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坚强,不是面对悲伤不流一滴泪,而是擦干眼泪后微笑着面对以后的生活。人世间行走,几多坎坷崎岖,也只有死亡最算伤感而骇人,却也驱使我们更加珍惜每一刻,正是有了死亡的存在,生命因此变得有限而珍贵无比。
他醒过来,我便反复告诫自己,就算人生是出悲剧,我们也要有声有色地演这出悲剧,不要失掉了悲剧的壮丽和快慰;就算人生是个梦,我们也要有滋有味地做这个梦,不要失掉了梦的情致和乐趣。
他苏醒后面临的第一个问题便是三道伤口带来的巨大疼痛。其中开胸手术的纵形伤口在胸部正中央的胸骨上,长度16厘米,覆盖了他原有的伤疤;我用水果刀划开的伤口在左胸第五肋间隙,横行他半面胸壁;金皙留下的伤口在左锁骨下方,形状不规则,但也有10厘米左右。
赫连意几乎是每天都在与疼痛做着斗争,但每一天他也在进步着。每次换药时我都会紧紧盯着他胸部的三道伤口,心疼地无以复加。有时候实在不忍心,便央求他多用一次吗啡,而他总是摇摇头,非要自己挺过来。
术后一个月时,他最后一次拆线,温主任亲自动手。等最后一根黑线被拉出来后,温主任松了口气,说道:“伤口愈合得很好,一定不会留下太粗重的伤疤。”
那时赫连意已经能够靠在病床上坐上一会儿,他还蛮自豪地给温主任展示自己腹部的伤疤,哑着嗓子缓缓说道:“非瘢痕体质…是这个破身体唯一一项优点…呵呵~~”
他腹部的伤疤是前几年遇刺时留下的,由于当时剖腹探查且摘除了左肾,伤口亦是很长。温主任看着他着遍体鳞伤的身体,既同情又心痛,摇摇头无奈地戏谑他:“你这破布头拼起来的身体,以后一定要好好爱惜了,不能再为所欲为。”
赫连意面带笑容,轻轻点点头:“呵呵~~一定不会再浪费你的线了…你放心吧~~~”
温主任端起托盘,白了他一眼,喃喃:“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真是的…”
赫连意一直靠在病床上呵呵地笑,同时目送温主任离开。待他离开后,赫连意侧头悄声对我说:“你不知道…他在医院的小气是出了名的…ICU每年的耗材并不算多…所以是较节省开支的科室…这都是他的功劳…”
我帮他把病服的扣子系好,听着他断断续续的开温主任玩笑。那声音有气无力,让我很难笑出来:“赫连,为了我,平安地活下去,好不好?!差一点,我就被吓得魂飞魄散,我再也不希望有那样的经历了!”
他收敛笑容,平静而疲累地注视我,眼神柔和而安定。须臾,他轻轻说道:“谢谢你,小唐~”
在ICU的那段时间,他睡眠的时间远远大于清醒的时间,温主任说这样是好的,既能恢复体力,也让心脏有足够放松的时间。劫后重生的他,脸色苍白而憔悴,脸颊也很快消瘦下去。为了给他补身体,我与文燕姐轮流值班,每天做了补品给他送到医院,等他睡醒了便吃。
一天夜间我忙到很晚,第二天一大早便去医院替换文燕姐。先给赫连意修剪杂乱的头发,之后刮胡子,再然后给他剪手足指甲,最后给他洗面擦身。全程他一直处在脸颊通红的阶段,不发一言。看他羞赧不已的样子,我顿时心花怒放,轻轻叫他。
“赫连…”
“恩?”他终于肯抬头看我,莫名其妙,“怎…怎么了…”
“老白说你休克的时间太长,会损伤大脑…”我放下毛巾,郑重地看着他。
“……”他对此表示很无语。
“那我考考你,看看你的智商有没有受影响!”
他皱眉蹙额地白白我,叹息:“真无聊…”
不管他说什么,我接着问:“从前有‘我爱你’和‘我不爱你’两个人,如果‘我不爱你’死了,剩下谁?!”
