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以为你已经回去了。”潘昱雄笑吟吟地看着霍子南:“看来我家的蛋挞很美味,居然能够留住你。”
“正要准备走了。”霍子南放下了食物:“叨扰了很久,抱歉。”
“这是什么话,明明是我请你来的,说什么叨扰。”潘昱雄笑着摇头,“正好,我送你回去。”
霍子南推脱不过,只得任他送自己回家,到了社区门口,潘昱雄说:“子南,上次我提到过开派对的事,你下周有空么?”
“恐怕不行,我要上班。”霍子南断然拒绝,打开车门下了车,潘昱雄降下车窗,提高声音说:“准备好了我会打电话给你。”
霍子南站住了,转过身,目光炯炯地看着他:“潘先生,我想我对潘杰的治疗已经告一段落,今后,我会跟刘主任说一下,让唐医生接手潘杰的治疗,您有什么问题,请直接和他联系。”
说完这番话,霍子南欠了欠身,转身走进了社区。
潘昱雄被他出乎意料的冷淡的态度噎的气结,皱眉看着他俊秀挺拔的背影,良久怒意才渐渐消失,转而浮上冷冷的笑意。
这么难讨好么?
潘昱雄将车子掉了个头,又停下了,修长刚劲的手指轻轻叩着方向盘,这样对他,会不会太温吞了些?这不是自己一向的风格呢。
不过是个很普通的男孩,普通的背景,普通的职业,只是长的漂亮一些罢了,又完全不会装饰自己,看起来土的要命。
可是,他身上有种非常独特的东西,很矛盾,很吸引人,完全混淆了自己一向清晰的头脑,竟然会刻意地去猜测他的喜好,揣摩他的心思,毫不犹豫的摒弃了自己原先那一套简单直接游刃有余的方式,想要认认真真地去讨好他,打动他,只为了能在那双看似平和,却埋藏着骄傲的漂亮眼眸里,看到一刹那的情动,甚至仅仅是慌乱。
潘昱雄摇头,够了,玩的太投入,成本就太高了,不符合自己一向的价值观,还是换个套路吧,自己大概是不适合这种温情款款的桥段。
一周很快过去,潘杰在周末打了电话给霍子南,邀请他再次到他家去,霍子南借故推脱了,至于开派对的事,潘杰倒是没有提起,他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没想到第二天上班,霍子南就被刘主任叫到了办公室。
“子南。”刘主任的神情倒是很温和,但语气中隐隐带着压力,“昨天心理科的主任打电话给我,说潘杰的心理情况最近很糟糕,他的辅导老师压力很大。“
霍子南没料到潘杰的情况已经严重到了跨科询问的程度,不由得有些担心:”很糟糕?严重吗?”
“他没有细说,但要求我们脑外科给予帮助。”刘主任说,“子南,这个病人一直是你负责的,感情上对你也比较依赖,因此你的态度可以对心理科的治疗起很大的辅助作用。”
为了避开潘昱雄,对于潘杰的事霍子南多少有些歉疚,主任这么一说,他只好点头。
“你也知道,潘杰的监护人潘先生在M市的势力是非常大的,这次我们完成了对潘杰的治疗,本来对医院将来很有利,但如果为了后续治疗这样的小事得罪海盛集团,是非常不明智的。”刘主任说的很隐晦,但意味明了,“我知道,对于小孩子,时间长了你们年轻人都会有点烦,但这是你的工作,你明白吗?”
霍子南默默点头,刘主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如果潘杰的心理复建占用了你的业余时间,我可以考虑申请让医院给你发补贴,我知道你手头有些论文要写,但……稍微推一推吧。”
对于主任这样的嘱托,霍子南再无法回避,只能告诫自己抱着平常心看待这个孩子,离他的叔叔远点罢了。
月中,霍子南照例休假三天,第一天晚上便意外地接到了聂辰的电话。
他这半个多月里似乎一直非常忙,只偶尔在深夜或者正午给霍子南发过几次短信,霍子南在网上看到了一些关于力诚公司的新闻,知道聂辰大概是拿出了很大的身家,收购了几家小公司,在搞什么重组。
霍子南对做生意完全一窍不通,只马马虎虎知道他很忙就是了。
“忙吗?”聂辰问。
“还行。”
“我一直想再找你打球的,可最近事情太多了……我记得你明天休假,怎么样,有空出来打球么?”
居然连自己的休假日都算好了,霍子南很惊讶他的记性,很久没见,也想出去玩玩,便同意了:“好,早上吧。”
“那我十点钟来接你?”
“行。”
也许是因为雨季到了的缘故,没有阳光的暴晒,聂辰没有夏天时那样黑了,人也瘦了一点,开车过来时穿着件红T恤,蓝牛仔裤,看起来活力四射。
霍子南还是平时的装束,白T恤黑长裤,深色的休闲鞋,头发也中规中矩。
“我定了19道。”聂辰没怎么寒暄,熟络地接过他手里的袋子丢在后备箱里,“试试看今天我们能不能打平他。”
“好啊。”霍子南早就习惯了他的雄心勃勃,在他的感染下甚至也有些跃跃欲试,“打不平不吃饭啊。”
“你不是吧。”聂辰发动了车子,看着他笑,“还是你最近偷偷练了,特自信?”
