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主辱臣死。
司马超群的话语刚刚置地,就有十几个穿青色小褂的壮硕汉子从厅口围将上来,隐隐将众人包围。
这些汉子个个背负长剑,粗布衣服下的肌肉隐隐隆起,双眸里燃着灼灼的恶火。
原来人声鼎沸的厅堂此时格外的寂静。
这猛然而至的寂静就像是杀人的刀,夺魂的剑,最是迫人。
堂中右侧‘嚯’的站起一个人来。
一身的狐裘袍子,远山眉,桃花眼,生得一张俊挺的好相貌,头上三千烦恼丝根根不剩,若是那在无日无月处,必是圆如明珠,灿若满月。
这人本姓郝,后来不知怎么的在深山野庙做了个小沙弥,再回尘世,却已习得来路不明的一套刀法,占了一处要道,身列三十九路绿林豪杰之位。
这人也不忌讳自己的经历,甚至对外只称自己为了圆和尚。
了圆冷冷的哼了一声,一双隐隐藏着凶光的眼睛逼视司马超群。
“司马大侠,我等千里迢迢前来恭贺你喜收义子,怎么?如今,你这义子福薄命短,经不起你司马大侠的霸气,迈进那阎王殿落入那忘川河,还要我等陪葬不是?”
这却是睁眼说瞎话了。
那劲弩分明是这堂中一人射出去的,便是当真福薄命短,也是有人改了生死薄阴阳录强行造就而来!
只是这话虽然偏颇,但是含义却不偏颇,这堂上众人谁人不是枕着尸骸,卧在血海,甚至打断自己的骨头连眼睛都不眨上一眨的主儿,今日若真是被司马超群一句话就乖乖一动不动任人拿捏,那传出去岂不是连街口小儿坟里老鬼都会笑掉大牙!
司马超群是英雄,他们也不是墙上烂泥,山中狗熊!
如此堂上无一人说话,都要看司马超群如何说话。
“陪葬?”
司马超群忽然笑了。
他平常爱笑,但大多是晴空白鹤一字成行般明亮疏朗的笑容,哪里像是这般,恍如宝刀砍断火莲,既锋利又悲伤。
“我司马超群岂是那样的人!”
“在座各位哪一个不是这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不说我留不住,葬不了,便是留得住,葬的了,我岂能因为我一己之私让这天下无数好男儿失了榜样,让诸位家中女子失了夫君,让幼龄孩童失了父亲!”
司马超群怀抱着一具尸体,一双冰雪打底浓墨点染的眼眸便是带着愤怒,也只让人只觉得坦坦荡荡明明灼灼的怒意。
“只是,我也是一位父亲!”
“我怀里的也是一个孩子!”
“这天下间岂有哪一个父亲能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被杀死,而不去找寻凶手!不用仇人的鲜血洗刷悲痛与屈辱!”
“我敢说,没有!”
司马超群嘶声说道。
“杀子之仇若不报,岂能为人!”
司马超群的目光所到之处,众人顿觉得他脸上的神情像是带着血,渗着火,一时间竟觉得和他感同身受一般。
那了圆嘴唇蠕动着,还想说什么,却见一人望来。
这人正是手里拿着刚刚从案上拔下的劲弩的卓东来。
卓东来的眸光冷的像是十二月的冰河,眼波一转,就将人的骨骼筋肉都冻得麻木,从心口生生的往外冒出呲啦啦的凉气来。
“怎么,了圆‘大师’还想阻挡一个父亲为自己的孩子报仇不成?”
“《众经撰杂譬喻》曾言,冤冤相报何时了,得饶人处且饶人,想来了圆‘大师’定然是读过的,只是不知道这冤若是报在你身上,你可否饶的了?”
“不若我们改日试试?”
卓东来的声音本是极好听,宛如月下锦绣一般,现在这带着嘲讽般的一口一个‘大师’,却是亮出了锦绣下藏着的钢刀,锋芒毕露,咄咄逼人。
了圆顿时成了被糊了嘴的葫芦,丁点也说不出话来,半晌,方道:“我倒要看一看能查出什么来。”悻悻的坐了回去。
吴婉在一旁看着,搂着孩子的手情不自禁的用力,一双素白的手简直像是要冒出青筋一般。
那孩子偏生不哭也不叫,神色依旧木木呆呆的,活像受了过大的惊吓,成了死物。
从众人中又站出一个人来。
青袍,花白发,用一根素木簪子挽在脑后,脸似风干的橘皮,连眼皮都搭拉着,看上去简直像是半入了土的老鬼。
这一个人站起来,佝偻着腰,先咳嗽了两声,然后才说道:“司马大侠要查就查吧。”
“这杀子之仇的确不得不报。”
说了两句,他就停了下来,伸出鸡爪子一样的手揉了揉自己干瘦的胸膛,似乎要喘不过来气一样。
“想当年,我的二子被那山中霸王薛三给斩了,我也是这般心情。”
这下,众人更是不说一句话了。
这个老货看上去一副半脚入了阴间的要死样子,平常却是最注重名声不过。
他都不在乎了,他们还有什么话说?
