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距离的接近,眼前的雾气也随之变得更为稀薄。当章文终于到达女子停下的地方时,气都还没有喘的过来,就被对方怀抱中的那个人给吓了一跳。
“为……”
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个被重重铁链捆绑得只能像柱子一样站着一动不动的人,章文顿时有种自己在做梦的感觉。
为什么那个人会在这里?
为什么这里会有那么多的铁链?
为什么他会……被人绑在这里?
一系列的为什么冲击着章文的大脑,让那本来就混乱的脑子变得更为凌乱。
有什么答案即将呼之欲出,却在接触到真相之前就被一道不知道哪里来的墙壁给挡住了去路。
章文呆呆地看着那个人,看着那个人身上延伸到了血海中的那些铁链,脑子顿时变得一片空白。
“呐,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所以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女子温柔地回望着他,对着他伸出了手。
“拜托你……”
带着祈求和期望说出的话语在快要传达到耳边的时候,突然变成了不含任何意义的破碎铃声。就在章文想要开口提出疑问的时候,他突然感到脚底一空,然后转眼就掉进了一个看不到尽头的无底深渊去了。
在意识快要消失之前,一直盘旋在他脑海中的问题始终只有一个。
为什么……
那个人会……
、第八章·之一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正想叫人起来吃饭的四不像刚把头探过去,原本闭着眼睛睡得好好的小孩就突然睁大了眼睛,一副见鬼似的表情大叫了起来。莫名其妙被吓了一跳也跟着大叫的四不像,条件反射就抬爪一爪子拍了过去。
“咕!”
然后声音就没了。
“……”
没死吧?
吕望看了看四不像,又看了看四不像爪子下的那个小孩,人生第一次有了脸皮抽搐的冲动。
这算是个什么情况?
【靠!吓死我了!每次醒来都这么惊悚他想吓死人吗?】
感情一直比主人要丰富的神兽完全没有自己刚才以大欺小用爪子弄沉了一个小孩的自觉,心有余悸地刨了刨地面,用着受害者才会有的嘴脸叽叽咕咕地抱怨了几句。
“……我觉得他在吓死你之前就已经被你打死了。”
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体型,这么一爪子下去一个成年人都能断气了。
默默地看着那个奄奄一息彷佛随时都会断气的小孩,吕望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把某个可怜的小家伙从巨兽的爪子下救了出来。
【……啊!】
后知后觉想起自己刚才干了什么的四不像大叫了一声。
【糟糕!小鬼你可别死啊!你死了我会有麻烦的你要给我争气一点!】
这小鬼要真出事了,首先不会放过它的不是别人,而是它家的那位冷血主人——吕望。
别看吕望人冷冷淡淡的,作为第一个接触到并且相处过的人类,章文绝对有权享受贵宾级的特别待遇。要是这人在它不注意时有了什么三长两短,看着吧,吕望那张脸绝对会变色。
眼看四不像又要把爪子伸过去,吕望终究是看不过去了,把人抱起后就一脚踹开了四不像。这爪子要是再拍下去,即使人不死也会去半条命,要是以后落下病根那就更不好了。
“喂,醒醒。”
把人抱到一边去的吕望在叫人醒来的行为上其实也没多温柔,就是力度上比起四不像那是绝对的轻手轻脚。他先是轻轻拍了拍小孩的脸颊,发现人还是没反应后又加深了一些力度,就在他正打算给对方扇两个巴掌的时候,一直处于头晕目眩状态的人也终于醒了过来。
“我,我我好像看到了天堂……”
双眼依然一副蚊香状的章文晕晕坨坨地看着眼前的吕望。也不知道是睡迷糊了还是被梦吓醒又被人拍晕的缘故,吕望那张没表情的死人脸此刻此刻看来不知为何多了几份神圣。虽然头顶没有光圈,但周身散发出来的光芒让人不禁有种看到天使的感觉。
不用别人告诉他他也知道那绝对是眼花产生的错觉,吕望的形象哪里有那么高大?虽然这人一身隐士高人的风范,但那也只不过是骗人的表象。真正的他只不过是一个懒人而已。
所以说,那绝对是自己的错觉。
吕望发现他看人的目光还是直愣愣的表情恍惚,就伸手在他额头上拍了拍,只是这么简单的一下,章文那双眼顿时就变清明了,连带脸色也跟着红润了一些。再躺几秒之后,刚才那股周围都在打转的不舒服感也跟着消失了。
章文看着吕望眨了眨眼,比起刚才那股眩晕感,现在的感觉更像做梦。
“你刚才做了什么?”
摸着额头坐起来,章文看着旁边那个始终没有表情的人。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自己会这么快恢复,肯定和这个人刚才的行为有关。
“没什么,只是让你清醒一点而已。感觉怎样?”
