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冰凉的手指缓缓插入甬道,扯到方才造成的伤口,秋水因剧烈的疼痛,忍不住痛呼出声。
「痛吗?」再忍一下就好。
秋水倔强的摇头,突然闻到空气中传来的药草味道。
「你在做什么?」秋水心头茫然一片。
「帮你上药。」
「为什么?」不是该继续接下来的情事吗?
「还问为什么?你受伤了,不是吗?」秋水的伤势比他想象中的严重。
「这不是你想得到的结果吗?」
南方晏闻言,动作一顿。「我想要的,你从来都不肯给。」即使他苦苦追求,却仍是一无所有。
「你要的,我给不起。」所以别用这么落寞的语气,来动摇他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
「原本让你过来,是想出口气,好好羞辱你一番,不过你老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他以为秋水会低声下气的求饶,没想到竟大错特错。
在看到秋水毫不留情的对待自己时,他吓得心神欲裂,忘了原先的目的。
没有一个男人有办法接受心爱的人糟踏自己,即使之前才气得半死也是一样。
「虽然撂下狠话,但每次先反悔的,好像都是我。」他就是拿秋水没辙。
秋水听着,心头一酸,洒落遍地情伤。
「你说,我是不是个麻烦?」南方晏看秋水紧咬下唇,自嘲而笑。
「不说话是表示肯定的意思吗?」将药放回桌上,南方晏顺手抄起一把薄刃,递给秋水。
「给你一个机会,这刀下去,便可解决所有问题。」反正他也活腻了,能死在心爱的人手中,未尝不是件幸福的事。
秋水握刀的手,始终抖个不停。
「不行,我办不到。」
「很简单的,就像这样。」
南方晏捉住秋水的手腕,往心尖的地方毫不犹豫的划了一刀。
「感觉到刀刃割过皮肉吗?待会儿你只需往前一送,记得用力些,别让我拖了太久才死,那很痛的。」
「不要。」别逼他下手。
「你不杀了我,只会害了你与宣和,我会为了你做出什么傻事,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所以,趁现在阻止他吧。
想起至今所发生的一切,秋水紧紧握着刀柄,将刀尖朝向了南方晏的心口。
「好。」只要死亡,便可解决所有。
「这是你心甘情愿答应我的第一件事吧?」南方晏笑得灿烂,完全不像即将赴死之人。
「你闭上眼。」
「嗯。」南方晏颔首。
秋水深吸口气,毫不迟疑的出手,只是刀尖对准的方向竟是自己。
既然南方晏要的是他,而他的存在又会拖累到宣和,那么最快、最直接的解决方法,便是让他消失在这个世上,只要他一死,所有的问题便会迎刃而解。
纠结的情感,他再也负荷不了,煎熬的内心,他又何曾好受过。
想起南方晏对他的好,秋水眼眶蓦然一热。
这个人无条件的对他付出,只求换他点头说一句好,凭他的低贱出身,何德何能?
说穿了,故作清高的人的确是自己,脱离了青楼跟在宣和身边做事,就忘了自己骨子里,其实是个流浪街头、被卖到风月场所的孤儿。
乌鸦飞上了枝头还是乌鸦,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怯懦的个性让他选择掩耳遮眼,能藏多久就藏多久,只要自己不说,只要南方晏离他远点,便不会有人知道他的过去,他那污秽不堪的过去。
只不过南方晏的步步相逼、坦诚以对,是他始料未及,他以为躲得了、闪得开,到了最后却依然逃不掉。
他不愿意再次面对的过往,总有一天会曝光在众人底下,到时,他又该如何自处?
他更怕的是面对南方晏的鄙视眼光,若真有那一天的到来,那他宁可现在就结束自己的生命。
这种心情,南方晏永远也不会懂,就如同他永远不会知道为什么自己总是狠狠将他推开、排拒在千里之外。
不用多想,这一刀下去便是结束,这样就足够了。
秋水安详的笑着,迎接死亡的到来。
第六章
预期的疼痛未到,秋水满心疑惑之际,闻到空气中传来浓厚的血腥味,他心一惊,连忙放开手,该不会是……
「你的心思太好猜了,秋水,你是个将心底的想法都写在脸上的人。」南方晏牙一咬,将嵌入掌心的匕首拔出,只差那么几吋,左手就要废了。
秋水的身子止不住的颤抖,听着南方晏压抑的闷痛声,原本波澜不兴的内心,竟泛起一丝酸涩。
「既然都猜到了,为何要阻止我?」即使试着想镇静下来,秋水却仍是抖着声调。
「为何不?」南方晏反问,随手撕下衣袖,包扎着伤处,「你以为我会眼睁睁的看你在我眼下自尽,而不出手阻止吗?」
「这是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法。」
「错,大错特错。」浓稠的血浸湿了锦布,却仍没有停止的迹象,南方晏干脆脱下外袍,将手掌裹了一圈又一圈。
秋水眼虽盲,耳力却是不弱,听着南方晏的一举一动,内心更觉疼痛。
为什么南方晏可以为他做到这种程度?他怎么会傻到空手挡刀刃呢?
