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动,没有人回答。那一刻司刃眼里:站在后边或面无表情或惊恐万分或流泪不止的普通村民已经与前面那些争先恐后扑向徐海的吸血僵尸一般无二。
压到徐海身上的怪物越来越多,已经看不出他们是在咬徐海还是为了争夺徐海在互相撕咬。除了环儿所有的人都傻了。只有环儿还在把头顶住结界拼了所有的力气原地踏步着大声哭喊,“小海哥哥?!小海哥哥!呜呜呜……小刃你救小海哥哥啊……”
突然摞成了一摞摞的怪物之间伸出了一只紫黑干枯的手。
可只一瞬间,咔嘣一声脆响,那手臂被一个怪物掰下来拿到一边去啃了。
基本所有人都在傻着的时候,之前那个跑出来追人的老太太不知是闻到了味道还是受到了同类嘶吼的召唤,也跑过来趴在了结界上痛苦地哀号起来。但不巧的是她站在了龙九身边。
龙九望着眼前结界的里面,手朝旁边一伸,老太太的脑袋被他抓进了手里。
司刃刚要张嘴说话,龙九五指一收,老太太的脑袋被他抓出五个窟窿之后随即爆开碎成了无数的骨片、碎肉和血珠儿。
“娘──”结界的那边老太太的儿子发出了撕心裂肺的一声。
与此同时,结界周围的空气震动了几下,好像是支撑结界的法力开始消减。司刃看一眼倒在地上还在微微抖动的无头身体,顾不得许多,赶紧就地打坐烧了一道符并朝着结界的另一侧丢了过
72荒村 七
不出所料;念力逐渐减弱的结界碰到司刃的符咒之后闪烁几下消失不见了。
龙九跟也常立刻冲向徐海刚才倒下现在还摞着很多怪物的的地方。司刃对麒麟喊一句“看好环儿”就往和尚和道士逃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司刃一路追一路念着梵天咒;可是很奇怪:方向没错,也没有结界阻拦,却看不见车辙也找不到人影和妖气。最后追到村东小树林;司刃想起环儿说她跟麒麟是在这附近掉进了一个洞;吉先生痛不欲生地也求自己带他来找什么地洞。
天快亮了,借着太阳升起前暗蓝的天光仔细搜寻了一会儿;司刃找到了那个地洞。不过地洞里已经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了。
司刃在洞里转一圈儿;然后拿出那个有图案的十字架反复看了看:隐约地觉得他跟吉先生会有再见面的一天。
往村子赶回去的路上;司刃心里很不愿意承认的一件事越发清晰──徐海死了,而且死得很惨。可不论事实怎样清晰;他还是抱着一线希望:也许只是被压住了;也许还有一口气,也许刚刚咽气魂魄还在……
司刃越想越急,越走越快,最后狂奔起来。
眼看着快到二神村了,忽然一阵微风飘过,司刃闻到股令人作呕的焦糊味儿。猛地收住脚步脑中空白了片刻,他一拍大腿脱口而出:“糟了!”
空中的暗蓝变成青白,司刃气喘吁吁地终于跑回了村子。他冲上前停到龙九身后的时候,龙九正光着上身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头上是一簇簇飘在头顶的红发,背上是还没有完全隐去的九婴印记,腿上垂着血迹斑斑被烧得残破不全的腰带以上的衣物。
其实刚才跑向龙九的时候司刃已经看见了,他现在不想再细看。但是没有办法,闭上眼睛深吸口气,司刃咬牙睁开眼睛朝龙九面对着的方向望了过去:目光所及,全是黑漆漆一片片的残渣。
光线不够,还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可司刃知道那是什么。不过就像不愿意相信徐海已经死了一样,他现在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看到和想到的。
转回头,司刃想找寻个别的答案。面无表情的也常和呆若木鸡的麒麟都正望着他。环儿坐在地上靠着麒麟似乎在睡觉,应该是被施了法。为什么对她施法?显然是为了不让她看见小孩子不该看见的事情。
“发生……什么事了?”
虽然不想问,司刃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了出来。可是没有人回答他。
沉默片刻,司刃对上麒麟的视线,“小麟?怎么回事?那些吸血怪物和村民呢?小海……”
“都没了。”麒麟呆呆地回答。
“啊?”
“都没了。”
“什么都没了?”
“怪物、村民和小海。小海被啃得什么都没剩,村民和怪物都被龙九的火烧死了,他们被烧得叫个不停,你没听见……”麒麟的神情恢复了正常,露出满脸的恐惧话没说完。
“烧死了?”司刃用质疑的语气说出自己早就明白了的事。
“对,全都烧死了,你刚才看见的就是。”司刃脑后忽然响起龙九的声音。
司刃回头,龙九已经变回平时的样子并转过身朝也常走了过去。
也常迎上前,像以往一样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到了龙九身上。
“为什么?”司刃看着他整理衣物的背影。
龙九解下自己烧烂的衣服丢掉,转身看向司刃,“你说为什么?”
