“木云,木云,你别哭了。”佟玖看她哭成这样,捧过她的脸,用袖口轻轻的为她拭着满脸的泪痕,道“木云,我带你走,咱们现在就走。”
说完揽着木云出来,扯了门口的马缰绳,抱了木云上马,自己翻身上了去,扬鞭策马便冲了出去。
“哎,那不是九爷么!”官道上,赶着载了虹筱和富察米马车的车夫,眼睁睁的看着佟玖骑马从眼前跑过去,对身后车内的虹筱道“二位姑奶奶,九爷这是回了罢,十里亭咱还去么。”
虹筱掀开车帘探出头朝远处瞧着,隐约的看见马上是两个人,对车夫急急的道“还愣着做什么,快些赶过去啊。”
追了许久,方追上佟玖的马,将她逼停在路边,车里的虹筱和富察米顾不上被颠得七零八落的妆容,连忙下了车。
“这——。”看清佟玖怀里抱着的是木云,虹筱脸色大变,恨铁不成钢的夺过佟玖手中的缰绳,厉声的斥道“玖哥儿,你这是要做什么呀!”
看着佟玖面露难色,该是早已昏了头,虹筱甩开缰绳,双手揪着佟玖的腰带,道“你先给我下来。”佟玖铁青着脸,动也没动。
虹筱夺了她手里的马鞭,一手揪着她的腰带一手抽打着她的后背,气愤的大声喊道“你下来!下来啊!”
“放肆,你要做什么?”佟玖吃了疼,从马背上翻身下来,瞪眼怒视着虹筱,握上她手上的马鞭。
“夫人还在府上等着你吃饭。”虹筱同她僵持了一刻,目视着她说了句,看佟玖眉头抽动了一下,将手中的马鞭推给她,果断的对身后的几个小厮道“把九爷请上车!”
“九儿——。”看着佟玖被几个小厮连拉带拽的押上了车,木云如梦初醒的从马上下来,大喊着朝马车奔过去,却被虹筱拦着抱了住。
“表小姐,你要恨就恨我吧。”虹筱死死的抱着欲挣脱的木云,挣扎间气喘吁吁的道“玖哥儿跟夫人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了,我不能让她,让她一时糊涂,做出这昧良心的事来。”
虹筱只觉身上一沉,折腾了这许久的木云,晕死了过去。
回了府的佟玖,闷闷的去洗漱换衣裳。之后过前面正厅去,陪韩家大奶奶和府上的其他人一起用午膳。
她才洗漱时,富察米就早到济兰这回过话了。
佟玖才进了厅门口,就看到冷着脸立在门边的济兰正冷冷的看着自己,那种眼神就像是要将自己看穿一样。佟玖没精打采的挪过去,低着头,看着济兰和自己的鞋尖。
“先吃饭罢。”济兰叹了口气,转身朝里走去。
“阿玛!”佟玖随后才一进来,苏勒就跑了过来,拉了佟玖的手臂,说着自己学骑马的事。这段日子佟玖忙,两个孩子也只是请安时才匆匆的看上一眼,两个孩子尤其是苏勒对她还是记挂的。
韩家大奶奶看佟玖落座了,道“鹿祈啊,什么要紧的买卖,还非得做到年二九,年三十儿啊?钱赚不尽也赚不完,这妻儿老小,天伦之乐,多少银子可都换不来啊。”
“是是是。”佟玖受教的点点头,看了看怀表,干笑道“时候不早了,让大家久等。孩子们饿了,咱们开席吧。”
用过午膳后,又陪韩家大奶奶稍用了些茶后,便各自散去了。
佟玖和济兰一前一后的回了房。
二人沉默了一刻,还是济兰先开了口,道“既然,你想好了要同她去草原,那便去罢。”
“阿济,我没想着要同她怎么样。”佟玖拧着眉头,解释着道“我只是看不得她如此,她刚死了男人,一个人在关家,我——。”
“那是你们的事。”济兰从案上拿过文房四宝,摆到佟玖面前,道“休离还是和离,你挑吧。”
佟玖望着眼前的笔墨,脸色变了变,道“阿济,我们是夫妻。”
“夫妻?”济兰笑着点了点头,从大拇指上摘下那枚玉扳指,丢到案上,道“你搂着齐佳·木云要往科尔沁跑时,你想过我们是夫妻么?你想过么!”
