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急救中心的工作人员急急忙忙推上来一辆平车,车上躺着一名中年男子。我们科的姚医生紧随其后,拿着病历与心电图跟120医生在紧密沟通。
赫连意转身坐到床边,垂下双腿穿上拖鞋,边摘氧气边问:“怎么了?!”
“你起来做什么?!”我躲进帘子里,一把按住他,“120送上来个急性心梗的,有姚大夫呢!”
监护室里开始嘈杂,医生的吩咐声,护士的交谈声,家属们焦急询问的声音,此起彼伏。我探出头查看外面的情况,挡住赫连意的身体。
突然不知谁喊了一声:“阿斯!快点抢救!”
赫连意噌地一下子站起身,推开我溜了出去。
“哎!你…”我紧随其后追了过去。
他穿着病服走到病人身边,大声吩咐着:“推一支肾上腺!小姚,插管!”
姚医生机械地回应着,抬头不经意间见到是赫连意在指导抢救,瞬间惊呆了双眼,拿着开口器愣在当场:“院长…你…”
赫连意皱眉呵斥她:“愣着干嘛!快点插管!”
我也冲过去,对忙着做按压的120医生说:“我来吧!”
做了几轮胸外按压,赫连意喊住我:“停一下,是室颤,拿除颤器,小唐你来试着除颤!”
“我?!”我瞪大眼睛,我可从来没除过颤啊!
赫连意把导电糊涂抹在电极板上,递给我,命令道:“贴稳,同时按!”
我重重点点头,接过电极板,贴在患者胸壁上,喊道:“都闪开!”
“嘭~”病人重重弹了一下。赫连意在旁边说:“不行,再上一支肾上腺,加一支尼可刹米!”
护士姐姐动作麻利地给患者注射。姚医生接替我继续做着胸外按压。抢救措施和药品接连不断被应用到抢救中。患者却依旧没有恢复自主心跳的迹象。
赫连意凝神盯着监护器上的心律,摇头叹息:“叫超声,拉张图,应该不行了。”
我累得满头大汗,病人却依旧不见起色。盯着超声仪上面的情况,听医生解释:“院长,心脏破裂…没希望了…”
赫连意点点头,沉声说:“知道了,我去和家属谈话。”
他一转身,我赶忙拉住他,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你这样子怎么和家属交代病情?!”
他显然早已忘记自己目前也是病人的身份,低头看看自己一身病服,他尴尬地说:“啊…是啊…那…让小姚去吧…”
谈话不结束,我们是不能停止抢救的,即使病人早已去世。所幸的是,这个病逝患者的家属还算得上通情达理,理解这种病情的严重并发症便是心脏破裂,回天乏术。我们很快停止了了抢救,赫连意宣布了患者的死亡时间。
死者被太平间工作人员拉走后,我瞬间松了口气。再救下去,赫连意肯定吃不消了。他浑身都软绵绵的了,让我心疼不已。我扶着他躺回病床,开口便是一长串责备:“你干嘛非要跑过去?!你以为你自己就没病了是吗?!那么多医生在,他们又不是不会抢救!”
他乖乖躺好,重新接上氧气,伸手揉揉太阳穴,嘴角竟隐约带笑!!!
我冷着脸撅着嘴,嘟嘟囔囔地说:“笑什么笑!你就是逞强!不自量力!”
他的笑容更加深刻,不管我如何发火,轻轻说:“我饿了,想吃饭。”
我马上停止唠叨,猛然站起身,支支吾吾地说:“啊~~你终于想吃饭了!我马上回家做!马上!想吃什么做什么!”
听到他说要吃饭,我欣喜不已,像个无头苍蝇一样手忙脚乱不知道该拿什么回家。要知道,他和我冷战这么久,能开口和我说话,能对我笑,能说自己饿了想吃饭,这对我就是最大的赦免!
他呵呵笑了起来:“不要回家了,去食堂买就好。”
“那就吃点好的!”丢下一句话,我飞快跑出监护室。
跑出内科楼,我看到天空湛蓝,我看到飞鸟自由,那夏日的暖阳瞬间温暖了天地。都说人世间最难打开的是心门,可一旦打开,你就会看见阳光灿烂的世界和热情明朗的自己。而这所有的晴天,都是因为一个人的接纳与包容。
点了他爱的小炒,我马不停蹄地返回监护室。刷卡进去,护士姐姐一见我急匆匆的样子便奚落:“有我们的份没有啊?!院长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啊!”
我躲过她们的纠缠,讨饶道:“哎呀~~改天请姐姐们吃大餐还不行啊?!”
从她们咯咯咯的笑声中逃出来,我直奔最里面的帘子。边掀帘子边压低声音喊:“赫连,香喷喷的腰果虾仁来啦~~”
他抬起头,一脸严肃。我望过去,他双手交叉置于腹部,手下压着一张纸。
“怎么了?!”我把饭菜安顿好,挑了大虾仁放到他碗里,“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又闷闷不乐的了?!”
