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明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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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明书- 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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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公十分配合,男孩方戴上没多久,便看到杜将离背后裂开一道划破半边天空的口子,也不清楚是因耀眼灼人的闪电光亮,还是少年嬉笑灵动的眉眼,抑或紧接着而来几乎震破耳膜的声响,杜嵇心情难以自抑的激动,两眼一翻,一下便昏了过去。
恍惚中,鼻尖萦绕着浅浅的香,宛如春的精气,在空中跃动,舒适而泛着朝气,杜嵇睁开眼,杜将离正撑大双眸神情内疚地望着自己,对方抱愧道:“小未,我不知你如此不经吓,你生气了么?”
小未?不由默念一遍,他喜欢这个称呼,男孩下意识地抓起被褥,形容稍稍错愕。
“见你昏倒,我便将你抱来,这是我的房间。”杜将离解释道。
男孩一惊,急切要起身,被对方按住,杜将离转身步到桌旁:“方才抱你时发现你的身体未免也太瘦弱了些,难怪一吓便是昏了。”
男孩将被角提到脸侧嗅了嗅,方才那若有若无的味道,便是这上面传来的么?傻傻地翘起唇,目光紧紧追随着男孩的背影,杜将离在桌上摆放的瓶瓶罐罐中捣鼓良久,这取一点,那捻一些,都放入手中攥着的碗中。
杜将离余光瞥到男孩的视线,上前一转,又后退几步,继续瞄向床榻,见其还在瞅着自己,乐了。杜嵇注意到对方发现自己在看他,以为他要斥责自己,心中一紧,想转开头,却奇怪地明知冒犯了对方,也不肯移不开眼,好在杜将离不但全然不生气,还心情极好地哼起歌来,他端碗上前:“小未,喝了这个暖暖身体。”
“给我的?”男孩不敢置信,太子殿下亲自为自己调花茶喝?
“瞧你这么瘦,我放了许多花叶进去,给你滋补滋补。”杜将离神采奕奕,开口,兴奋道,“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不怕我,愿意同我说话。”
少年离男孩非常近,他的眼瞳亮若皎月,杜嵇在对方眸中那抹盈盈水波中看到了自己,霎时间脑中一阵说不出的晕眩,莫名感动起来,他接过碗,一饮而尽,不知是他情绪太过激动,抑或是茶里那教人终生难忘的味道,杜嵇再次昏了过去。
从此,杜嵇便时时刻刻跟着杜将离,除了晚上睡觉,几乎与其寸步不离,杜将离总是有着各种新奇的想法,前几日居然还带自己出宫,自己有些担心,对方便不以为然地说这宫里上下谁人敢拦他,结果居然真的大摇大摆走出去了。不过途中杜嵇偶然一回头,发现不远处跟了不少侍卫暗中保护。
恣意妄为,张扬似火,这便是杜嵇回想当初时觉着自己会不可遏制地被杜将离吸引的原因。
可再细想下去,喜欢便是喜欢了,哪来那么多缘由,上天教他得遇杜芒,便已是最大的恩赐,而这份恩情,却教自己毁了,他不仅把杜芒弄丢了,连带着把自己也弄丢了。
好在最后,他能帮到杜芒一回。此刻他别无所求,惟愿长梦不醒,换杜芒哪怕一刻安宁。
杜芒——杜芒——
来世还爱你,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人生若只初相见


、第一百一十二章

均墨之师退走夏兵,成功救出被困山谷的黎军。
当均墨一脸疲惫地出现在杜将离面前时,对方正把杜嵇小心地交至他人手中,表情平静得有些吓人,声音极淡地谓兵士道:“祈王怕冷,为他多着些衣物,平时他就不爱把心里话拿出来讲,现在睡了,更是无法说出口,我们便要多照顾他些,千万不能教他着凉,免得他心里难过。”
“将岚。”均墨开口,神情在看到杜嵇的那刻微微一凛,目露忧虑。
杜将离却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一般,表情如常:“殿下,黎王宫之事了了吗?”
见对方张口便问公事,均墨眉心一紧,望向杜将离身后的杜嵇,又看看面目镇定无一丝哀色的白发男子,迟疑着又唤一遍:“将岚……”均墨的双眸因数夜未眠而布满血丝,眼边生了不少细纹。
杜将离抬手抚上他的脸:“瘦了。”
轻轻两字,均墨唇角一抿,数日未见的担忧与牵挂顿时涌了出来,一把抱住杜将离,紧紧地似要将他揉进自己身体里,男人俯下身狠狠啃了他一记。
熟悉的粗暴与温柔铺天盖地而来,杜将离怅然,差点忍不住满腹的委屈和竭尽全力好不容易才压抑下去的悲恸。
均墨缓缓抚过杜将离的发,自责道:“将岚,是我不好,若非我擅自离开,便不会平白教你受了这些苦。”
见对方形容内疚,杜将离暗自咬牙,该是反过来才对,要不是自己,怎会连累均墨不眠不休赶来救援,而杜嵇又怎会——怎会——说到底,全是自己的错。
杜将离敛眉问道:“殿下,你是如何知道我在这里的?”
