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渊无奈,只好听话。在水绒面前,纵然是铁石心肠的男人,也要百炼钢成绕指柔。老妈常数落自己任性妄为,说世上没哪个姑娘愿意嫁他,嫁了也是受尽欺凌,可她老人家铁定想不到,眼前就有个不费吹灰之力把自己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女人。
文渊深感幸福,心中有爱,听话也是一种快乐。
或许是因为白天爬紫金山爬得太累,水绒不到11点就在卧铺上睡着了。文渊渐渐心安,想她睡觉认床,能在颠簸恶劣的环境下安然入睡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虽然自己也挺困,却怕她忽然睡醒来了精神头,没人说话多寂寞啊,于是就陪在一边用手机上网解闷。
手指按的生疼,这才领略到当个拇指族也不容易,看看时间已过凌晨一点,正想伏着小桌打个盹——坐着睡文渊一向睡不沉,水绒一醒他就会发觉。手机突然发亮,进来一条短信:如果没睡,到3、4号车厢的连接处来,我请你抽烟。
谁的短信,该不会发错了吧?
文渊仔细看号码,觉得有点眼熟,再扫一遍内容,不禁纳闷,难道车上有熟人,怎么知道我在3号车厢的?
他满腹狐疑,前往连接处,微吃一惊,低声道:“是你!”
“早猜到你不会保存我的手机号,否则哪里肯过来。”昏暗的车灯下,江离笑不露齿,依然有一股玉树临风的味道。
文渊说:“你这话有问题……”
“是有问题,如果你保存了我的手机号,就当我是朋友了,朋友相邀,怎能不来?”江离抢过他的话头,递上一根金南京,“你呀你,太喜欢抓人小辫子了。”
文渊笑了,伸手接过,问道:“你……”
“怎么和你同一辆火车?怎么知道你在3号车厢?”江离再次抢过他的话头。
文渊把烟塞进嘴里,掏出火机点燃,听他解释。
“我从北京专程来参加聚会,聚会结束了自然要回去。”江离抽烟的姿势很帅,酒吧里文渊一点没留意,“小雅帮我订的车票,也是她告诉我你在3号车厢。呵呵,接下来你要问她怎么知道的,嗯?”
文渊摊开手掌,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还知道你此次进京是为了见两个人,一个姓孙,叫孙平;另一个姓吴,你称他吴老。”江离压低嗓门,“他们俩将决定一个四千七百万的大单归属。”
文渊翻起眼皮,目光如电,冷冷道:“这也是赵小雅告诉你的吧,真没想到,她竟然睡了我的老板,昨天……不,应该是前天,晚饭时间,酒店里操她的男人哪是什么小家伙,老家伙吧!”
江离满眼钦佩之色,赞道:“你实在太聪明了,心智过人,反应敏捷,还有惊人的第六感。”
文渊心里那个恨啊,恨当初为什么让那姓赵的小贱人到公司找自己,恨自己为什么把大恶人介绍给她认识。他向来严格区分虚拟世界和现实世界,从来不使两个世界交叉,一不小心造成这样的糗事!
文渊捏着手机,真想一个电话过去把赵小雅臭骂一通。打女人的事干不来,骂一骂又解不了气,说不出的烦躁。
姓赵的小贱人对他的私密了解太多,万一泄露给大恶人,公司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他妈的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昨天一天,我和小雅都在谈你。”江离不徐不急说道,“她本以为你忙那笔大单纯粹是为了赚钱。你是研发部副经理,业务与你无关,可这笔单子是你公司有史以来遇到的最大项目,仅提成就高达一百二、三十万,签下来后你再主持开发,又能赚到二、三十万的项目奖金,确实可观。”
文渊叹了口气,心说贱人啊贱人,你果然厉害,大恶人被你治得好不乖巧,什么都不瞒你。
“她说的对!”文渊板着脸道,“我就是想赚钱,公司谈不下去了,我在部里正好有关系,所以主动请缨。还本以为,事实就是如此!”
江离笑道:“话是不错,可你的公司因为实力不够已经被部里判了死刑,谁都不指望了,偏偏只有你较真,非要亲自跑一趟搞什么大逆转,而且向公司暂借业务费,二十六万啊,失败的话就要自掏腰包二十二万。你已经不是三年前的你了,根本赔不起那么多钱!”