他把纸张递给我,沉声说:“我刚才不舒服,想自己去护理站找药吃,谁知道发现了这个。”
我接过那张纸仔细看了起来,边听赫连意解释:“这就是他们暗地里克扣药品的清单。”
“怎么能看出来呢?”我看着手中的清单,不明所以,“只是普通的药品数量表啊!”
“你资历尚浅,不知道这其中的潜规则。”他抬手指过来,“你看,他们动作多块。刚死的患者,没来得及用而剩下的药品,她们一一不差的给记了下来。但她们并不是为了退还给患者,而是自己扣下来,之后转手卖出去。”
“这样啊!”我大吃一惊,没想到护士们背地里还会做这样的买卖!“真狡猾!”
“虽说这种情况在各个科室都有发生,但医院三令五申,不得克扣回收药品。她们这是明知故犯!”
看着写了满满一页的药品回收单,我问赫连意:“那怎么办?!护士就是管理药品的,想管也管不了那么深!”
他推开面前的餐桌,起身下床,同时说道:“我要去找今天的主班护士谈话,你先吃吧。”
“明天再说吧,”我拦住他,“先吃饭。”
“不行,这事不能拖,”他边说边拉开帘子走了出去,“就借今天死的患者说事!”
他这人就是这样,有问题都要马上解决,凡事不拖沓。可是回收药品这事,既然是潜规则,那就说明是行业内的事情,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行为,能纠正得过来吗?赫连意这样做,能起到效果吗?
站在医办室外等他与主班护士谈话,我阻止来来往往的护士,并不允许她们进入。她们便对我使眼色,还有的套话问我谈到什么程度了。可见,赫连意此刻与一名护士谈话,其他护士便人人自危,她们都是共犯。
过了好久,久到我的腿站得酸疼,才听到办公室的门被打开。我马上转身,看到当班护士红着眼睛慢慢走出来。我赶快钻进去找赫连意,见他正要站起身往外走。
我把外衣罩在他身上,说:“这里空调开得这么大,你一件衣服没穿就出来,还谈那么久,害我担心!”
他随我走出办公室,说:“这个事情还要弄出条文,要在全院公布,杜绝此类现象再次发生!”
等回到监护室,我发现饭菜早已凉透,抱怨起来:“好不容易有了胃口,却偏偏要去谈话!这下好了,还要去热!”
他伸出头好奇着碗里的炒菜,安慰我:“胃口还有,还有,还有…快去热,有虾仁呢!”
等到看着他津津有味地吃起饭,我的心才算踏实下来。边给他夹菜,我边问:“你这样是不是就算与我和好了?!”
他头也不抬,边咀嚼边说:“我哪里应允过你,只不过看在你还算中肯诚心的份上,不想再与你针锋相对。”
我笑嘻嘻地频频夹菜给他:“一个意思,一个意思!和好如初的第一步就是不再针锋相对!”
他停顿一下,抬头白了我一眼:“胡搅蛮缠,不可理喻…”
我嘿嘿嘿地笑着,小声嘀咕:“管你…”
吃到一半,手机来电。我放下碗筷,跟赫连意说:“啊~~是思姝~~”
接听,那丫头哇啦哇啦开始说:“哥~你今天居然没给我做饭!还不回家!”
我看看赫连意,一掌拍头,喊道:“哎呦~我草~把你给忘了!”
赫连意摇头苦笑,在旁边附和:“让她来这里吧~”
挂断电话,直到思姝到医院门口,赫连意就没停止训斥我。说我这么大人了,该负起责任;说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更不可能照顾好别人;说我这样的到国外还会让他惦念,让他操心…
我被他聒噪地难以下咽,索性放下筷子,说:“你吧啦吧啦地说个没完了…我看你是病好的差不多,又有精神教训我了…不是,不是,你分明是见缝插针,逮着机会就报复我…还说重修旧好…我算领教了…我不听你唠叨,思姝快到了,我去楼下接她。”
他见把戏得逞,便笑眯眯地准备目送我离开监护室。我白了他一眼,对他无可奈何,这样唠唠叨叨总比对我不理不睬强。骂了他一句“老奸巨猾”,我便拿了钱包跑了出去。
到医院门口,思姝同学恰巧从出租车里钻出来。我付给师傅车费,便拎着思姝往里走,说道:“告诉你个好消息,你爸已经败在哥的软磨硬泡中了!”
“真的?!”思姝兴奋地直跳脚,“这么说,爸出院后,咱们就可以一起回家了?!”
我得意至极,挑挑眉毛,夸口道:“必须的!”
话刚出口,我猛然发现一个黑影从天空坠落下来,嘭地一声砸在水泥地上。我以最快速度伸手捂住思姝的双眼,沉声说:“闭上眼睛!”
四周的人们纷纷围拢过来,有的人扯着嗓子大声喊叫:“有人跳楼了!”
