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亏咱还是军人!”
“老弟,你该说亏咱还是男人!”
“老兄,你这话若是被小司马听了去……”
“闪开闪开!给咱骑一骑!”
“哇,今天咱可得摸摸这家伙的屁股,以后说起来,咱也算摸过驺虞的屁股!”
“危险!”
“别乱动!危险!”
“没驯化过的驺虞碰不得!”
其实驺虞虽然看起来像猛兽,却不杀生不食活肉,徒具利齿利爪十足蛮力而已,在黄海素有妖中仁兽之称。但人类对妖魔妖兽知之甚少,遇到外形凶猛的驺虞,不是惊慌奔逃就是轻率动武,连阳子都没能免俗。
“随便摸,随便骑。”她对众人爽快地挥挥手。
“主上,真的没关系吗?”
“没关系,这家伙被我牢牢地束缚着。”
“束缚?束缚……”
看到众人开始在驺虞身上寻觅绳索和锁链,阳子得意地笑了。
“主上用的是法术。”青辛从旁解说。
“啊,难道……难道就是尾巴梢儿上的这个小太阳?”
杜真眼最尖。
“小太阳?”
阳子不无惊讶地凑到杜真身边,和他一起细看那个封印符号。只见中间一个圆,圆外一圈八字符,猛一看,还真像那种简笔画里常见的发光小太阳。虽然乙太师在教她画符的时候并没有特别说什么,不过,说不定,还真是用来向太阳呼唤共振的符咒……
“主上,您会亲手驯服这家伙吧?”
“主上,您给这家伙取名字了没有?”
“主上,您看叫萌萌怎么样?”
“笨蛋,为什么莫名其妙要叫萌萌……”
“呸,你才是笨蛋呢……”
七嘴八舌的憧憬嘎然而止。
“您居然瞒着我独自去黄海冒险!”
阳子背后响起了“绝对称不上久违”的咆哮声。
“景麒,你前面还在书房读书,怎么突然到这么……呃,不适合你的,天天打打杀杀的演武场来了?”
“您居然瞒着我独自去黄海冒险!”
词汇贫乏,在盛怒下词汇尤其贫乏的景麒继续咆哮。
“没独自啦,六太昨天下午来串门,于是我就约了桓魋一起……”
“延台辅昨日来访?我怎么毫不知情?”
景麒环顾四周。
在场的人都对他浮现出“我也毫不知情”的无辜表情。
“唉,延王也不管管……”
“因为延王比延台辅还不成体统嘛。”青辛不合时宜(恰到好处?)地开口指出事实。
“哦,青将军……”景麒的视线移到了青辛身上。
“呃、啊、唔……”
“我一点也没冒险,没独自,我和六那个延台辅还有桓魋一起……”
“主上为人也太奸猾了,您说是吗?”
“台辅,您果然明察秋毫。”青辛深有同感地颔首。
“明显是在企图推卸责任转移目标的……景王陛下,您这是要上哪儿?”
“我我我是发现早餐时间到了,呵呵呵……”
“那么,就请您慢用吧。”景麒唰地沉了脸,回身就走。
“景麒……”
“……”
“景麒,我知错了……”
“……”
“景麒,别走得那么快,景麒,等等我。”
“哼……”
“哎哟!”
“您怎么了!您没事吧!”
匆匆回头的景麒不偏不倚对上一个大大的鬼脸。
“嘿嘿。”
“我似乎忘了告诉您,我最讨厌的动物是猴子,尤其看不得猴子做鬼脸!”
(延麒:阿嚏!)
“可我是跟仙蕙学的……”
“好吧,都怪我太傻了。”
“景麒,别这么说自己……”
“明知您是作伪,我却偏偏还要上当,我太傻了。”
“这就叫关心则乱嘛。”
“哼……”
“景麒,等等我,等等我……”
结果,这天早上,无比郁闷的阳子无比郁闷地独自吃了早餐……不,这么说也许不够确切,因为闻讯赶来的玉叶和仙蕙,还有燕寝一众女官,都陪阳子用餐说笑来着。可是景麒不在,景麒不在餐桌上,对阳子来说就是独自用餐了吧。就像阳子和友人相约去了黄海,景麒就不停地抱怨她独自、独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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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您今天若是不戴上首饰,就休想离开养心殿!”走出餐厅,阳子就陷入了司裘女官的包围圈。
“我?我戴着首饰啊。”
“这是发簪!”
“只是发簪而已。”
“连男人都用……”
“就是,连青将军都用……”
“就是,连青将军,就连不修边幅的大仆都用这种簪子!”
“呃……”
堂堂一国之君,还是女性的国君,和夏官府的将士一样不戴任何首饰,只用同一款发簪……
(某人:整得跟情侣套装似的!)
这这这确实有碍观瞻!
“主上!”司裘长大义凛然地督促之。
“好,来吧。”阳子也拿出了慷慨赴义的气概。
“您看这支金步摇如何?”
