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接过付嬷嬷递过来的安胎药用汤勺舀着喝了一口笑道“这都是老爷宠的,越发没个规矩,等夫子过来后,得好好拘着点。”
却说贾敏这边正唠着家常,外面守门的丫头通报说是秋姨娘过来请安。
贾敏将安胎药喝下,用水漱了漱口,拿帕子掩了掩嘴,说道“就说我已经歇息下了,打发她回去。”
付嬷嬷差人将药碗收起,将贾敏扶好半靠在软榻上,初夏将一床轻薄的锦被盖在贾敏的下半身上,付嬷嬷说道“眼下府中可是不大安宁,今儿个夏蝉在厨房陪玉哥儿玩耍时可是听到了不好的谣言,我且在房中说给姑娘听听,姑娘也莫往心里去,凭白急坏了身子。”
贾敏皱着眉头问道“既然嬷嬷你都说了是谣言,那哪里做得了数,你且说来我听着便是,我自由定夺。”
付嬷嬷脸色不大好的说道“府中下人们都在浑说姚姨娘耐不深宅大院的寂寞,背着老爷偷了汉子,还说肚子中那个也是外面的汉子的,是孽种来着的,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跟亲眼瞧着似的。”
贾敏在林家庄园听老爷说林家如今只有玉哥儿一个独苗,就心生疑惑,为何老爷如是说,怕是自从哥儿莫名大病后,老爷就已暗中派人将府中事情打探了个清楚,因出了如此的家丑,薄了面子,心中羞愧,故而待自个儿身体大好,回到府中,巴巴得等着自个儿从整家风。
心中疑惑是一回事,但是亲耳听到此事,莫说真假如何,且说这下人们背着主子嚼舌根,乱是非就已是大大的不敬,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老爷刚到扬州上任,仕途虽不是一帆风顺,平步青云,却也是无甚大的波折,如今更是身居要职,明面上,背地里,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呢,眼红耳热的,巴巴的等着你犯错,抓住小辫子,顶了这个肥缺。贾敏虽不待见姚姨娘、秋姨娘,也想借口身体不大舒坦,让秋姨娘管家,待其出了错,打发了出去,却没想到她竟然如糊涂到此地步,这万一有有心人暗中向上参奏一本老爷治家不严,家风不正,那且不是得落得个满门抄斩,株连九族。
想到此处,贾敏连忙打住,只觉得浑身透着一股寒气,遍体生寒,这一步走错,就是满盘皆输,踏上万劫不复的地步。
贾敏连忙稳住心神,吩咐道“嬷嬷,你去派个信得过的人去告诉老管家林诚,让老爷这几日不要回府了,暂时歇在衙门处,好生照顾着。”
贾敏又吩咐道“初夏,你带几个身体健壮的老嬷嬷,老妈子,去将厨房中背着主子乱嚼是非的全部捆绑起来关到柴房。”
贾敏将小雪叫了过来说道“小雪,你去叫林磊加强府中巡逻,不许任何人外出,尤其两位姨娘的地方要严加看好,不容有半点闪失,府中采办一律找信得过的人去。”
贾敏一一吩咐下去,揉了揉酸疼的脑袋,付妈妈走过来帮贾敏揉捏说道“姑娘,切莫气坏了身子,看姑娘办事不慌不忙,乱中有序,嬷嬷也就放心了,但是姑娘你可是关心则乱,若是真有奸夫,你将府中整的固若金汤,且不是给人贼人警醒,万一贼人暗中逃脱了,可如何是好。”
贾敏心中咯噔一声,刚因为太过惊讶愤怒,倒忘记了这一茬,莫说事情真假不知,姜到底是老的辣,贾敏问道“嬷嬷可有好的办法。”
