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环神情扭捏,正襟危坐,苏启附耳说悄悄话,听着听着忽然“噗嗤”一笑。
文渊暗暗叹气,排斥叶环和苏启发展,不相信花花公子虽为主因,舍不得小屁孩也是原因之一。人在危难时刻容易结交到良朋,叶环不离不弃陪伴左右,一直温暖他的心。如今,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他想管也管不住,蓦地倍感孤单。
一抬头,古岳热辣辣的目光正射过来。
文渊嘴中发苦,举起酒杯,略作示意,先干为敬。
酒吧是清吧,不甚吵闹,外文歌曲咿呀唔咿呀唔的,文渊也听不懂。
“听小叶说,你的英文读写能力不错,听说糟糕。”古岳把洋酒倒出来一部分,加以雪碧中和,然后拿过他的杯子,缓缓斟满,“我可以辅导你。”
文渊正待婉拒,忽见入口处进来两个人,走在前面的妖里妖气,姣好的五官宛若女人,十指涂着黑色指甲油。
赫然是游昆!
“这里是他和美国老公初次见面的地方。”古岳说,“每次在上海逗留,只要有空,他就会来坐坐。”
“怀旧还是钓猛男?”文渊望向他身后跟着的人,身材魁梧,有点面熟,微一沉吟,想起来了,是他的律师,现为杂志社法律顾问。
“兼而有之。”古岳说。
文渊极度厌恶之,啐道:“贱人!”
指甲油游目四顾找位子,很快看到敞式包厢里的四人,抹着厚厚唇膏的嘴唇掠起微笑,带着轻蔑之意,大摇大摆走过来。
古岳起身迎接,介绍苏启给他认识。叶环在五一聚会上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当下也客气问好。指甲油娘忒忒的,一口夸苏启帅气,一口赞叶环漂亮,故意不搭理文渊。
“蹭俩座成不,老古。”指甲油直往古岳身上贴。
古岳推了他一把,“我说大妹子,出来鬼混也不带齐骨头。”
指甲油顺势倒在沙发上,“见到古大公子,骨头早散啦。”抓起桌上的中华烟,抽出一根,律师掏出打火机,为他点燃。
文渊垫着酒杯,不用正眼瞅他,见古岳在身边坐下,轻轻问了句:“曾经有过一腿没?”
古岳笑,低声说:“我不好他那口,更不贪他的财。”
后一句含沙射影,挑拨离间,文渊啼笑皆非。
叶环和苏启都是机灵人,主动陪指甲油闲话。指甲油很喜欢叶环,看出两人暧昧,说道:“启哥,我家小环环这样的单纯孩子,gay圈中称为凤毛麟角一点也不夸张,你敢不用心待他,别怪老娘找你麻烦哟。”
文渊心中有气,爷的宝贝弟弟什么时候变成你家的!
指甲油又说:“小环环,启哥欺负你的话,可要告诉姐姐呀。”
叶环不愧是文爷的人,很争气,说道:“谢谢,谁欺负我,我哥自会给我做主。”
“哦,你是说文爷,他本事很大么?”指甲油吸一口烟,嘬唇吐烟圈。
浓浓的烟团喷到半途,渐渐向四周扩开,又大又圆。酒吧空气混浊,烟圈成形不易消散,悬在半空格外醒目。
文渊正坐他对面,闻言也吸了口烟,闭紧嘴唇,突然一声轻啵,吐出一条烟棍,穿烟圈圆心而过。
烟棍难以凝聚,射中圆心后迅速散开,但瞬间成线插入烟圈的景象依然清晰。
矮几上空一派乌烟瘴气。
叶环笑出了声,这么明显的寓意,傻子都看得出。
古岳轻拍文渊大腿,意为干得好干得妙干得呱呱叫。
“太松了。”文渊惋惜道。
指甲油的眼神倏地锐利,盯看文渊半晌,用一种很高贵的姿势托起高脚酒杯。
“知道老娘为什么投资杂志社么?”他的嘴角划过一丝狠意,“看不顺眼!一个好吃懒做只会用屁眼取悦男人的骚货,配不上老娘心目中的头号同志才子。”
话音甫落,手腕一抖,半杯洋酒泼在文渊脸上。
52打架
文渊懵了,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多少年了;无人再以这种暴力方式施加于己;倒不是因为他威名赫赫;中国那么大那么多人;过去的传奇能有几分影响?主流社会的成年人,心中自有规则秩序这杆秤,岂会像顽童一样;一言不合拳脚相向。
泼酒行为看似不伤人,实则已是人身攻击,更带有侮辱性质。
文渊胸头血气翻腾,立时便要发作。
叶环冲了上去!
