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花楼,就再不求任何真心以待,却在多年过后遇见了南方晏,这是幸还是不幸?
察觉了对方隐忍语气下的颤抖,南方晏的心如针扎般的疼,他压根没料想过是这种理由让秋水对他退避三舍。
「秋水,现在……也看得见吗?」南方晏问得艰涩。
自责的情绪鞭苔着他的心,若他的存在让秋水难受,那么自己的感情又该何去何从?
「你说呢?」秋水反问,话中的自嘲,让人听了揪痛不已。
南方晏一向能言善道的口才,此时竟也沉默以对,方寸之地一时安静无声。
「你回去吧。」然后忘了一切,明日便成陌路人。
「你是我唯一动心的对象,也是我心中最特别的存在。」南方晏宛若起誓般重复说着。
「对不起。」道歉的同时,秋水初尝何谓心如刀割。
是他无法回应南方晏的情感,心中除了愧疚,还是愧疚。
「用不着和我道歉,这本来就不是你的错。」南方晏温柔万千的说道。
「对不起。」秋水无言以对,只能低头覆诵着同样的话语。
做不成朋友,也做不成情人,他和南方晏注定只是陌生人。
秋水想哭,却早已无泪。
「让你受苦了,都是我不好。」相互依偎的身子如此贴近,近到可以清晰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此刻,南方晏觉得自己可以感受到秋水心中强忍的彷徨与无助,若有可以让秋水好过些的方法,他赴汤蹈火都愿意去做。
「这件事没有谁是谁非。」秋水双手握拳,忍住想回拥南方晏的冲动。
他明白如果自己这么做了,只会让南方晏更加心痛,因为给了希望又马上毁了它,是最残忍的事。
「嗯。」伸手环住秋水削瘦的身子,南方晏将整个脑袋枕在他的肩窝上,汲取这份独一无二的温度。
他梦寐以求的怀抱,竟是在这种情况下实现,他是该哭还是该笑?
「秋水……」南方晏恋恋不舍的抱得更紧。
「我只会伤你的心。」他没资格,也不配。
「我的心只为你而跳动,要割要剐都好,就是别对它不理不睬。」深深吸了一口气,淡淡的檀香味沁入鼻腔内,南方晏有些晕眩。
若能醉倒在君怀,那他宁可长醉不醒。
「将你的心交付给更值得的人吧。」以言语为刃,狠狠刺向自己的心,这种感觉很不好受。
快!快点将南方晏从他身边推开,推得愈远愈好,远到自己不会对他产生不舍的情愫。
「我做不到。秋水,你愈是将我推开,我愈是舍不得离去。」南方晏随手捉起秋水的一束青丝,任它在指间滑落。
「聪慧如你,一定办得到的。」一样的话,他不想再三重复,该劝的、该说的他都讲过了,南方晏能否接受、能否想开,就不是他能左右了。
「什么画面让你宁可见我心碎,也不愿给予丝毫安慰?」抬起头来看见秋水紧绷着脸不愿回答,南方晏也就不再追问。
日后,总是会得到答案,也不用急在一时。
「我还是必须和你说声抱歉。」南方晏语气突然转冷,令秋水有些措手不及。
为何南方晏的态度没来由的转变?秋水眼皮不断的跳着,吉凶未到先有兆,秋水还来不及细想,便被南方晏的话打断。
「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为达目的,我会不择手段。」南方晏漾起诡异的笑容。
「什么意思?」秋水的心凉了半截。
「如果你的天赋是阻碍的因素,那么我会亲手毁了它。」消极的语气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斩钉截铁的冰冷。
「你不能这么做!」秋水整个人仿佛落入冰窖中,身子颤抖不已。
「为什么?既然会让你发狂,也让我痛苦,这种天赋不要也罢。」两全其美的事何乐不为?
