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明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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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明书- 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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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将离再是控制不住,抑遏了数天的万千情绪顿时涌上心头,一股脑儿冲到眼边,皆转作晶莹,喷涌而出,他紧紧闭着双眼,泪水肆流,均融入河水,化作小河一粟,随波渐行渐远。
小未——小未——他不想小未死,他不想啊,他怎能就此接受这个事实,那是他的小未啊!
杜将离泣得不能自已,悲伤萦绕心头,滞住了他所有的血液,自记事以来,他便再未这般嚎啕哭过,哪怕是谢如之死,母后病殁,他都忍着没掉一滴泪,可现在,所有的哀痛、伤心全数释放出来,难受得每一块肌骨,每一条血管都像要拆解开。
一个大男人居然躲在水下哭,说他怯懦也好,软弱也罢,杜将离顾不得这么多了,怎样都没关系,他只想他的小未能好好活着啊!
他的手紧紧抓着均墨的,神思渐渐有些恍惚,胸口腾起一阵窒息,杜将离亦不管,兀自泣泪,任由崩溃的情感恣意发泄着。恍惚中,均墨捧住他的脸,唇齿间送来一股清明,如此反复了数次,直到杜将离稍稍平复了心情,从失控的边缘循到一丝理智,他才从水中探出身子,双目已然通红。
均墨似松出一口气,抱他上岸,杜将离身体直发软,抖得如同筛糠般,见均墨面露浅笑,不禁别开头,嘟哝:“笑什么。”嗓音都冷得变了调。
“没别的意思。”均墨温柔地捋过对方的湿发,“不过觉着开心罢了。”
杜将离哼出一声,小声道:“莫名其妙。”才说完,又猝不及防被均墨扛至肩上,抗议地骂咧几句:“我自己能走,你做什么!”
“当然是给我的王后暖暖身子了。”均墨笑道,临了似乎有些不满,接连三掌惩罚性地击在杜将离臀上,道,“祈王去后,你一直压抑自己,你知我有多焦虑,在我面前还装什么,嗯?你觉着在我面前能装得住吗?总是这般不坦白,你以为我是你什么人?想笑便笑,想哭便哭,想怒便怒,这才是你之于我应该做的罢。”
杜将离缄默须臾,闷闷道:“均墨,我怒了,勃然大怒,还不放我下来。”
均墨闻言,又忍不住打了杜将离一记:“你可知这几日对我有多冷淡?现在知道要对我提要求了,嗯?晚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一十六章

杜将离裹紧被子,翻了个身,微微蹙眉,昨夜的情景他还记得很清楚,均墨就像发了狂的野兽般,杜将离扶着腰坐起,不由埋怨了声:“太粗暴了。”
好在眼下身子骨还硬朗,若是过了而立,到了不惑,哪里还禁得住均墨此般辣手摧腰,想及此,眼里透出一抹希冀,不知自己还能否坚持到那时,能否有机会看看过了不惑鬓角开始发白的均墨的模样。
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又赶紧闭上,摇摇头,想这些做什么,杜将离起身,均墨不在房中,桌案上放了洗漱用的盆水与些许糕点,还有一瓶用过的伤药,杜将离将手探去身后,均墨已帮他上过了药,等等,好像有什么东西……杜将离面上窘迫,忍不住骂了一句,畜生,既然替他清洗过,亦涂过药,为何不把里面的东西弄出来啊!
杜将离涨红了脸,门口传来轻叩声,稳了稳心神,急急着好衣物,手忙脚乱地前去开门,屋外立着一名兵士,见是杜将离,一愣,目光瞟到白发男子锁骨边的梅花印记,赶紧低下头。
“你找殿下何事?”杜将离问道。
兵士恭敬地说:“今晨夏人送来战书。”
“喔?”眉梢轻佻,杜将离伸手,“与我看看。”
兵士立即递上,杜将离端详片刻,抬首,见那兵士已退去数步远,开口发问:“如何寻到这里来了,殿下不在营中么?”