“阿济,我错了。”佟玖拿起案上的扳指,拉上济兰的手。
却被济兰一把甩开,济兰提了几丝嗓音,问道“这样的话,你说的还少么?是谁让三姑娘做鉴证人,说那些陈年往事都过去了。又是谁口口声声的应了我,说俞和堂她齐佳·木云的事,此后都不再过问了?”
“是我。”佟玖摩挲着手里的扳指,无力的道“是我,太高估了我自己。”
“韩鹿祈,还是先想清楚你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再给别人许愿吧。”济兰起身,对外面道“沁姐姐,收拾东西,咱们回养正堂。”
“阿济,你别走。”佟玖拥住济兰,脆弱的道“我不让你走。”
济兰极力的抑制着自己的怒气,推开佟玖,气结的道“抱了别的女人,别又来抱我!”
“阿济——。”济兰发起怒来,佟玖本就忌惮,再加上自己做出这档子事实在理亏。只得挡在济兰面前,耍赖的不让她走。
☆、第七十五章
<七五>
“我不走也可以;这段日子;你搬去书房罢。”不等佟玖说话,济兰扬声对外面道“虹筱,进来将你主子的东西拣拣,搬出去。”
佟玖见济兰这般决绝,自己再这样纠缠下去,只会让她更心生厌恶。于是;只得耷拉着脑袋到炕上抱起布老虎;看了看别着头不看自己的济兰,默默的往书房去了。
晚些;虹筱安顿好了,过来正房回话。
“坐吧。”济兰依旧倚着暖墙坐在炕头儿,炕桌和炕上不知何时堆放起零零总总的账本,这样没了佟玖被褥的炕上,倒也显不出那么空荡。
虹筱看济兰神色淡淡的,走过去坐到炕沿儿边。
“十里亭的事,我只是单听了小米方才回来时回我的那几句。既然你来了,便也说说吧。”济兰拿过几上的茶盏,埋头看茶道“她跟那个木云,今个儿到底怎么回事。”
虹筱看到济兰提到木云时,紧皱的眉头,虽是隐约的挡在了杯盖后,却也能从她言语间的那一顿,听出些烦躁的端倪来。
“倒也没什么可说的,无非是俩人在坟前碰着了,九哥儿乱了心神罢了。”虹筱叹气,道“说来表小姐不过比九哥儿长出半岁,她今个儿在关家的处境,都是夫人你昔日经过的。看着——的确让人心疼。”
“我看她后颈上挂了几道通红的印子,是你拿鞭子抽了她,她方回来的?”济兰放下茶碗,深深的看着虹筱,问道。
“我打了她,并不是因着她不回来。”虹筱望上济兰,坦率的道“因为我晓得,今个儿,就算我不扯她回来,她自己早晚也都是要回来的。无论以前她跟表小姐是什么样,可她对夫人你的情义,是真的。”
虹筱又道“我打她,是心急。是怕她们这样,被路上哪个存了祸心的传了出去。博穆尔这样的死了,关家本就生生的憋着口气不晓得要跟哪个撒呢。我可不想九哥儿为谁,再进一趟宗人府。那份子担惊受怕,我自己也经不起了。”
听到宗人府,济兰稍稍怔忪了下,收回与虹筱对视的眼,不再说话。
虹筱看她不欲再谈,便起身道“夫人,九哥儿呢,从小到大就是这样一个仁弱的性子,这原不是单单的对表小姐才这般。反正人我是给你带回来了,你若一味的这般推她出去,那我这个下人,就更没什么法子了。”
说完微微一福,转身出去了。
而济兰这边,脑中却还一直沉浸在当日佟玖跟自己在宗人府过堂时的景象。
