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清朗,豁达。
这是专属于司马超群的声音。
可是这些,从来都不是全部属于她。
吴婉眉目不动,为自己斟上一杯茶。
淡淡的水汽,浮到她的眼里,浸的那双眼眸像是要滴出泪一样。
但她其实从来不流泪。
至少从来不在司马超群面前流泪。
‘我在想,我们之间,什么时候可以没有卓东来?’
‘我在想,什么时候,你的衣服可以由我来做。’
‘什么时候,你可以成为我的英雄。’
吴婉在这电光火石间想了很多,但是她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说出口的只是:“我在想,明日的风雪会更盛。”
庄周闻言道:“可是怕冷?明日我让人往你屋子里再加几个炉子。”
吴婉静静点头。
如此,便是相对无言。
过了片刻,庄周道:“你该歇息了。”
吴婉的手抖了一下,然后缓缓抬头。
“你呢?”
她问道。
“我要想一些事情,稍后再睡。”庄周答道,语气再自然不过。
吴婉的心却一下子就像是被扔到了冰河里。
她攥紧了袖口,指甲穿过薄薄的锦绣几近刻在肉里。
“我知道了。”
她的面上却连伤悲都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转身向里间走去。
里间有一张床。
红檀木,床板上还刻着流云暗竹,榻上叠着两套玉枕锦被。
这是一张与整间屋子的风格都格格不入的一张异常舒适华美的一张床。
可惜再好的床,也是给人用的。
若是没有人用,又何必存在?
这世上那么多人羡慕司马超群与吴婉二人伉俪情深,情深意重,但是又有谁知道,这对恩爱鸳鸯,过命夫妻已然一年未曾同室而卧?
大多数人看到的总是表象。
不过这般。
吴婉站在这张床前,坐上去,轻轻抚摸着锦被,冷冷的笑了一下,手上忽然用劲,将其中一条被子抛了下去。
然后她伸手抚上双貔貅银壑挂钩,于是云纹长幔就四垂而下。
飞雪残影,外间灯火,便如此都被隔绝。
***
庄周在外间坐着。
他在梳理力量。
虽然表面上旁人看不出一丝一毫,但是经过原随云,苏梦枕,安倍晴明的三次人生,如今他的体内力量庞大复杂,内力,灵力,纠结缠缚。
庄周要将这些力量各自整理,不知会耗多少功夫。
好在,他在成为原随云那时,就已然在黑暗中练就了旁人无法比的耐心。
在安倍晴明那一世也已经摸索出了方法。
所以他现在甚至还有精力想其他事情。
他在想卓东来。
主神这一世维护剧情,肃清穿越者之外,并没有给他奇奇怪怪的任务。
剧情还有两年才会开始。
剧情开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庄周并不清楚。
应该说他也不可能清楚。
因为原著里根本没有写。
所以他完全不知,如今所发生的一切究竟是否正常。
他也完全没有想过。
这次,他收那个孩子为义子,并不是心血来潮。
他本来是借这件事情来试探一下这个时期有没有穿越者,如果有的话,想必她们会来看一看这个义子是何许人也。
毕竟,在她们眼里,这样一件会影响后期剧情的事情,最可能是她们的‘老乡’做的。
为了这个目的,他甚至都做好了和卓东来争吵的准备。
但是卓东来竟然在不知道那个孩子吃了‘长醉’的情况下就轻而易举的答应了。
这实在是再古怪不过了。
卓东来究竟在想什么?
难道是想要借这次大典,做什么事情?
那么,会是什么事情呢?
庄周眸光闪动。
到底,有什么,是被忽略了?
有什么,是他没有想到的?
