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抑制不住那份好奇心,唇边带着窃笑,拿起那本日记本,翻开。
X月X日
我跟微尘打架了,我嫉妒得发狂。他凭什么可以天天在那人的眼皮子底下,受尽宠爱。我心里的魔兽在嘶吼、在咆哮、在冲撞,它要冲破那道禁忌的防线,它要撞破那个道德的牢笼,它摁捺不住了。
X月X日
我又梦见Ta了,在梦里疯狂地拥抱Ta、占有Ta,醒来时一片狼籍,从身到心。
X月X日
水微尘,他竟然以水家子弟的名义入学了,凭什么?他是谁?他算什么?他窃取了他的光芒。不,是他的光芒照亮了他。他愿意的,对不对?凭什么……我恨这种无奈的感觉,它要把我活生生撕碎。我从来就没这么软弱过,我是水云波。
可我,我也是水家人……我为什么会是水家人?我宁可是个外人,那么,也许,我还有机会……
水蕙风看得心惊肉跳,她跳着看了几页,看到满纸的“他”和“Ta”。她的手颤抖起来,到最后几乎拿不住本子。她再也不敢看下去,匆匆把日记本放进抽屉,逃一样逃出了水云波的房间。
逃回自己房间,心跳得仿佛要从胸腔里蹦出来,眼泪却毫无预兆地流了下来。她扑在床上,用被子捂住自己的嘴,无声地大哭。
就在这时,房门砰地一声被推开了,母亲慌乱的声音响起来:“小蕙,不好了,你快去你爸书房看看,你爸把门关起来,在打你哥。他不让我进去,还怪我多事,叫我走。快,小蕙,你爸最疼你,你去看看……”
、第六十六章 面具
水蕙风一惊;胡乱把脸在被子上蹭了蹭;转过身来,说话还带着鼻音:“妈……”
“你哭了?”本来就在惶恐不安;被女儿脸上残留的泪痕又吓了一跳;“怎么回事?”
“哦;我只是……”身子还在颤抖;水蕙风努力克制着,装出不好意思的样子,垂下眼睫,“我刚看了一部小说,悲剧结尾……”
如果是小说;那就好了;随便主人公爱得天翻地覆、惊世骇俗;读者看过也就看过了。可是……这是现实。
“他凭什么可以天天在那人的眼皮子底下,受尽宠爱。”
“它要冲破那道禁忌的防线,它要撞破那个道德的牢笼,它摁捺不住了。”
“在梦里疯狂地拥抱Ta、占有Ta。”
“我为什么会是水家人?我宁可是个外人,那么,也许,我还有机会……”
那些句子,像一道道闪电,炸响在她面前,照出她惊骇的、苍白的脸。
哥哥,你内心的魔兽,是对大哥的爱恋么?答案似乎已经呼之欲出了……
和微尘打架,夜晚与小姑的通话,在自己面前闪烁其词,还有微尘被小流氓挑衅,一次又一次,原因何在,已经很明显了。
她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边,发生在自己亲哥哥身上。男子之间,又是兄弟,这怎么可以?
脑子里只剩下一片杂乱,像无数支离破碎的画面,畸形地交织在一起,扭曲着、狂舞着、晃动着……
“你倒有闲心看小说。”母亲一拽她的手,“快去救你哥。”前一句带着怒气,后一句又变得软弱。
水蕙风轻轻挣脱她的手:“妈,您别上去了,我一个人上去吧,万一爸又怪您。”看着母亲急出一头汗,她心里不忍,柔声道,“别担心,我去劝爸,没事的。”
转身向三楼奔去。
书房门关着,水蕙风凑到门口,正想举手敲门,听到里面传来父亲具有金属穿透力一般的声音:“想明白我为什么打你么?”
明明声音不高,却击透了她的耳膜。
她举起的手停了下去。
水云波喘息的声音,看来痛得厉害。喘了几下,轻笑起来:“爸,您要给大伯一个交待,我知道的,我给您丢脸了。您尽管打吧,打得越狠越好。”
里面停了两秒,“啪”的一声,声音响亮,竟似扇了水云波一记耳光。水蕙风惊得心头一跳,下意识地用手捂住嘴,可是没有敲门。像是一种直觉似的,她想听到父亲的回答。
“没用的东西!”水惊澜怒斥,“为一个分文不值的下人,放低自己的身价,去找那些流氓混混打架!你记不记得自己是水家人?水家是K城第一世家?”
“分文不值?”水云波的声音有些含糊,像是捂着脸,“爸,您不会没看到大伯和大哥对他的器重吧?他把您儿子都比下去了!将来可不要爬到我们头上?现在他在学校里光芒万丈,谁会把他当成下人?他是水家人,他在大伯家的户籍上!”
