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城墙比这还高。”周伐倒没这么惊讶,老老实实地往前走。
云泥把手搭在眼睛上对上望:“好厉害,盖这么高,我只在书上见过。”
“你该多游历游历。”周伐回头道:“别动个不停,小心摔下来。”
云泥嘻嘻笑,乖乖地趴到周伐肩上:“是,周大侠。”
“大侠?哪个大侠不是骑着大马拿着刀剑,谁像我这样,背着个……”
云泥打他:“是你造成的。”
周伐改口:“背着个美娇娘,我真是太幸运了!”
云泥又打他:“美少年。”
“你这样子,有人看出来是男的?”
云泥把宽大的衣袖抬起来:“你好意思说,非要我穿女装。”
他现在穿的是淡绿色的绸缎衣衫,绣着兰草图案,下身长长的同色百褶裙,纤腰盈盈,浓密的长发盘起,斜插着一根缀着珍珠的花簪。透过薄纱的衣料,他望见被染成淡绿色的天空,洛阳的天高气爽,连心情都一扫先前的阴霾。
周伐边走边说:“我也是没办法啊,洛阳是聚兴会的天下,我们如果不变装一下,恐怕一进城就被抓了吧?”
“那你为什么不穿女装。”
“有我这么高的女人吗?”
“可你根本就和平时一样。”
“主要是你嘛,”周伐回头一笑:“而且你不觉得这样很适合?”
云泥想起早前叫周伐买衣服,他买来的也是这种薄纱的女装,心想这个人究竟对自己穿女装有多大的执念。
洛阳街头人流攒动擦肩摩踵,混杂着官员的轿子和江湖人的大马。
云泥睁着大眼睛左顾右盼,周伐道:“别搞得像乡巴佬进城一样。”
“我本来就是乡巴佬。”云泥边看边说:“哎,终于可以新鲜一回了。”
周伐嗯一声,云泥接着说:“之前也逛过街去过大城市,可是不是和刀夜在一起,就是和车桐在一起,要小心言行,所以都忍着不敢看,现在和你在一起就不一样了。”
他说话的时候笑笑的,眼底都是小孩子的欢喜。
周伐觉得十六岁少年或许这样才是正常的,但是正常的他又有些嫌弃,正常的太多了,有点特别才好。
云泥趴着他的肩,小声说:“因为你不会瞧不起我的,对吧?”
周伐只笑,不说话。
云泥整理着袖子,问道:“洛阳你以前来过吗?”
“来过几次。”
“你刚说京城,京城你也去过?”
“嗯。”
“你真厉害!”云泥抱着他的脖子:“去过好多地方呢!”
“这算什么,我也是算走过南闯过北!”周伐神气活现:“周大侠去过的地方还多着呢!”
“周伐,”云泥又问:“你家里是不是很有钱的?”
“怎么这样说?”
“因为我看你见到什么稀奇的,都不惊奇,不像我,什么都不懂,”云泥说道:“而且衣叔叔,也很有钱,家里有很多佣人,你穿贵气的衣服,也很适合,不像我,面上不说,心里总是大惊小怪。”
“钱是有两个,不过我爹妈的。”周伐口气坦然:“我自己没什么钱,不然我用得着跑堂?”
“所以我也觉得奇怪,我觉得你应该是有钱人家贵公子的。”
正说着,忽然有鞭炮声由远及近。
云泥回过头,看见有一列迎亲的队伍从人群中走过来。
他还没见过人娶亲,只听鞭炮喧嚣,连烟雾都充满着喜庆的烟火气,为首的新郎骑着系着红球的高头大马,英俊过人,不停地四周人群拱手致谢,他的身后有一大列身披红绸的人,都抬着黑漆漆的红木箱子,贴着大红喜字。
“有人娶亲。”云泥抬起脖子望过去:“新娘在哪里?”
周伐随便看了两眼:“这是迎亲,新娘还没迎到呢。”
云泥哦一声,一脸的新鲜劲:“我还没见过这样的迎亲,新郎家是不是很有钱?”
周伐颇为不屑:“一般吧,看他穿的衣服骑的马,迎亲也就二三十个人。”
“挺多的啊。”
“哈,我会用十八匹白马十八名带刀少侠仿造燕云十八骑,然后九九八十一个人吹吹打打焚香撒花,再用红毯铺地香锦为屏……”周伐一笑,接着说:“迎你过门。”
云泥一愣,怒道:“我才不嫁你!”
周伐直叹气,“我被你伤到了,心好痛!”
云泥看着他,“而且,你父母也不会同意。”
“有媳妇还要爹妈干嘛?”周伐转过头:“你同意就行。”
“哼,我不同意。”
“口是心非。”周伐耸肩:“相公都叫过了。”
云泥抓住他的耳朵:“不准说这个!快点忘记!”
“哎哟我的耳朵被拉成猪耳朵了!”