作者有话要说:
、破镜重圆,福祸相依
所有的欢乐,总会留下一丝悲伤的线索。所有的完美,总会留下一处遗憾的角落。我在冰封的深海,苦苦找寻希望的出口,希望在午夜惊醒时,能够蓦然瞥见一星绝美的月光。我所希冀的,便是绝处逢生。
克扣药品的事情发生后,赫连意很生气。他执意要求出院,要亲自与窦院商讨关于整顿医务人员不正之风的事,要对违规的行为进行严厉处罚。
回到他的办公室,我把他住院用的物品一一规制整齐,起身对他说:“躺久了身子发虚,还是我陪你去吧,大不了我不进去就是了。”
赫连意一手拿着电动剃须刀刮胡子,一手握着小铁铲,躬身给多日无人照看的盆景松土,同时缓缓说道:“就这几步路,我自己能行。”
“能行我也要陪你去!”走到饮水机前给他接一杯温水,再走过去放到他的药盒旁,“我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把你照顾好,这是我将功补过的大好时机!”
他起身无可奈何地看着我,戏谑起来:“你赶快从我眼前消失才是对我最大的照顾。”
睥睨着眼前这个嘴巴逞强其实内心柔善的人,我一步欺身上前,突然就伸出手抱紧了他。飞快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之后砸吧着嘴品道:“刮了胡子以后就是滑溜溜的,嗯~~还香香的!”
他的脸现出隐隐红晕,撇过头皱眉躲闪着近在咫尺的我,低声恼骂:“知道你这么死皮赖脸,早就应该把你就地处决…留着就是祸害…”
“嘿嘿嘿~~我知道老师狠不下心来~~”仍旧紧紧搂抱着他,轻嗅他的味道,看他不知所措,“再亲一下行吗?!”
“不可以。”他试着用力推了下我,“放开我…”
我松开他,他便逃也似的坐回办公桌前,拿着材料遮掩自己的窘迫。我站到他身后,俯身在他耳边低声呢喃:“喜欢有很多种,但赫连只有一个,我想把所有的喜欢都耗在他一个人身上,所以就变得死皮赖脸,这有什么不妥吗?!”
他的身体瞬间僵硬,握着材料的手慢慢收紧,之后猛然站起身,沉声说:“时间不早了,我去找窦院。”
看着他逃开的背影,我嗤之以鼻,冷哼一声“小气鬼”,便匆匆追了上去。
走到窦院办公室门口,恰巧遇见心内三夏俊从里面出来。我与他眼神交锋,其间波涛汹涌、火光四射。夏俊见到赫连意礼貌性地叫了声“院长”,赫连意对他点头致意,之后走进窦院办公室。
“你身体怎么样了?!有什么事非要亲自跑一趟?”窦院看到赫连意,便走出来迎接,看到我在后愣了一下,“唐棣也来了?!那也进来吧。”
落座后,赫连意拿出手中的材料,说:“住院期间,我发现CCU护士有克扣药品的行为,这是我管理不当造成的,我自我检讨。但通过这件事,说明其他科室也同样存在这个问题。我这次来,便是与您商讨打击这种行为的对策。”
窦院交叉双手坐在我们对面,若有所思地盯着赫连意。沉默片刻后,她缓缓问:“昨晚有人从医院内科楼上跳楼自杀,你知道这事吗?!”
她避而不谈克扣药品的事,却转移话题,谈起了昨晚跳楼自杀的事。我凝起眉毛,弄不清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赫连意回答:“我听说这事了,正想问您如何处理。”
窦院继续问:“那你听说死者是什么人了吗?!”
“这个…还不知道。”
“我了解你今天才出院,不知道死者是谁也情有可原。”窦院起身走到自己办公桌前,拉开抽屉拿出一样东西,转身看向赫连意,“昨晚死的人,是你们科的谭护士。”
“什么?!”我与赫连意异口同声,对窦院的回答感到难以置信。
窦院长将装有胸牌的塑料袋仍在茶几上,沉声说:“这是从死者身上摘下来的,警方也确认过,她就是CCU护士,谭云静。”
赫连意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瞠目结舌,喃喃自语:“怎么会…怎么会…”
窦院板着面孔,继续说:“听人说她死前,你曾找她谈过话?!”
我草!我在心里暗骂一声,原来她兜兜转转一大圈,却是要将责任归咎于赫连意身上!!!
“找她谈话又怎样?!”我急声大喊,气愤填膺,“她做了错事理应受到领导的批评!”
窦院冷笑:“哼~~唐棣还是这样血气方刚~~可是我没有问你,我在问赫连意!”
赫连意的眼睛紧紧盯着桌上的胸牌,双手紧紧握成拳,低声回应:“是我,是我找她谈话,对她进行了批评。”
我猛然站起身,怒不可遏:“这有什么关系?!你的意思是,是老师逼她自杀?!是老师导致了她的死亡?!这是什么狗屁逻辑?!”
“坐下!”赫连意沉声呵斥,“不得无礼!”
我瞪着窦院,气得浑身上下都在颤抖。但碍于赫连意的面子,我只好冷着脸,悻悻地坐了回去。
窦院面无表情地看着赫连意,无视我的存在,继续说:“赫连意,我相信你只是对谭云静进行了批评教育,我也宁可相信她是个抑郁症患者。”
赫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