对方回以肯定的回答,杜将离略微思忖,放兵士离开,他进屋准备片刻,前去军营,石云与孟禾央已回来了,连同晚襄和楚天一道在厅中,杜将离将手中书函交予众人轮流览阅,战书上写得很清楚,夏军将会在明日巳时准时来袭。
祈黎军队如今驻扎在丘阳城,夏兵在丘阳城西去四十里之地,之间有七八道路线,由此便也有更多的可能性,石云将战书摔至桌上:“这是戏弄我们么?特意指明淮道南、北,城东三处,还让我们猜测他们会从哪路攻来,轻视我们也该有个限度。”
楚天环胸思量:“这是白狼蛛的作风,我在他手下待过一阵,知道他偏好的做法。”
似是而非,欲取姑予,让对方头疼,杜将离侧过脑袋,换个思路去想,白狼蛛在给予敌方希望的同时,亦会准备好绝望等着对方,杜将离放低声音:“他在祈待了如此长的时间,我怕他早已安排了心腹渗进祈军之中,我们不得不防,欲反客为主,先要确定我们内部完全没有问题,才可安心对敌。”
晚襄赞同杜将离的意见,道:“时间紧迫,最多两个时辰,我们必须想出计策来应对夏明日之袭。”
孟禾央凝神观察周围,确定没有人后,众人围作一起,共商谋略。要考虑的因素主要有两处,一是揪出军中内奸,另一点便是如何败退夏军。
大家各自讨论着,一个时辰后,倒是确定了大致方案,杜将离脑中浮现出些许想法,打算试试。正在此时,均墨进厅来,经过杜将离时,抬手拍拍他的后腰,杜将离吃痛,嗷的叫出声,不由躬起身子,暗自龇牙,这厮明知自己疼,还故意打那种地方。
“怎么了?”晚襄关心地问道。
杜将离按捺住心中怒火,强作笑颜:“没什么。”瞪了均墨一眼,对方回了个类似惩罚般的表情,杜将离胸口一闷,总觉得均墨自昨晚以来,对自己都不再似以前那般客气了。
石云开口:“殿下,夏送来战书。”
均墨迈步众人之间,颔首:“此事我已得知。”石云将大家定好的计划原原本本为均墨复说。杜将离则去向一旁提了纸笔写了三封信函,分放在身上不同的位置,以免错拿。
出了厅,待到午后,杜将离往祈营转了一周,亲自将书信悄悄交予三位将领,便往寝屋行去,他推开房门,见到空空如也的屋舍,一愣,瞄向正收拾包袱的蓝艺:“怎么回事?”
“殿下说从今开始,要亲自监视你,所以让我把你的东西统统搬去他那。”不同于杜将离的愁眉苦脸,蓝艺倒是满面喜气洋洋:“熬了这么多年,终于熬出头了,将离你总算争了口气。”
杜将离暗自不爽,如今已然有些束手束脚,再去到均墨眼皮子底下,岂不是对自己身心的双重禁锢?均墨当真决然,连喘口气的机会都不给自己。
也罢,不过就是个睡觉的地方,他与均墨大半时间都在营中,或一同处理战事,或各自分开,只一个寝处,哪里能影响到白天所为,杜将离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他又去寻了公羊辛,与对方一道忙到深夜。
祈中无主,几股势力虽遵循了祈王死前之命,配合黎军作战,待破夏之后方可班师回朝,但如此状态,始终是长久不得的。
去到均墨寝处,见均墨立在窗台,对方露出温和的笑:“将岚,你回来了。”
杜将离下意识地看看四周,均墨似知道他心中所想,道:“放心,你的东西,我没有擅自翻动过。”折身步向桌旁,示意杜将离看向桌上杯盏,“不来与我饮一杯么?”