“没有啊。”霍子南也笑了,“我们互相激发,说不定能有所突破嘛。”
到了球场,霍子南换好衣服和鞋,聂辰已经调好了机器:“双人赛吧,先热热身。”
很久没打,霍子南一开始动作有点僵硬,不过因为身体韧性比较好,很快就适应过来,动作越来越舒畅。
聂辰练的很随意,发挥的时好时坏,不时打出几个漂亮的回旋球,引来隔壁道练习者的叫好声。
练了一个多小时,霍子南说:“差不多了吧?不然我们好好打一局吧,试试平纪录?”
聂辰点头:“好啊。”接过霍子南的专用球试了两次,说:“不行,你这个球我用着有点飘……这儿的球也都太旧了,不好用。”
“不然现去买一个吧。”霍子南笑着说:“别一会打不好,倒怨起球来。”
“笑我?”聂辰嘿嘿一笑,“等我,我离开一下。”
聂辰往更衣室的方向走去,霍子南放下手里的球,跟着往同一方向的洗手间走去。
从洗手间出来,霍子南看见聂辰在刚才他们定的储物柜里掏出了包,翻到了一个小钥匙,打开了最角落里一个老旧的储物柜。
“你怎么会有它的钥匙?”霍子南不由自主进了更衣室,惊讶问。
聂辰笑而不答,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八成新的红色保龄球,用细绒布擦了擦球上的尘土,对霍子南晃了晃:“我的王者之球。“
回到了球道上,霍子南试了试聂辰的球,大概是磅数比较大,很沉,没有一定的臂力打不好。
“太重了吧?”霍子南迟疑地说:“你能习惯打这么重的球么?”
“都说是我的球了。”聂辰挑眉,“打不了我还拿它干嘛。”笑了笑:“开始吧。”
这一局两个人都打的很用心,霍子南稳扎稳打自不必提,聂辰也慎重起来,每次都是酝酿很久才下手,打完一局整整用了一个小时。
280分平,还是没有平纪录。
聂辰似乎有点气馁,浓眉紧紧皱起,一边活动着手臂一边仔细目测着球道,霍子南重新调了开局,说:“接着来还是休息一会。”
“你等等。”聂辰走到他身后,长长的胳膊穿过他肋下,头从他肩膀上伸过来:“不要这样打。”
他独有的强悍的气息瞬间笼住了霍子南,因为一直在打球,他身上带着点淡淡的汗味,那种雄性特有的霸道的气味,让霍子南心头一悸,微微地抖了一下。
聂辰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到,下巴搁在他肩头,手下不停地调着机器:“只开一局,我们一起来打,你先我后,有你在前面稳住,我的发挥就能平稳一点,但愿不会失分……已经十二点了,再不打平他我就要被你饿死在这里了。”
调好了,才侧头看着霍子南:“怎么样?”
“……好。”
他退后一步离开了,拿了绒布将自己和霍子南的球都擦擦干净,每一个指孔里的汗渍都仔细抹干了:“来吧。”
霍子南定了定神:“好,我先。”
本来以为这一局会更慢的,没想到半个小时不到就打完了。
霍子南依旧是原先的速度,聂辰却比上一次果断的多,好像有了霍子南打前战,他果然是发挥比较稳定。
当最后一球打出,在离终点两米处划了一个完美的充满张力的弧线,一举击倒所有瓶子的时候,霍子南和聂辰都愣了。
300!
“好球!”邻近几道的人在他们打了四球以后就陆陆续续围拢了过来观战,此刻不约而同发出了喝彩声。
霍子南和聂辰对视一眼,眼神中都充满了不确信。
“平了?”霍子南问。
聂辰咧嘴一笑,右颊上酒窝深深,跳过来搂了搂他的肩膀:“平了!”
观众散去,老板拿着新的记分牌过来,写上霍子南和聂辰的名字,换下了那个发黄的旧牌。
“这个,可以留给我么?”聂辰忽然叫住了老板,指着他手里的旧牌:“我想留个纪念。”
“当然。”
更衣室里,聂辰和霍子南换了衣服,聂辰又把那只火红的保龄球擦拭干净,重新锁进了角落里的储物柜。
“去吃饭吧。”聂辰说:“庆祝一下,附近有一家很特别的茶餐厅,你一定会喜欢的。”
霍子南说好,聂辰没开车,带他步行了十来分钟,到了一个幽静的小巷,果然看到一座古色古香的两层小木楼,挂着乌木镶金的牌匾——“乌金巷”。
茶餐厅里意想不到地热闹,客人很多,聂辰显然是认识这里的老板,一进门便有小弟领着他们上了二楼屏风后的雅座。
“这里的乌龙茶非常好。”聂辰点了菜和茶点,又要了一壶冻顶乌龙,“我爸爸以前很喜欢带我来的,有一阵还想盘下店子,结果没想到,那个老板……”指了指楼下,“看起来一幅文弱的样子,其实硬气的不得了,非说这里是祖上传下来的产业,怎么也不肯出售。”
“你父亲还对开茶楼有兴趣?”霍子南笑着说,“他不是道上混的么?”