文渊抿着嘴唇,指关节发白。
江离继续说:“如此豪赌,不但要有莫大的勇气和魄力,还要有十足信心。我们不知道你用没用奇门遁甲算过,但你的占卜态度是不到全无主意,尽量不算自己。你写过一篇帖子,阐述术数预测的适用性,说因为自己的主观倾向和欲望,预测自己的事往往不准。”
江离掐灭烟蒂,双臂抱于胸前,眸子闪闪发光。
“究竟是什么迫使你下决心豪赌一场?”江离目不转睛盯着文渊看,“小雅说她一开始没想太多,只当你神经错乱,脑子进水了。昨晚参见网友聚会,一见你的女朋友,她猜到了原因。”
在论坛的一个并不引人注目的私版里,文渊和小雅被誉为两个最聪明的人。普通大版若给出这样的评价,他们不会放在心上,小雅甚至不屑一顾嗤之以鼻,但对于该版版友的推崇,很难不沾沾自喜。该讨论版乃是一家精英俱乐部,隐藏极深,从不对外张扬。首席斑竹做过一次统计,ID们从事的都是高端职业,有政府高官、企业家、商人、律师、医生、作家、诗人、教授、艺术经纪人、考古学家及电视台台长等,年收入超过100万的占到百分之七、八十,超过500万的占到百分之二、三十。文渊能受到邀请进驻,除了玄学上的造诣,主要是首席斑竹成了他的易学门徒。
仅从现实成就上看,文渊远远不能跟绝大多数版友相提并论,只是在网上大家都玩一些形而上或者不着边际的东西,比如故事接龙、联诗、对句、杀人游戏……他和小雅的聪明于是脱颖而出了。有好事者找来一份最权威的智商测试题让两人做,令人惊奇的是,他们得了同样的高分。好事者笑称你俩在网上难分轩轾,改天在网下一较胜负。
不知道小雅是否记得这句戏言,文渊听了江离一席话,有种一败涂地的羞愧。
“她太不同寻常了,不论站姿、坐姿、手势、表情,还是语气、语调、措辞都不是平凡人家能教育出来的。”江离转述小雅的话,“她的美纤尘不染,清丽脱俗,皮肤之娇嫩,是真正的吹弹得破,可不是后天养护的成果……”
文渊很讨厌江离双臂抱胸的动作,非常讨厌!个头没他高,体格没他壮,外形上毫无优势,想要与之针锋相对,只能昂着头进行斜视,摆出酷酷的样子。
“说完了没有?”文渊冷然问。
江离含笑道:“你在生气?”
“……既然猜到,永远埋在肚子里,为什么说出来?”文渊厌恶地皱起眉。
江离突然欺到他身边,凝视他的眼。
文渊嘴角牵动一下,还没来得及吭声,就听见他说了一句笑话:“我想帮你。”
对着车厢顶长长吐出一口烟,文渊让自己沉着几秒钟,脖子先右上旋90度,再左下旋90度,然后说道:“提出你的策略和分成条件。”
“分成条件?”江离楞了楞。
“我不喜欢欠人人情,要多少尽管说。”文渊面无表情。
江离摇头道:“你可真难打交道……”
文渊截然道:“此事作罢!”
“慢着——”江离苦笑,“算我怕你了,好吧,10万?”
文渊“嗯”了一声,“要看你的策略值不值10万。”
“我认识孙平……”江离的脸红了红,支支吾吾说,“我……我们睡过,还有吴老……嘿嘿,他是个老gay,和孙平曾经……那个……你不太了解啦,同志的圈子很小,有了网络以后更小……”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故事发生于20022004年,当时的网络形态、网络用语和同志圈状况,和现今有所不同,换到现在,江离认识孙平一事就很有狗血成分。
7心事
文渊是个总能碰到稀奇古怪事情的人,经历的巧合也不算少,但江离的话仍叫他吃了一惊。
“……上周我和小雅通电话,听她无意提到孙平的名字,就多问了几句,原来竟是我认识的那位。昨天她向我交待了你的情况,说是希望我可以帮到你,我们同乘一辆列车也是她安排的。”江离的神态渐渐恢复如常,“别看她和你斗了那么多年气,其实非常关心你,有机会一定伸手,比男人都讲义气。”
文渊叹了口气,心中有一丝感动,说道:“想帮我干嘛不摆在明面儿上……”
江离说:“性格使然,何况,很多时候,人与人之间的第一次会面形态,往往决定了他们日后的相处模式……”
文渊微微一笑,“这是我对小雅说过的话。”
“很有道理的一句话。”江离说,“比如咱俩,一开始你就对我冷冰冰的,搞得我欠你多少钱似的,聚会时还吓得我心惊肉跳。小雅希望我帮你,安排我和你乘同一辆车,原是为了给咱们制造接触机会,你不会接受陌生人的帮助,我得做你朋友才行。掰弯那些话,你不是不晓得她,最爱捉弄人。结果我怕你怕得要死,挨到凌晨一点才终于鼓起勇气发短信,如果你睡了,又得另找时间……”
文渊啼笑皆非,问道:“我有那么可怕?”
江离点头,“老虎屁股摸不得。”
文渊无语,想了一会儿,说道:“难为你们了,谢谢,你和小雅的心意我领了,但这件事你们帮不上忙,我自己来。”
“小看我和孙平的关系?”江离问。
“不,他不是最关键的一个人,沈老拥有最终决定权,你……”文渊似笑非笑看着他,“咳咳,恕我直言,不会是想用美人计吧?”