两人一路走一路闹,直到走到一间客栈前。
云泥抬起头:“聚兴客栈哦,一定是聚兴会开的。”
“是了,洛阳城是聚兴会的势力,我听孔坚那贼小子说过,洛阳城里有很多他们开的客栈酒楼镖局武馆,日进斗金,”周伐也抬头:“所以说他们财大气粗不是没道理。”
云泥从周伐背上跳下来:“就住这里。”
“不是吧?”周伐有点吃惊:“这可是聚兴的地盘,聚兴会想要……”
“嘘。”云泥把食指比在周伐嘴唇上:“反正我这个样子,他们也不知道我是谁,对吧。”
周伐亲一下云泥纤细的食指:“都听你的。”
云泥抽出手指,走进客栈大堂,不过由于某些地方实在很痛,走两步还是把手给周伐:“扶我。”
“是,娘子。”周伐伸出手,恭恭敬敬的样子。
掌柜的站在柜台后招呼道:“二位吃饭还是住店?”
云泥清清嗓子,不说话,垂下眼帘靠着周伐的手臂,一副害羞怕人的样子。
周伐倒是明白,云泥是女装打扮,一开口就露陷了,当然是由自己来说,他搂着云泥的腰:“我和我家娘子要住店,一间上房。”
云泥很不高兴他的得意洋洋的口气,趁掌柜的转身叫小二之际狠狠瞪他:“谁是你娘子。”
周伐只笑,店小二走过来:“房间在楼上,我带您二位上去。”
周伐扶着云泥往上走,店小二热情地说道:“楼梯才擦过,二位小心滑倒。”
“啊,那真的要小心些,”周伐笑眯眯地说:“我娘子有身孕了。”
店小二忙说:“恭喜呀,看不出来呢。”
“他瘦嘛,不然怎么会步步都要我扶?”周伐靠近云泥的耳边:“当心哦娘子。”
店小二将两人带到房间里:“您二位休息,我先下去了。”说着关好门。
云泥低垂着眼睛,看不出情绪。
周伐有预感这是暴风雨的前奏,立刻说道:“我刚才是开玩笑……哎呀!”
云泥已经抓起桌上的茶杯砸过去,愤恨道:“周伐你欺人太甚!”
周伐边躲边说:“娘子注意身体,动了胎气……哎哟……就不好了……哎到底桌上有几个杯子!”
桌上的杯子很快砸完,一个都没砸中,都摔倒地上碎了一地。
云泥气呼呼地坐下来,周伐小心地凑过去:“不要……不要生气。”
云泥偏过头不看他,周伐又绕过去:“唉,开玩笑啊,别……”
一个杯子狠狠地打在他的额头上,周伐嗷呜一声,倒下去,半天不动。
云泥踢他一脚:“别装了,用了几分力气我知道。”
周伐睁开一只眼睛,跳起来:“真的痛啊,我头上都起了一个大包,你看你看。”
云泥不理他,手指把乱了几根的发丝整理好,“活该。”
周伐蹲在他身边,“你穿女装真漂亮。”
云泥把裙摆理好,不说话。
周伐又摸着他的腿:“真生气了?”
云泥还是不说话,周伐的手指一路往上,摸到云泥的大腿,小小声说:“我错了,下次不敢了。”
“别动手动脚的!”云泥一把把他手打开,“我是不开心,你现在不要理我。”
“怎么了啊。”
云泥沉默了一会,低声说:“我只有一只眼睛能看见,方向都看不准。”
周伐明白过来:“因为刚才你用杯子砸我都砸不到?”他柔声说道:“那是因为现在还不适应,衣叔叔说时间长了就和过去一样了,没事的。”
云泥低着头,周伐又说:“唉,我刚才不躲让你砸就好了,害你现在难过,都是我不好。”
云泥抬起眼睛,轻轻地摸了一下周伐的头:“你也后悔刚才躲了吧。”
周伐真诚地看着他:“是。”
“那你现在不要躲,让我用凳子砸你,好不好?”
“你能不用得逞的微笑看着我说这句话吗,我觉得我又被骗了!”
一会店小二送吃食上来,看到满地狼藉:“诶?”
“我会赔的。”周伐捂着头解释道:“你不懂,怀孕的人脾气大……”
店小二笑着点头:“您真是体贴,吃的放这里,砸坏的东西我就先记房费里了。”说完关门离开。
周伐赶紧把食盘端上:“云少爷请先用,小的经不起您再打了,小的等会还打算出门打探消息,请少爷手下留情给小的留张脸。”
云泥看他一眼:“哼。”
两人坐下来吃饭,云泥想了想说:“我觉得奇怪地很,到底什么样的大事让孔澄连近在手边的灭尽刀都不要,急着赶回来。”
周伐边吃边说:“谁知道呢。”
“你想,洛阳城已经近在眼前,他大可以叫其他人来接应我们去总会,”云泥托着下巴:“我就是觉得,他会放了我,这件事太蹊跷了。”
周伐倒不介意:“或许真有什么大事呢,一会你在房里休息,我出去打探打探就知道了。”
云泥嗯一声,捏起筷子夹菜,夹了一半又放下了:“我之所以会选聚兴会的客栈住,就是为了了解是否有重大事情发生,但看起来蛮正常的。”
“你别想那么多了。”周伐给云泥夹菜:“多吃点啊,你就是想太多才养不好。”
云泥眼睛望着筷子出神:“我要找孔澄。”
“啊?”周伐一惊:“你不会看上他了吧!”
