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话要说吗?”百里香印对叶琰道。
“告诉他,过了近日,前尘旧事一笔勾销,我叶琰不欠他司空镜什么,情是真,话是真,承诺我兑现了。——无论如何,我都会回来的,我做到了。”叶琰很少对外人说这么多话。可这些话他不想带进棺材。
想让人将话传达给他,或许只是想让他多几分内疚罢。
兑现一个承诺,结束一段孽缘。
叶琰上了囚车,车轮从坑坑洼洼的道路上滚过。车轮转动时总是‘哐当’的直向不停,叶琰仰头看了看阳光。时间过得真快,上一次自己离开梨姜的时候是盛夏,回来的时候是寒冬,当他再次出现在梨姜这片天空下的时候已经是三月了。
三月十五,南城刑场。
罪人,叶琰,
执五马分尸之刑。
这是留给叶琰最后关于梨姜和他的记忆。
温和的阳光倾泻而下,照耀着他那已经沾染污垢的白衣。苍白如灰的皮肤泛着温和的阳光,乱蓬蓬的发被风吹起,露出他眼角那道似梅枝般的伤疤。道路上传来了百姓的骂声。叶琰缓慢的睁开了眼睛。
只听有人在骂他,在诅咒他。说他是妖孽,说湮国的人都是专食人心的狐狸。
那双暗红色的眼睛就是最好的证据。
正常人的眼睛都是黑色的,在奇特一点的可能是茶褐色。而叶琰的眼睛却是暗红色的,他是妖孽!是该杀的妖孽!
听着众人的声音,叶琰勾起一侧嘴角,轻蔑的笑声缓缓溢出,——那该杀的又何止是他叶琰,而是整个湮国!
湮国太子潜入梨姜,迷惑君主,惹战乱,杀百姓。是妖,是不祥之物。而他是湮国太子,湮国未来的主人,代表的不是个人,而是湮国!
“司空镜呀司空镜!你这又是何必,要我的命,只需一句话就够,何须做出如此大的排场……”叶琰轻蔑的笑容慢慢地转化成无奈。轻声呢喃道,“如要逼我走,又何须用这样的法子……只要你一句话,我会走得远远的……永远也不回来……”
他终究还是最了解司空镜的。
马车进入一条小巷,士兵推开了紧随而来的百姓。巷子狭隘,人烟稀少。进入转角处。忽闻“砰”的一声爆响,一阵浓烟散开,随着便是一阵惨叫之声。
浓烟中含有大量迷药,叶琰还未看清来者何人就昏迷在了囚车中……
作者有话要说:
、逃不过的生死劫,诉不出的多年情
一群平民装扮的刀客中间行驶着一辆四匹马拉着华丽的马车。车内躺着两个人,一人面色憔悴,白衣染尘,呼吸平静;一人红衣如火,遍体鳞伤,气若游丝。
叶詹探上红衣人的脉搏,“唉……还活着……”
“王爷,已经出了城了。”已年过四十的中年男子掀开车帘看了看路道。
“在往前走一段。”叶詹道。将那疲倦不堪的白衣人拥在怀中,让他舒服的枕在自己的大腿上,轻抚着他的脸庞。
中年男子识趣的移开了视线。
车轮快速旋转,已经遍体鳞伤的红衣男子被人无情的丢下了马车。一抹青影从林间穿过,接住了从车上滚下来的红衣男子。
紧随青衣人停下的还有另外一人,“要不要追去?”
“让他们走。”习清慕怀抱着将死的冷雪,轻缓的将人平放在地上,“看看他是否还有救?”
紧跟习清慕而来的人弯下了腰身,伸出两根手指在抚上冷雪的脉搏,停了一瞬,从怀中取出一粒黑色药丸塞入冷雪口中,很快冷雪就醒了过来。微微睁开的眼含着安详笑意。
那陌生男子扶起冷雪,让冷雪竟可能以最舒适的姿势躺在自己的臂弯,温柔的道,“你的时间不多了,还有什么未完的事?”
冷雪摇了摇头,安静的笑了,“别告诉公孙,我的去处。”
那陌生男子颔首应了。习清慕还处于茫然中。他几乎不相信一个人的生命就这样结束了。
当冷雪面带笑意,安详的合上双眼的时候,习清慕依然不信。用一条干净的手绢擦拭着冷雪布满伤痕的脸,“公孙很快就会来了。”
“我答应了他。”陌生男子说着已抱起冷雪欲要离去。
“我也答应了公孙玉,一定会将人带回去。”习清慕威胁的看着他,“我带你来,是让你救他的,不是杀他!”
“他能撑到现在已是奇迹,我取出最后一颗禁药,只想听他最后遗言,完成他最后的愿望。”
两人对峙着。习清慕目光锐利的似两柄利剑,“可最后他还是死在了你的手里!”
见势,两人已有要动手的意思。
“百里香一!”习清慕紧咬着牙,深深地吸着气,闭目调息片刻,终于平复了波澜起伏的情绪,“好生安葬了他。”
“我会的。”
他就是百里香一,宛如魅一般的男子。世间少有人知道他的名字,更少有人见到他。而习清慕偏偏还可以请到他。这无意是一个奇迹。
“公孙玉那边瞒不了多久的。”百里香一道。
习清慕深深地呼吸着,一副茫然无措的样子。顿了许久,只道,“我会杀了叶詹!”