均墨犹豫少顷,低声:“祈王传密函于我。”
不由身子一晃,原来他早已安排好了,他孤身前来,便是——便是为了赴死么?杜将离袖中的手攒紧又无力地松开:“他救了我。”声音里不含任何情绪,眸色寂然。
均墨心头一痛,欲再拥他入怀。
杜将离退开一步,目光定定地看向对方:“均墨,我是很难过,不过你不需要安抚我,你看,我已经振作起来了,这也是他希望看到我的样子,还有那么多事必须由我们去做,我没有时间消沉,否则只会让无谓的牺牲愈来愈多。”
说完,竟是扯了抹笑出来,均墨被他的笑容惊得说不出话,不安之情溢于言表,眼里浮上一层难以言喻地焦躁,他抬手,杜将离却已转过身,与众兵士一同准备撤离事项。
兵士们撤出山谷,均墨与杜将离穿过军队,向前方行去,杜将离看到被生擒的鲁甬,嘴边泛起冷意,径直去到对方身旁,鲁甬看到他,身体轻颤,结巴道:“他,他们威胁我,杜公子,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
“再也不敢了?”杜将离反问。
“你要怎么处置我都行,我日后一定听你的,求求你放我一马!”鲁甬连连说道,他跪在笼中,伸出带镣铐的手,讨好般地去抓杜将离的衣服。
杜将离侧头思忖了阵,道:“你觉得我能相信你么?”
鲁甬忙不迭点头:“杜公子,给我一次机会!我是被逼的,相信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那好。”杜将离徐徐抽出均墨别在腰间的剑,“让我来教你一个道理。”
话音方落,均墨拿住杜将离的手腕,蹙着眉,慎重地摇了摇头,杜将离回看向他,眸光坚定,丝毫不服软,两人僵持许久,均墨低低叹了一声,还是让了步。
杜将离将剑指向鲁甬,看着对方惊惧的脸庞,冷笑道:“人在做出每一个决定之前,必须有能够承担其后果的觉悟。”边说着,边对准他的心脏,缓缓刺了进去,“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鲁甬便这么睁着眼断了气,杜将离抽出剑,递到均墨手中:“对不住,弄脏了你的剑。”语毕,不动声色地将微微颤栗的手藏进袖中。
均墨面目阴沉:“将岚,我不希望你沾染上血污,若我——”声音生生一滞,脸上划过深深的愧疚与痛苦,“若不是我在关键的时候回黎,便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你也不用如此——”
杜将离打断道:“我不亲手杀人,身上便干净了么?哪里有这样的好事。”扭头看向远方,“因我们的决策,而间接、直接夺走的生命,难道还少吗?”他恨白狼蛛,恨透了白狼蛛,可自己又与白狼蛛有何两样?何必立牌坊来标榜自己是大义的一方,想要对付妖邪,唯一的方法,便是自己也变身妖邪。
他翻身上马,均墨在他意料之前回来,无疑是一件好事,祈国与他国不同,失了王,还有前凉帝在,杜嵇亦没有子嗣,此种情况,理所当然该由前凉帝出来主持局面。
而如此,均墨与杜嵇之间缔结的契约便需要再议,因此他在这里,是再好不过的。杜将离此刻并没想到,后续的发展竟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想。
回到营中,当即向晚襄了解战情,石云与孟禾央以攻为守,采用迂回态势,进展颇佳,已连续侵占夏几座小城,至今仍滞留在外,只等再取下一城,便回来与晚襄人马汇合,向夏发起强势进攻,至于夏盯上的钱梁城,均墨在途中便已分了一支人马前去补足防线。
但端国南部的情况便不是很好,夏完全掌握了祈方信息,祈的状态极其窘迫,夏军自端国南方一路向东侵袭,绕进祈国境内占得三分土地,杜将离大致知晓了局势情况,方端起杯盏饮了一口,椅子还未坐热,便有一男一女急寥寥地前来寻他。
杜将离愣住了,那两人,他都认识,是自己从小便熟识的颜雀楼的玩伴,怔怔道:“小夙缨,小方子……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女子上前嗔道:“不是你唤我们来的么?祈王说你需要我们的帮忙,便遣人来接的我们。”
杜嵇?为何?杜将离不解他此举的用意,转念一想,自己倒的确有抽不开身,交给别人亦不放心的事要做,莫非杜嵇是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才……鼻中泛上一阵苦涩而又浓得化不开的酸楚。
女子看上去心情极好:“祈王那家伙终于——唔——”她方说到一半,被曲方掩住嘴,后者摇摇头,女子挣脱开,小声嘟哝,“做什么,谁让他总欺负我们小离子……”语调不满,她转头看向杜将离身后的均墨,直直问道:“你就是小律提到的小离子的饲主大人?”
曲方忙拉住女子,道:“夙缨,这位是黎国墨世子,不得无礼。”
均墨不觉莞尔:“无妨,将岚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
“听到没有?”夙缨瞪了曲方一眼,拿长长的手指戳着对方的脑门,“人家才没你这般古板。”说完哼了一记,凑到杜将离耳边,语调暧昧,“你们该做的事都做过了?”