付嬷嬷拿过帕子将贾敏额头上的冷汗擦净道“姑娘且莫心急,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姚姨娘自幼在姑娘身边伺候着,老奴还是了解一二的,姑娘可还记得当年那杜妈妈曾是将姚姨娘许给过她表哥窦勇的,姑娘可曾记得这事了。”
经付嬷嬷这一提醒,贾敏突然想到,当年可人哭着求自个儿帮着打点此事,说是舍不得离开自个儿,要一辈子服侍在身边,当年看她乖巧懂事,一直服侍的不错,就做了人情,给了窦勇一些银子,让他找个好人家的姑娘,后来,嫁到林府后,杜妈妈还求自个儿给窦勇谋了个职,负责府中厨房买办。
想到此处的贾敏只觉得无颜再见老爷,一颗心不断下沉,想死的心都有了,心中后悔不跌,想不到是自个儿亲手带了群白眼狼过来。付嬷嬷看着贾敏暗沉的脸色,知是贾敏心中已经想明白了,帮着贾敏顺了顺气,略带深意的看了一眼贾敏。
贾敏长叹一口道“嬷嬷,都说朝廷之事瞬息万变,牵一发而动全身,这后宅之中亦如此,步步惊心,如履薄冰,手段也是层出不穷,令人心寒,可委屈了嬷嬷,辜负了当年嬷嬷尽心尽责的教导。”贾敏想起当年心高气傲,有些瞧不起内院之事,不愿意听付嬷嬷唠叨,不免有些愧疚。
付嬷嬷笑着劝慰道“姑娘这说的是哪里话,老奴无子无女,权当姑娘当自个儿女儿看待,哪里有不尽全力帮着姑娘的,姑爷当年纳妾,姑娘心灰意冷,无心操持家中事务,皆是睁一只闭一只眼,眼下姑娘有心才重整家风,老奴看着姑娘在庄园中处理一干人犯之事,已有长进,老奴心中也是为姑娘叫好,但是姑娘莫要操之过急,这其中牵连太多,打草莫惊蛇,但是有时候当断则断,妥协有时候意味着死亡和惧怕,该心狠的时候则应当果断从容。”
贾敏虚心问道“那依嬷嬷看这杜妈妈、孙妈妈还有府中姨娘这事改如何处理。”
付嬷嬷说道“眼下姑爷刚到任扬州不久,人生地不熟的,不像在苏州之时,大家对林府知根知底的,姑爷刚到扬州,一干官员商家之辈皆在观望之中,更别说家中女眷内院交往了,府中奴仆也甚少是在扬州采办的,大部分则是从苏州带来的,姑娘可要想好了,放虎归山必留后患,斩草就得除根,切莫等春风吹又生。”
贾敏心中一警,面色微微一震,心头犹如十五个水桶般七上八下的,贾敏深深吸了口气,语气低缓问道“妈妈,女儿愿闻其详。”
这一声妈妈亦是对付嬷嬷多年衷心教导的感谢,亦是发自贾敏内心的称呼,未出阁之时,在贾府中,贾母素日疼爱,膝下承欢,是何等的是何等的娇生惯养,是何等的金尊玉贵,但是贾母却甚少与自个儿谈论内宅之事,只是派了四位教导嬷嬷过来授课,付嬷嬷对自个儿尽心尽责自是不必说,处处为自个儿考虑,打算,亦是真心的将自个儿当女儿对待,细心的教导着,自己考虑不周全的时候处处小心的提点着自己。这一声母亲当之无愧,亦当的起。
付嬷嬷老泪俱下,自己已是经年之人,膝下荒凉,无儿无女,打贾敏年幼之时,就已在身前身后教导着,当女儿般疼爱,也曾怨恨过贾敏年轻气盛,不懂是非,不顾昔日情面将自己打发到庄园,也曾怨过贾敏不争气,竟被内宅之事套住,萎靡不正,但终究抵不过情一字,见她身体健健孱弱,心中心痛不已,恨不得白白替她受了这些苦楚,眼下这一声妈妈叫的付嬷嬷心肝都颤动了起来。
贾敏拿过帕子将付妈妈脸上的泪水擦净,眼眶红了起来“妈妈,女儿不孝,未曾好好尽职照顾好妈妈,还要妈妈为女儿之事万般辛苦操劳。”