「我说过你可以取走我的命,但这并不代表我容许你自尽。」
看着包扎成歪七扭八的左手,南方晏苦中作乐的摇头低笑。
算了,至少先止住血,后续的处理等会儿再说。
「为什么是我?」
血的味道太腥,刺痛着他的嗅觉,渐渐有些分不清南方晏在执着什么,而他又在坚持什么。
脑海里的画面突然像是雾里情境一般,变得模糊不真切,那些他所在意的过往,一丝一丝被抽离、淡去,最终成了一片空白。
「我也问过自己同样的问题,但任凭我绞尽脑汁也得不到解答,于是只能告诉自己,也许是鬼迷心窍,也许是命中注定,总之遇到你,我只能乖乖认栽,对你,我从没想过放弃二字。」看着秋水动摇的神情,南方晏乘胜追击,继续说道:「因为我知道若是守在原地不前,永远也得不到我想要的。」依照秋水被动的个性,两人只会愈来愈远,而后终归殊途。
「南方晏……」
秋水心中纵有百般不解,但是他累了,累到再也不想逃,不想惶惶然的过日子,如果他什么都不想的点头答应,是不是会比较好过一些?
「你衣食不缺,淡泊名利,即使不稀罕我的权势,那也无妨。」
「我到底哪里好,一定非我不可?」喃喃自语的问句,秋水并不期盼南方晏给他一个回答。
「我到底哪里差,你非拒绝我不可?」自暴自弃的叹息,南方晏回得很不是滋味。
秋水闻言一愣,若不是时机不对,真想踢南方晏一脚。
「你是男子,而我也是男子。」
「我知道。」
「男子与男子在一起是不对的。」
「我也知道。」
「那你又为何……」
「爱上了,我也没办法。」如果可以轻易断了念头,他干嘛找罪受。
「你是皇朝右相啊!」两人身分差距悬殊。
「那又如何?」
「你有断袖之癖这件事若传出去,很难听。」
「我不在乎,况且没人敢在我背后嚼舌根。」
「你!」到底打哪儿来的自信。
「若是你在乎的话,那我低调行事,绝不让外人知情。」南方晏信誓旦旦的保证。
「我不是这个意思,南方晏,情感不是儿戏,就算我现在答应了你的要求,那也不代表我会对你产生丝毫情感,你懂吗?」
「我懂,我都懂。」
「那你还……」
「秋水,即便我的下场是一无所有,我也不后悔,因为我努力过。尽心尽力的付出过,那就够了,假若我连踏出一步都不敢尝试的话,那么日后我一定会悔不当初,并且痛恨懦弱的自己。」南方晏的话,狠狠击中秋水的心头。
是啊!自己又何尝试过挑战!只会一味的选择逃避,当个缩头乌龟,然后等着他人一步步的进逼,最后退到无路可退。
「看在我的手受伤的份上,给我一个证明的机会。」
苦肉计向来有效,这是南方晏最后的结论。
◇
秋虫鸣叫之声不绝于耳,使劲全身力气绽放最灿烂的生命,秋末时节到来,天气也渐渐带上凉意,秋水独自一人立于回廊,感受自然万物的起落。
「公子,天凉了,请加件衣裳。」不久,一名内侍拿着毛皮大氅走向前来。
「我不冷,先放着吧。」秋水委婉拒绝。
「可是,相爷交代要好好照顾公子。」
「不然你先拿着,我待会儿再穿。」秋水浅笑说道。
「好。」内侍乖顺的站在秋水身后,等着吩咐。
来到南方晏这里也有十几天了,秋水还是不太习惯,虽然生活饮食上尽量是以他的口味为主,但不知为何,依旧怀念宣和府上厨子的手艺,难怪其它皇子请宣和割爱,宣和没一次答应。
不过,自己真的要在这儿长住下去吗?一思及此,心头紊乱的情绪,让秋水不禁后悔当日的决定。
当时他的心思早已因过度惊讶而乱成一团,半推半就之下竟点头说好。
南方晏的动作更是迅速,与宣和打过招呼后,隔天立即备好一切,万事俱全,只待他入住,这种赶鸭子上架的行为,让他只能呆呆的站在一旁任人摆布。
而且最过分的是,宣和竟然乐观其成的说:「两全其美,这样不是很好吗?」
啧啧,数十年的交情,换来的竟是这句话,真是误交损友。
「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
「没有。」秋水收回心思。
「那就好。」南方晏不置可否的轻笑。
还说没有,打从大老远走过来时,就看见秋水一动也不动的伫立着,白若陶瓷的脸上一下皱眉、一下懊悔、一下心有不甘,可精采了,只是秋水不想说,他也就不点破。
「瞧,手都冷冰冰的。」南方晏拉过秋水的手,贴心的给予温暖,脸上满是舍不得。
秋水撇过头去,任由南方晏东搓西揉的,与其说是在暖手,不如说是在吃豆腐,虽然明白这点,但若是不给面子的将手抽回,南方晏势必会像前几次一般,除了摸手外,还顺便上下其手。
这个人一向不懂得何谓拒绝,只要是他想做的事,恐怕没人阻挡得了,这该算是优点还是缺点,秋水已不想再深究。
