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小玲又审视地望着管军:“你了解他吗?”
管军没法回答了,着急:“我说我了解你也不信……再了解也免不了出意外吧?你别盘问我了,他到底是怎么了?……”
胡小玲脸还板着:“你去问他!”
老虎见管军走进询问室,立刻有了希望似的:“军哥……我……”
胡小玲不说话,回到桌前坐下,审视地望着管军和老虎。
管军很大声跟老虎说话:“你怎么了?”
“听不清。”
管军从桌上拿过纸笔边说边写:“我问你怎么了?你在街上跟人打架了?”
老虎摇头:“小偷偷我东西,我打他们来着。”
管军松了一口气,看胡小玲:“你看清楚了吗?他说小偷偷他东西,他这是抓小偷来着……小偷呢?你审了吗?”
“小偷我也审了,小偷不承认是小偷,说是在街上闹着玩儿来着。我问他,他装聋作哑,一问三不知。”胡小玲说。
“他不是装聋作哑,他是真听不见。”
胡小玲问老虎:“你丢什么了?”
管军见老虎茫然,边写边说:“问你呢,丢什么了?”
“钱。你给我的钱让他们偷了。”
“小偷的身上没钱。”
管军忙在纸上写。
“他们有同伙,钱肯定让同伙拿走了。”老虎看着胡小玲,“你也看见的,是好几个人……”
胡小玲研究着,不说话。
老虎问:“我能走了吗?”
管军也问道:“我能带他走了吗?”
“我还得多问几个问题。”
“那你赶紧问。”
“我不问他,问你。”
“你说。”
“他耳朵是怎么聋的?”
管军不说实话:“……我不知道。干嘛问这个?”
“了解一下。他是放出来以后才聋的还是在里面就聋了?”
“不知道。”
“就是说他放出来之前就聋了?”
管军没回答。
“妮可现在干嘛呢?”
第18章没有太阳的日子(9)
“也在我公司呢……你问这干嘛?”
胡小玲有些生气地望着管军:“不干嘛!了解一下你现在的公司是什么情况!妮可在你公司,他也在你公司,你的公司员工都是些什么人啊?”
管军也生气了:“你要是这么说我不爱听了。他们怎么了?他们也都是正常人啊!我招他们做员工有什么不行的?什么人也得挣钱吃饭养家糊口也得给他们生存的机会啊!”
“你不用这么大声嚷嚷,也不用喊口号,你心里怎么想的你自己知道……万一有一天捅出娄子来,你担得了吗?”
“真要有一天捅出娄子来了,我得跟你说……我担着。”一来一去,两个人的话顶上了。
老虎看看管军,又看看胡小玲,不知道他们说什么,只剩下紧张的份儿了:“军哥,你们说什么呢?”
管军愣了一下,指指胡小玲:“这是我老婆,媳妇。”在纸上写。
老虎一看纸上的字,愣了:“她是你媳妇……你媳妇是个警察?”
管军点头:“对。”
老虎看看胡小玲,不说话了。
管军硬着头皮,对胡小玲:“让我保他出去吧?”
胡小玲有些犹豫,有些怀疑:“管军,我有些怀疑……总觉得什么地方有点儿不对劲。”
管军掩饰着:“有什么不对的……你就是警察,多疑!我能带他走了吗?”
“不能。”
管军紧张地望着胡小玲。老虎紧张地望着他们俩,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胡小玲对管军道:“你得办手续。”
183老虎和管军一前一后在街上匆匆走着。老虎总是想摆脱管军,无奈管军紧紧盯着,一步不放。管军终于一拍老虎肩膀,拉住了老虎。
“你老婆是警察……”
管军点头。
“我的事你告诉她了,她要是把我逮了,我就什么也干不成了……”
管军摇头:“我没告诉她……”很大声,“我没说。”
“不信!你跟她说什么,我也听不见……”
管军连说带比划:“我什么都没说!老虎,你也什么都别干!你不能毁了你自己!”
老虎直摇头,最后带着绝望说:“我听不见你说什么。”转身就走。
管军又拉老虎:“老虎,你听我说……”
老虎挣脱了管军的手:“我什么也听不见。”
管军还跟着,还说,渐渐地,他也绝望了,不如说是说给他自己听了:“老虎!老虎!找一个地方,我跟你写,行吗?胡小玲是警察没错,是我老婆也没错,你的事儿我没告诉她,不等于说我就让你去报仇!老虎!你还这么年轻,你干嘛非要这么一根筋啊!……老虎,我带你上医院看耳朵行吗?你把耳朵治好了,我说什么你好歹听得见啊,你这样聋着,什么也听不进去,什么也听不见,你这就等于把自己的心关死了!你不就是自己奔绝路上去了吗?老虎,我有耳朵,我有嘴,我能看着你奔绝路上去吗,啊?老虎,这世界上的路千条万条,你干嘛偏偏就挑绝路走啊!”