“他那个人,想法很多,一会一变,谁知道呢。”聂辰说,“当时我还没有出国念书,记得爸爸说了收购的话以后,舅舅便带了人来,你知道的,他那一套,洒鸡血刷红漆,搞的这里一个月没开张。”
霍子南想起夏天时力诚的人也是用这一套对付他叔叔的,不由得苦笑,聂辰接着说:“后来我爸爸知道了,大骂了舅舅一顿,反倒说这家老板很有骨气,放弃了收购的计划。老板人也不错,给了我爸爸一张VIP金卡,全店就这一张,吃多少都不要钱的。”说着掏了张不起眼的黑色卡片出来:“我很会过吧?请客一般都带人来这里。”
霍子南忍俊不禁,聂辰嘿嘿一笑:“这算是我爸留给我的传家宝吧。”
作者有话要说:打完保龄球胳膊好酸……
我打8磅的球~
坦陈·预见
“你父亲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吧?”霍子南问。
以前在美国,聂辰几乎从来没提起过他父亲的事,霍子南一直对这个13K的创始人比较好奇。
聂辰点了点头:“他是很了不起,白手起家,做成了13K的老大。”
“因为家里穷,我爸16岁就在窑街替人泊车,腿脚勤快嘴又甜,大家都喊他聂九。一开始他只是个跟着人捡烟屁股的小混混,因为长的高壮,身手灵活,老大就发给他一把棒球棍,让他跟着出去打人,后来,棒球棍变成了西瓜刀,西瓜刀变成了M9,再后来,就不用他动手了,他手下的兄弟也从三四个变到了三四百,到他死的时候,给我撂下了两千多人。”
聂辰笑笑:“说起来,我比他起点高多了,手里有两千多个弟兄,虽然真刁我的没几个,名下也有好几家公司,虽然舅舅连资产表都没给我看过。”
这是第一次,聂辰对霍子南说起自己的事,说这些的时候,他的眼神变了,变的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冷冷地,又很狂热,有些自嘲,又暗藏着锋利的自信。
这样的聂辰对霍子南来说是陌生的,但他又完全不觉得突兀,父亲的猝死,危机四伏的环境,外戚的打压,甚至连生命都受到威胁,面对这一系列的巨变,聂辰的变化再正常不过。
他了解他,因而,也理解他。
“他对我很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做什么他都看不上眼,我才十几岁,就不顾妈妈反对把我一个人扔到国外,那时候我的脾气很坏,要不是……要不是有个很好的人,他一直支持我,引导我,真不知道我会变成什么样子……”
霍子南心中一动,抬头看时,只见聂辰的眼神看着窗外,焦距却凝在不知名的远处:“算了,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将来,我想我总能超过他的,就像今天一样……”对霍子南一笑:“子南,谢谢你帮我打平他的分数,这是我第一次在某个领域里触及他的高度。”
霍子南讶然,那位王者之道的九爷,居然就是聂辰的父亲。
“他很喜欢打保龄球,十几年前保龄球很流行,那么多人陪他打,他还不满足,每次都非要拉上我。”聂辰说:“我那时候真是烦透他了,十几岁的小孩子,8磅的球都拿不动,他非要我跟着他练,打不好还要训斥,我总是想,什么时候才能离他远远的,再也不用见到就好了……”苦涩的表情浮现在他脸上,“真到了永远都见不到的时候,却……”
他打住了话头,默默地想着什么,隔了一会才重又开口:“现在想想,当初除了打骂呵斥,他好像不懂得用其他方式来跟我交流,真不明白,是不是每个家庭的父子关系都像我们俩这么恶劣。”
“差不多吧,我父亲也是个非常严厉的人。”霍子南回想起来,虽然他脾气比较温和,但有时候也挺拧的,在离开家去英国念书之前,和父亲的关系也处的比较冷漠,“大概每一个父亲都对儿子怀着非常高的预期,所以比较苛责吧,女儿就不会了。”他那时候很羡慕姐姐,可以在父亲膝头玩耍,他自己则是万万不敢的。
“是啊,父亲都是很奇怪的生物。”聂辰笑着说,“出于传宗接代的考虑,他们都希望自己能有个儿子,但绝大多数男人都跟儿子处不好关系,反倒更加疼爱女儿,我爸就是这样……真虚伪,如果我喜欢女儿,就养上一堆,一个儿子也不要。”
霍子南也是比较喜欢女儿的,曾经还背着聂辰偷偷去过保育院,想要收养一个孤儿,但最终还是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