变故陡生;大家都没反应过来;就这么一愣神的工夫,叶环的拳头几乎擦着指甲油的脸。
一只大手凭空探出,叼住他的手腕。
“臭小子,老实点!”身材魁梧的律师大喝,反手扭他胳膊,“找打是吧。”
叶环吃痛,脸上肌肉扭曲,另一只拳头由下而上,掏指甲油的下巴。律师用力一拽,毕竟实力悬殊,叶环重心不稳,踉踉跄跄,几乎摔倒。
苏启想当和事老,立即抓住律师的臂膀,“有话好好说,你怎么打人啊!”
叶环怒道:“你要不帮我揍这混蛋,今后别想见我!”
苏启心跳加剧,养尊处优长大,一路顺风顺水,遇到此类事件,什么时候亲自上阵过。不禁心里发虚,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只牢牢抓着律师,以免他进一步动粗,反复叫道:“松手!松手!”
指甲油冷冷盯着文渊。
古岳脸色阴沉,体内一阵阵躁动,若非文渊握着他的手,恐怕也冲上去了。
“是不是想要老娘道歉?”指甲油蔑笑。
文渊缓缓摇头,低声对古岳说:“去揍那个大块头。”
苏启没胆,不是他的错。嘴巴喊得高调,事到临头退缩,大部分人都这德性,人的天性中隐含恐惧暴力的因子,不然也不会有黑社会。苏启虽不敢动手,但敢于迎向前,冒着替叶环挨揍的风险,已经十分英勇了。
不敢打,却不怕当肉垫,说来好笑,恰恰是许多当代男人的真实写照。暴力的阴影不仅驻留在受害人心里,施暴人也怵。
打架得有心理素质。
古岳看了看文渊,见他眼里露出鼓励之色,心中一热,嘴角微微上翘,一笑未起,飞快在他唇上吻了吻。
“人妖留给你。”
古岳长身而起,冲向大块头律师,二话不说,一拳砸在他的胸膛上。
吻上淡淡的湿意宛若一剂兴奋剂,使人血液沸腾。
沙发围着矮几,空间不够开阔,律师放开叶环,歪歪斜斜跌出包厢。古岳得势不饶人,追着他暴打。叶环紧随其后,举脚乱踢。
律师狼狈不堪,一手护头,一手招架。
苏启一见,啊哦,我方抢得上风了,有便宜不占王八蛋,膀子抡得跟大风车似的,兴致勃勃上前夹击。
古岳的块头其实不如律师大,仗着身高臂长,肌肉有力,挟怒出手,威势惊人,一人足以把律师打趴下,何况还有叶环、苏启协助。狂风骤雨般的攻击,打得律师不得不双手握拳遮脸,两臂贴胸护住脏腑。
酒吧哗声四起,人人翘首围观,老板急急忙忙跑出来劝架。
指甲油吃惊,再也不能好整以暇,匆匆起身。这可是现实世界里的打架,哪像武侠小说影视剧,动不动摆POSE看镜头。
文渊重重一哼,闪电般扑出。
指甲油反应迅捷,十指张开,黑色的指尖闪着幽光,抓向他的脸。
果然是人妖,打起架来也像女人!