他想了一夜,当日光升起来的时候,他还是没有想到。
‘罢了。’
庄周从桌前起身。
“阿青。”
他轻声唤道。
其貌不扬的少年从廊上飘了下来。
“好好的关注这次典礼。”
‘过了这次大典,一切都会知道的。’
*****
长安城的风雪一连刮了两天两夜,在第三日的早上才停下来。
清清冷冷的日光穿过厚厚的云层,洒满人间。
十月十三,司马超群收子。
长安古城的风雪虽冷,却浇不灭沸腾的人心。
司马超群自十年前崛起于江湖,如今已然是江湖上少有的可以称之为英雄的人物,甚至有人曾经预言,这个江湖来必定会迎来属于司马超群的时代。
这一次大典是公开的。
收到请帖的各路豪杰固然可以参加,便是没有收到请帖的普通人,也可以围在院子里,看上那么一两眼。
府邸内外都是人。
贺礼的,看热闹的,不怀好意的,一时间,人声嘈杂。
吴婉在自己的院子里,在自己的房间里,都听得清清楚楚,但是她连手都没有抖上一抖。
她正画眉。
她喜欢自己为自己画眉。
细细的眉笔微微一挑,便是清淡纤长的眉形。
青衣的侍女在她身后为她绾上发,插上白玉簪。
镜子里的人,眉目精致,五官秀丽,眼波温柔。
吴婉站了起来。
今日她少有的穿了一件红色衣裙,锦缎作里,层层织绣低垂,金丝线勾勒出海棠纹饰,袖摆领襟缝着繁花盛景图,一丝一缕,精致奢华。
她缓缓走出了屋子。
屋外,一个人在等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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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我要死了……阿编把我丢上了活力!!!两万一啊啊!!!马上还要考试,还要四级,我快吐血了……
51章
清清净净的光线落在漫天漫地的白色上;整个世界似乎都变得曲折恍惚起来。
吴婉抬头;一眼就看见了那个人。
他离她有五步之遥;穿着一身浅紫的长衣;外罩深色长髦,如冷玉透着微光的面,轮廓极分明。
一双锋利的长眉;斜飞着进入鬓角。
一双紧跟着眉峰的眼睛;眼神像温暖的皮毛裹着冰刃,又是柔滑的锦绣缠着钢刀,正直直的向她劈来。
吴婉的面上忽然浮现出一抹冷笑。
她本来是一个温柔娴淑不过的女子,就算是对着府里最低下的人;也不曾露出过一丝冷意。
谁也未曾见过她露出这样的笑容。
也任谁都不会想到这样的一个女子会对他丈夫的最好的兄弟;最亲的知己,露出这样一个笑容。
冰冷的如刀刃,讽刺的若针尖,狠狠的向人心深处扎去。
“卓先生。”
吴婉就带着这样冰冷的笑容,步到了卓东来的身前。
卓东来的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仿佛吴婉唇边饱含恶意的笑容不是对着他一样。
“你晚了。”
卓东来冷声说道。
“晚不晚,又有什么干系?”
吴婉伸手拂过从脸颊边垂下的一缕长发,唇边冷意更深。
“反正所有的事情你都会替他做好,甚至连他的妻子晚了,你也会替他来催促。”
“我去不去又有什么干系?”
“你在他的身边就够了。”
“是不是,卓先生?”
吴婉的手指狠狠地攥在发上,指尖青白。
卓东来看着她,像是看着戏台上的戏子丑角。
吴婉的声音更加讥诮:“这次你又何苦让我去?”
“你站在他身后,去和他一起收这个义子不是更好?”
“卓东来和司马超群的义子!”吴婉的眼里几乎要迸出血丝。
她的声音越来越高,最后,几近尖利。
“你又何苦让我去脏了眼!”
“够了。”
卓东来忽然打断了吴婉。
“你该说够了。”
卓东来又说道:“你的孩子要来了。”
只这一句话。
只一句话。
吴婉的神情瞬间发生了奇迹般的变化。
她眼里的血丝消失不见,眼波清的像是风,淡的像是云。
她的唇边甚至带出了一点笑意,不是刺破人心的冷笑,而是真正属于平日里的吴婉的温雅柔和的笑容。
她的手从发上拿了下来。
她的眼睛从卓东来的身上移开,看向他的身后。
远远的,一个青衣侍从走过来。
他的手里牵着一个小小的孩子。
是个恍若玉雕一般的男孩。
他看见吴婉,甩开那仆从的手,直直的奔过来,扑进吴婉的怀里。
吴婉伸手轻轻的抚摸他的发顶。
“走吧。”
卓东来淡淡说道,转身向厅堂走去。
吴婉神情柔和的牵着那孩子的手,跟在他身后。
仿佛刚才那个几近疯狂的女子根本不是她一样。
他们步过层层长廊,步入厅堂。
屋子里坐着很多人。
衣着锦绣的,相貌不凡的,身形奇特的,但是无论是谁进来,最先看到的都只会是一个人。
他站在大厅中央的一处大案前。
漆黑长韧的发用一条玉色锦带束起,露出略平的眉峰,一双稍显锋锐的眼,神光坦荡,颀长的身形裹在亮黑色的直身锦袍里,外面罩着一件银色滚边长髦,脚下踏着银丝翘头长靴。
整个人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无一不是黑白分明的,便连他的眼眸都是异常的纯粹。
黑的如墨,白的似雪。
似乎这世上的肮脏龌龊在他的面前都会无从遁形。
似乎天生就该被光芒包围。
他正招呼宾客,他的笑容豁达,态度诚恳,不论是谁与他说上几句,都会感到愉悦。
他在转头间看见卓东来,唇边溢出一个明朗的笑容:“东来。”
卓东来应声走过去,站在他的身旁。
然后,司马超群才看见吴婉。
看见他的妻子,他的孩子。
吴婉默默看着他向他们走来,他眉宇间似乎出现了一丝歉意。
他走到她们的身边,伸出手轻轻拉起吴婉的手。
“婉儿,怎么这么晚?”