老虎只看见他嘴动,不管说什么,都听不见,无动于衷:“哥,你回去吧,不用跟着我了。”就这么一句话,老虎的眼神是木然的,或者说,他的眼神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了。
管军真绝望了:“老虎,你要是这样,那我这辈子,就只能跟你耗了,你走哪儿,我跟到哪儿。我什么也别干了,家也别要了,买卖也别要了。”
“我听不见你说什么……哥,你别费心了,你盯着我一时,盯不了我一世。你怎么着也有眨巴眼的时候,有睡觉的时候,我要是想干的,你拦不住。这么点儿小事,不值当的耗上咱们两个人,你也忙,该干什么干什么吧。”老虎的眼神茫然而固执。
管军眼睛里一下子就蒙上了眼泪:“兄弟,只要我能管,管一天也是管,管一个月也是管,有一天算一天。”一把抱住了老虎的肩膀,“我送你回家。妮可等你呢。”伸手拦车。老虎看管军哭了,不挣扎了,乖乖地上了出租车。
184胡小玲骑车路过,看见郭芳了,下了车。郭芳手里拎着菜,形象有了一些变化,不像以前那个热烈的把江建平当成猎物的女人,神采飞扬的女人,充满诡计的女人,而是有些沮丧,随意;也许由于受到一个巨大打击的缘故,看着稳重了许多。
两个女人面对面,一时之间,都有点儿沉默。
胡小玲开口说道:“好长时间不见,你怎么样……还好吗?”
郭芳点点头,但没说话。
胡小玲没话找话:“你好像瘦了。”
郭芳还是没回答。
“我忙,也没顾上问……我是听建平说的,你离婚手续办了……”她特意提到江建平,看郭芳反应。
第18章没有太阳的日子(10)
郭芳淡淡点头,还是没说话。
“我还听建平说,他想跟你结婚,可你不同意,为什么?”
郭芳不点头了,也没摇头,但也没话。
“以前你那么喜欢建平,费了那么多心思,现在建平要跟你结婚了,你怎么反倒不同意了?……建平是一个一根筋的人,他说,他都准备好了,跟你过日子,到老,到死,你为什么还不同意呢?”
郭芳看着别处,眼圈红了。
“郭芳,都是女人,我劝你一句行吗……跟建平结婚,你不会一辈子大富大贵,但是你一辈子都会平平安安,这样不好吗?”
“你别说了,我配不上……高攀不上……”
“爱情和结婚都是两个人的事,只要两个人愿意,有什么配得上配不上、高攀不高攀的?……郭芳,我觉得那些都是你的借口,你说实话……是不是强奸的事你挺在意的……”
郭芳不说话,眼泪掉了下来。
“你要真是这么想的,我劝你把这个想法这件事都忘掉……建平是一个警察,他了解一个受害者的痛苦,他不会在意的。”
郭芳擦掉了眼泪:“再说吧。”
胡小玲有些着急了:“再说是什么意思啊?你是让建平等下去还是不等?你是让他再找一个还是你再找一个?……我真不知道你怎么想,机会不等人,过去可就过去了。”
郭芳看着别处,半天才道:“你忙你的吧,这事你别管了。”
185两天了,两天中老虎到哪儿管军到哪儿,一快吃,一快睡,就连上厕所也是一起。
管军、老虎和妮可一起在桌边坐着,饭已经吃完了,杯盘狼藉。老虎见管军还是没有走的意思,脸便越来越沉了,接着猛地发了飙,掀翻了桌子。杯盘碗碟掉了一地,洒的洒碎的碎。
妮可吓了一跳,但没敢叫出声。管军没说话,只是走过去,收拾着地上的破盘子破碗残羹烂菜。老虎看着,看着,浑身的恼怒无处发泄,突然朝管军扑过去了。两个人就在汤汤水水破碎的盘子碗中间滚了起来。妮可吓哭了,忙捡起了地上的碎玻璃杯。
管军力气比老虎大,个子比老虎高,最终还是他把老虎按在身下了。老虎急眼了,在管军的身下还要挣扎。可管军死死地按着他,就是不松手:“我真想把你捆起来,我就天天捆着你,把你关起来,我看你能怎么样……”
老虎瞪着红了的眼睛,望着管军。
管军一指妮可:“她不就是个女人吗?她至于就让你什么都豁出去了,啊?她他妈不就是个女人吗?”
老虎听不见管军说什么,只有愤怒和茫然。
管军难过了,眼睛也红了:“你他妈耳朵怎么就聋了呢?我说什么你也听不见……把你捆起来不就成欺负你了吗?我真是他妈的有理没处说,我就是把天喊塌下来你也不听!是不是人聋了就都他妈这么轴啊?全世界的道理你一个字儿也听不进去了?啊?啊?你就奔着死去了?啊?你那命怎么就这么不值钱啊?啊?”他是对着老虎咆哮了。但是再咆哮,老虎连眼都不眨。管军拎着老虎的耳朵,拽着,摇着:“你就一点儿都不通气了?半个字也听不见了?”