“这也太不起眼啦!还是蝶冠比较好……”
“翡翠和主上的发色压根就不配,下官以为,这几朵珠花交错着插起来……”
“非也,非也……”
“我怎么看都应该……”
“无论如何我都认为……”
于是,阳子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些姑娘内讧。
对梳妆打扮漠不关心的阳子,从来就没和缀衣处合作过。这些可怜的姑娘无所事事了六十年,不是被迫转岗,就是被人笑话吃闲饭。总算最近金波宫春意盎然,给了她们再度进言积极争取的动力。
直到此时此刻,才盼来了一展身手的许可,也难怪她们激情四射,恨不得把全天下的金银珠宝都往阳子身上堆了。
“总之,请主上明鉴!”
“还请主上明鉴!”
“对,请主上明鉴!”
阳子瞪着花里胡哨的托盘,明鉴不能。
“主上,请您明鉴……”
“呃,那是什么?那好像不错。”
“您是要用花钿吗?”
司裘长一扬手,小女奚连忙把花钿盒捧了过来。
“花钿?哦,是。”
阳子满意地点点头。
虽然花钿的质地款式也很丰富,但最繁复的也不过是翠纱描金梅罢了。最简单的居然只是圆圆的珍珠片和金箔片,阳子真是十分满意。
“您要用哪些?”
“唔,这种,还有这种……”
阳子知趣地挑选了十多样。
“螺钿兰也就凑合了,这翠纱描金梅,可有点,有点……”
薄如蝉翼似有还无的浅翠纱底,寥寥数针勾勒而出的金梅,让这花钿在素雅中透着富贵气。
“这么浅的绿色,也和红头发不配吗?”
因为有点喜欢,所以有点失落。
“怎么说呢,不是颜色问题,是考虑到您和台辅的特殊关系。”
“别在我面前提那个只会用鼻子出声的笨蛋!”
压抑已久的女王居然在意想不到的方面爆发了……
“不管怎么说,这是质地问题啊质地问题!”
“您要是把这蜻蜓翅膀贴脸上,台辅还怎么和您亲近呢。”
两位女官视死如归,一唱一和。
“脸上?贴脸上?”爆发状态的女王正确地抓住了重点。
“什么?您不知道花钿是面饰?难怪连佩戴首饰都嫌烦的您突然要……”
“行了行了……”
阳子为那不幸捐躯的蜻蜓默哀一秒,随即夺路而逃。
“听说您有急事唤我……”
疾步而来的景麒,无巧不巧和她撞了个正着。
“听说您有急事唤我?”景麒呆呆地重复着问题。
“没有啊。”阳子更呆地回答说。
“台辅,您来得正是时候!”
“台辅,请您进言……”
“台辅,主上头都没梳就想跑……”
姑娘们一拥而上,唧唧喳喳。
“主上,或许君王的威仪什么的,您已经听腻了……”
“坦率地说,景麒,我认为这种说法没什么道理。君王的威仪,和衣物首饰没关系,真没关系。”
“那么,哪怕只是为了这些姑娘着想,也请您选用、至少选用一件首饰吧。”
“好……吧。”
阳子看看再度呈上来的托盘,眼一闭,心一横,决定抓到什么都认命。
“哇,这支珠钗如此富丽华贵,主上真是好眼光!”
(某人:我明明闭着眼……)
“但您的手法也太不文雅了,这是珠宝,不是剑啊!”
(某人:我宁可去拿剑……)
“台辅,这就请您……”
咦?
果然,阳子睁开眼,就看到景麒不知所措地拿着珠钗发愣。
负气的景麒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突然明白了。
这些唧唧喳喳的热心人,这些热心劝和的姑娘……
“台辅,您还愣着做什么!”
“我,我……”
景麒的表情十分复杂。
“台辅!”
误以为他不甘心趁势求和的司裘长发出了严厉的喝令声。
“啊,抱歉,让主上久等了……”
他终于勉为其难地笑了一笑,把手中的珠钗插入了赤发间。
手势虽然笨拙,但他显然不是不懂戴法,所为难所抗拒的恐怕也不是给女人戴首饰这件事本身……
“台辅!美极了,对不对?”
“嗯。”
阳子一点也不喜欢这种走一步摇三摇的玩意儿,一点也不知道这种玩意儿佩戴起来美在哪里,但景麒这声敷衍的鼻音,还是让她足足郁闷了一整天。更让她郁闷的是,夜里找朱槿过招玩的时候,动作幅度有点大,珠钗掉落在地,就坏了。
“唉,唉,少说也值十石米……”
直到翌日午休,阳子还在唉声叹气。
“十石?米?”
小司马忍俊不禁地问。
“说不定值一百石呢!”