“好很多了。”
“那就好。”
吕望意义不明地点了点头,然后突然话锋一转。
“你做噩梦了?”
“啊?呃,应该是吧……”
其实章文自己也不确定自己刚才做的梦到底是不是噩梦,不过真要给它分类的话,他绝对不会把那个梦丢到好梦那边去。
“梦的内容还记得吗?”
也不知道为什么,吕望难得地多问了一句。章文在愣了愣之后摇了摇头,茫然地看着对方。吕望的脸上始终没有表情,他实在不知道这人到底想听到怎样的答案。
后者直直地看了他半晌,最后什么也没说就站起转身走了出去。这时章文才终于注意到,吕望身上的衣服不知为何居然全湿透了。一直随风飘动的长发此刻正服服帖帖地帖在衣服上面,在他站起的时候,透明水滴顺着长刘海滴落而下,在地面上留下了几个灰暗的小圆点。章文发现,只要是吕望走过的地方,地上都会留下水迹,但那些水迹很快就被铺在地上的青砖给吸收掉了。
章文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吕望的体温一直不高,所以他一时没留意到刚才拍自己额头的那只手到底有没有带着雨水的湿润。不过那手的温度,确实比平时冷了几分。
章文看了看地板上只剩模糊痕迹的水迹,有点拿不准要不要问刚才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最后他还是问了。
“他……去干什么了?”
人走了出去,章文能问的就只有一旁的四不像。后者那颗大头向着门外的方向倾了倾,示意他看向那边。
【刚才出去走了走,然后人就湿了。】
至于出去干了什么,四不像并不想多说。刚才发生的事没必要让眼前的小孩知道,章文只是异域的一个过客,知道得太多就陷得更深。吕望摆明是不想把他牵扯进去才会在他睡着的时候行动,而作为宠物的四不像就更不会说了。
没怎么接触过动物所以看不懂动物表情的章文,也看不出四不象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他,在顺着那颗大头倾斜的方向看出去时,他的注意力马上就被转移开了。
“下雨了!”
不看出去还真没注意到外面居然下起了大雨。虽不是倾盆,但密密麻麻的雨珠还是模糊了外面景色的轮廓。
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天的章文还是第一次看到下雨。他一直以为这地方没太阳没月亮应该也不会下雨才对,但现在看来,除了没太阳月亮之外,这里还是有一些不太明显的天气变化的。
看到外面下雨就想出去看一下,但在章文弯腰找鞋子时却发现自己身上还披着一件衣服。那应该是吕望今天穿的那件外套,就是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捉在了手里。
章文举着衣服看了看,想到那人刚才离开的方向,转身就跟着跑了出去。异域里的房子全都连在一起,以他们经常看书的客厅为中心,两边的房间分别是他和吕望的房间。所以章文要找人,出门左拐就是了。
这里所有房间的外面都有着遮雨的屋檐,那宽度完全可以让一个人沿着墙壁走而不会被雨淋湿。章文跑出去之后贴着墙走很快就来到了吕望的房间门外。
也许是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吕望房间的门常年都是门户大开的状态,就连换衣服也没见他把门关上。所以当章文抱着衣服跑到门口的时候正好看到了吕望穿衣服的情景。
“啊!”
正准备跑进去的章文在看到人时立刻刹住了脚,手上拿着的衣服因为吃惊而松手掉落到了地上。
刚好披上里衣的吕望听到声响转头看了出去,房门外的小孩不知看到了什么,一脸吃惊地看着他,连手中抱着的衣服掉了他都没注意到。
吕望看了看他,彷佛是想起了什么般也跟着“啊”了一声,不过“啊”过之后就没后续了。章文就这样看着他自顾自地把衣服穿上,披上新的外套后就走了过来。吕望无论做什么事都是不紧不慢的给人一种很悠闲的感觉,就连弯腰捡起衣服的时候都是那么的随意。
章文就这样看着他把衣服随手丢到一旁的椅柄上,然后走到他面前蹲下,抬手挽起了左手上的衣袖。
“你很在意这个?”
虽然已经被衣服遮挡住了,但章文在面对那手腕上奇怪的勒痕时还是条件反射地想起了刚才惊悚一瞥时看到的画面。
吕望在穿衣的时候头发是扎起来的,所以章文能清楚地看到他后背上那些蜿蜒曲折的奇怪勒痕。那些勒印勒得很深,或深或浅的印痕几乎遍布了整个身体,虽然不密集,但痕迹鲜明的勒痕还是让人触目惊心。
章文的父母都是医生,在空闲的时候,他们会教他们兄弟俩一些简单的医学知识,例如刀伤烫伤应该怎么处理,怎样的凶器会造成怎样的伤口,哪些地方被伤到了会立刻死人等诸如此类的知识虽然冷门,但有时候却是很实用。
所以章文一看就知道,吕望身上的那些伤痕绝对不是刀伤烫伤留下的伤疤,那怎么看都象是铁链之类的长条状物体制造出来的。
章文想起了电视里那些囚犯上的铁链,如果他的猜测没错,那应该是长期被锁链捆绑而留下的痕迹。
除了身上的那些之外,吕望的脚上应该也有一样的勒痕。从后背上那匆匆一瞥看到的画面可以肯定,那些痕迹是连着去的。
“这是……怎么弄成的?”