百里香一并没有将习清慕的这句话听进去。微微一笑,抱着冷雪消失在了林子里。
叶詹的马车也已经远去。
叶琰也同样远去了。
“他们走了?”司空镜问。
“走了。”习清阑平静的回答。
司空镜放心的望着远方,回过身来,面对着习清阑,问道,“湮国之谋,叶琰之事,你是何时知道的?”
“陛下。”习清阑垂首,只道出了这两个字。
司空镜也并没有为难他,“不想说就算了吧。”
见司空镜没了要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习清阑也自觉的离去了。刚离开了司空镜,却在偏僻的长廊上遇上了等待他已久的习清慕。
习清阑顿住了脚步,没有继续往前,冷冷的带着讽刺的道,“计划的很好。”
“不够好。”习清慕预期中透露这哀伤。“冷雪死了。”
“什么?”习清阑惊讶了一霎,他也知道,习清慕并不说谎。可他也不相信冷雪会死。
“我与叶詹做了交换,我给他救出叶琰的机会,他将冷雪带回来。”习清慕毫无隐藏的将过程告诉了习清阑。
“呵呵……”习清阑笑了两声,“你放他们走了?”
“当时,冷雪还有一口气,可惜没救回来。”习清慕惋惜的道。“百里香一都救不了的人,我不知道还有谁能就得了他。”
“公孙知道这件事吗?”习清阑问。
“冷雪死前只说了一句话,就是别告诉公孙玉,他的去向。”习清慕道。
习清阑不再问。
习清慕道,“我会踏平湮国,不管陛下是否反对。”
“陛下不会那么做的,放叶琰走本就是陛下的意思。”这时的习清阑也犹豫了,他不想让冷雪就这么死了,可他也不想背叛司空镜。因为叶琰,司空镜可以放弃一切。
圆柱后面默默站着的人忽然转身而去了。地上拖着很长的影子,沉重且凄凉。
刚才他来,本来也只是路过,见习清慕一直站在长廊上,好像在等待着什么,习清阑漫无目的走着,最后也走上了这条走廊,他便好奇的跟了过来。本想上去问一问关于冷雪的消息,可他还没开口就听他们将话说了出来。
“为什么?难道死了你还害怕我会打扰你吗?”公孙玉死劲的往假山上锤了一拳,假山被拳力震开,裂为碎石,散了满园。
“冷雪!天下有谁比你还冷!”公孙玉又一问,通红的眼中除了泪和恨,便是些说不清的情绪。活了一辈子,他未说过一个爱字,等了几十年,也未等到那个人对自己说一个爱字。当他决定告诉冷雪,他爱他的时候。冷雪已经无情的抛弃了他,避开了他,做出一副永远也不要再见到他的样子。当他决定再一次贴上去的时候,冷雪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最后,冷雪的消息从湮国传了过来,他发誓,不要再错过这一次机会了。可最后等来的又是什么样的消息?
一个死了,就这么安静的死了。还不让他见一面。
“大半夜的撒什么疯!”公孙玉的父亲披着外衣从卧房中走了出来。对上正在花园中哀嚎哭泣的公孙玉。
公孙玉回头看了父亲一眼,然后漠然转身,往外面走去。
“你给我站住!”
公孙玉被父亲叫住。
公孙玉停了一下脚步,但并没有听话,继续走着。
公孙老伯脚微微一提,一股强大的力量卷起地上石子,朝公孙玉飞去,准确的打在公孙玉的穴道上。
公孙玉保持着大步行走的姿势定在园中,动弹不得。他从不知道自己的父亲会功夫,而且还是如此厉害。
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那么多年,他的父亲隐藏的竟然是如此之好。这忽如其来的打击比冷雪的死来的更大。
“从小我便叮嘱过你,不要习武不要习武,为何不听?”说着,公孙老伯就是一巴掌落在儿子的脸上。
“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那么多年,你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公孙玉不示弱的斜眄着父亲。
见儿子失魂落魄的模样,通红的眼,公孙老伯心里也疼的厉害,深叹一口气,解开了儿子的穴道,严厉叱喝转为慈爱关怀,道,“告诉父亲,发生什么事了?”