文渊微微侧头,闪开指抓,借着前冲之力,欺身而进。他的打架方式奇特,提起膝盖撞击对方小腹。
武学中有“千斤肘,万斤膝”之说,膝头坚硬,这一撞力道何等之大。
指甲油“哎哟”一声,顿时弯下腰,胃部痛得喘不过气来。文渊随即挥臂,又一记千斤肘敲在他背上。
论打架技巧,古岳、叶环、苏启哪能跟混过黑道的文渊相提并论。黑老大亲自调教:出手要快、准、狠,你一拳我一脚那是表演,三下五除二把对方撂倒才是临阵要旨。快、准两个字,文渊发挥得淋漓尽致,现在轮到狠了。
扫击腿弯,再向前拉扯,浑身疼痛的指甲油一个跟头栽倒。
文渊迅速矮身,膝盖压住他的太阳穴,微一沉劲,杀猪似的惨叫震得人心颤抖。
这几下兔起鹘落,先动手的古岳、叶环、苏启还没打完,文渊已经收官,众人都把惊愕的目光投向他。
酒吧老板叫道:“放开游先生,否则我报警了!”
指挥服务生上前拉起文渊。
“谁也不许过来!”文渊断喝,膝盖再一沉劲,指甲油惨叫连连,颅骨都要被压碎了。
众人连忙驻足,均一动不敢动。
“谁敢报警剁手,进局子爷捞你们出来。”文渊出言恫吓,酒吧里文明人居多,对付文明人吓唬吓唬就管事。
叶环敲碎空酒瓶,恶狠狠扫视全场。
他第一次耍酷,学电影电视里的流氓,可惜经验不足,连敲是敲,才敲碎一个空酒瓶,差点划到手。
古岳差点笑出声,“哗啦”一声,也敲碎一个空酒瓶,他同样没经验,但是有运气。
苏启傻愣愣望着叶环,清纯可爱的温室小花到哪儿去了,恁地凶悍,合着是朵霸王花,太不科学了!
律师忍痛想上前救助指甲油,古岳脸一横,举起凶器,吓得他战战兢兢。
“环环,给我点根烟。”文渊漠然道。
叶环取香烟在手,塞进他的嘴,用打火机点燃,然后往身后一站,狗腿子架势毕露无余。
一般人在这种情况下,往往会训诫一番膝下人,放放狠话什么的。文渊才不搞那套,真正的狠向来是只做不说,拿起指甲油的右手,正是这只手泼他一脸酒,到现在脸上还黏湿黏湿的,从口中摘下香烟,烟头朝下,烫他的手背。
指甲油大叫:“救命!救命!”
别说叶环、苏启,连古岳都傻了,这也太狠了吧!
黑老大曾经教导文渊:打架拼的不是气力和技巧,今天我把你海扁一顿,你不服气,明天再找人帮忙找回场子,你来我往,哪一天才是尽头?冤冤相报何时了,咱又不能杀人灭口斩草除根,所以必须一次把对方打到心寒,种下恐惧的阴影,以后一想你就怕,不敢兴起报仇念头,这样才能息事宁人。
这番话文渊永志不忘,指甲油有的是钱,今晚栽了大跟头,回头雇人寻衅,势必后患无穷,无论如何要治得他对自己闻名如见鬼。于是又把烟含进嘴,深吸一口,红红的烟头发出刺目的光,再一次落下,继续烫指甲油的右手背。
隐伏已久的邪气激生而出,他被情感危机搅得身心郁结,满腔怨气无处发泄,抽一口烟,烫一次指甲油。
极端之人一走上极端,容易迁怒于人。文渊和他本无多大仇恨,可是谁叫他撞枪口上了,每次烟烫都落于同一位置,誓要给他留一辈子印记。
指甲油的手背灰黑一片,连续的疼痛麻木了神经,脑袋侧着地板,像被压扁一样,既无力挣扎,也无力叫喊,只剩下呻吟。
古岳原本打算阻止,可文渊神色冷漠之极,仿佛一名酷吏,积威之下,竟也不敢出声。
“环环,拿张凳子,再拿瓶酒,满瓶没开盖的。”文渊眯起眼,把香烟扔到一边。
叶环诧异:“哥,你想干嘛?”