无话可说!
卓东来拍拍手。
从厅外立刻走进来十三名青年。
这些青年神色平淡,脚步却是虚浮,显然是半点武功也不懂。
“委屈各位了。”
司马超群道。
众人闻言站起身来。
青年们轻手轻脚的靠近众人,他们虽然面貌各不相同,手却是异常的相似,柔软的跟柳条一样,轻轻的在人身上一拂,就能探得这人身上的各项物事。
便是藏在那芳草密密的难言之地,也逃不过他们的一双慧眼,一双快手。
众人的眼神不由再度复杂。
司马超群的手下必定有神偷。
江湖上,不是什么人都能当得起神偷二字。
但凡当得起神偷二字的人,必定知道一些常人所不知道的秘密。
那么,司马超群和卓东来岂不是也掌握了这些秘密?
这其中又是否有他们的秘密?
无论这些人脑子里转的是什么念头,他们也不会说出来。
不过瞬息,那些手指柔软的青年已然离开了他们的身体。
司马超群和卓东来的目光都死死的盯着他们。
十三名青年,无一例外,都摇了摇头。
司马超群的眼神一下黯淡了下来。
卓东来的眼神却更亮了。
他开口道:“去检查椅子。”
十三名青年依言而行。
众人神色古怪的看着这群年轻人像是对待什么绝世危险的凶器一样谨慎而小心的对待几十把看上去普普通通的木椅。
“这是不怀疑人,改怀疑椅子了,我带是没听说过这天下间还有能杀人的椅子!”
了圆的弯出一个凉薄嘲讽的笑,刺声说道。
司马超群和卓东来连看也没看他。
他们的目光跟着那些青年。
一个年轻人忽然顿住了。
他抬头望向卓东来。
卓东来的眼里似笑非笑,淡淡点头。
一时间,所有的人的目光都投在了这个面目平常的青年身上。
青年深呼一口气,伸出手。
他的手有些颤抖。
这本不该出现他身上。
他从六岁开始习术,至今已然一十八年。
可偏偏他的手现在在抖。
这不怪他。
任谁想到自己将要揭开一个惊天秘密,一个能在这江湖上引起腥风血雨的秘密,他的心情难免会有些激动。
何况他只是一个青年人。
这双颤抖的手摸上椅子的底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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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头儿晕晕,涕儿溜溜,我要不要这么苦逼,下周考试啊掀桌,你们有特效感冒药没有吗,介绍点
给你们看一个好玩的,我今天写的:一身的狐裘袍子,远山眉,桃花眼,生得一张俊挺的好相貌,头上三千烦恼丝根根不剩,若是那在无日无月处,必是圆如明珠,灿若灯泡!
我当时写的时候笑爆了。
PS:谢谢冰冰同学的地雷,亲一个。
PPS:周五更新,我需要休息!
53章
椅是好椅。
从椅背到四足都是一水儿的整块紫檀木;线条流畅;往那金马玉堂上放也是放得。
青年伸手进去;柔软的手指像是花一样;也无人知道他是如何动作,便听‘啪’的一声,从那椅子底下竟是生生卸下一块薄薄的硬木来。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那木椅下竟是藏着精奇机关!
将硬木轻轻地搁在一旁的梨花木长案上;他握住那椅背,指上一用力,勉强把其整个翻了过来。
众人这才得以看见椅下景况。
质料上好的紫檀木在底部被用工器细细的掏出一方方正正的凹槽,凹槽中嵌着些奇形怪状的铜质拨片;不知是做什么用处。
但便是这些奇形怪状的铜片;在这数九寒天的年月,让青年的额上滴下了一粒汗珠。
他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很奇怪,像是看见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东西一样。
司马超群也行了过来。
他怀里空空如也,只有些许血水随着他的行走间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似是落下几朵花儿一样。
那宝宝被他放在那铺了虎皮的檀木大椅上,头歪歪的搭在椅背上,一双圆如珠子似的眼睛正无焦距看着台下众人,十成十的诡异。
他的眉峰皱了一瞬:“这是什么?”
“这是弩。”
那青年缓缓开口说道。
众人的神色也一下变得奇怪起来,甚至有人看那个青年就像是看一个失了心智的疯子一样。
这分明是一把椅子,难道加上一些乱七八糟的铜片,就能成为一只弩?