江离神色扭捏,说道:“为了10万块,豁出去了。”
文渊没好气说:“顶烦你这一招,什么人不学学小雅,裤子一脱,黄金万两,就象她睡我老板,多半与我无关,完全冲着钱去,贩卖□很高杆么!”
他嘴巴上鄙视,心里一阵难受,小雅你个浑蛋,何苦糟蹋自己!
江离换上一副饱受委屈的表情,很难想象和刚才那个潇洒自如、侃侃而谈的帅小伙是同一个人。
文渊甚感头疼,最近咋那么多火气,不停地出口伤人。
这时,一个奇怪的问题窜进文渊脑海,张口便问:“10万人民币值得你这么做吗?你可是标准的白领,为什么?即使是帮好朋友,也不必如此牺牲……给个解释吧。”
江离似乎在考虑什么,眉头皱了又松,松了又皱,忽然紧紧盯住他,缓缓说:“你知道你有双神奇的眼睛吗?”
“啊?”文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江离又说:“小雅败给你的前任女朋友,你以为是败在相貌上吗?”
文渊一怔,心说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这小子搞嘛!
“你的眼睛,望着爱人的眼睛,闪烁着万丈光华。”江离有些激动,“你的爱是盛在眼睛里的,毫不保留肆无忌惮向外宣泄,哪怕瞎子都能感觉到。”
文渊不知道说什么好。
“小雅对我说时,我根本不相信,可当真见到你的时候,见到你望着她的时候,我的思维全部僵硬,我觉得这辈子白活了。”江离目光炯炯,看得文渊不好意思垂下头,“你知道你的爱多么震撼人!小雅羡慕,我也羡慕;小雅嫉妒,我也嫉妒。”
文渊双膝发软,靠着车厢壁喘息。
“我们希望你幸福,希望你的爱天长地久!”江离一字一字说,“你让我们又相信爱情了。”
车厢摇晃不止,文渊头晕晕的,伴随轻微的恶心。
门窗上映着两个男人的身影,还有指间忽明忽暗的火光,车外残败的风景隐约可见。都市的夜给人的感觉始终不够夜,只有在荒郊野外,夜才是清晰的。
文渊久久无言,喉咙里像塞着什么物事,感动得想哽咽。性情中人总叫人激赏,他很庆幸这段旅途能遇见他和她,然而现实……现实,它不是平面的,不是一眼可以掠尽的画板,在它面前,物质基础永远占据第一位,没有它一切都是梦幻泡影。
文渊转过身,用侧面对着江离,下面的话不愿看着他说。
“既然你和小雅都猜到绒绒出生富贵之家,我也不相瞒,不是普通的富贵。她的家族与英王室多有往来,姑妈是戴妃的好朋友,她本人也深得戴妃钟爱,当年戴妃因车祸丧生,她痛苦得几天几夜睡不着觉……”
文渊沉吟片刻,又道:“绒绒自小接受的是上流社会的淑女教育,读的也是贵族学校,虽然在深圳有家,但一年有一半时间呆在伦敦。不说家族财富,仅她名下的财产……总之我望尘莫及,最富的时候不及她的一个零头。”
“你……没说笑吧?”江离的惊骇可想而知。
文渊轻轻叹了口气,和绒绒第一夜时,他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现代版罗马假日?呵呵,我的好多经历都象童话故事,可惜都不美。”文渊黯然道,“我欲罢不能,可是身份太过悬殊,上流社会里,门当户对从来都是至理。”
江离问:“那她呢?她如果……”
文渊说:“她如果一定要跟我,自然没什么问题。可是你认为她这样的淑女,能忤逆父母的意愿吗?退一万步说,就算她父母思想开明,至少我得有钱吧,至少得有很高的成就吧。”
文渊没有轻信他人的毛病,但许多心事掩藏太久,不说出来浑身难受,尤其身边这个男人,长着一张极富亲和力的脸。
“还有一道最大难题,她……她有丈夫……”
文渊的眼眶陡然发热,使劲眨着眼,急速说道:“不许在我面前说她坏话!有些事情你不会明白,永远不会明白……”
心底的隐痛刹那间袭遍全身,文渊难受得弯下腰。
她是有夫之妇,她有老公!
相恋以来,两人一直小心翼翼不提“老公”、“老婆”这俩字眼,一提就感到绝望。
不能再说下去了,必须中止交谈!
文渊掉头就走,不料腕口一紧,一股大力将他向后拉扯,立足不稳,重重撞进江离怀抱。
很多时候男人也需要拥抱,每当遇到困境,一个拥抱有可能胜过千言万语。然而,对于文渊来说,多年的身心锤炼早已锻造出刚勇强韧的意志,他只会把拥抱留给别人,绝不身受。江离的举动让他产生排他反应,立刻反击,用力推他。
“别动!”江离命令道,双臂加大力道。
“你干什么!”文渊恼了,“放开我!”
“臭蚊子,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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