“这又如何?”水惊澜冷笑。这声笑,听在水蕙风耳朵里,心头又是一跳。
“他再怎么受宠也不可能变成真正的水家人,改变他低贱的命运。不过是凭着他那张脸,还有俯首贴耳的奴才相,博得你大哥的宠爱。”水惊澜的声音低下去,听起来有些阴沉,“这种人,想要挤进上流社会,只有一种途径——做主人的男宠。你以为,水家会放任一名男宠当道?水家是有规矩的,不可能任凭家主胡作非为,何况云川现在还不是家主!”
水蕙风脑子里轰的一声响,然后是持续的嗡嗡之声,仿佛有数万只蜜蜂飞了进去。
她想要捂住耳朵,把书房里传出的声音屏蔽掉。可是又想继续倾听,听自己最亲的两位亲人到底说些什么。
她不相信自己听到的是真的,她一定是产生了幻觉。是因为刚才看到那本日记,到现在神智还不清醒……一定是这样的!
男宠,男宠,这么可怕的字眼,父亲竟然会用在微尘身上。那是一个干净得像山里的清泉一下的男孩啊!
为什么?他有什么错?为什么要这样污蔑他、诽谤他?他温润、善良、坚毅、勇敢、隐忍、淡泊,他对大哥的忠诚,是她亲眼见到、亲耳听到的。
因为这些优秀的品质,他才会博得那么多人的喜爱和赞赏。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难道,拥有出众的人格魅力,也是一种错误么?
父亲,在她眼里一直是正直、高大的,可是现在……他说出的那些话,真的太可怕了。那些话,击碎了她心中最坚固的堡垒,一个美好世界的梦,轰然崩塌。
“爸?”水云波用不确定的语气、试探地唤了声,仿佛父亲说的话也大大超出他的意料之外,他有些发愣。
“跟一名仆人较劲?你闲得发慌了!有这种时间,用来多学些经世致用之道才是正理!你看看你干的这些事,哪件是上得了台面的?上次上门去打架,这次找人来打架,打打打,这是莽夫的行为!要做坏事就要做得天衣无缝,轻易就被人抓住把柄,你真是愚蠢到家了!下次再犯这种低级错误,我就不是用皮带,而是用鞭子抽了!”
水蕙风用尽浑身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的颤抖,她想,她该敲门了。于是,她举手,像被人操纵的木偶般,敲了敲门:“爸,请开门,不要打哥哥了,求你!”语声抑制不住的慌乱。
门呼的一声被拉开,水蕙风几乎是跌进去的。抬眼看到的,是兄长跪在沙发边上,刚刚拉好裤子的姿势,还有他狼狈回头,半边被打得高高肿起的脸。
“小蕙!”水惊澜板着脸。父子俩长相酷似,水惊澜也有一双漂亮的单凤眼,只是现在充满怒气,看起来有些迫人,他的手里还拎着水云波的皮带,“你来干什么?没看到我在教训你哥么?”
水蕙风心头一阵尖锐的疼痛,爸和哥,他们都很会换脸……
她抬起头来,恳求地看着父亲:“爸,您这样打哥哥,我和妈都会心疼的,请您饶了他吧。哥哥受了伤,就不能上学了。耽误学习,多不好啊。”
水惊澜似乎被提醒,又余怒未消的样子,狠狠瞪了儿子一眼,把皮带掷过去:“滚起来!”
水云波一声不吭地捡起皮带,系好,忍着痛,扶着沙发站起来,回头看妹妹一眼,挤出一丝笑容:“小蕙,谢谢你。”
水蕙风摇摇头,看着面前这张脸,仿佛变得陌生了,还有些扭曲……心很疼,疼得不敢呼吸。为什么要这样?哥哥,为什么你会是这样的?
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都让我失望?不是我所认识的人了,变了,我的父亲,我的哥哥,我真的,不认识你们了……
强忍着悲怆,她伸手去扶水云波:“哥,我扶你回房间上药吧。”
“不,不用。”水云波推开他,一瘸一拐地往外走,每走一步都有低不可闻的抽气声,可他仍然固执地、一步不停地往外走。
“爸,我下去了。”水蕙风欠了欠身,退出书房,跟着水云波走下楼梯,直到看他蹒跚着走进房间。
“小蕙!”水云波忽然冲出来,脸色已经煞白,像见了鬼似的,指着水蕙风,“是你进了我房间?”指尖有些发抖,声音都变调了。
“是的,妈切了水果,叫我送给你。”水蕙风异常平静地道。
“你……你……”水云波嘴角微微抽搐,眉心直跳,“你有没有碰什么东西?”
“没有啊,我放下就走了,我刚好看到一部小说的结尾处,急着回去看呢。怎么了?”原来,撒谎也会成为一种本能反应。原来,不是只有他们会戴面具。
水云波的手缓缓垂下,像是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伸手扶住门框:“哦,好的。没什么,我只是看到桌上乱了……我没胃口吃,你把它端走吧。”回身拿了果盘出来,递给水蕙风。
水蕙风默默端了,转身离开,脸上的表情竟然出乎意料地控制得很好。
回到自己房间,她坐下来,像木头人一样,捡起果盘里一片苹果,一口一口吞着。吞着吞着,哇地吐出来,吐了一地……
同一时间,水惊涛的书房,手机响,水惊涛接起来:“二弟?”
