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并没有去看孟简,反而每日熬一碗粘稠的药给孟禾央,孟禾央对此很疑惑,屡屡问老人,老人都笑而不语,孟禾央却也听话地照做了,他想也许老人要他调养好身体,好为之后用自己的命来换孟简的命打下基础。
孟禾央足足喝了十八日,老人终于捋须笑曰:“你本天分极高,只因先天少一条经脉习不得武,至此,喂你这十八条血蚕在你体内组成一道灵知天脉,你平生记的那些剑法便已可轻松使出,勤加练习,可运用自如。”
“什么?这不是为了救孟简而做的准备吗?”孟禾央握紧拳,“你只是想收我为徒而已?”
老人点点头,对孟禾央的不敬也丝毫没有生气:“这当然是我的主要目的,不过我答应你的也会做到。”老人取出一颗琥珀珠与一块丝帛,“这丝帛上记录了一个玉石俱焚的死招,你将它看熟,记在心里,我要你保护一个人,必要时,不惜用你的命来守护。”
“只要你治好孟简,让他活下来。”他只有这一个要求,得到老人肯定的答复,孟禾央问道:“那个人是谁?”
老人指指琥珀珠子:“它的主人,你见到了,凭你的感觉便能认出来,记住,用你的命去保护他。你孟家今后所有的问题,他自会愿意帮你解决。”
冬至清晨,孟简醒来,吐了一地黑血。孟禾央急急寻找老人,老人却从孟家消失了。
“那年,孟简活下来了。”孟禾央缓缓地讲述,三两道光线从门外漏进来,映照着他平静的脸庞。他没有告诉孟简这个交换,只简单提了自己认老人为师这件事。
杜将离哀怨地看看手中,心一横,飞快地将琥珀铃铛放到长怜木匣子边。这铃铛虽好,可它有个神秘的主人,自己也不好把它骗过来。
杜将离远远地坐在一旁,不忍回顾,幽幽道:“不知此人,找到了没有?”
孟禾央颔首:“它的感觉,比我灵敏得多。”说着轻轻将铃铛握在手中。
杜将离不敢置信地睁大眼,铃铛在孟禾央的掌心,无一丝声响,安静地躺着。他愣了半晌,依稀记得方才铃铛在指间的触感,一瞬间像是明白了什么,可接着又疑惑丛生,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错,千丝万缕理不出头绪。他不认识什么老人家啊,杜将离转念一想,兴许自己能让铃铛发出声音只是个巧合,这世上人这么多,保不准这铃铛借着找主人的名义广泛撒网,条件宽松,有成千上百个家伙跟它投缘呢。
既如此,杜将离便也顺水推舟不客气了,美滋滋地从孟禾央手里接过来,心说,既然你如此水性杨花,什么主人都可以,那我只好勉为其难暂时保管你一阵子了。
孟禾央见他不说话,将木匣子推到杜将离面前:“师父说,孟家的问题能由你来解决。”
“……”
这到底哪里跑来的老人家!杜将离脸一黑,这事显然不怪老人,是冒名顶替的杜将离的错,拿人手短,直接这么拍拍屁股走人似乎不太厚道,可他哪知道孟家的事啊!
他打开木匣子,脸色又是一沉,盒子里是空的,只好装模作样地废话道:“这里原来应该放了什么东西。”话刚出口杜将离就后悔了,坏了坏了这么愚蠢的话都说出来了,万一孟禾央脑袋突然开窍发现自己是假的,一剑解决了自己……
“不错。”孟禾央赞同地点了点头,“看来师父说得很对,你能解决孟家的问题。”
杜将离顿时冷汗涔涔。
“这里曾经放了一把钥匙,几百年前,钥匙不见了,孟家一直在寻找它,至今未果。”
杜将离心中咯噔,不禁悲从中来,要找一把丢失了几百年的钥匙,仅凭一个曾经用来装钥匙的盒子,当他是狗吗?闻闻盒子就能找到了!
“此先不提,余容,我要找到失踪的孟简。”孟禾央接着说道,神情里隐约有些迟疑。
杜将离明白对方的担心,孟禾央心里记挂着孟简,同时,他又有所顾虑,铃铛之主已经找到,按照他对师父的承诺,如若铃铛主人实在不愿去找孟简,一定要去别的地方,孟禾央为保其周全,便只得跟其一道去,好在孟简的大名杜将离早有耳闻,也尤其佩服孟简的气魄,自己能去找他并有可能亲自见到他,杜将离很是荣幸,想及此便笑了。
“放心吧,你的孟简,我会完好地交到你手上。”
与此同时,铃铛突的响了起来,清脆悦耳,杜将离眼角弯弯,眸中似含着什么东西,晶亮而温暖。
此刻的杜将离还不知道,当初以为只是无意间与梁竹烟或孟禾央的相识,竟都是冥冥中的必然。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一章
孟禾央为杜将离安排面见李恒。
朗宁殿中,已是武帝的男子定定地看着杜将离,蝶醉被放在身侧案前。
杜将离低着头,自呈上蝶醉后,对方看自己也看了有一炷香的时间,既不发问,亦不让自己走,这又是何情况?殿内安静得杜将离心里直发毛,抬眼偷偷瞧了瞧李恒,实在忍不住,率先开口道:“陛下不问问小民梁姑娘的近况吗?”