“凳子垫着,用瓶底废了他的狗爪。”文渊轻描淡写道。
叶环惊悚,苏启胆寒,古岳终于看不下去了。
“圈圈,算了吧,他吃的苦头够大,饶他一次。”古岳放下半截酒瓶,上前规劝。
文渊目光凌厉,那股子狠劲,逼得他脚步停顿。
叶环迟疑片刻,不敢违抗指令,搬起一张凳子往回走,走着走着突然面显痛苦之色,“啊”的轻呼。
“你怎么了?”文渊关切地问。
“没……没什么……”叶环按着右下腹,步履艰难,“啊——”
苏启赶紧过去照看,急问:“哪儿不舒服?哪儿不舒服?”
“肚子疼……”叶环使劲忍着,倒在苏启怀抱,“好像是急性阑……阑尾……啊——,痛啊!”
文渊骤吃一惊,不及细想,喝道:“古岳,快去取车!”
纵身弹起,冲到叶环身边,眉头紧皱,“坚持住,马上送你去医院。”
情绪紧张加上剧烈运动,导致急性阑尾炎发作,原属寻常。文渊见他痛得咬牙切齿,俊俏的五官缩成一团,不禁心急如焚,快速背起,小跑着夺门而出。
古岳驾车,向着远方的夜色疾驰。
叶环躺在文渊腿上,仰望那张焦灼的清秀面容,心中爱意愈浓,真想学古岳,冷不丁盖住他的双唇。
为什么每次想放下时,非但放不下,反而越束越紧,越缚越牢?
叶环心下凄然,眸子湿润。
“别哭,很快就到医院了。”文渊宽慰道,把手按到他右下腹,“揉揉可以止痛吗?”
叶环再也控制不住,猛地抱住他的脖子,贴上热吻……
车子颠簸一下,没亲到嘴,亲到了脸颊。
文渊愕然,细细观他面色,呸道:“你个小屁孩,骗爷的,没病!”
叶环倏地坐起,笑嘻嘻说:“故意伤害罪可是要坐大牢的哦。”
前排的古岳、苏启不约而同扶额。
卧槽,虚惊一场,吓死个人!
文渊哭笑不得,指着叶环,扮了一会儿帕金森综合症,欲言又止,忽然把他打横抱过来坐自己身上。
“你啊你啊……”文渊叹气,想起刚才的打架场景,嘴边泛起笑容,“平时那么乖巧,那么柔顺,想不到关键时刻勇气过人。”
“当时没考虑那么多,换成别人,哪怕是我自己,未必有那胆子。”叶环附耳说起悄悄话,“差点吓尿了,一直在发抖。”
文渊感动非常,抚摸他的背,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八年前,你多爱护我呀,还替我出了口恶气。感谢老天,掉下一个让我帮你的机会。”叶环说着,脸蛋发红,心中默语:哥,我爱你。
他想宣出口,嚅嚅的,最终没敢。
文渊望着窗外夜景怔怔出神,一场斗殴发泄完胸中郁闷,整个人仿佛变得格外清醒。
“一个好吃懒做只会用屁眼取悦男人的骚货”,指甲油的这句评价似乎又在耳边响起,想想半年多的同居生活,虽非完全如他所言,却也说中一半。
刘帆敢于插足,是否基于这个原因呢?毕竟他常来家中作客,了解他们的生活状态。
他和江离不在意,不代表外人不在意,小雅不也有过类似质疑吗?
“渊,你真的不想工作?”
“暂时歇一阵,以前太劳碌了,难得轻松。”
“你这样依赖他,觉得好吗?”
“他值得我信任!”
“不是信任不信任的问题,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会给他造成很大压力。”
文渊闭起眼,做几下深呼吸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