耳边萦绕起佟玖那句“管它宗人府是什么地方,先前我又不曾去过。想着你在里面,心里却也没怕过。就算真脱层皮,也是脱我的,反正我已然这般的糙了。”
纵是千般万般的怒气,终究化作一声叹息。
再说佟玖,郁郁寡欢的进了书房,虹筱沉着一张跟济兰似的脸,铺了铺床,转身就出去了。佟玖将布老虎放到床头,看着冷冷清清的书房。听着窗外府上的小厮们挂灯笼的嘈杂声,心里跟着乱糟糟的,愁云不开。
摘下头上的暖帽,辫子来回的一蹭,方觉出后颈上火辣辣的疼来。拿出面铜镜在身后,别别扭扭的又照不到,也不知道到底伤成什么样了,泄气的将镜子丢到案上,叹了口气。
呆呆坐了一刻,有人通传说达古拉过来了。倒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只是明个儿就年三十了,苏勒他们不学马了,他便没了意思。
“这是我新酿的马奶酒,等不到白节了,咱们先喝了它。”前些日子府上的母马产了驹,达古拉酿了马奶酒。
说完把装了酒的水袋往案上一丢,将佟玖茶碗里的剩茶泼到地上,自己也拿了个茶碗,斟满后喝了满满一碗,递了另一碗给佟玖,痛快的道“你试试,如何。”
佟玖喝了一口,吐了吐舌头,直白的用蒙语道“达古拉,这不是我喝过的最难喝的马奶酒。”
“哈哈哈,这是我第一次酿。”达古拉大笑,道“在草原时,都是我额吉酿。每日喝着,不觉有什么。出来这些日子,到了白节,心里有些想他们,想我额吉酿的酒了。”
佟玖默默的喝了几口酒,沉沉的道“我每年都会去科尔沁,我觉得我额娘在那。我喜欢在科尔沁草原上骄鞍纵马,对着草原上的蓝天笑,对着草原上的河水说话。因为,我觉得额娘能看见能听见。”
酒不醉人人自醉,酒虽不多,两人却多了。
“我就喜欢在草原上游牧,白日里放马放羊,晚间喝酒吃肉,围着篝火唱歌、跳舞。以天为盖,以地为庐。”佟玖端着酒碗说着醉话,傻笑道“跳累了天冷了,回到毡房里,有个人捧碗热乎乎的奶茶在我手上。”
说着歪头想了想,双眼湿润的点点头,喝了口酒,道“达古拉,你有没有那种时候,就是走到哪突然看到一个人。看她的一颦一笑,你脑中就会想起很多很多往事。可当你再一回神,眼前的她明明还是她,你也还是你,却再也没办法——。”
佟玖摆摆手,低头笑了笑,眼泪却簌簌的落了下来。
达古拉道“安答啊,你现在闭上眼,想象有大片大片的草原,长生天旁是你的毡房。你下马走进毡房,闻到了奶茶的和手把肉的香味儿,奶炉旁有位漂亮的姑娘,你看到了么?”
佟玖闭着眼,点点头,道“看到了。”
“是个什么样的姑娘,你可认识她?”达古拉嘬了口酒。
佟玖迷迷糊糊的道“是个穿着红色蒙古袍的姑娘,诺恩吉雅。”
“看见谁,就去找谁。”说完达古拉借着酒性,吟唱起了那首古老苍凉的蒙古民歌诺恩吉雅。
济兰看了会账本,看得愈发心烦意乱,脑中想的尽是富察米的话、虹筱的话,最多还是佟玖抱着布老虎出去时的样子。
“真是个冤家——。”心内喟叹了句,丢了手中的账本,屋子里光线暗了下来,已然到了掌灯的时候。
便对在自己身边出出进进绕了一下午的富察沁道“掌灯吧。”
富察沁喊了几个小丫鬟进来添油点灯。
济兰随口问道“她——此刻在做什么?”