「衣裳拿来。」南方晏接过内侍恭敬递来的衣裳,替秋水披了上去,并细心的在领口处打了个结。
「秋末风凉,怎么不多加件衣裳?」
「现在不是加了。」秋水回得无奈,南方晏却是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手艺。
「在这里还习惯吧?」
「你每天都要问上同一句话,不累吗?」
「不累。」只要是关于秋水的事,永远都不嫌累。
果然又是同一句回答,秋水无可奈何,只能乖乖回道:「还好。」
「有没有什么地方要改进的?」南方晏接着问。
「只要你能让我清净一天,我就感激不尽。」
明明是朝中大臣,为何南方晏总抽得出时间来这儿和他耗着?他不信右相这位置真有那么闲。
「那我尽量不说话便是。」南方晏说到做到,有好半晌都未出声,只是一双不安分的手,悄悄从后方环住了秋水,还顺势将下巴放在秋水的肩窝上。
南方晏合上眼,感受这静谧的一刻。
他要将这几年来的思念慢慢补齐填满,一点一滴都不放过,天知道他等这一刻等了多久。
如今,秋水就在他的怀中,不是梦境,也非虚幻,当他伸出双手,拥住的再也不会是无边无际的空白,而是真真实实的一个人,一个有着体温、有着心跳的秋水,这样真好,这辈子,他是不可能放开了。
「我累了。」
「那我们坐着休息。」自己也太粗心了,都忘了师兄说过秋水的身子禁不起久站。
带着秋水到亭内坐下后,南方晏随即吩咐内侍下去准备茶点。
「朝内现在的状况如何?」
「一切安好。」
「宣和忙得过来吗?」
「新朝政事难免较为繁杂,再过些日子分权指派后就会好点。」南方晏耐心的解说着。
「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当然有。」南方晏答得极快。
「什么事?」秋水有些诧异。
「三餐补品多吃一点,朝中政事少操烦一些,把你的身子骨养好、养胖就可以。」南方晏仔细交代着。
「我和你说正经的。」秋水听见后,有些哭笑不得。
「我没在和你说笑,这的确是天大的要事。」南方晏语气严肃,飞扬的俊眉却早已泄露促狭的情绪。
「看来我们对『要事』这二字的认知,差了十万八千里。」
「你别老是关心宣和、关心皇朝,偶尔也该将心思放在我们俩身上。」南方晏有些埋怨,怎么好不容易将人带离了,秋水却还是对宣和念念不忘?
「不需要,你我之间这样就够了。」秋水立刻否决。
「哪儿足够?」南方晏不满意的挑眉,脸上尽是不赞同,「我们还有很多进步的空间。」
「你请自便,我不奉陪。」
「对待宣和时古道热肠,对待我就是冷言冷语,这样我会吃醋的。」
「南方晏,现在才过未时不久,该是忙着朝事才对,为何总有多余的空暇在这儿与我鬼扯?」
「因为这对我而言才是正事。」
「你有更重要的事该做!」这人简直是有理说不清。
「有啊!而且我现在正在做。」
「随你。」秋水双目若是能视,看见此刻南方晏的嘻皮笑脸,铁定气得不轻。
南方晏心情愉快,十分享受两人间的斗嘴。
会笑会怒的秋水,一颦一笑都牵引着他,等他寻得良医让秋水重见光明后,那双眸子会是如何的活灵活现,他拭目以待。
◇
隆冬,雪花片片飘落大地,形成一副银白美景。
秋水生来怕冷,几乎整日都躲在房内与暖炉子为伍,甚少跨出房门一步,南方晏倒也体贴,将所有用具都给搬来,还特地命巧匠建了隐蔽式炕子,避免秋水烫着。
「这里还真暖和,与外头的寒冷相比,宛若两个不同世界。」宣和甫踏进房内便打趣说道。
「我怕冷。」
「可我记得以前你没这么怕冷呀?」这房里暖炉的数量多得吓人。
「要笑就笑吧。」
早告诉过南方晏将多余的炉子撤掉,他就算再怎么怕冷,也没必要劳师动众、大兴土木,现下可好,害得他被宣和取笑。
「他真的很宝贝你,当初的决定果然是对的。」宣和环视周遭,满意的点点头。
「说到这个我就有气,那时你居然不帮我,而是站在南方晏那边。」
「时势比人强,而且我明白他是真心待你。」
「我知道他是真心。」秋水表情一黯。
「秋水,」宣和敛眉,严肃的说道:「即使南方晏为你做尽一切,你的想法仍未改变吗?」
「只要我还是身为秋水的一天,就不可能改变。」
「不论贵贱,每个人都有权利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从你入宫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