“大哥。”由于安静,手机里的声音十分清楚地传出来,“对不起,是我没有教育好云波。这小畜生,我回来审问他,他招认了,果然是他!我狠狠打了他一顿,明天押他来给微尘道歉。”
水惊涛微微一怔:“二弟,我不是对你说,好好跟孩子讲道理,不要打骂他么?”
“大哥!”水惊澜余怒未息的声音,“这小畜生竟然堕落到跟小混混交朋友,还唆使他们打人,我怎么还能不管教他?若是换成云川,大哥恐怕早就把他打得半个月下不了床了!我们水家怎么能出这种不肖子孙?是我的错,是我疏于管教,大哥,我对不起你……”
“别这么说,二弟,云波是个懂事的孩子,偶尔头脑发热、意气用事,在少年人身上是难免的。云川比他年长,也常常会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何况云波?”说到后面一句,水惊涛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想到水云川曾经冲动的模样。
嘴里有些发苦,他轻轻道:“教训过就好了,至于道歉就不必了。他到底是少爷,要面子的,太过强制他,会适得其反。”
水惊澜沉默了两秒,应了声:“好的,大哥,谢谢你。”
水惊涛嘴角扬起一丝近乎宠爱的笑意,像面对幼时的兄弟:“兄弟之间还这么客气?早点休息吧。”
“嗯,晚安。”
、第六十七章 悄然改变
微尘在睡梦中感觉到有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抚摸他的脸庞;身边似乎萦绕着一种熟悉的气息;那气息令他安心、令他贪恋,但又有一种莫名的忧伤和酸楚夹杂在其中。
他向那个人靠过去;从唇齿间喃喃吐出两个字:“爸爸……”
脸上温暖的触感顿时消失了;他在梦中感觉到心头划过一阵警觉的颤栗;他蓦然清醒过来。
书桌上的台灯亮着;光线淡淡地洒在房间里,并不刺目。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他床前,是水惊涛。水惊涛看着他,面容平和,但一双眼睛很深很深。
微尘脑子里还残存着刚才的那丝记忆;他睁着一双迷茫的眼睛;声音哑哑地唤:“老爷?”想要爬起来;被水惊涛一个手势阻住:“别动,继续睡吧,我只是来看看你,没想到把你吵醒了。”
可是,身为一家之主,晚上跑到仆人的卧室里来,这种举动未免有些不合逻辑。
“刚才二爷打电话给我,承认找人打你的是你云波少爷,二爷狠狠教训了他一通,还说叫他明天来给你赔礼道歉。我说打都打了,道歉便不必了。他毕竟是少爷,要面子的。”水惊涛主动解释了来意,“我想来告诉你一声,可你睡了,我就进来看看你睡得好不好。”
慈父般的语气,像一缕春风拂过微尘的心坎,他鼻子发酸,声音发颤:“老爷……”老爷他,竟然还为我去查这件事的幕后主使了?只是,害水云波挨打,以后,我跟他之间的麻烦恐怕会更多了。
“我听到你说梦话了,你在梦中叫爸爸。”水惊涛微微笑了,眼睛更深,“你梦见你父亲了?”
“是……”微尘睫毛垂落,眸子半开半闭,眉间泛起一抹忧伤,“可他只是一个影子,我看不清他的长相……他从来没有在我面前出现过,我想他,可无从想起……”
“你想他?他从来没有对你尽到当父亲的责任,你还想他?”水惊涛的声音变得低沉。
“我不知道,可能……是父子天□。”爸爸,妈妈没有怪你,我也没有怪你啊。我只是不得已。
水惊涛轻轻叹口气:“尘儿,你真是个好孩子。”他伸手摸了摸微尘的头发,“伤还没好,睡吧,我不打扰你了。”
站起身,想走,忽又想到什么:“我阻止你二爷,没让云波来给你道歉,希望你不会怪我偏私。”
微尘急急用左肘撑起身子:“老爷,您怎么这么说?您这样为我出头,微尘已经担当不起了。我只是一名仆人,您大可不必……”
水惊涛俯下身,轻轻拍拍他的肩膀:“我没有把你当仆人,在我心目中,是将你和水家其他孩子一视同仁的。你别忘了,你在我们家户籍上,是我的侄子。”
微尘怔怔地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睡吧。”
直到水惊涛出去,微尘仍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迷迷糊糊,像在做梦。
然后,他的眼圈红了。
周三,微尘去上学了,他没有看到水云波。中午吃饭时看到水蕙风,他吃惊地发现,水蕙风好像瘦了许多,下巴尖尖的,小脸有些苍白。
他与她目光相撞,他看到她眼里的颤动,像雨中即将凋零的花瓣,脆弱而忧伤。等他坐下来,水蕙风端着饭盒经过他身边,低问:“可以给我你的手机号么?”
微尘报了,水蕙风把它存进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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