章文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碰触,却又怕弄痛了他。这手腕上的勒痕深得都快要入骨了,他实在想不明白,到底是勒得多紧才会有这样的深度的。
“没知觉的。”
吕望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可怜的人,所以他一直都不觉得这些伤痕会对他有多大的伤害。而一旦有了那种自觉,痛觉也会跟着回来。所以他宁愿自己是一个没感情的人,只有什么都不在意,会让他受伤的事也就跟着不会存在。
所以他说的才会是没知觉,而不是不会痛。
吕望把手伸过去让他碰了一下,后者在碰到那个伤疤时立刻就把手缩了回去。
不碰的话还能装作不知道,但一旦碰到,立刻就会有种很痛很痛的感觉。虽然痛的人不是他,但章文的眉头还是紧紧地皱在了一起。
吕望看了看他,确定他不想看之后就把袖子放下来。那条深深的勒痕很快就被长长的广袖给遮住了。待袖子放下后他伸出手指,在章文的眉心上揉了揉。等皱褶全都揉开后才把手放下来。
“那是咒术留下的痕迹,隐去了拟态之后就剩下这些了,反正不痛,我就没管它了。”
“一开始应该很痛吧?”
章文见他说得这么轻描淡写,反而觉得更加不忿。
吕望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不清楚,反正我一开始就没去想过这些。”
丢下这句话后,他转身走出了房间。
章文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不知为何有种很闷很不开心的感觉。那些勒痕要是让他家那两医生看到估计会气得骂人。那些痕迹明显是长年累月累积下来的,在最初形成的时候肯定很痛很痛,但吕望在说的时候却是一副无关痛痒的表情,那感觉就象是在说别人身上的事似的。
这种态度,让人看了,反而更加难受。
在跟着吕望走出去的时候,章文突然想起了四不像之前说过的话。吕望这人从出生开始就一直在异域里面生活着,这个空间除了他之外就没别的人类。尽管四不像可以陪他聊天呆在他身边,但有些事实却是无法改变的。
从出生开始就一直一个人地生活着,那份孤独与无力估计早就让他对什么事都不抱任何希望了。所以现在的吕望才会是这么一种性格,对任何事都不上心,不是不重要而是没必要,反正这里除了他之外就没别人了。不管是哭还是叫,都不会有人去关心他,除了四不像之外,能陪他说话的人类一个也没有。一直这么下去的结果,就是连开口说话的欲望也跟着被磨淡得连菱角都没了。
所以他这个人才会这么安静,安静得就像空气。并不是说他喜欢做一个安静的人,而是无法改变的事实让他不得不变得安静。
“呐,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所以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脑海中闪过的一句话,就好像有谁曾经对他说过那样的话似的。突然记起来,却又记得那么的莫名其妙。这句话明显还有后续的内容,但不管怎么想他就是想不起来。
章文奇怪地看了看四周,那声音虽是响在脑海中,却又似从耳边擦过。但他周围除了他之外根本就没别人,吕望早就回屋子里去了,而所谓的声音,除了淅淅沥沥的落雨声之外就没别的了。
难道是幻听?
章文掏了掏耳朵,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
、第八章·之二
【喂!小子,你还吃不吃饭啊?饭菜都凉了你还站在外面干嘛?还不进来吃饭?】
吕望都回来了但另一个小孩却不见进来,等了半天都没看到人的四不像刚走出来就看到了站在外面的章文,不知道在发什么呆。
“咦?有饭吃啦?”
一听有吃的,章文顿时就把疑惑给抛到脑后,欢叫着撒腿跑了进去。
一心一意跑回屋的他并没有留意到,在外面朦胧的雨帘中,一名女子的身影在其中一闪而过,那模糊的轮廓出现得很突兀,而消失的时候又显得很迅速,以致当吕望抬头向外看的时候,外面除了落雨连绵之外就什么也没有了。
难道是自己的错觉?
凝视着外面那模糊不清的景色,吕望难得地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
四不像发现它出去叫人回来之后它家的主人就变了脸色。要知道,吕望这人平时是没表情的,要让他皱眉,那估计是发生了比较糟糕的事。
“不,没什么。”
就在吕望摇了摇头当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的时候,外面突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轰天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