老虎还是连眼都不眨,瞪着红了的眼睛看着管军。管军终于泄气了,把老虎松开,但是他自己坐在地板上并没起来。老虎一翻身起来了,什么话也没说,进了卧室。管军坐在地板上,半天没动。他的手被什么东西割破了,出了血。他拿衣服把上面的脏擦了擦,又用力地往外挤脏血,挤着挤着,哭了……
186管军的衣服上带着汤汤水水,一身狼狈地回来了。胡小玲穿着睡衣,坐在床上,满腹狐疑地打量着管军。她怀疑困惑地等着,想听管军解释。管军没有解释,他没跟胡小玲说话,直接进了卫生间。
胡小玲在床上没动:“你怎么了?”
“没怎么。”不一会儿,管军从卫生间出来了,换了衣服,用纸巾擦着手上的伤。
胡小玲还是那么审视地看着管军:“怎么了?”
“不是说了吗没怎么。”
“没怎么……难道你喝多了摔菜里了吗?身上那么多菜汤?还有这伤……”
“……拉架来着。”
胡小玲不相信了:“又拉架来着?你昨天晚上就拉架来着,今天还拉架来着?谁啊一天到晚老打架,你还得老去拉着……”
管军的目光回避着胡小玲的目光。
“谁啊?”
“……别问了行吗?我不想说。”管军掀被子上床了。
“管军,你有什么事都瞒着我吗?”
“……是有一些事,鸡毛蒜皮的。不告诉你就是我觉得没必要让你知道,觉得不值得跟你说,我就不想说。”
半路夫妻第七部分
老虎又狠狠给了妮可一个耳光,接着又把纸笔塞到妮可手里,抓着妮可的手不撒开:“妮可,你今天躲不过去了!你今天非写不可,今天是最后的期限,不写我不会放过你的……”他把一个钟表放到妮可面前,“十分钟,你不写我杀了你!”
第19章一边是冰一边是火(6)
“就冲这,我后半辈子都会对你好的。”
“你可别变……你要是变了我就不如死了。”
两个人四目相对了,满含亲热与甜蜜。这时,门铃响了,是买房子的人。
江建平迎上去:“您来了……我们这儿正收拾,今天就搬,把房腾了您就能住进来了……”
买房的客气道:“不着急,不着急……这房子我不住。”
江建平不明白了:“您不住……”
“您腾完了我租出去。”
“您租出去?打算租多少钱啊?”
“两室一厅,这个地界,一个月得两千吧。”
江建平愣了一下:“啊,挺贵。”
郭芳心细,追问道:“您租房是自己租还是找中介公司啊?”
买房的回道:“找中介公司……”
郭芳脑子快:“您甭找了,房我们租……您不是得给中介公司一个月租金吗?您就少收我们一个月得了。”
江建平愣了,看着郭芳,接着笑:“对,我怎么没想到啊……”对买房的,“您看行吗?这样儿您也省心了,我们坐地还呆在这儿,也省得搬了。”
买房的想了想:“行吧。”
江建平对买房的:“那我得说谢谢您了……”
买房的也高兴:“得说您跟这房有缘分……我也省心了。那您忙着,我先走了。”买房的刚走,门铃又响了。门口站着两个年轻警察。
郭芳愣住了:“你们……要干什么?”
江建平在郭芳身后冲门口道:“进来吧。”接着指着郭芳,对两个年轻警察:“叫师娘。”
两个年轻警察乖乖地叫:“师娘。”
郭芳脸腾地红了,话说得都结巴了:“别……别叫师娘……我不比你们大多少……”
江建平当仁不让:“大多少也得叫师娘。他们俩是我徒弟,管我叫师傅,不管你叫师娘不就差辈儿了吗?以后你得理直气壮地答应。”责备两个年轻警察,“怎么来晚了?再不来我就走不成了。这儿交给你们了啊,负责帮你们师娘把搬家公司退了,把这些东西都归原位,原来在哪儿还在哪儿,整理完了你们再走。”
两个年轻警察一起应道:“是,您放心。”
郭芳看着江建平,幸福得一塌糊涂了。江建平看郭芳,亲热的话不能再说了,但口气还是亲热:“我走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郭芳送江建平到门口,趁人不注意,悄悄拉拉江建平的手。江建平也紧紧拉住了郭芳的手。手和手亲密着。
“下回回来我请假,咱们请客办事。”
江建平拉着箱子,箱子的轮子在路上滚出的声音,带着开心。江建平的脸上都带着笑容。
迎面看见胡小玲了。江建平停了,胡小玲也停了。
“你们回来了?”
“回来了……”江建平脸上都是笑。
“回来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啊,我这还担着心呢……”
江建平有些不好意思:“啊,忙,就给忘了……”
“都……挺好的?”
“挺好的……孩子还是判给郭芳了,房子一人一半……我跟郭芳,我们登记了,现在是……合法夫妻了。”还是有些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