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不累,服侍老爷是我份内之事。老爷您安心看文件吧,我在这边,随时听您的差遣。”秦霁风固执地不肯离去。
就算回去,也会辗转难眠的。
“好,那你在沙发上坐一会儿吧,我很快可以看完的。”
“是,老爷。”
直到服侍水惊涛上床休息,秦霁风才道了声“晚安”,悄然离去。
第二天早餐的时候,微尘明显注意到秦霁风眼下的黑晕,他想,昨晚秦管家肯定失眠了。
水云川也看到了,他只是无声地拍了拍秦霁风的肩膀,以示安慰。
唯恐自己的状态被水惊涛看出来,秦霁风强打精神,脸上挂着他招牌式的笑容,直到把水家父子送出门。
秦涵早已搬进水惊涛为他在郊外买的房子里,所以每天来水家报到的时间相对晚些。他进门的时候,正看到自己的儿子呆立在餐桌前,而餐桌上的碗筷还没收拾。
“霁风。”老爷子不满地唤儿子一声,在他看来,这简直是失职。作为一个合格的管家,主人吃完饭,他应该立刻吩咐下人收拾好餐桌。而他竟然在发呆?他发的什么呆?
秦霁风转过身,扬起笑脸:“爸。”心里发虚,脸上却强装镇定。
“你魂不守舍的,在想什么?”
“哦,没事。”
秦涵目光如炬,挑剔地盯着自己儿子脸上的黑眼圈,教训道:“身为管家,你必须每天保持精力充沛,这样工作起来才有效率。你昨晚干什么了?有没有睡觉?一副蔫头耷脑的样子,叫老爷和少爷看着像什么话!府里佣人看着像什么话!”
秦霁风苦笑,父亲的敬业精神是他叹为观止的,做一名合格的、完美的管家,是他毕生追求的最高境界。他不仅严以律己,对自己的儿子也是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
从英国管家学院毕业回来,至今不到半年,他一直跟在父亲身边实习,时刻受到父亲的教诲。尽管他对自己的业务素质十分自信,可在父亲眼里仍然是不完美的。
父亲对水家的忠心,更是阖府佣人有目共睹的。老爷二十四岁时,老太爷过世,老爷从少爷上升为老爷、家主和水氏集团的总裁,从此,父亲开始服侍老爷,整整服侍了十七年——从他自己三十八岁到五十五岁。
老爷一直劝他只要做管家的工作,不必贴身伺候,可他坚持,因为他不放心别人去做这件事。
这样固执、这样死脑筋的父亲,秦霁风真的不敢想象他知道自己是个同性恋之后的反应。也许,结果只有两个:一个是自己被活活打死;一个是父亲被活活气死。
心里一阵揪紧,面上却只能摆出温顺的样子,唯唯称是:“是,是,爸,我错了。我昨晚看书看得兴奋了点,没睡好,所以今天才会这副样子。以后保证不会了,我一定以您为榜样,做一名最最合格的管家,不给您丢脸!”
秦涵这才缓下脸色。
正在这时,秦霁风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来一看,上面蹦出一条短信:“亲爱的,我查过黄历了,本周日,诸事皆宜。到时跟我父母摊牌,等我。”后面是个笑脸符号。
本周日,秦霁风茫然地想,倒真是个好日子,一家人都在家里,可以开圆桌会议了。
只是,让他一个人去担当,他却放心不下。
又一条短信,还是徐珂:“不用担心我,我搞得定他们,相信你老公的实力。我是你坚实的后盾,我是你栖息的港湾,我是……你的一切。”
油嘴滑舌!
心里暗骂一声,唇边却不自禁地露出笑容。
幸好秦涵已经到厨房去视察了,没有看到儿子脸上痴迷的笑容,否则,他一定会以为儿子撞鬼了。
可是这笑容却被下楼的微尘看在眼里,他手里捧着一筐水云川换下的衣物,向秦霁风投去会心的一眼。
对上他的目光,秦霁风不禁心神一荡。
从他眼里,他只看到温暖和善良,完全没有鄙视的意思。这男孩,有一颗水晶般玲珑剔透的心。
“微尘。”他走近他,轻轻问,“你怎么想我和徐珂的事?”