“笑的比庙里的佛像还要假。”公孙玉并不领父亲的情,转了个方向往自己的房间走去。他的父亲从小就不喜他与任何江湖朝廷中人有所瓜葛,可偏偏他又认识了冷雪,因为冷雪,他踏入了江湖,也走上了朝堂,可最后换来的却是冷雪的冷血,最后连死了,也不愿意让自己再见他一面。
他也不会让冷雪死不瞑目的,所以他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这个秘密也会一直藏在他的心底。
当时青春享尽欢,如今阴阳不需别。何作离愁伤情面,谁人没个伤心劫。细细想来也是如此,第二天的公孙玉又将是一个快快乐乐的公孙玉。除了略微浮肿的眼睛外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他很会隐藏自己,绝对不会轻易让人窥探到自己内心的秘密。
这一天,是无比寻常的一天,公孙府中却来了两位不寻常的客人。习清慕和习清阑都来了,而且都来得很早很早。
公孙玉也知道今日,这两人一定会登门。所以他一直睡到了午时,过了午饭的时间,在父亲的胁迫下才从床上爬了起来,只因那二人铁了心,非要见公孙玉不可。公孙玉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朦胧的目光落在卧房门口的两位男子身上。
“你们怎么来了?”公孙玉若无其事的问。尽量隐藏住自己的情绪。
“来看看你。”习清阑道。
“前几天刚看过,有什么好看的。”公孙玉讽刺一笑,“还是你对本公子生了情愫?”
习清阑反倒被公孙玉一句说的红了脸。公孙玉继续嘲道,“看来是真的。”
习清慕问道,“你睡的不好?”
“没有冷雪的消息,我能睡好吗。”公孙玉不会提到冷雪已死的事,可冷雪的仇他会报,而且不需要别人插手。
“爹,我还困得很,你带我的朋友去逛逛吧。”公孙玉抓住那一根唯一的救命稻草,虽然父亲很凶很严厉,可他还是疼儿子的,比疼自己那些金银还要疼。
公孙老伯也十分体谅儿子,支走了习清慕和习清阑,公孙玉饮了口茶,让下人们备了些食物。他需要平复自己的情绪,需要安静,可也需要好的身体,等待着他的将是更重要的事。
从公孙玉的现状看来,习清阑和习清慕都相信公孙玉并不知道冷雪已死的消息。两人也决心将这个消息瞒下去。而这两个相见若敌的两人忽然一起前往公孙府,这倒是大大的勾起了司空镜的兴趣,司空镜饶有兴趣的等着习清阑回来给他答案。
同时,习清阑也犹豫着要不要将冷雪已死的消息告诉给司空镜,毕竟这件事是瞒不过司空镜的。
“这件事,我会亲自向陛下说的,你无须去管。”习清慕叮嘱习清阑道。
“这件事,公孙玉早晚也会知道,瞒不了一辈子的。”面对这种事,习清阑一直都很犹豫。
“能瞒多久算多久。”习清慕也不知如何是好。
作者有话要说:唉,好想快点写完……
、经此一别归期无,欲说还留却又走
篝火燃烧,溅起星星点点的火花,颠簸了一天,叶琰终于醒了过来。因为迷药的缘故,头还是晕晕的,可他很清楚,自己还活着。只是那将自己劫走的人会是谁?
“醒了。”叶詹正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看着坐在床上的叶琰,微笑着道。
“是你?”叶琰并不觉得意外,只是没想到司空镜为了将自己逼走,竟然把自己交给了湮国的人。“真是煞费苦心……”叶琰喃喃自语道。
“是呀,花费了不少力气呢。”叶詹笑道,并不知叶琰这句话并非对他说。
“不过好在你没事。”叶詹边说边用打湿的帕子帮叶琰擦着脸。
叶琰避了开,下了床,问道“我们现在在哪里?”
“还在梨姜境地,在赶上三五天的路就可以到湮国了。”
“我不回去。”叶琰平淡的回望着叶詹。
“那司空镜哪里好了,因为你的忽然失踪便杀了欧阳风,因为那对母子救了你就杀人放火,因为你的身份就要将你五马分尸,因为……”叶詹嘶吼着,他却是不甘心,更不明白司空镜到底有哪一点值得叶琰为他放弃。
“我不回去。”叶琰再次道。
“除非你杀了我,否则我绝不会再让你离开。”叶詹也同样肯定的道,将叶琰逼到了角落,狠狠的握住叶琰的肩,捏的叶琰骨子里都生疼。叶琰面无表情的与之对视,丝毫没有要妥协的意思。
“琰儿……”叶詹往前一步,将叶琰拥入怀,呼吸也变得有些粗狂。
叶琰轻轻地动了动,试图将叶詹推开,叶詹仿若石雕一般,紧紧的将叶琰束住。“他到底哪里好了……”
“他很痛苦。”叶琰道。
“那你知道我和父皇有多痛苦吗?”叶詹似可怜的道,但更多的还是愤怒。手上的力道又加深了几分。
“回去吧,你会成为湮国的王。”叶詹将脸埋到叶琰的颈子里,轻轻的磨蹭着。
叶琰难以忍受的想将人推开,叶詹怎么也不肯放手,狠狠的一口咬在叶琰的脖子上,叶琰忍着痛,没发出一丁点儿的声音,连身子也未颤一颤。
血腥味在叶詹口中散开,良久,叶詹终于含泪松开了叶琰,凝望着在他脖子上留下的牙印,深深一吻。“等你伤好了,我就再也碰不到你了。”
叶琰愤怒的瞪着他,叶詹那被欲望充斥的眼里已经写满了一切。
“别让我更恨你。”叶琰冷道。
“你已经够狠我了,我不在意再多一点。四年了,马上就四年了……这四年我无时无刻不再想你。”
原来时间过得那么快,叶琰双目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