「你办不到的。」没事的,冷静下来,南方晏并非无所不能的全人,他不可能剥夺所有。
秋水努力的说服着自己,只是无论他再怎样坚强,也承受不住再三的打击。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我要做的事,从来没有人能阻挡。」有钱能使鬼推磨,他相信重金之下,必有奇人异士愿意效劳。
「够了!你马上离开,我不想再听见你说的任何话!」秋水使劲推开,再继续听下去会崩溃。
拉扯的心禁不起再三的割锯,他只想从南方晏布下的天罗地网中逃离。
「你的天赋是为了四皇子存在的吧?」扣住秋水反抗的双手,南方晏阴晴不定的表情,看不出喜乐或哀伤。「我会倾尽全力让他登基,步上九五之尊,整个天下尽纳手中,到了那个时候,四皇子就不再需要你,而你也没有借口可以推开我。」南方晏双唇轻轻贴住秋水,感受着冰凉的温度。
「你没有选择的权利,这是约定,不许反悔。」加重了力道,南方晏爱怜的吻着。「对了,若是你毁约,我会拿四皇子还有整个皇朝来抵债,懂吗?」南方晏笑得优雅而从容。
如果命运注定要他沉沦,那他绝不可能让秋水独善其身。
◇
数年后皇上病危,二皇子自边关归来,身怀皇诏的消息更是惊动全朝,人人皆是各怀心思,拭目以待。
皇诏公开前夕,大皇子竟因策画谋反、毒害皇上被打入天牢,而四皇子则被任命为下任储君,皇朝一夜间风云变色,为诡谲多变的政局画下句点。
幽暗的天牢里,独自监禁于内的大皇子,虽一身落魄的盘坐着,背脊却依旧直挺。
沉甸甸的大门打开,走进了一条身影,停在牢门前轻轻作揖。
「大皇子。」
「相爷多礼了,如今本王只是听候发落的一名犯人,受不起这般称呼。」
「臣下毕竟曾受大皇子照顾,礼貌不可失。」南方晏虽带笑意,眼神却是冰冷。
「原来你一开始就是宣和那边的人。」
这些年来,南方晏完美的瞒骗朝官,周旋在众人之间,目的只为助宣和赢得今日这场夺位之争,这场仗他败的糊涂却不冤枉。
「此言差矣,我和四皇子是相对的利益交换。」
「利益交换?宣和给得起的东西我也能,名利、权势、富贵,我能够给你的绝对在此之上,为何偏偏选择宣和?」
南方晏云淡风轻的摇摇头道:「这些东西,身为右相的南方晏早已拥有。」
「那你要的是什么?」
「是一个人,一个我能够为了他付出任何代价也心甘情愿的人。」
在师傅的谆谆教诲之下,他一向循规蹈矩、恪守礼教,只是像这样偶尔听从自己的心意任性而为,也挺快乐的。
他喜欢男子这件事若被师傅得知,恐怕会闹得鸡犬不宁,思即此,他就觉得有趣。
「即使他要的是你的命?」
「我的命?他弃若敝屣。」想到当年的情形,南方晏便觉感触良深。
「真有这样的人?若有机会,我倒想拜会拜会。」
「可惜。」南方晏悠然说道。
「没想到,我竟败在这种地方。」
「不单单如此,恕我实话实说,大皇子的胸襟才识,不适合当一国之君,皇帝和枭雄不可并提论之。」这些年来的观察,更肯定了他的推论。
「你倒是直接。」
「还望大皇子见谅,再过不久,四皇子登基治理后,大皇子便可明白其中差异。」
「哈!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我早已明白我的下场。」
「这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不打扰大皇子了,南方晏先行告退。」就在南方晏踏出牢门之际,背后传来冷冷的声调。
「一个对你不屑一顾的人,又怎会真心真意的接受你?」
南方晏嘴边噙着笑意,有些莫可奈何的摇摇头,眼中飞扬的光采却格外耀眼夺目。
「我明白,但有些事不试试看,永远也不知道最后的赢家是谁。」
第五章
时值秋日,新皇登基,民间百姓期待一番崭新气象,而皇宫内一片忙碌的光景,更代表了生生不息的开始。
嫩黄的菊花盛开,娇艳欲滴的花蕊吸引着蜂蝶成群,往日的皇子如今成了皇帝,原先的住所也迁移至行宫,府内上下皆忙着搬东搬西,人人虽是满头大汗,脸上却带着欢欣的笑容。
双眼不便的秋水,则是认分的乖乖待在一旁,听着吵杂的人群熙来攘往,一瞬间竟莫名的倍觉失落。
长久以来的努力,终于得以拨云见日,宣和顺利的登上皇位,也不枉这段日子的费心经营,接下来,便是如何将这个皇朝导引至正确的方向,使百姓安居乐业、国泰民安,他相信凭宣和的能力,过不了多久便能实现这般愿景。
而他,还能帮上什么忙呢?如果可以,他也想尽份心力,但是该从何下手,他却毫无头绪,若是自己有南方晏一半的才能该有多好。
如今,右相的权势和地位更胜往昔,宣和大业能成,南方晏的确功不可没,往后的朝廷更需要他的辅佐。
这样光彩夺目的一个人,该是选择能和他匹配的女子共度一生,这个浅显的道理,南方晏懂,自己更懂。
这三年多的日子,皇朝风起云涌,政局朝夕变化,南方晏虽为大皇子所用,暗地却为了宣和规画一切,而为了避人耳目,自那日起便未曾再见过南方晏。
如今,宣和顺利的当上皇帝,而自己与南方晏之间的纠葛,又该如何发展?南方晏的心依旧如昔吗?