付嬷嬷破涕为笑“你这丫头如今越发没个规矩,没个尊卑起来。”眼中却是满眼的笑容。
付嬷嬷点了点贾敏的脑袋,贾敏蹭了蹭付嬷嬷的身体,付嬷嬷笑道“得冲了宝贝女儿这一声妈妈,妈妈哪里不会拼了老命去帮你。”
付嬷嬷坐在贾敏脚边,将锦被掩实好说道“此事说难也不难,眼下姑爷也是放了权,让你全权打理,想必自玉哥儿出事后,姑爷也是打听清楚家中辛秘,怕是这丑闻已是 板上钉钉坐实了的事,不用姑娘你去通知,姑爷这段时日已是心中愧疚,那秋姨娘骚狐狸算盘打的好,想借姚姨娘丑闻一事,兴风作浪,再暗地里散步谣言,想着法儿钻空子,如果姚姨娘背着姑爷偷人一说成真,那姑娘可曾想过那骚狐狸为何不当场发现那汗巾之时,就过来禀了姑娘,而是托到晚间。”
贾敏心中暗暗想道“这秋姨娘果真够狡猾,乘着下午时候散步谣言,搞的府中人人皆知,晚间再过来自个儿这边告知此事,万一成真,老爷还不得连带的将玉哥儿也怀疑上,这计策果然够歹毒,好一个一箭双雕。”
付嬷嬷拍了拍贾敏的手说道“她这一招一箭双雕虽然高,但是姑娘那一招抛砖引玉,引蛇出洞亦不落下,那骚狐狸自以为是自己计谋高超,却没想到却因遍布谣言坏了事,而且更为重要的一点,每个林家的子孙身上都有一个胎记,她未生儿育女,对此事亦不知情,这如意算盘打的叮咚响,却没想到遇了打水,全部打了个水漂。”
贾敏想到那日老爷帮玉哥儿洗澡一事,心中平定了几分,说道“那我们就来个釜底抽薪,直接断了秋姨娘的念头,让她的如意算盘落了空。”
付嬷嬷冷笑道“凭她是哪个山头的狐狸成了精,遇见猎人还不得乖乖就范,她想借此事来个鹬蚌相争渔人得利,哼,这心也未免太野了点,也不想想她出身卑微,崩说老爷念着旧情抬了姨娘,就眼下她无子无女,没个依靠,顶了天也就是姨娘的命,姑娘可还记得庄园中陈家媳妇。”
贾敏回想了一下庄园中的事,点了点脑袋。
付嬷嬷笑道“那陈家媳妇叫秋蝶,姑娘可还记得。”
贾敏嘴巴张了张,说道“没想到她竟然命大到如此地步,竟然一直跟着嬷嬷在庄园做活。”
付嬷嬷说道“那秋蝶也是个衷主的很,当年老太太在世之时,听闻枫桥镇的寒山寺香火鼎盛,且万分灵验,林家一直未有子嗣诞生,老太太便赶早去寒山寺进香祈福,因山涧路滑,无意中被柳家姑娘救了一命,老太太报恩心切,便将那苦命的没了依靠的柳家姑娘接进府中,当年秋蝶就是随身伺候的,当年姑爷虽将秋荷收了房,奈何她自个儿不争气,肚子中一直未有动静,老太太便打起了柳家姑娘的主意,姑娘那一段时日因秋荷之事正与姑爷置气,对此事并不是很清楚,眼见老太太起了再纳房收妾,秋荷听闻了此事,暗中编排了柳家姑娘与府中小厮有染,毁人名节,柳姑娘气不过投了湖自尽,而秋蝶是唯一知晓此事的,那日月圆之夜,秋蝶因有些闷热,睡不着,便去院中的池边纳凉,却未曾想到竟然听见了秋荷暗暗约了人,筹谋如何害柳家姑娘,秋蝶暗暗将此事告诉柳家姑娘,偏偏柳家姑娘生带傲骨,容不得此事,便与秋荷起了争执,人言可畏,三人成虎事多有,众口铄金君自宽,想来女子名誉与节操何等重要,柳家未落魄之时也是书香门第,柳家姑娘,白白受辱,含冤投湖而亡,大好的一个姑娘,风华正茂之时就这样香消玉损了。”
贾敏长叹了口气,没想到昔日的柳家姑娘是因此去世的,当年也只是听闻此事,却没想到此中还有如此乾坤。
付嬷嬷叹息道“那秋蝶见自家姑娘自尽后,被秋荷找了个借口打发出去,当时姑娘受不得唠叨,打发了我去苏州乡下的庄园,我见那姑娘可怜就顺带在身边,见她乖巧懂事,亦办事勤快,就慢慢培养了起来,此时也是秋蝶告诉我的。”