这实在是再荒诞不过的事情。
“这的确是一支弩。”
青年再次开口道。
他的眼神里忽然流露出一种痴迷的神色。
“这不仅是一支弩,还是比这世上大多数劲弩都要精致的多。”
“望山。”
‘悬刀。”
青年一样样的为众人解说,面上仿佛要放出光来,。
这东西实在是造的别致,任何精通兵器铸造机关奇巧之道的人物都忍不住大大的赞扬一番。
“行了。”
卓东来忽然开口道。
他走上前去,伸出一只白的几乎没了血色的手掌,手指根根修长,似是浸着冰霜沐着雪雨精雕细琢而生就的。轻轻拨弄着那些奇形怪状的铜片,他道:
“我不想知道它是怎样的制造的,也不知道它到底有多么的精奇,我只想知道它是怎样杀人的。”
青年浑身震了一下,一腔热血顿时被兜头的冰水冷了七七八八,他回过神来,指向一处。
众人看去。
那处嵌着一枚细细的铜环,栓以一根精细天蚕丝。
“这根天蚕丝一直通到椅子外部,人只要用手一拽,就可以发射弩箭。”青年解释道。
卓东来凉凉道:“倒是好精巧的心思。”
的确是好精巧的心思。
谁能想得到这厅堂里座椅下竟然藏着这么个奇巧机括?
谁又能想得到自己竟然是坐在一只劲弩上?
想出这个法子的人必定有着一副精细心肠一身通天手段,否则又怎么能想出这样一把椅子,又怎么能将这把椅子堂而皇之的放到着厅堂之上?
这无异于卧榻旁悄然放着他人的钢刀,衣襟上染了不知名药粉,最是令人忌讳不过,漫不说被敌对的主人,便是客人也无端端的生起了微小的恐怖。
卓东来眼底的寒光中悄然晕了些满足得意的神色。
“谁坐这张椅子?”司马超群道。
“是我。”
从众人中缓缓步出一个人来。
黑长衣缀紫貂,单眼皮高鼻梁,宽肩长腿萧萧肃肃,便不是龙章凤姿也是相差无几。
可惜这人往那一站,就像平地刮起了寒风飞雪,便是连声音,也是在冰河里浸了再浸,确认再无一丝热度,才发出来的一般。
活脱脱的一株冰山上的高岭之花。
此人姓楚,单名一个信字,却是世代的商家。
莫看他一副目下无尘红尘俗世半点不沾边的摸样,真到了那生意场上市井道里,最爱干的事情就着仗着这副皮囊忽悠人,当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蚊子肉里也能炸出三分油的主顾儿。
冰雪也似的外皮却包了一团黑黑的芝麻。
“原来是楚公子。”
司马超群一双浸着冰火的眼眸明明荡荡的望来:“楚公子可曾感知到身边有什么奇怪的人?”
“没有。”楚信唇上挑的一寸,答道。
这话一出,这堂里就像是被冷风刮过一样。
“好。”
司马超群慢声道,他此时神色倒是像收了刀剑入鞘,声音平稳也似静水。
“如此便请楚公子多留些时日了。”
“该是如此。”那楚信不急也不恼,连眉梢都没动一下。
那些青色小褂的壮硕汉子就要将楚信‘请’下去,旁里忽然又跳出来一个人来。
一颗头颅圆如明珠,灿如满月,不是那了圆还是谁?
“且慢。”
他朗声说道,一双桃花眼凶煞煞。
“谁知道你们会不会用些不入流的手段?若是屈打成招,不是白白在这天地间又新增一条冤魂?”
“普天下谁人不知卓爷的手段?”
“剥皮煎肉抽筋断骨何曾眨过一眨眼!”
一时间,了圆的敌意讽刺都化在言语中,似是斧钺刀叉□裸的露出锋芒,劈头盖脸的向着卓东来砸去。
卓东来却是连理都懒得理他了,那眼神看着了圆,就像是看着一个将死的物事,跳梁的小丑,全身上下一须一缕也不值得他怒上一怒。
这种不屑更是伤人。
了圆的一张俊挺好面容像是染上了胭脂,双眸更是似乎气出了恶火。
“既然了圆不放心,便也和楚公子一道留下,也好看一看东来是否有那剥皮拆骨的本事。”
司马超群上前半步,移到卓东来的身前,道。
他的语调并不多么激昂,却有一种铮铮的不容置酌的威严。
那了圆梗了片刻,一点头,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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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这处好戏落幕,众人散去,天色已然要晚。
金乌欲坠,暗金色的光铺陈在空中,洒落在世间,映的人的面容晕晕凉凉不甚真切。
堂中只剩下了司马超群,卓东来,吴婉和孩子。
吴婉抱着那木木呆呆的孩子站在堂中一角,一双眼望着司马超群,似乎惊讶,又似乎恐惧,无端端的多了一丝平日里绝不会有的风中柳絮飘摇不定的柔弱美感。
庄周步到吴婉身边,伸手握住她的手,又看了一眼木木呆呆的孩子。
“莫怕。”
‘回去吧。”
他的声音本就清朗,这样温柔的说话更是带着能一种抚慰人心的错觉。
吴婉缓缓点头,带着那孩子径自离去。
她的背影安静优雅,看起来似乎已然恢复了从容,但是内心是如何的,却无人能知。
这堂上终是只剩下他与卓东来二人。
庄周道:“不是楚信。”
“我当然知道不是楚信。”
卓东来的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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