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镜也从没有提及过伤痕和眼睛的事,他总是喜欢怜爱的抚摸着叶琰脸上的伤和叶琰的眼。轻轻的抚摸着叶琰的伤口和眼好像成了司空镜人生最大的享受,乐此不疲。
热夏的风是燥热的,就算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长衫也会满身大汗,阳光更是耀眼,重纱遮挡,阳光依然穿过了细缝,洒在案上。司空镜疲倦的打了个哈欠,放下了手中的笔,起步走到叶琰身边,伸出手将叶琰困在怀里。“今年的夏天比往年都要热。”
“冷雪去了哪里?”叶琰沉思着,好像并没有听到司空镜的话。“从那次以后我就再也没有看到过他。”
“他出去办些事。”司空镜道。
叶琰又道,“那公孙玉呢?”
“他的手受伤了,现在连剑都没有办法拿起,一直在家中休息。”司空镜解释道,将脸往叶琰身上凑近了些,轻柔的呼吸落在叶琰的脖子上,叶琰身子轻轻的颤了颤,有些尴尬的往外挪了挪,脸上泛起微微红晕。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的身体会变得这么的敏感,只要司空镜一靠近自己,身体就会有反应,而且越来越控制不住。因此,让他对司空镜产生了想要逃避的想法。可偏偏当他离司空镜远上一点的时候又会忍不住的想。甚至在安静的只有一个人的时候他还会不停的回忆两人交好的画面。这让叶琰觉得十分尴尬。
“怎么了?”司空镜问道。
叶琰索性从司空镜怀中站了起来,掀开纱帘,站在阳光下,白衣泛着朦胧的光晕,将他笼罩的好似随时都可能随风而去的仙人一般。
“公孙玉伤的这么重,怎没听人提及过?”叶琰道。
“我以为他告诉过你。”司空镜道,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清澈的茶水倒入碧绿色的玉杯中,轻轻摇晃,水中还倒映着司空镜的笑靥。
叶琰回头,正见司空镜对着茶水浅笑,“笑什么?”
“能看着你,真好!”司空镜答非所问。
叶琰脸红的更厉害,身体上的反应好像也更厉害了些。“你先批阅奏章吧,我去看看公孙玉。”
司空镜歉意的道,“记得早些回来,近日都很忙,没办法陪你去。”
“又非小孩,岂是去哪都需要有人陪。”叶琰怨道。虽说两人一直都是朝夕相处,可司空镜却忙得除了睡觉的那两个时辰外再也没有其他的时间。
司空镜好像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更忙的时候,连睡觉的两个时辰也没有。叶琰从来不会去翻阅那些奏章,也从来没有人会将国事往叶琰这里报,虽然他拥有与司空镜相同的权力,但他却从不插手任何一件天下之事。除非司空镜亲自开口向他征求意见。
许多时候司空镜也会抱怨,好歹你也挂着与朕平齐的名号,怎的就不帮朕做些事呢,想累死朕呢!
叶琰浅笑着,不说话。
可司空镜也明白,所谓的名号,所谓的权力,这些都成不了叶琰留在他身边的理由。
公孙玉的父亲做的是玉石生意,古董生意,还有些金银用具等,都是些价值很贵的东西。
叶琰站在门口望了望冷清的店,踌躇了会儿才决定走了进去。只见公孙玉依然一袭华丽锦衣,懒散的坐在一张太师椅上,两腿翘起,搁在另一张矮椅上,展开的折扇搁在脸上,挡住了他美丽的脸庞。
叶琰轻声靠近,拿开挡住公孙玉脸的折扇,在公孙玉身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公孙玉厌烦的伸手想要将折扇拿回,继续盖在脸上。叶琰道,“你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
听这久违的声音,公孙玉蓦地睁眼,一时有了精神,很快那副神采奕奕的模样又蔫了下去,“你怎么来了?皇上没跟着来?”
“他很忙。”叶琰道。
公孙玉坐了起来,招了招手,一个身穿青灰色仆人衣的年轻男子端来了茶水、糕点。
“我还真想一直这样生活下去。”公孙玉笑道,抿了口茶。
叶琰道,“这样的日子很无趣。”
公孙玉轻叹了一声,有些无奈,“无趣总还是日子,等有趣的时候,连日子都没得过了。”
“一开始见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一定只是败家公子一个。”叶琰道。
公孙玉笑了,“是呀,因为他,我去做了暗人,成了司空镜手下最厉害的杀手。”
“已经好久没见到过冷雪了。”
“他不在皇上身边?”公孙玉也有些纳闷。
叶琰道,“他不在,习清阑也不在。习清慕也不在。”
“忽然间,我觉得这个世上只剩下我和他了。可那种日子太宁静了,让我想到了你,今日我才知道你的手受伤了,已经握不了剑了。”叶琰惋惜的哀叹道。
公孙玉竟有些得意,“握不了剑,一样可以杀人。”
“你还想着杀人?”叶琰略微诧异。
“不是我想。”公孙玉又抿了口茶,放下精致的青花茶杯,拿起一快糕点放入了口中,“如果我猜的没错,阿雪和习清阑都去了湮国。习清慕……”
“最近真是安静的可怕。”公孙玉不安的动着身子,“对了……听说去年中秋皇上立了一位清妃。你可见过她?”