微尘抬头看他,笑容不染一丝杂质:“每个人都有爱的自由,真爱过,就无悔。”垂下眼帘,语声渐低,喃喃道,“你们都是好人,你们在一起,我觉得很美好。”
耳边有谁的声音在泣诉:“我后悔了,因为爱得自私,我伤害了别人,这是我一辈子背负的罪孽。可是……爱情本身,它没有错。我爱你爸,情难自禁……”
微尘一阵晕眩,伸手抚上额头。
“微尘,你怎么了?”秦霁风关切的声音。
“我没事,可能有些贫血,刚才头晕了一下。”
“所以啊,少爷让你吃药膳是对的,你的身子,真该好好补补了。”
微尘露出微笑,心中却充满苦涩。
当天下午,卓越又来给微尘上课。微尘奇怪地发现,卓越总在他不注意的时候细细打量他,眼神很深奥,像在酝酿着什么,又像在研究着什么。
他不明所以,但也不多问,只是全神贯注地听课、认认真真地做笔记。
卓越显然对这位记名弟子十分满意,临走前还送了他一只德国名牌万宝龙钢笔,微尘感激不尽。
晚上水云川回家,给微尘带回一辆单车,对他道:“在家里看书、做作业久了,可以骑着自行车到外面转转,放松自己,也锻炼身体。”
隔一日,微尘出门散步,听到一侧走廊后传来两名女仆的窃窃私语:“你发现没有?自从微尘来后,我们少爷天天都回家吃饭。”
“是啊,以前少爷很少说话,脸上的表情更少,可他现在像变了个人,变得和蔼可亲了,笑起来的时候真是迷死人。”
“少爷其实很孤独的。”
“老爷比他更孤独吧?这么多年都一个人过。”
“可老爷是家主啊,他天生就是强势的,强者嘛,一定是孤独的。”
“少爷也一样,可他还这么年轻,他应该活得更精彩、更洒脱。现在可好了,微尘来了,把少爷服侍得这么好。少爷对他满意,也愿意回家来了。”
微尘心头一颤,少爷他,原来在仆人们眼里是孤独的么?他现在这样,是表示需要我,是不是?我能让他感觉到家的温暖么?
如果这样,我就心满意足了。
“是啊,微尘真是能干呢,十五岁的男孩,在我们城里都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的宝,哪有像他这么独立的?”
“不仅能干,而且长得漂亮,气质又好,完全不像山里出来的孩子。我看啊,他倒是当明星的料。”
“再漂亮又怎么样?还不是天生的仆人命?他已经跟少爷签了卖身契,是一辈子的契约。”
“那又怎么样?少爷疼他,将来肯定会重用他。身份算什么?将来他当上水氏的高管,就是水家本家人都要听他的。”
……
微尘没有听下去,他悄悄地走开了。
身份地位,这些都不重要。你们不知道,我的来意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章 打架
那天下午,微尘正在房间里看书,一名女仆上来叫他:“微尘,二爷家的云波少爷来了,他要见你。”
这名女仆就是在背后赞微尘“不仅能干,而且长得漂亮,气质又好”的那位,微尘知道,她叫梅里。
梅里笑得很甜,声音也很甜,可是她的话却让微尘一头雾水。
他知道水府外连绵的房子里住着的都是水姓本家,可他并不清楚水惊涛还有多少兄弟姐妹或者近亲。这个二爷想必是老爷的二弟了,而云波少爷就是少爷的堂弟?
可他根本不认识他啊,为什么他来找他?
“梅里姐姐。”他报以微笑,彬彬有礼地道,“是不是云波少爷来找我们少爷,少爷不在,所以他有话要我转告?”
“不是,他就是来找你的。”
“可我不认识他啊。”
梅里笑:“见过不就认识了么?你才来,当然不认识他们。可日子久了,大大小小的老爷少爷都会认识的。走吧,云波少爷在客厅等着呢。”
微尘只好跟她出来。
梅里一边走,一边热心地介绍:“我们老爷有两个弟弟,二爷叫水惊澜,三爷叫水惊沧,另外还有两个妹妹,我就不一一介绍了,以后你总会见到的。二爷家有一儿一女,儿子叫水云波,十七岁,在百川中学上高一。”
微尘心里一动,自己开学进去是上高二,这位云波少爷也是上高二,看来要跟他做同学了。那么,他是知道了这件事,特意过来“联络感情”么?
想想又好笑,怎么会?自己不过是个仆人,他是少爷,哪有他主动放低身价来看他的。
还有,今天不是周四么?他怎么没去上学?
梅里还在介绍:“三爷家有一儿两女,儿子叫水云舒,十六岁,也在百川中学,上初三。百川中学是我们水家的私立学校,校长姓苏,受聘于水家。百川中学的“川”,就是我们少爷的川。”
微尘恍然大悟,难怪少爷那么笃定地叫秦管家联系苏校长,安排他进高二,原来百川中学是水家的产业。
这时候他们已经走到楼梯下。
梅里口中的“云波少爷”正坐在沙发的客座上,拨弄着手里的茶杯,听到他们下来,他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微尘见到他的第一印象是:这少年也和水云川一样,有一双修长的腿,可能这是水家人的共□?
微尘以为,上高一的学生应该是穿学生装的,可水云波却从头到脚穿着名牌,脚上的皮鞋擦得铮亮,一尘不染。身上的衣服也没有一丝皱褶,像是刚刚熨过一样。
直到微尘和梅里走到他面前,他才慢慢把茶杯放在旁边的茶几上,慢慢站起身,看了微尘一眼。
微尘向他欠身行礼:“云波少爷,我是微尘,您找我?”