司刃当然知道是因为徐海,“可大部分村民都是正常人啊!”
“就因为是正常人,他们才更该陪着怪物们一起去死。”
司刃脑海中浮现出徐海被扑倒时那些懦弱麻木的面孔。而且他们自己也承认了,已经去村外捉过几次人带回来,必要的时候还会故意弄伤捉来的人,以便家里变异的怪物能及时找到自己的‘食物’。
被威胁是事实,成为帮凶也是事实。不过……他们毕竟没有亲自动手直接把人杀死。而且司刃相信,那么多人里,一定有人什么都没做过。于情,龙九也许说的没错:他们该死。于法,却未必个个当诛。于理,毕竟是整整一村一百多口,怎么能说烧就一把火都给烧死了呢?
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山头爬出了半边,天已经大亮。晨曦里,司刃的目光一遍遍扫过地面上那些烧剩的残肢断骨说不出话来:无论怎么看,都是赤、裸裸的屠杀。
也常的衣服龙九穿着大,他把衣襟弄好后又把袖子一圈圈挽到合适的长度。
司刃咬牙盯着他看了半天,“你做的……是不是有些过了?”
“‘过’?”龙九略带惊讶地抬起头,“凭他们的所作所为,就该给小海陪葬。”
“可是徐海已经死了!”
“那也不能白死!小海十三岁就跟在我身边,我看着他长大的。”
“你在不归城的时候是怎么说的?不是口口声声要小海自行了断?现在又舍不得了?!”
“他做错了事要付出代价。我的人该怎么惩治是我的事。别人想动就不行!”
“在你手下战死的那些人呢?不可能这么久就小海一个吧?”
“那不一样,死在战场上堂堂正正光明磊落。小海这算怎么回事?是被人用卑鄙无耻的手段算计了,还死的那么痛苦尸首全无!这帮披着人皮没长人心的混蛋,就这么被烧死已经算便宜他们了。有朝一日捉到那妖僧妖道,一定让他们生不如死!”
说着话龙九把手里的一个锦缎袋子收进了怀里。那袋子司刃看着眼熟,他皱起眉头想了想:莫家山上,龙九叫出莫氏祖父孙三代生魂跟青牛精大梓斗法的时候,曾拿出过类似的锦袋。
司刃忽然感觉有什么不对:死了这么多人,赶回来的一路他没看见一个魂魄。
“袋子里是什么?”
龙九和也常没有回答。司刃又看麒麟,“袋子里是什么?”
“小海和村里所有人的三魂七魄。”麒麟就等着司刃问他呢。
司刃几步跨到龙九面前,伸出手,“给我。”
龙九头一歪,“为什么?”
司刃已经很生气,“人都死了,你干嘛还攥着魂魄不放?!”
“死在我手上的人,只要来得及,魂魄我都要收。”
“你疯了吗?!就不怕地府的人找你麻烦?”
“怕?哼哼。你还是先问问他们怕不怕我吧。”
司刃抓住龙九不合身的肥大衣袖,“放了他们。”
龙九甩掉司刃的手,“不可能。”
“放了他们,其它事就算了。”
龙九梗起脖子,“不放又能怎样?”
“你……那小海呢?为什么连他的魂魄也收?”
“我说了:我的人该怎么处置是我的事。”
司刃无话可说。死掉的人不能复生,魂魄他也不能硬抢。龙九一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样子抬着下巴。司刃铁青着脸看了他一会儿,一甩袖子,“你随便吧。”
说完司刃走到麒麟跟前抱起环儿,“走,小麟。咱们去把每家的房子都检查一遍,看是不是还有被抓来绑着的人。没事的直接放了,被咬的带到这里来。”
司刃叫醒环儿带着麒麟开始挨家挨户地找活着的人,看见一个就赶紧放开一个。很快村头走到村尾查看一遍,救出的人能跑的都跑着逃命了,有三个受了伤的被他们弄到村路上跟之前差点儿被老太太咬死那人放在了一处。
司刃做着这些事的时候,龙九跟也常一直站在原地看着他们忙活。中间几次也常想要伸手帮忙,都被龙九制止了。
最后让麒麟和环儿站到一边,司刃蹲下从背包里掏出了颗发出红色耀眼光芒的“珠子”。用“珠子”给受伤的人疗伤之后,他一手捏开差不多已经死掉那人的嘴,咕咚一下把“珠子”添了进去。
“小刃!”龙九和麒麟异口同声喊了出来。
司刃不理会他们,自顾自地用手捋顺着那人的胸口帮他把“珠子”咽了下去。
很快,那人醒了。麒麟先跑过来责怪司刃,“你怎么能这么随随便便就把涂山离的心给了个不认识跟你毫不相干的人?!”