“没见过,好像新年刚过她就离宫了。”叶琰并未将此放在心上。似司空镜那样的男子,别说是一个妃子,三宫六院他都有,若是每一个都要去记,那岂非是要把人累死。
“你来看我,还有别的事吗?”公孙玉问。
叶琰道,“没有。”
“这太阳可真够毒的,我不敢出门,否则我可以带你出去游船。梨姜的京都肯定不比湮国差。”公孙玉试图缓和气氛。
“我还没看过,晚上可以一起出去看看。”叶琰道。
“离天黑还有几个时辰,我们能做些什么?”公孙玉问。
叶琰想了想,道,“下棋。”
“我不擅长。”公孙玉耸了耸肩。
“不擅长不是不会。”叶琰坚持道。
公孙玉只好答应。
黑白棋子满棋盘,一局棋直到天黑也未结束。望着分不出胜负的局。公孙玉轻蔑的笑了笑,抓过两颗棋子在手里玩,“也不知道是你我的棋艺都太差还是太高超了。怎的一个下午都分不出个胜负来。”
“因为你的棋艺太差了。我没落一子都得告诉你我为何要在此处落下一子,不仅如此,还得提醒你应该在何处落子。这应该算是授艺,不是对弈。”叶琰解释道。
“有吗?我可一直都没听到你有说话。”公孙玉不明的看着叶琰。
叶琰道,“说话不一定要用嘴巴,眼睛和动作,神情,都是可以说话的。”
公孙玉想了会儿,点了点头,“我算是明白了。下了那么久,我每走一步都在你的控制之下。与其说是你在授艺,不如说你是在控制我。”
叶琰道,“并无此意,只当授艺。”
公孙玉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天色也暗了,我们出去逛逛吧,外面一定很热闹。”
“你不饿吗?”叶琰问。来时到现在什么都没吃,叶琰已经觉得有些饿了。
公孙玉道,“街头有很多好吃的,我从小就喜欢。阿雪也喜欢,我想你也一定会喜欢。”
喧哗的长街,皎月当空的夜。
地面灯火点燃,中横交错,空中星辰璀璨,排列复杂。街上确实很热闹,这让叶琰想到初次来到梨姜的时候,那天他跟着习清阑走过幽静深远的小道,去了含香院,在那里见到了冷雪和公孙玉。也是在那里有了和司空镜的约定。
公孙玉热情的向叶琰推荐各种自己喜欢的东西,叶琰似乎并没有多大的兴趣。他只是想出来走走。
叶琰抬眼望去,目光穿过杂乱的长街,在另一个小摊上,有一个人安静的坐在那里,或许是因为两人身上都流着相同血液的缘故,让叶琰第一眼就注意到了他。
公孙玉还乐在其中,叶琰穿过人群,甩开了公孙玉,走到那人身边,“你怎么会在这里?”语气清冷,面色微寒。
那人闻声回过头来,一脸诧异的看着叶琰,面色惊慌,但他始终没能惊讶的叫出声来。冷静的四处打望一番,拉着叶琰就拐进了一条小巷,然后绕到另一条街,走进一家酒楼,让老板开了一间最好的房间。
安静的房内,叶琰关上了门,站在门口。
叶詹问道,“你怎么变成这幅模样了,眼睛是怎么回事?”
“这不重要,你为何回来。”叶琰忍着往日仇怨。
“父皇病情加重了,想见你。”叶詹有些惭愧的看着叶琰。两手不自在的动着。
“你说谎,父皇从未病过。”那一刀砍下来的画面又一次重现,叶琰努力压抑着,不让自己情绪变得波动起来。“何况我已不再是湮国的太子。”
“可你不能否认你是叶家的人,你身上留着叶家的血。”叶詹逼道。
“你来这里多久了?”叶琰直视着叶詹,凛冽的目光好似要将人看穿一般,“我对这里都没有那么熟悉,而这些路线却被你摸的如此之透。”
“听说司空镜将你接到梨姜后,我就来了。宫里我也去过几次,可始终无法见到你,只好等你出来。”叶詹回答的还算诚实。
“明天你就走吧,否则我不保证我不会杀了你。”说罢,叶琰已经转身而去。或许今日自己就不应该出来,或许司空镜也早就知道叶詹在京都,是故意让他出来见他的。
想着种种可能的画面,叶琰努力的憋住心中那一口怒气。走出了酒楼,一口怒气终化为一口血液被吐了出来。
血沾染了雪白的衣,亦朦胧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
、帝王终日忙无暇,伊人亦非闲暇人
叶琰回到皇宫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司空镜还在灯下批阅奏章,只见他手里拿着折子,合上又翻开,翻开又合上,一直反复着。而那搁在一旁的笔也是如此,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最后,两样东西都被他丢在了一旁。揉着眉心,斜身倒下,就着地板睡了下去。
叶琰走近,在司空镜身边坐下,将司空镜叫了起来,“什么事,这么烦心?”