水云波点点头:“陪我到花园走走,我们聊聊。”
他用的是命令的口气,说完不等微尘回答,率先朝外走去。见微尘有些犹豫,他用眼角瞥过来,表情有了一丝不快。
微尘默然跟上去。
水云波长得很高,走路的时候,他的脖子微微抬起,下颌的线条显出几分高傲。分开来看,他的五官长得和水云川有几分相似,可组合在一起,却给人完全不同的感受。
他的容貌堪称华丽,狭长的眼睛、薄削的嘴唇、高挺的鼻梁、雪白的皮肤、栗色的头发,阳光里看,他的样子甚是耀眼。
撇开他身上还未褪尽的稚气不算,他是那种典型的贵族子弟模样:天生的优越感,天生的骄傲。
如果说水云川是一座希腊雕像,他就是一盏水晶灯——高悬在最华美的宴会厅上的那种。
花园深处有一个水池,池子里的睡莲已经开了,无数小鱼在水面上跳跃,吐出小小的气泡。
水池边有一个亭子。水云波就在亭子里坐了下来。
微尘站在他侧前方,问道:“云波少爷,您有什么事么?”
水云波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他,唇边掠过一抹笑容。不知为什么,微尘觉得,这笑容有股凉薄的味道。
他不知道自己何时得罪了这位少爷,为什么初次见面,他就从他的眼神中感觉出敌意?
“我听说,大哥在门口捡了你,一见面就对你特别有好感,所以买下你当他的仆人?”
“大哥”两个字听来特别刺耳,微尘垂下眼帘,掩住眼里的情绪,不卑不亢地应道:“是的,云波少爷。”
“我还听说,大哥特别宠你。”怎么感觉话里有讽刺的意味?
微尘淡淡一笑:“我只是个下人,少爷怎么会宠我?”
“哦?”水云波狭长的眼睛眯得更细,斜睨着微尘,冷笑,“你到商场里去看看,看看你身上穿的衣服值多少钱,你还说他不宠你?你这叫身在福中不知福,或者说,你根本不知道感恩!”
微尘吃惊地看着他,这个人,他是特意来挑我的刺么?为什么?就因为听说少爷宠我?我是少爷的仆人,跟他完全没有关系。他这算是妒忌么?怎么会?
勉强忍着气,微尘平静地看着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露出的轻蔑和愤怒:“云波少爷,谢谢您提醒。少爷对我的好,我自然铭记在心。可是我身为下人,怎敢承受少爷的宠爱?这两个字对我来说太重了。云波少爷这样说,让我无地自容。”
水云波盯着他,足足有五秒。
一个人的眼里像有刀光闪过,另一个平静如水。
“我实在不敢相信,你是从山里出来的。”水云波一字一句地道,“你有一张利嘴,可以说是巧舌如簧。”
微尘彻底无语,只觉得气愤。他抿紧嘴唇,握紧拳头。
倔强的模样像是种无声的挑衅,水云波眼里利芒更盛。
可微尘垂着眼帘,根本不看他。这对他来说简直是赤裸裸的漠视!
一抹阴冷的笑容从唇边划过:“我还听说,你在补习初三和高一的课程,准备进百川中学上高二。很巧啊,我们是同学呢。而且,我还会跟你一个班,你听清楚,是一个班哦。”
微尘淡淡地看他一眼:“知道了,云波少爷。”
“大哥竟然请了K大的教授来教你。”水云波笑了,“这么短的时间内,他竟然要你补上两年的课程。你,一个山里小子,他以为你是和他一样的天才?想要一步登天?你有这个资本么?”
微尘似乎有些明白他接下去要表达的意思,依然浅笑:“我知道自己资质驽钝,但我一定会努力的。”
水云波被他这种波澜不惊的样子激得更怒,连嘴角都有些扭曲了:“无论如何,你也只是水家的奴才,大哥他是不是吃了什么迷魂药?他这样费心栽培你,以为你能成为什么栋梁?以为你真的能当他的左膀右臂?”
……果然,他是担心我得到未来家主的重用,把他这位真正的水家人挤出局了。
“云波少爷。”他微笑着看他,“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份,我只是水家的奴才。所以,云波少爷不必担心什么。”
“担心?”水云波像被刺中痛处,几乎跳起来,“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若是云波少爷没什么担心的,又何必跟我这卑微的奴才计较?”微尘唇边浅浅的笑容印着光影,分外动人,“少爷怎么做是少爷的权力,云波少爷应该去问少爷,而不是来质问我。”
“你!”水云波气得脸上阵青阵白,突然歇斯底里地发作,“你别仗着大哥宠爱,就这样嚣张!大哥他是瞎了眼,鬼迷心窍,不知道看上你哪一点,才把你捧上天。对,对!”他指着微尘,“你长着一双和那个贱女人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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