杜将离明显心不在焉,现下看夙缨盯着自己,也没听到对方问了什么,只回了个浅浅的笑,在他印象中,夙缨总是这般充满精神,活力而乐观,能一直这样,真好。
女子自然不满意杜将离如此反应,还欲再说,又被曲方拉住了。
杜将离起身:“殿下,能帮我招待他们么?我突想起还有事要做。”语毕,径直出门离去。
均墨看着他略显失神的背影,长长叹出一口气,眉心又攀上几分愁。
杜将离出门良久,曲方似想起什么,才兀自惊呼一声:“我忘记将东西给他了!”
女子没好气:“没见过比你还笨的人,还不赶紧追去给他!”
杜将离怅惘地迈着步子,不敢去看杜嵇,也不知自己欲走往何处,漫无目的地行着,胸腹难受地翻涌起来,他扶住枝干,躬下身子痛苦地呕着,先是苦水,接着便是刺眼的殷红。
好冷——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一十三章

仿佛连五脏六腑都要吐尽一般,杜将离抓着细瘦的树枝,手背青筋全鼓了出来,好一阵才能直起身子,腹中烧得厉害,杜将离随意擦擦嘴边,逆着朔风,又向前行去。
怔怔走着,不觉竟已入了祈营范围,与祈将领们打了个照面,杜将离心中尴尬,正欲退开,却见对方朝自己行礼,一个个都躬下身子,自己不开口,便一直保持着那样的姿势。杜将离形容错愕,不解身前人的举动,正待此时,曲方急急跑来,口里喘着气,手上还举着一个长形木盒子。
“将离,这是祈王托我转交给你的,说是最后的礼物,你一定会喜欢。”说着递去木盒。
礼物?杜将离疑惑地接过手,打开,其中放着一卷诏书与一纸信函,未多思量,先取了信函来看,细细浏览良久,血色一寸一寸自脸上剥离,双唇惨白,不住地颤着,手中薄纸无力地滑落,他转向盒里的诏书,竟不敢去拿,微微平复片刻,敛眉,又似无事人一般,对曲方开口道:“谢谢。”嘴唇轻启轻合。
杜将离弯腰拾起地上信函,卷起,塞入袖中:“小方子,晚上能否唤上寻律与小夙缨,一道来我房中找我,我有事想拜托你们。”
男子闻言,拿手往杜将离额上探了探:“你不是烧糊涂了罢,这还是我认识的将离么?居然如此客气。”
杜将离嚅了嚅唇,想说些什么,哑然而止,他可以装作毫不在意,可终究没办法再似以前的自己那般没个遮拦,也再不能像往日一样与他们嬉笑怒骂都无所顾忌了,他眸中沉沉的思绪一转,方待开口,曲方便轻敲他的额,道:“小夙缨对你的要求最是无法拒绝,记得完事之后替我搜罗一批上好的紫檀木。”
语毕,曲方未加多言,负手而归。
杜将离望着他的背影,眸中微露感激,又低头扫了一眼诏书,略略沉吟,谓身前的祈将领们:“你们谁是公羊辛?”见一名男子抬起头,便沉声道,“与我来。”
转身而行,步入园中小亭,四周视野开阔,无甚人烟,杜将离示意对方坐下,自己则将木盒置于桌台上。杜嵇的信,详细地写明了祈国朝堂之中,哪些人可信,哪些人忠诚,哪些人不值托付,哪些人心怀不轨,后者之中的大部分,已被杜嵇处理妥当,剩下的,也被其一一列了出来。
杜嵇这么做的目的,杜将离只能想到一个原因,也是最荒唐的一个原因,那就是恢复自己的身份,将祈国重新交还给自己。这盒中的诏书,也是因此而下的罢,恐怕连父王那儿,他都已征得了许可。
杜嵇所谓的礼物,便是将整个祈国送给自己,而这诏书一旦公布,自己就是新的祈王。
重重握紧拳,这些都不是一日两日便能轻易完成的,至少需半月甚至更多的时间,而自己却一直没有发觉,原来杜嵇竟早已做了决断,他替自己铺好路,又独自应了白先生的邀,只暗自通知均墨一人,全都是……他从一开始,就决定要以死来成全自己。
“我杜未兮,若是没了你,活着还有何意义——”
“杜芒,若是我死了,你会不会因为我而一蹶不振?大抵不会吧,你与我不同,你身旁有那么多人围绕,而我却至始至终只能看到你一个人——”
“杜芒,你欠我的,终将不止两命,我予你的,穷极此生,你都还不起——”
杜嵇的话不停在杜将离耳边回绕着,他的瞳孔里,全然失了神采。如果,如果不是自己察觉不到杜嵇的想法;如果自己能再关心他一些;如果自己能管住糟糕的脾性,不与他争锋相对;如果,没有鲁莽地前去钱梁城……
都是自己的错啊,杜嵇一步步计划下来,哪怕自己能察觉到任何一点,都不会让事情这样发生,杜将离深吸一口气,可惜自己就是如此肤浅,才导致了最坏的结果。
他摊开掌心,其上复杂交织的纹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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