司空镜疲倦的看着叶琰,道,“你何时回来的?”
“刚回来,就看见你这幅模样。”叶琰轻抚着司空镜紧皱着的眉头。
司空镜斜靠在叶琰身上,叶琰扬手抚着司空镜有些干燥的脸,“几个月了,还没忙完吗?”
每日看着司空镜这么忙,叶琰也觉得不好受,可叶琰也很清楚,这几个月司空镜在处理的都是湮国和习清慕的事,叶琰不想插手去管这两件事,只因他不想让司空镜觉得更加为难。
“琰……”司空镜将叶琰的手握在掌心,话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既然司空镜不愿意说,叶琰也没有再问。或许这些事情并不棘手,只是让司空镜有些为难罢了,等在过些时间,什么都会过去的。
“那洗个澡,早点休息吧。”叶琰道。
司空镜好似已经疲惫的站都站不起来了,沉沉的叹了一声,“就让我靠着你睡会儿。”
“嗯。”叶琰也顺着躺了下去,司空镜枕着他的肩,沉沉的呼吸穿透薄薄的衣。叶琰侧过身手臂绕过司空镜,搂着他。
虽然很累,可司空镜却怎么也睡不着,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够看见各式各样的威胁,他忽然想起了司空鹤曾说过的话:有些事,等你登基后自然就会明白了。
现在他登基了,成了一国之君,有许多事已经渐渐地浮上了水面,其中有好的,也有不好的。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两人身上已经多了一条毯子。传膳的公公来问,是否可以传早膳了。
叶琰道,“传来吧,动作轻些,别打扰了陛下休息。”
“是。”公公小声的应了声便退了下去。司空镜好像已经被吵着了。也醒了过来。
叶琰道,“还早,要不要再睡会儿。”
司空镜只觉得腰酸背痛,动了动肩,“什么时候了。”
太阳已经升起好久了,风吹着纱帘晃动着。
司空镜顿时全无睡意,“怎么不叫醒朕,今日早朝……”
“今日的早朝我已带陛下取消了。”叶琰倒了杯水递给司空镜,“先簌簌口,会没那么难受,我去打水来。”
“琰……”司空镜接过了杯子,也拉住了叶琰。“这些事,让宫人去做就是了。”
叶琰道,“我喜欢做这些。”
司空镜愣了愣,然后笑了笑。幸福而甜蜜,似孩子般的笑靥总是挂在脸上散不去。
帘子外忽然想起了一阵翅膀抖动的声音。司空镜放下了杯子,理了理衣,“进来。”
进来的人是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生的清秀,身穿一袭太监服,却不是太监。两手奉上一支玉简,“雪公子传来的。”
司空镜接过看了一眼,那抹笑靥又没了。挥了挥手,“先下去吧。”
带着沉重的心情洗漱完毕后,又简单的吃了两口糕点,便再也没有食欲了。叶琰便叫人将东西都撤了下去。“我们去水楼那边走走吧。”
司空镜也没有拒绝。
水楼,就是建在水上的楼,可它并不是只有一栋楼,进入一扇普通的月牙门,便会看见九栋高楼立于水面,四岸杨柳依依。水上曲廊蜿蜒交错,将九栋楼连接为一体,廊上挂着薄似蝉翼般的白纱,清凉的风吹着白纱飞舞,似层层云烟袅袅。
这是司空镜为叶琰修建的,所以这里的每一栋楼的名字里都嵌着一个琰字。虽说这是为叶琰而建的楼。也皆是以叶琰的名字命名,可外面的匾额上却是落着简单地二字,——‘水楼’
而且,此楼还禁止任何人进入,入者,杀无赦。
这一点让很多人都不明白,可也有很多人都心知肚明。
所以,关于水楼的谣言也有许多,其中被众人认可的流言便是‘金屋藏娇’。
然,也只有少数人知道,禁入的理由只有一个,因为那一个‘琰’字。
司空镜还没有办法,也没有勇气去告诉天下人,他所钟爱的逍遥侯是湮国的太子——叶琰。
因为这些缘故,司空镜也很少来这里,叶琰也很少居住在这里。所以这栋楼几乎已经成了被人遗忘的地方。
两人安静的走了一小段路,便在楼上相依着睡了过去,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司空镜惋惜的叹道,“好不容易安静的在一起一天,真是浪费了。”
叶琰笑道,“我们可以在这里多住几天。”
“琰……你还记得我说过吗?我要一统天下。”司空镜提醒道。
叶琰道,“那也是我的愿望。”
“可我却帮不了你什么忙?”叶琰内疚的道。
“算了,今日我们不说这些。”
“湮国的事,很棘手对吧?”叶琰问道,他虽然很想逃避,可对上司空镜痛苦的样子,他不忍在回避了。那一年在含香院中定下的约定他还记得。
“镜……”叶琰站到司空镜面前,轻抚着司空镜的脸庞。因劳累留下的粗糙和干燥穿过他似玉般的皮肤,融入血液传到心尖,深深地刺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