“军中不得擅自饮酒。”杜将离念念有词,提起杯子才发现那并不是酒,而是——杜将离嗅到一股药味,杯中还冒着热气,均墨站在一旁,明明是严冬,额上却沁出一层细细的汗,杜将离看看均墨,又看看桌案,不会是对方亲手熬的罢……
“这是穆琛给的方子,可祛你体内的湿寒。”均墨一并执杯,“怕你嫌苦,我便与你一道喝。”
杜将离心中暗叹,蚀衣草哪是那么容易解的,均墨大抵也是抱着微薄的希望,哪怕有一丝的可能性,都打算试一下吧。杜将离抿嘴,抢过均墨手中的杯子,连同自己的,仰头喝得一干二净,末了,龇牙缓了一阵,眨眨眼:“猫有九命,我杜芒有十八命,殿下你不必如此忧心。”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一十七章

次日,杜将离早早起身,推开窗,不适应地眯起眼,窗外是满片的白,天空飘洒着轻盈的六角晶莹,地面、树梢、屋檐皆已积了薄薄一层雪,杜将离往手中轻呵一口气,昨夜在营中,便已觉着冷得厉害,兵士们的御寒衣物,他也要想办法再多备一些。
自穆琛来营后,杜将离偷跑去问过他,结果丫不仅什么都没说,还瞪着血红双眼把自己赶出了门。杜将离直哼哼,自己的身体难道自己问问情况还有错了!他扬起下颚,反正穆琛不说自己也清楚,这吃啥啥香,穿啥啥俊朗百年难得一见的非练武奇才之身可好着呢!
独独那千障针,这几日刺得他难受得紧,整夜整夜都睡不好觉。听唐大哥所言,当时梁姑娘一家被夏人寻到,严加控制,在其身侧还有一位年迈的南巫族长老,当时处境堪危,老人迫不得已,在梁夫人体内种下千障针,封住驭轮珠之力,以防止其被夏人利用,孰料那时梁夫人已然怀有身孕,更没想到千障针会由此进入梁竹烟身体。
梁家想尽千方百计欲逃出夏人掌控,可身陷囹圄,脱身不得,最终仅想出保全梁竹烟之法,便将才出生不久的孩子托付给向来低调并未暴露身份的唐涩,以全家之殁,来换血脉生存,而老人也死在那次事中。
虽说如此,却也并未见得老人尸身,千障针只有当初施下之人才能解开,唐涩一直没有放弃希望,十几年来锲而不舍地寻着,也正是因此,才被夏人察觉到,落入白狼蛛手中。
杜将离抬眼,见均墨踏雪行来,立即折身迈至门旁,为他拍去肩头雪,看他手中端着的药汤,原来他一大早不在屋中,便是为了给自己熬药。
何其感动,何其温暖,啊!美好的一天就要从贴心的药开始了!
杜将离哭丧着脸,接过手中,蹙起眉头饮了一口,好苦,紧接着眼皮一翻,舌头一伸,倒在案上装死。
“现在知道苦了?”均墨毫不心软地拎起白发男子,捏住他的下巴强行灌了进去,“当初蚀衣草吃得正欢的时候怎的没考虑现在?”
杜将离一个劲地直咧嘴:“当然考虑过了,只是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瞄瞄均墨,续道,“天降老妈子,呜呼哀哉。”
语毕,听到均墨手中药碗碎裂的声音,杜将离正襟危坐,连忙涎皮赖脸地补充几句溢美之词,暗自感叹,这人怎么都听不得实话呢。
均墨面色缓和了些,自案台取来枣木梳,按住杜将离的肩膀,杜将离神情戒备:“你做什么?新的惩罚法子?”