“咦,他有财有貌我看上有什么不对?”
“……那我这个相公怎么办,我们的孩子怎么办。”
“好了,”云泥正色道:“我记得他说了灭尽刀的事,我想知道更多。”
周伐看着他:“你就不怕他又要抓你?这里是聚兴会势力范围,我们很难有胜算。”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云泥倒不介意:“我自己去就好,有你在反而碍手碍脚。”
“我这么让你嫌弃……”
云泥看他受伤的表情暗自开心,叫你胡言乱语,又说:“好了好了,带你一起就是。”
吃完饭二人走下楼,掌柜的正在柜台后算账,云泥推推周伐的胳膊,周伐走过去:“掌柜的,我想打听一个人。”
掌柜的抬起头:“您说。”
周伐说道:“我和聚兴会的孔澄大人有几面之缘,这次经过洛阳城特地想拜会他。”
云泥在一边看着,心想周伐认真起来还真是气度华丽,一看就是世家公子呢,完全没有平时不正经的样子。
掌柜的看了周伐一会:“恐怕您没机会拜会他了。”
“孔澄大人不在本地?”
“不是,”掌柜的叹了口气:“今早我会中的人发现孔澄大人……已是身首异处了……”
云泥吃了一惊,和周伐对看一眼,两人皆是迷惑的神情。
回到房间之后,云泥还有些回不过神:“明明昨天还看到的活人,怎么会……”
周伐打断他的话:“怎么,你舍不得他死?”
“你不觉得奇怪?”云泥望着他:“你说他被人叫走了,实际上他是被人杀了。”
“江湖仇杀多得是,何况聚兴会在江湖上作威作福多年,孔澄为人奸诈,有树敌再正常不过。”
“他武功不弱,怎么会轻易被人杀掉,”云泥慢慢地说:“从掌柜那里打探的消息,同去的十八个人找到十七个人的尸首,他们倒是认为是那失踪的人联合外人做的,这样正合我意。”
周伐摸着头:“不然还能有什么。”
“孔澄是去寻找灭尽刀被杀的,聚兴会如果认为是灭尽刀杀了他,那我们不是更麻烦了?”云泥说着,忽然一笑:“不过,我终于可以不穿女装了。”
周伐不明白:“有什么关联?”
“十八个人死了十七个,失踪一个,所以没有人知道孔澄到底有没有找到灭尽刀,也没有人知道我长的什么样子。”云泥长舒口气,斜眼看周伐:“你休想再占我一点点便宜。”
、32 机梁2
云泥利落地换下女装,丝毫不含糊地将插着珠花银簪的发髻拆散,周伐异常可惜地坐在一边看:“何必呢,多适合。”
“你和花习公子这方面一定有共同语言。”云泥叼着发带含糊地说着。
周伐摇头:“没有吧,我和他根本没有说几句话。”
“想起来花习公子都没有正眼看过你,”云泥绑好马尾:“如果不是那种情况见面,说不定你们能聊得来哦。”
“我看他和明翰公子很聊得来,和我就不一定了,”周伐说道:“我们又要出门?”
“对啊,我想多打听一下消息。”云泥的手停了一下:“我很在意孔澄说的事,他说灭尽刀和邪教有勾结大肆杀害正道中人,我不相信。”
周伐摊手:“可惜他已经死了。”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我的家人就等于既得罪了正道人士又得罪了邪教人士,所以归隐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云泥停了一下,摇头道:“但是我爹爹不会做出尔反尔的事,更不会勾结邪门歪道。”
周伐饶有兴趣:“江湖上的事往往出其意料,有些事或许就是和你想的不同。”
云泥把头发扎好,甩到脑后:“我一定要弄明白家里的事。”
换上男装之后感觉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连身体都轻松不少,两人出了客栈往街上走,洛阳城繁华无比,走了不多路就又看到了聚兴会的其他不少产业。
云泥又上前询问了些关于孔澄的事,收获不大,未免有些失望。
周伐安慰他:“这种事强求不来,或许你不想和他们打交道时,他们就又来了。”
云泥有点泄气,沿着道路慢慢走。
一路上人很多,来来往往地川流不息,还有疾驰而过的马匹,两旁店铺支出的摊位更将道路挤得更狭窄了。
周伐指着前方:“前面又有一家聚兴会的镖局。”说着往前跑去。
云泥跟过去几步,周伐却跑得太快,一会就消失在人群中。
云泥怕他丢了,赶紧加快脚步,一不小心撞到布店的撑杆上。
长长的竹竿顿时哗啦啦全倒下来,连带着上面飘扬的宽大布匹,一下子把布店下的路人全盖住了。
店里的人马上跑出来卷布收竹竿,云泥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这时有人在身后说:“没长眼睛吗!”
云泥回过身,只见是个穿暗红色粗布衣服的壮汉,方形脸庞,满脸胡茬,非常高大强壮,他愤愤道:“差点打到我家公子的轿子,不想活了吗!”
云泥昂起头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