贾敏说道“就算秋蝶此时站了出来,亦没人相信她的话。”
付嬷嬷说道“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往往做了亏心事的人,心中皆是忐忑害怕,别看那个骚狐狸天不怕,地不怕的,不信神鬼一说,但是每当月圆之日,她必定会偷偷寻一个地方暗中焚香祷告,所以姑娘我们可以借秋蝶一用。”
贾敏一点就通说道“让秋蝶扮鬼,暗中吓唬她,攻心为上。”
付嬷嬷点了点贾敏的额头笑道“有时候人吓人倒不可怕,这鬼要是吓起人来可是会翻了天的。”
贾敏心中琢磨了起来,如何才能使的事迹不败露,亦惟妙惟肖,好一网打尽。
贾敏吩咐人将初夏叫了回来说道“你去叫林磊府中该松则松,该紧则紧,不要太过,精灵点,叫林磊随便寻了个理由将窦勇暗暗捆了起来,再派人暗中盯着秋姨娘,莫操之过急,打草惊蛇,府中嚼舌的主全部狠狠的杖责一番,如果有闹事的全部捆了起来,待几日后我自会处理。”
贾敏又吩咐道“你找人将姚姨娘先软禁起来,别让她出院子门,看紧点,再从我院中派几个的心的丫头去伺候,对外就说姚姨娘身子越发沉了,要小心伺候着便是。”
贾敏对着付嬷嬷说道“还得劳烦妈妈带点重礼去看望秋姨娘,说是这段日子她持家辛苦,劳苦功高,得重重赏赐。”
付嬷嬷看着贾敏行事越发滴水不漏,干净利落,笑着点了点头,眼中尽是赞赏之意。
、第二十二章 深夜赠药
一切都在紧罗密布的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悬挂中天的月亮也由弯弯的月牙慢慢向圆月转换着。
而这几日林府中却是人人自危,惶恐不定,流言更是四起,纷拥而至,最初的姚姨娘耐不住寂寞红杏出墙事件慢慢的被更为惊悚的流言代替,府中众说纷纭,有人说亲眼瞧见了一个妙龄女子,全身湿漉漉的,脸色苍白的,阴阴呜咽着,在府中湖边来回游荡,又有人说看见一白衣女鬼,在府中院落中飘来飘去,口口声声说着湖中寒冷,要找那人害她枉死的人索命。关于女鬼之谣言犹如寒天腊月的雪花般漫天飞舞,闹的人人惊疑不定,噩梦连连。如是的鬼神之说,更被闲人添油加醋,绘声绘色的说的仿佛真有其事,犹如亲身经历一般,几日下来,整个林府仿佛笼罩了一层浓密的乌云,搞的府中更是鸡犬不宁,睡卧难安。
期间秋姨娘不断派人过来寻贾敏有要事禀告,付嬷嬷借贾敏身体违和,心神不宁,须要静养,将来人一律打发。秋姨娘这边寻贾敏不得,又差人去衙门找林如海,林诚告知老爷近日事务繁忙,得空了才能回家,劳烦秋姨娘好生照理家中一切事务。
秋姨娘一边要打点家中事务,一边又被这漫天谣言,越传越神的神鬼之说惊到,几番下来,整个人憔悴不已,清瘦了一大圈。而姚姨娘则是想派人去寻找其母杜妈妈,却被白露告知,杜妈妈因觉得庄园景致甚好,流连忘返,伙了孙妈妈欲在庄园小住一段日子。
十五这日,天公不作美,天气犹如娃娃的脸色,说变就变,早间还是艳阳高照,晚间则是黑云压顶,狂风大起,豆粒大的雨点猛力的敲打着地面,溅起一片片水花,院中的树木被狂风吹的左右摇摆,花瓣儿四下飘舞,旋转,落下,一地的泥泞。
却说晚间夜深之时,贾敏正在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