可能是为了极力表现自己的脑细胞还在正常工作,他仰头瞥视我,很快便回道:“我爱你啊~~”
我突然笑起来,靠近他的唇,轻轻说:“我也爱你~~”
意识到自己上当,他的脸更红了,撇过头阵阵恼骂:“幼稚…”
拾起他的手,我摩挲着那枚戒指,说:“赫连,你发给老白的邮件,我看过了…”
听到我的话,他猛然抬起头,凝眉盯着我,说:“你…你都知道了…”
“恩,都知道了,”放下他的手,我看向他,“你以为自己安排的事都会按部就班进行吧?!你打算把我送到美国,之后又打算送走思姝,你想投案自首,还想死在狱中。你还真是视死如归呢~~”
他低下头,沉了脸色,缓缓说道:“后来看到你那么坚决,我也是后悔不已…谁知…”
“谁知刚刚应允我留下,便飞来横祸…”我心疼地看着他,抚摸着他的脸颊,“你太傻了~你明明爱我爱得那么深…自己却瞒那么久…隐藏着所有的心事…你太傻~~”
他的手抬上来覆盖住我的手背,脸颊轻轻磨蹭着我的手掌,缓缓流下眼泪:“我后悔了…我后悔了…我不想和你分开…我再也不想和你分开…”
我轻轻拥住他,呢喃着说:“我能想象你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定做了钻戒,也知道你怀着怎样的心情写了那封邮件。你说你…就那么忍心让那对戒指悄悄寄到家里,再悄悄埋掉它们?!如果我真的如你所愿去了美国,我就根本不会知道这所有的细节。幸亏…幸亏我及时守住了我们的爱情…”
他伏在我怀里,轻轻抽泣起来,反复回应着的只有一个词:“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抚顺他的背安慰他:“都过去了…都过去了…我们再也不分开…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话刚说完,隔帘被猛地掀起。见到我们相拥哭泣,来者愣在当场。
赫连意轻轻推开我,抬手要擦眼泪,我赶忙制止他连接输液导管的手,亲自给他擦拭。
来者更是目瞪口呆,挠着头支支吾吾地说:“对…对不起…打搅了…”
我盯着眼前这个莽莽撞撞的小伙子,凶神恶煞地问他:“你是谁?!要做什么?!”
小伙子尴尬地说:“我…我是温主任的学生…我…我以为老师在这边…啊~~那个…你们继续,我走了…”
我与赫连意双双盯着这个人,见他满脸通红地道歉,之后猛然转身便撞在了赶来的温主任身上。我与赫连意哑然失笑,弄得小伙子脸更红了。
温主任被撞得倒退几步才稳住身形,拍拍身上的白服,很嫌弃的样子训斥道:“慌慌张张地瞎跑什么?!”
小伙子恨不得把头埋到地板里,小声说:“对…对不起…”
赫连意笑得合不拢嘴,轻轻招呼温主任:“老温!你凶什么?!看把孩子吓到了!”
温主任走进来,板着脸说:“纪检委的人刚才非要进来找你,被我给拦下了!他们来做什么?!”
听到温主任的话,我与赫连意俱是受到了震惊。我更是惊慌失措,他们怎么会这么快就查到赫连意身上来?!
“老温,”赫连意沉声静气地说,“我犯了事,受了贿…”
温主任与我同时瞪大眼睛,对他如此坦率难以置信。温主任皱眉问道:“此话当真?!有多少?!”
赫连意看向温主任,深吸一口气,说道:“我与窦苓,各150万。”
温主任倒吸一口,踉跄着倒退了一步:“你的意思是…他们…他们来拿办你?!不可能,不会…我不可能让他们这么做!”
“老温,谢谢你…”赫连意微微一笑,“其实我没理由活着的…我是个罪人…”
“你错了!”一个声音闯进来,打断了我们的谈话。我忙转身,惊见老白气冲冲地走进来。他走到赫连意面前,大声说:“你给我好好活下去!这世上除了你,其他的才都是罪人!!!”
“我会活下去,”赫连意长长叹息,“但我不想逃避制裁…”
“你!”老白咬牙切齿,挥舞拳头,“你哪也不能去!”
说话间,屋外骚乱一片,我赶忙走过去打开窗户,一看那场面吓了我一跳,忙喊:“老白!快看!窦苓被他们带走了!!!”
老白与温主任一起扑上来向外看去。那场面蔚为壮观,他们手里拘扣着窦苓,群众和医护人员围拢着纪检委的人员,一直追随他们,直到窦苓进了纪检委的车。
老白悄悄关严窗户,抬头对我们说:“必须想个办法!”
此后的日子,我一直处在惶恐不安中,坐立难安。赫连意反而平静得很,依旧努力配合治疗,努力争取康复。直到过了差不多一个月,纪检委的人再次来到了医院。
但令我难以置信的是,他们还没有走入医院大门,便被涌上来的医护人员拦住。他们竟然打起条幅,上面写着“赫连院长是好人,保护院长,人人有责” !!!
条幅一举出来,场面就开始变得异常混乱。更多的医务人员跑出来,汇聚在医院内科大楼门口,站成一排排,呼喊着“赫连院长是清白的”,“赫连院长是被逼的”,“赫连院长是受害者”…
不一会儿,又来了一大群人民,他们很快加入请愿医生的队伍中。医院大院俨然成了示威□□的场所。场面异常洪大,警察随之而来,纷纷亮出了电棍。
我站在窗前,目瞪口呆!!!
赫连意从睡梦中惊醒,勉强撑坐起来,轻声询问:“外面那么乱,出什么事了?!”
我激动万分,又无比惊诧,急声对他说:“好多人!他们在外面为你请愿!!!”
“什么?!”他瞠目结舌,不敢相信我的话,竟然要掀开被子下地!“不行,我要去看看,咳咳~~~他们不能这么做!咳咳~~”
他的动作马上引起室上速,不待起身便开始咳嗽、气喘。我吓坏了,一把托扶住他的身体,焦急地说:“你做什么?!你这样子,怎么能出去!你不要命了!”