“那个傻丫头是如何想的,如何做的,我再清楚不过了,她是端国的王后,我迟早会找到千障针的解法,迎她回国。”声音极淡极淡,却掩不住从内心深处溢出的温柔,男子说得极为肯定,不是自信自己能找到解除之法,而是不惜一切代价必须要找到,不管要花多长的时间。
竟已是心意相通了。
杜将离吸吸鼻子,原来端国武帝,是这样一个情痴,他悄悄地打量着对方,想了想,道:“如此,若陛下没什么事,小民便告退了。”
“且慢。”李恒站起身,一步一踱缓缓走到杜将离身边,“竹烟身处祁国境内,听说你叫余容?余容在一些地方又唤作将离。”说着一把扯下杜将离的帽子,看着如预料般散落的白发,笑道:“不知,你与祁国的杜芒,是什么关系?”
杜将离的表情并未产生多大的变化,眼前的男子十分敏锐,既然已被察觉,杜将离也没什么好不承认的,大大方方道:“端王好眼力,如今我不过一介布衣而已。”
“你谦虚了,祈国国祭之后,世人便道你消失了,却原来你一直藏在祈王城,还暗自与黎结上关系,黎国墨世子一掷千金拿白鹿吟换你的事,早已人尽皆知。”
杜将离闻言暗自蹙眉,消息定然是均墨放出去的,以此来昭告天下,他杜芒身为祈前太子,却背叛祈主动选择投靠黎,并已与黎达成一致,如此来降低自己选择他国的可能性。
可恶的老狐狸,腹中骂道。
李恒看着他,突地翘起唇角:“很多人疑惑为何墨世子要用白鹿吟来换一个他国被废太子,眼下流传最多的是……”他顿了顿,上下打量一遍杜将离,促狭道,“的确有几分姿色,比起女人还犹有过之。”
杜将离一口老血快喷出来了,均墨以白鹿吟为换,故意把理由说得暧昧不明,他知道百姓爱叨叨这些,便煽风点火,忽悠百姓,拿情做文章,既掩盖了他的实际意图,又给自己添了阻碍,这么一来谁还愿意与一个有过叛国经历又跟别国皇子牵扯不清的人来做自个的心腹啊!
杜将离实在想不通均墨不惜做到如此的理由是什么,他对着李恒,亦摸不清对方的打算,琢磨少顷,微扬起头:“不知端王对于我在此的现身,又是持何看法?”
“想来世间流言也不尽实,至少目前还未与黎结成共识,否则你也不会孤身一人来到这里。”李恒的眸色好似银山湖的湖水般清澈纯净,面上一副温和的笑容,“你将蝶醉交予我,我便当其为你的示好,只是可惜了,不管你脑中想些什么,我对那都是没兴趣的。”
杜将离遗憾地耸耸肩,心中却没有太大的失望,端国处在九国之中,占据地理之便,但也因此,夹在祈夏两强国间,反而较为危险。
“不过——”李恒拖长了音调,“能得白鹿吟一换的人自己主动跑到我面前,我怎好弗了你的意,不好生招待一番,便轻易放你走呢?”
杜将离浑身一个激灵,不好,没想到身为端国一国之主的武帝李恒竟也喜欢耍赖皮!早知如此让孟禾央代为转交便是了,这下完了,好不容易才逃离均墨的魔爪,自己却又撞到虎口里去了。
杜将离干笑两声,打着哈哈:“似吾等无能之辈,胆不及鼠类,身不足七尺,志不上台面,力不能扛鼎,肉还不能吃,你留我有何作用?”