两人之间发生过的点点滴滴,至今都还历历在目。
人心易变,或许有一天南方晏会出现在他面前,用着调侃的语气对他说当年的约束是年少轻狂,一切全不算数。
经过这几年的洗炼,南方晏或许早已忘却秋水这个人,聪明的人该是懂得掌握自己的幸福,所以,他不会笨到将南方晏犯傻的话当真,只不过夜深人静,一个人独处时,心里头却是胡思乱想到发慌。
时间的流逝,并没有让南方晏在自己的心头淡去,而是每日每日益发清晰,对他说过的话、替他做过的事、为他许下的约定,一切全交织成蛛网,缠绕着自己不放。
但躲避的人是自己,推开的人也是自己,最没有资格抱怨的人更是自己,两人之间悬殊的差距,早已注定了不可能,若是就这样结束,未曾不是件好事。
「前头的人让让。」一名内侍大声的喊着,抱着高出一个头的木饰,实在看不到眼前的路。
听到的人们都识相的闪开,谁也不想被又大又重的木饰砸到。
内侍一步一步的使劲搬着,因为东西重,所以挑个最近的路程来走,没料到他的前面竟站着目不能视的秋水,所有的人都没有多想,直到两人只差数步的距离,才突然有惊叫声响起。
「秋主子,小心呀!」小喜放声尖叫,匆忙的跑了过去。
秋水不明所以,只能侧头向着声音来源。
眼看两人就要撞上的同时,小喜只觉身旁一阵冷风吹过,然后秋主子就消失不见。
小喜惊惶的东张西望,都快将眼珠子瞪出来的同时,才在数十尺外看见熟悉的身影,他手脚利落的奔了去,却又被狠狠的瞪了回来。
呃,这时候还是别靠近的好,有相爷在,秋主子不会出事的。
小喜识相的退回,并顺道将看热闹的人群一一赶走,想要知道八卦,那也得有命活着听才行,这些人怎么连最基本的道理都不懂,改明儿还要再多加琢磨才行。
「你会武功?」完全不知发生何事的秋水,直到双脚平稳落地后,才惊疑不定的问道。
「会一点,三年多不见,我比较想听见的是另外一句话。」南方晏仔细的检查秋水是否有受伤,就只差半步,不敢想象他晚到一点的后果。
「好久不见。」秋水顿了一下,才缓缓的说道。
「的确很久不见。」确定秋水全身上下没有半点伤痕后,南方晏才放下心中的大石。
「你好吗?」秋水一问出口,马上就后悔了,凭南方晏现今的地位,怎么可能有不好的道理。
南方晏听见后只是笑了笑,不做任何回答。
「有哪里受伤吗?」南方晏不放心的再次确认。
「没有,方才到底是……」
「有个内侍不长眼,你差点就被压伤。」想起来就心有余悸。
「谢谢。」是南方晏救了他。
秋水颔首致意,下巴却突然被抬了起来。
「我说了,三年多不见,我想听见的是另一句话。」南方晏目光深沉的盯着秋水。
「什么话?」秋水眉头微蹙。
「非得要我先开口吗?」算了,爱上的人总是输家,「我很想你。」
秋水闻言,身子蓦然一僵。
◇
「我很想你,秋水,想到我几乎都快压抑不住这份无边无际的思念,想到我肝肠纠结、夜夜辗转难眠,想到我差点放弃所有计画,只为飞奔至你身边见你一面。」南方晏目不转睛,只为将眼前之人好好看个够。
这张脸,已不知出现在他的梦中几百次,屡屡当他伸出手时,捉住的却是虚幻。
每次打从四皇子的府邸前经过时,天知道他要费尽多少力气,才能让自己打消见上一面的念头。
他跨出的每一步,都是用锥心的思念堆叠而成,每走一步就痛一下,与自己的心来回拉扯的苦,着实难受的紧。
秋水的性子淡薄,对他更是从没放在心上过,不平衡的情感,不公平的付出,他早习已为常,他要求的其实很简单,只愿秋水在午夜梦回间想起还有个人为了他煎熬着,哪怕只有一次也好。
这些年来,大皇子拉拢他的手段不外乎是金钱和女人,其中不乏沉鱼落雁的美女,当这些女人对着他妩媚而笑、盼君怜兮时,说实话,他没有丝毫感觉。
妖娆的胴体有着最原始的诱惑,她们使出浑身解数来讨取自己的欢心,男女之间的情事本该是春宵无限,但该死的他竟连享受这件事都做不来,只能草草的敷衍了事。
他将每个送上门来的女人蒙上双眼,只因不愿有人瞧见自己眼底的神伤。
「相爷的心底早已住了人吧?」他还记得曾经有个女子这样对他说过。
「怎么说?」
「您的言行虽然冷淡,眼神却写满思念的寂寞,曾经我也尝过这样的苦楚,所以我能够懂得。」
后来,他向大皇子要了这个女人,只是数日后,他便以服侍不周的罪名将她赐死。
「你太聪明了。」所以不能留。
「奴婢懂,」女子嫣然一笑,灿美如花,「只求相爷能够转告家乡的双亲我过得很好,请他们不用担心。」
「可以。」
他能够做的,就是给一笔优渥的银两,让女子父母往后的生活无虞,就只是如此而已。
连一个外人都能看出他无意间泄露出来的思念,那么秋水呢?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不敢深究,只因他没有勇气去面对。
若是能无动于衷,那该有多好……
「你想我吗?秋水。」终究还是问出了口,「你不肯说话,是因为想还是不想?因为害羞,所以不敢开口说你想我?还是因为怕我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