他被我按坐在床上,不停地喘气,脸色煞白,冷汗涔涔,断断续续说:“不能这样…不能这样做…”
我慌慌张张把药喂进他嘴中,安慰道:“你先冷静,等我一会儿去看看事情怎么样了。大不了就是一死,要死一起死!”
在ICU焦急观察事态的发展,等过了几个小时外面的骚乱才渐渐平息下去。又过了好一阵,老白风尘仆仆冲进来,兴奋地说:“我没有想到,效果这么好!”
我赶忙问老白:“是你找的人?!”
老白笑笑,亢奋地解释:“是老温!他煽动群众的能力真是无人能及!不过话说回来,不是赫连你民心所向,大家也不会为了你如此拼命!你们不知道,刚刚在会议室,群众们把纪检委的人围得团团转,有的说你是被迫受贿,有的说你为人谦善,有的说你作风纯良…”
听了这话,我在一旁频频点头,激动地说不出话。
老白继续说:“我把你的银行卡和邮件拿给他们,告诉他们你是被窦苓威胁,还交代了那150万一直存在银行里,分文未动。”
“他们说什么?!”我抓着老白的胳膊,紧张不已,“他们还要带走赫连吗?!”
“带走他?!他们谁敢!”老白捋了捋自己的头发,气宇轩昂的,“你当我白茅是吃素的吗?!这一个月我可是没闲着!托了八道关系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给纪检委领导听,那边的领导还算有人性,说他们会细致调查,到时候会着实处理。”
我满脸崇拜地看着老白,听他继续说:“其实他们这一个月一直在调查,这次来医院,就是想找赫连问情况。他们说,窦苓已经招供了…”
我惊呼:“我草!真的!她那么强势,那么狡猾!”
“大概是意识到这次不好好认罪,估计以后就真的玩完了吧!”老白坐下来,拿了个梨狼吞虎咽地啃起来,“除了信息化系统招标项目,当初医院扩建心脏中心,她也收受不少贿赂,据说一共有1900万!!!”
“我草!!”
老白咔咔地吃着梨,一脸轻松,乌鲁乌鲁地说:“总之,赫连这次肯定不会受牵连!”
我不知道老白哪里寻来的信心,也不知道他究竟费了多少周折。有些事冥冥中已命中注定,当一切都随风而逝,我们还能说什么做什么,在现实面前,梦想总那么脆弱无力。错过的都已错过,失去的都已失去,生命中还有许多未知的苦难和甜美,值得我们坚持等待和珍惜,毕竟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时隔几日,当纪检委的人再次来到医院时,我与赫连意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心里准备。我们说好了,白首同心,至死不渝!
作者有话要说:我保证马上把小说完结,连我自己都觉得冗长而拖沓了!!!我也保证是HE!(现在说明有些晚了哈~~)
、时过于期,否极泰来
爱,不是一场艰难的谈判,而是一种情感的交融。面对爱情,每个人都有不一样的感觉,不一样的安抚。爱,不是完美而是补充的过程,不是依赖而是相互搀扶。我孤独地走着,一盏没有亮起的心灯一直等待谁来点燃。直到遇见他,遇见他灿烂的笑容,觉得一切真实而非虚无。
他们说坦白爱意是丢脸的事情,说总是先表白的人输得最快。可我想说,勇气和坦诚永远是最了不起的事情。有人为掩盖那点心思疲于奔命,而把世界都拿来与爱人分享的人,没什么可以失去。真正的爱情,守得住初心,经得起离别,抵得住流年,战得胜磨难。
赫连意遇刺与受贿的事情,还有我们之间不同寻常的爱情,在医院里掀起了轩然大波。一部分医务人员主张严惩他,更多的人站到了温主任的队伍里,强烈支持拥护赫连意,甚至有接二连三的人拿着鲜花、水果跑到ICU看望他。
那些日子,ICU常常被围得水泄不通。医院的医生护士,赫连意曾经照看过的病人,一群一群地涌进来,给他鼓舞,给他信心,给他前所未有的温暖与理解。
但赫连意是病人,是死里逃生的重症患者,而且ICU是监护重地,是不允许非工作人员随便进出的场所。所以当接连不断的看望者出现后,着实让温主任头痛不已,所以他极其不满地把赫连意赶出了ICU,找了一间豪华VIP病房供赫连意治疗。
他的病情颇为平稳,胸骨愈合得很好,不用再用束胸夹持;心功能在逐渐恢复,室速、室颤的情况鲜有发生;由于心功能的提升,缺血的肾脏也得到了灌注。这所有的一切,大概就叫做医学上的奇迹了吧~
“赫连…”把热好的饭菜摆在他面前,我兴高采烈地喊了他一声。
他好奇于今日的菜目,等着我拿出来看,随口回答我:“怎么了?”
我把他最爱吃的大虾拿出来,毫无意外地看到他欣喜的表情。问他:“你吃虾的时候会不会觉得剥虾壳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