司马超群轻声问道。
吴婉敛去眼底寒光,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今日是我第一次出现在这样的场合,总要好好打扮一些。”
司马超群的眼光更加柔和了,柔和的像是三月的春风。
“无论何时,婉儿都很美。”
吴婉的心冷的像是冰,面上却丁点不露。
司马超群牵着吴婉的手,走到大厅中央。
“诸位。”他朗声开会口道。
厅堂里顷刻间安静了下来。
“今日,我司马超群与拙妻吴婉即将再喜得一子,感谢诸位英雄赏脸来观礼。”
“如今,吉时已到。”
司马超群的话音刚落,就有人将那案上两只尺长的红烛点燃。
司马超群拉着吴婉的手走上去。
案后放着两把紫檀木椅,以柔软的虎皮为垫。
司马超群和吴婉落座。
他们的孩子被人牵着站在案几右侧。
卓东来站在他们的身后。
案几前,已然铺上了红色的毡毯,摆放上软缎拜垫。
大典开始。
宝宝被三个仆从簇拥着走了进来。
他粉团一样的脸埋在衣袍上嵌着的银色绒毛里,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清澈见底。
整个人澄澈像是未经世事的婴孩。
他迷迷茫茫的走到拜垫前,跪下去,抬起头,懵懂的看着司马超群和吴婉。
他看见司马超群的时候眼里有了一丝亮光,他大大的露出一个笑容,圆润小巧的牙齿整齐的露出来。
“义父。”
宝宝的笑容明亮而满足。
丝毫没有原来的那个孩子的影子。
庄周的唇边笑意更深了。
“还记得我教你的吗?”他轻声说道。
“恩。”
宝宝应了一声,弯下腰,深深的磕头。
一个。
吴婉的手下意识的攥紧。
两个。
众人的心里已然开始准备恭贺之词。
三个。
宝宝磕了三个头,就要抬起头来。
轻微的破风响声,一只劲弩忽然从众人射出,笔直的向他的脖颈飞去。
庄周的手指颤动了一瞬,然后慢慢放下。
他的眼里忽然闪现出一种寒冷的几乎不带人气的光芒。
鲜血飞溅。
宝宝稚嫩的脖颈被穿透,劲弩从他的咽喉处飞出,狠狠的钉在案几上。
他的身躯倒了下去,粉玉一般的脸上还带大大的笑容。
明澈干净的一如初生。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讶与恐惧。
这一箭来的太突然。
在坐的诸人没有一个人反应过来。
这一箭也来的太快。
快到就算是反应过来,也没有谁能够去救。
厅堂里,在一瞬间连空气都凝滞了。
众人看向司马超群。
司马超群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他从案后走下来,伸手抱起宝宝,死死的盯着那个孩子的尸体,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衫,映红了他黑白分明的眼眸。
“很好!”他厉声说道。
他的的眼里有哀戚,有愤怒。
他看向卓东来。
卓东来却没有看他,他正在看那支钉在案几上的劲弩。
于是司马超群转过头来,厉声道:“还请各位暂时不要离去。”
“今日之事,我必彻查。”
众人的神情顷刻间变得很是复杂。
吴婉也走下案几,走向她的孩子。
她与司马超群的孩子不过六岁的年纪,哪里见过这样的鲜血淋漓的场面,神情木木呆呆。
吴婉低头将他抱在怀里,嫣红的唇角悄然浮现出一丝残酷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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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先这么多吧,不过按这个榜单,明天不出意外的话,会是粗长君,求抚摸,求包养!!!我现在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考试月的活力,伤不起==
52章
这是世上的一切都在死亡。
人在死亡。
世界也在死亡。
每一个人都会死亡。
但是;有些时候;有些地界;死亡不该出现;也不能出现!
可惜它到底是出现了。
就发生在司马超群的眼皮子底下,就在这么多宾客这么多旁观者的眼前,就这堂而皇之的猝不及防的带走了一个人的生命。
这无论对谁而言都是一种侮辱!
对司马超群来说尤甚。
他十八岁崛起于江湖;身经大小三十三战;未曾尝过一败。
过人的武功,高大英俊的样貌,真诚坦荡的笑容,无人能及的侠义风范。
司马超群在很多人的心中早已是江湖上一个响当当的英雄!
只差一步就能成为天上明月星辰一般的传奇!
现在;这样的一位英雄;一位未来的传奇,却被当面杀死了即将入门的义子!
这无异于粪土掷衣襟,飞唾啐颜面,是生生往人心窝子掏的侮辱。
自古主辱臣死。
司马超群的话语刚刚置地,就有十几个穿青色小褂的壮硕汉子从厅口围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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