司刃不看麒麟,又掏出颗清心丸给那人服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需要认识不需要有什么相干。”
“那你也不能把九尾妖狐的心用的这么草率这么浪费!”龙九也站到了司刃身后,“早知如此,我当时就不该求独独阿妈放了涂山离的魂魄帮你保住那颗心。”
司刃没有说话,没听见一样又蹲了一会儿才站起身转头看向龙九,“就像你说小海是你的人,不论性命还是灵魂都归你处置一样。涂山离的心是他自己亲自交给我的,我愿意怎么用,也是我自己的事。”
龙九无言以对,迎着司刃的目光瞪眼看了一会儿,一转身走了。
“龙九!”司刃忽然喊一声。
龙九停住,司刃追出几步站到他跟前,“你……回去吧。”
“啊?‘回’?回哪儿去?”
“妍城。”
龙九皱起眉头,“我不明白。”
“有什么不明白?如果不是你跟我回家,徐海就不会死,徐海不死,二神村的事也许就可以用别的办法解决。吉先生也未必会轻易落入浑多手中,现在和尚道士带着他不知所踪,还不知会多少人要再受坑害。让你跟我一起回来一开始就是个错误,所以……你还是跟也常赶紧回去妍城吧。没有我们的拖累,只你们两人的话,回程会快很多。”
司刃的话看似有凭有据条理清晰,可龙九心里明白:司刃能对他说出这番话,除了说出来的理由,还有两人之间的问题。
龙九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抿紧嘴唇犹豫一下,“好。那你们路上小心吧。”
司刃没想到龙九这么痛快就答应了,杵在原地愣怔了一下。龙九已经拔脚走向也常,“走,咱们回去。”
73度朔城 一
龙九和也常往来路去了。司刃黑着脸扶起起死回生的年轻人;又叫上另外三个刚治好伤的一男两女;带着麒麟和环儿走向了已经看得出度朔山轮廓的方向。
环儿见龙九和也常离开本来是要哭闹,但被麒麟及时唬住了。看得出司刃真的很不高兴,她没敢再吱声。
司刃用涂山离的心救过来的年轻人叫林三清;是度朔城最大的药局──永济堂的四少爷。永济堂在度朔城有十几处分号;当年司刃没离开的时候曾经去过其中两家。
知道了司刃是要去度朔城,林三清说:“恩公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走来时的路回去,那样用不上一天就能到了。”
“啊?!”司刃停下脚步转脸去看自己一直架在肩上的林三清;“怎么可能?光爬度朔山就得三天!”
“村里有地道;应该是每家都有。是不是?”林三清回头问跟他们一起停下站在后面的三个人。
那三个人是一对亲姐妹和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儿。他们一起点头,“对;我们也是被从地道带过来的。”
司刃明白了:难怪那些村民可以悄无声息地突然出现在自己家里;原来是省去了爬山的路程。但还是有点儿想不通,“可是……为什么家里会有地道呢?”
林三清回忆了下,“嗯──被抓来的路上,我看到墙壁上有些记载,中途休息的时候又听他们聊天,那意思好像说是跟村子的出现有关。大概最开始是因为连年战乱,有人挖了可以临时远离灾祸的地洞,后来天变,为了躲避天灾,各家就会合人力物力凿通了去往度朔城暗道。”
司刃点头,“原来这样。那咱们就走地道吧,可以早点到,也不用再想办法弄食物。”
没人提出异议,一行人就近随便挑了一户人家拐进去。林三清说地道的出入口在床下,他们敲一敲又找一找,果然在床下面的木板缝隙里找到个很不显眼的拉绳。
司刃把木板拉开,正要一脚跨进去,门口忽然有人说话,“我还能继续跟你们一起走吗?”
屋里的人都抬起头:也常正站在进门的地方。
司刃直起腰朝他身后看过去,“就你一个人?”
也常笑笑,“就我一个人。”
“龙九呢?”
“他回去了。说是不放心,让我继续跟着你,可我不想偷偷摸摸地跟着。”
司刃不说话。麒麟悄悄朝也常招手。环儿要跑过去被司刃按住了。
也常抬手朝窗外的天上指指,“他已经‘走’了一会儿,我肯定追不上了。”
司刃明白他的意思是龙九是飞走的,“行,那你来吧。”
几个人陆续进了地道。司刃和林三清举着蜡烛走在最前面,姐妹俩紧随其后,接着是也常抱着环儿和另外那个男孩儿,最后小心注意着大家身后的是麒麟。
地道开始很窄,后来逐渐宽敞。走到一个穹顶和四壁都忽然开阔了许多的若干条小道交汇处,司刃看看手里剩余蜡烛的长度,停下问也常:“你有西洋钟表吗?几点了?”
也常摇摇头示意没有。林三清往怀里摸摸,掏出条链子一头坠着只表,“中午了,快十二点。”
“难怪这么饿。”司刃揉揉已经叫了几遍的肚子,“不如坐下歇会儿吧?”
大伙席地而坐,也常放下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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