“就算什么都没有,拿你寻寻开心也是好的。”李恒不紧不慢道。
看来对方是打定主意不想放自己走,杜将离叹一口气,道不同不相为谋,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脱身,他思忱了阵,道:“陛下,你可以有两个选择,第一是留一个一无是处且可能得不到任何好处的人在身边;第二是放那个人走,来换一个你感兴趣的消息。”
“哦?什么消息?”李恒挑了挑眉。
杜将离声音定定:“有关千障针的解法。”
李恒眸中波纹轻漾,哈哈笑了两声,并未多有犹豫,开口道:“好,我放你走。”
拿梁竹烟来换一个无足轻重的人,自然是极其划算的,杜将离又有些敬佩身前的男子,李恒上位后三年不曾立后,而一旦出现与梁竹烟有关的情况,其他的选择便都是多余的。杜将离暗暗感叹,可惜李恒是一国之主,如此倾心于一个人,从大局上而言,梁竹烟就是他的软肋。
杜将离说道:“我知道有一个人,叫做寻律,此人行踪不定,最爱收集各地流传的传说,并对各种巫法深有研究,若能找到他,想必能觅得解除千障针之法。”
“寻律——”李恒低低重复着,面上露出斟酌之意,似从未听闻此人之名。
杜将离补充道:“我平素偏好左道旁门,故能得知些寻常人不屑于知道的消息。”
“此人如今在哪?”李恒问道,并未怀疑杜将离所言的真实性。
“照他的一贯作风来看,可能去了晴国宗州。”
李恒点点头,确如他答应杜将离的那样,并未为难他。
孟府,蓝艺搬了个小凳,一本正经地坐在大门口等杜将离,脸上却一副毫不在意的神情。
杜将离回到孟府的时候,看到阳光下孤坐的萧瑟身影,心想他还是忘不了梁竹烟,小心考虑了阵措辞,开口道:“她挑的人很好。”
蓝艺愣了一记,语气理所当然:“她什么都是好的,挑的人自然也是极好的。”说话间杜将离的脸突然凑近到眼前,他连忙皱眉,伸手抓起木凳小步急速向后退。
杜将离古怪地看着他,奇道:“不是在担心她,难道——是在担心我?”紧接着嘴就夸张地张得老大。
蓝艺面上一红,又气又恼,即刻起身回门,不料动作太过匆忙,一头栽在门框上,只见他忙定了定身子,摇摇晃晃地进去了。
杜将离看得好笑,蓦然觉得自己应该感叹一下,这世上竟还有人如此关心他,于是酝酿了好半天情绪,正准备深沉地叹口气,结果才叹一半,就被人打晕,吭哧吭哧扛走了。
所以说母亲经常教导孩子外面的世界很危险,杜将离别说在大街上举着写满“快来抓我”的旗帜乱跑,只不过在家门口站的时间稍微久了点,就被心怀不轨的人给劫持了。
杜将离醒来的时候,有七个黑衣人站在他身旁,为首的一个手中执着剑,见他醒了,便提手用剑顶住他的脑门,声音狠厉:“终于找到你了。”
明晃晃的剑刃在杜将离眼前冷冷指着,他看清对方的脸,暗叫糟糕,是公孙家的人,竟被他们找到这来了,此刻孟禾央也不在,自己恐怕要凶多吉少了。
“我可是会武功的。”杜将离摆出架势,心虚道,“而且我全身都是毒,谁碰谁死,我有三十护卫在暗处候着,只要我一喊,他们就会出来要了你们首级。”
为首之人冷哼,显然不吃这一套,照着杜将离胸口便是一剑。
杜将离吃痛蜷起身子,仰头扯出一个笑:“不要这样吧,你看天朗气清,春光明媚,正是外出游玩踏青的好日子,何必动刀动枪的,刚见面就见红,多没有情调。”
那人闻言又是一剑。
杜将离心中悲凉,全怪自己要站在门口装什么深沉,早点跟蓝艺进去该有多好。南侯是记仇的人,自己之前在淮宁府一案的审理中多次插手,砍掉了南侯的左膀右翼,等同毁了南侯的半个计划,还差点牵连到南侯的地位,南侯自然心中怀恨,不除自己誓不罢休。
杜将离捂住胸口,笑意丝毫不减:“你们公孙家对南侯真是忠心,不过你们最好处理得不留任何蛛丝马迹,凉帝与太子嵇虽然不喜欢我,但若知道我死了,查出幕后所使,你们公孙家的下场亦不会好到哪里去。”
那人眸中透出阴冷,将剑缓缓移向杜将离的脖子。杜将离心中凛冽,完了,这下真没救了,他刚想闭上眼,便见一人闪上前来,只三指捏住黑衣人的手,寒剑咣当落地。杜将离眉心一跳,来人一袭玄衣,腰间龙纹断璧清晰地映入眼中。
虽说有人来救他他很高兴,可是眼前的这个家伙……
杜将离有气无力:“均墨……”
男子回过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赞赏道:“很会跑,让我很是好找。”一连两个“很”字,都被强调性地读了重音。
杜将离当机立断,伸手在胸前沾了点血,顺势往嘴角一抹,躺在地上装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二章
“谢如!谢如!今天我把未兮甩掉了。”少年得意地扬起头,乌溜溜的眼眸在暗处显得格外明亮。
男子低低叹气:“你不该来这种地方。”男子一袭白衣略显破旧,身上沾了不少灰土,即便这样,也掩盖不了他与生俱来的风华。
“天牢而已,我是太子,有谁敢拦我!”少年哼了一声,说着也不管地上脏不脏,径直往下坐去,对着牢中的男子,固执地鼓起腮帮子,“你能坐,我便也坐得。”
“你也不必做到如此。”男子被少年滑稽的模样逗乐了。
见男子笑了,少年立马咧开嘴:“谢如,你看你这里多冷清,若我不来,都无人能陪你说话。”
男子闻言想伸手摸摸少年,手方抬到一半,似乎觉得不大合适,又放了下来:“你还小,又是太子,在未摸清对方底细之前,不要轻易相信他人,就算是在你面前的我,你能完全清楚我在想什么么?”
“我已经十二了。”少年不满地说道,他气呼呼地站起身,看着男子,眼里突然闪过些许狡黠,“我知道你心里其实有话想跟我讲,巴不得我来呢,每次看到我都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你当我只是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