“台辅好像比您还在意……”
“嗯,虽然没有直接骂我太粗野,但脸色更难看了。”
她接二连三犯在粗野(不谨慎)的问题上,所以彻底把他惹恼了吧。
“您不觉得奇怪吗?”
“有什么奇怪的,那可值一百石米!”
“台辅又不是您……”朱槿哭笑不得地直摇头。
“哦,你也是想劝导我做人要谨慎吧?我其实根本没想惹景麒生气……”
“主上!”
“嗯?怎么啦?”
“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什么事?”
“我想那珠钗损毁若是损了台辅和您的关系,我怎么都难择其咎,所以午前擅自上缀衣处打探消息,只盼着已有巧匠妙手回春,我也好安心了。可惜我没有得到什么好消息,反而在入库出库的记录上看到了同一个人的签名……”
景麒把无法修复即将作为废品处理的珠钗取走了,阳子知道,但她完全没想到,那原本就是他亲手买进宫里来的首饰!
(待续)
、笼中的青鸟008
予青四年八月廿三,宰辅自麦州产县返,献礼于王。
八月廿三,没错,正是予王舒觉的生日。
“那家伙,那家伙……”
气冲冲地冲向广德殿的阳子,一脚踢飞了脚边的石子。
宰辅笨拙的温柔惑乱人心,让先王误入歧途,对于这一点,史学界早有定论。然而在瑛州经历了似水柔情如梦佳期,终于情窦初开的阳子,还不能若无其事地正视所谓这温柔的种种细节。
她从来没有收到过生日礼物。因为金波宫里从来就没人过生日,她一直以为这是常世的惯例。对于持有仙籍的王和官吏来说,计算年龄本来就是毫无意义近乎自寻烦恼的行为吧。她万万没想到,舒觉每年都有人给她办庆生会。
逢年过节阳子固然也会收礼收到手软,但生日比一般的节日纪念日更私人,不是吗?她从景麒那里收到的总不外乎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名贵的文具或珍本比起首饰来,价格固然有过之而无不及,但首饰比那些有益的礼物更私人,不是吗?
那支珠钗,无疑是景麒把舒觉当成女人而不仅仅是君王看待的铁证。
他竟会选择那么庸俗的款式,她决不相信他会喜欢那么累赘那么繁琐的款式,正因为那是她看不上眼的款式,她的心里非常不是滋味。
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会帮舒觉过生日,到了她这里,就能免则免了呢?
她大约也能猜出原因。
因为中岛阳子在蓬莱的出生年月日,毫无纪念意义。
首先蓬莱的历法和庆就不一样。蓬莱的历法是根据太阳运转周期推算的太阳历,而庆用的是太阴历,两地日期通常相差三十天左右。换言之,假如中岛阳子的生日是八月二十三日,那一年那天的庆就决不是八月廿三,不幸的是,也不太可能刚巧是七月廿三。
即使让星官排出太阳历和太阴历的对照表,精确换算那一年的那一天在庆是何年何月何日,其实也没什么意义。
身为胎果的阳子,在蓬莱诞生的肉体是伪身(不是天意恩赐的真身),诞生的时刻是伪时(不是天意既定的真时),时空和灵与肉,已经被天意失控的蚀(天灾)扰乱了。提供受精卵的中岛夫妇,也不过是胎果阳子的寄生体而已,夫妇俩的亲骨肉,早已在胎儿状态下被漂流而来的胎果所取代。
阳子在蓬莱的十六年间,那个胎儿的肉体以胎果“壳”的性质存在,出生并且不断成长,随着阳子返回常世显露真身,那个肉体也就像胎灵一样不复存在了。当然啰,究竟有没有胎灵,还是个见仁见智的问题。阳子总是尽量不去想这件事,因为一想起来就会有微妙的罪恶感。
但是,她不可能猜到,铁面无私的景麒也曾提议去民间寻访她的双亲;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猜到,反而是办事灵活好通融的浩瀚严词否决了这一提议。
用货真价实的天伦之乐来补偿女王心头的缺憾,或许可以淡化女王对蓬莱的感情,让她对庆产生更大的亲切感,归属感,但必将经历老病和死亡的真父真母,会成为她新一轮的劫难。了断尘缘是那么艰难,多少能人志士乃至天神天仙,都栽在了尘缘二字上(浩瀚语)。
如你所知,蓬莱素有“妇人之仁”一说,但在男女平权的常世,就只有“麒麟之仁”这样的贬义词了。正如蓬莱的“妇人之仁”往往用于谴责男性,常世的“麒麟之仁”也不单单用来批评麒麟爱心泛滥耽误事。但是,一般人被这样批评还有争论的余地,麒麟就没什么可争议的了。所以每当阳子不无好奇地提起这里的父母或家世,景麒也会像所有人一样岔开话题。
“主上?”
“主上!”
“主上,您怎么突然……”
冲到广德殿外围,就有大小官吏慌乱迎驾,阳子突然意识到,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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