“别动。”均墨说道,指腹轻轻地划过杜将离发丝,手执梳柄一下一下缓缓梳到尾。杜将离不习惯地绷紧背脊:“熬药、束发,均墨,你这是将蓝艺的活抢去干了。”
“不喜欢么?”均墨问。
杜将离仰头瞄瞄立在他身后的均墨,总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不自在,均墨俯下身,往他嘴边啃了一记:“教你别乱动了。”
杜将离眼珠子一转,强行抱住对方的脑袋将嘴送上去,末了,舔舔唇,狡黠地笑开:“苦吗?”
男子仰起身,闻言,环住杜将离,话语自他喉咙深处漏了出来:“不苦。”声音低沉,宛如一汪静谧之水,看似平稳,却是将万种情思深藏其中,念不得,想不得。
银丝三千,三千愁绪,听均墨意有所指,杜将离悄然叹息,在对方面前,嬉笑怒骂也不过是皮囊表象,全然没了用处。沉默,失神,再到开口,亦是重归平静,杜将离神色淡淡,直白地问:“均墨,小琛说我还有多久?”稍稍停顿,继续问,“能看到你环天下为王吗?”
“你会活到花甲、古稀,比我还长。”均墨肯定地回道。
杜将离有些开心:“殿下,待一切尘埃落定,你定要封我个闲散王侯当当,每月不需做事,还能拿俸禄,家中珠宝万千,诸事皆不用我再多费心思,吃喝玩乐,浮华奢靡,我要做你的王朝里,第一个不务正业的纨绔王爷。”
均墨禁不住笑了:“有你这么爱操心的纨绔王爷么?”顺手敲敲白发男子的脑袋,“将岚,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最想要的是什么,无关责任,无关他人,仅仅是你心中想做的。当你还是祈国太子时,不拉拢,不讨好,不刻意,干脆决断,却使得自己孤身一人,一方面,是你早早做好了不为王的打算,想将其还给杜家血脉;另一方面,便是因那才是最符合你行事作风与你所期望的朝廷罢。”
杜将离重重吸了一口气,竟是什么都说不出口,均墨话里的每一个字仿佛流水般淌进心头,不多一厘,不少一毫,恰如其分,分明连自己都早将这些抛诸脑后,心生感叹,均墨说的已与自己相去甚远,这浊浊凡世,活得最任性的是自己,最不自由的也是自己,但不论如何,有人能懂,那便全然够了。
为人一世,一念苦,一念苦中作乐,得以相遇此世间种种,皆是自己的福分,杜将离开口:“均墨,祈国的情况我已基本摸清楚,近几日便会将杜嵇的诏书公告天下,待祈的传国玉玺秘密送往我手中,便可把祈全权交给你。”
“这固然是我所要的。”均墨为白发男子束好发,声音里更多的是无奈,“但将岚,我最希望的,是你不要再自欺欺人,将什么都归咎于自己身上,祈王的事,并不是你的错。你拿他的死来逼迫自己,惩罚的人,不是你,而是我啊。这些时日里祈相关的事务,你哪怕有一次与我商量过么?”
杜将离闻言怔怔起身,直直望向均墨,对方如玉的面庞显得格外凝重,杜将离抿紧唇:“小未因我而死,我难辞其咎,这是我该承担的,而你事务繁杂,我又怎好再为你平添麻烦。”
均墨叹出一口气:“你这便是拒我于千里之外,视我为他人,将岚,你对这些分得如此清楚,是不是于你而言,有我,没我,都是一样?”
不是的——杜将离身形一震,心下微乱,他本不想让均墨心烦,却不料这样,反而给对方带来了困扰:“均墨,我……”
男子倏然笑了,轻弹对方的额头:“将岚,我不是要怪你,你若不是如此,我也不会为你所吸引,只是,你该习惯再信赖我一些。”
杜将离垂下眼眸,愣了少顷,又看入均墨眼中,低声道:“我知道了。”
他扭头望望窗外天色,去墙边取了箬笠,递给均墨一顶,屋外白雪纷扬不止,方起了势头,正有逐渐加大的趋势,与均墨一道踏入雪中,杜将离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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