“九爷啊?正跟那位草原来的相与喝酒呢。”富察沁赶紧回道“都喝了好一会儿了,九爷总是那么不管不顾的,这样冷的天还席地而坐。”
见济兰没说什么,富察沁往茶杯里为她添了些水,道“主子,其实九爷呢,您说什么他都肯听。可您这样冷着他,他少不了心内别扭,又不注意身子。”
“她心内别扭?她若长心了,就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听到富察沁又来替佟玖说话,动气的从炕上下来,穿上鞋子道“我在这气的什么似的,她倒好,还跟人喝起了酒。她的心,就是让狗吃了!”
富察沁赶紧拿了济兰的长袄来,边服侍着她穿上边道“就是,这九爷啊,没个人管着,就无法无天了。您快去瞧瞧,指不定这会都喝成什么样了呢。”
济兰歪头道“我几时说过我要去了?”
富察沁已然拿了大氅给她披上,劝道“主子,您一下午把几年的气都叹了。九爷他自己知道理亏了,碍着您这么大气性,他也不敢说什么不是。夫妻哪有隔夜仇,您抬抬手迁就他这一次,他会越发觉得您的好的。”
于是,济兰就这么被富察沁半推半就的出了正房,往书房去了。
离着多远就能听见达古拉在唱歌,济兰凝神细听了听,正是二人成亲当日,佟玖唱的那首民歌。
“我身上流着蒙古人的血。你要习惯我,不只是穿这么漂亮的衣服,还有这里。”想起那天两人散步时,佟玖将衣裳搭在自己身上,呼着浓浓的酒气,回头对自己说话,指着头的俏皮样子。
济兰推开了门,室内浓重的酒气掺着膻气,佟玖和达古拉果然都盘腿坐在地上,喝着酒。
看着济兰走过来,佟玖眨了眨惺忪的醉眼,用手肘抵了抵达古拉,嚷嚷道“看看,这就是我的诺恩吉雅。”说完还揉了揉眼,不解的道“诶?刚不还穿红袍子来着。”
济兰听她说话舌头都大了,叹了口气。朝坐在地上的佟玖伸了伸手,道“跟我回去吧。”
“哎!”佟玖痛快的应着,从地上爬起来,拉上济兰的手,痴痴的道“阿济,咱们今个儿煮奶茶了么?”
“嗯。”济兰没好气的搀过步履有些轻浮的佟玖就往出走,书房里这样浑浊的空气,她真是一刻都不想多留。
“我还想吃肉干,要小黄牛的。”佟玖磕磕绊绊的随着济兰出了书房门。
“嗯。”济兰压着心内的火气,感觉没走几步,身上越发的重了,佟玖死死的靠在她身上。
以为她又耍什么无赖,济兰猛的歪过头瞪佟玖,却发现佟玖已经瞌睡的眼都睁不开,嘟着嘴靠到了自己怀里。
看着月光撒在她的脸上,济兰喧嚣了大半日的心,瞬间安静了下来。
抚了抚怀中紧皱着眉头的人,许是因喝了酒,脸颊有些烫,对着这个让自己又气又爱的人,纵是钢铁的心肠,也都成了绕指柔。
于是,佟玖就这样被济兰连拉带拽的扔回了正房的炕上。
“我一定是上辈子欠了你的。”济兰重重的为她擦着脸,擦到脖子时,想起了她被虹筱抽的伤,心疼的抚了抚。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边码边听都是月亮惹的祸,结果,结果就绕指柔了
☆、第七十六章
<七六>
一清早;佟玖被窗外的鞭炮声惊醒,睡眼惺忪的看了看四周;发觉自己这是在正房的炕上。摸了摸身边;空空如也。济兰的被褥已经整齐的叠好,码在了炕柜上。
“来人呐!”佟玖爬起身;边披了袍子边朝外喊了声“虹姐儿——。”边拿起小几上的水,喝了几口。
不久外面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虹筱穿了一身的新衣进了来;默默的服侍着佟玖洗漱更衣。
“昨个儿的事,是我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