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他们已经跑回来他们的出发点——那个一开始接待他们的客厅。而客厅之中正在闪烁着亮光的是最初许闻拿着的那盏旧式煤油灯,灯芯中的火焰在玻璃之内跳动着,明明没有人去摇动它,却不停地左右摇曳,无风自动。
一盏煤油灯所能照亮的地方不多,而也因为不多,所以最初看进去的时候两人的视线都被那盏独一无二的灯火吸引了视线,以致忽略了一旁椅子上面坐着的一个人。
那是一个上半身隐没在黑暗中看不清容颜,除了一双脚暴露在灯光之下的女子。
之所以会觉得是女子也是因为那双脚纤细白皙,和男子是完全不一样的。
“谁在哪里?”
被吓多了的章文这次镇定多了。
在发现有人时立刻和吕望换了一个位置,把人护到身后的同时也掏出了腰间的枪。
虽然这把枪在今晚根本没有发挥过任何作用,不过有武器总比空手要好。
至少拿着会安心一点。
两人就这样拿着枪慢慢走近客厅,当视线终于看清楚坐在椅子上的人时,章文也跟着放下了枪。
那个人在一个小时之前他就见过,虽然没有说过话,但是身份还是知道的。
“喂,刚才我们去她房间的时候好像没有看到她吧。”
疑问的话却是肯定的语气,看着那张安详的脸,章文慢慢走过去。
“……没有,当时除了冼洁敏之外那个房间里面根本没有别人。”
所以说,理应是房间主人的卢美在那一刻就已经失踪了。
然后失踪的她此刻却不知为何来到了这里,坐在椅子上面,安详地睡着。
或许应该说是死在了这里。
那胸口上插着的那把牛角梳即使想要忽视都做不到。
章文检查了一下对方的尸体,确定已经开始僵硬,由此推测已经死去有一段时间。
不过看着对方那安详的样子,实在感觉不出来是被人杀害的。
也许是被下药了吧?
章文想起当时自己给对方检查的时候的情景,那时候的卢美也是这样双眼紧闭,仿佛睡着了一样。
或许从那时候开始,从她在浴室晕倒开始她就已经被人下药了。
那么下药的人又是谁?
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瞬间,数个疑问向着章文袭过来,让他的脑子变得更为混乱。
“只要有那面镜子的存在,伊玟就能一直在我身边陪伴我了……”
“吕望,你知道阴阳镜是什么吗?”
瞬间一闪而过的话就像一道天启一样让章文再次思考这个问题,开始思考那面镜子的作用。
阴阳镜阴阳镜,带着这种名字的镜子就真的只是普通的镜子吗?
就真的,和今天晚上发生在这个家里面的尸体变化无关吗?
能让人为了它而不惜血染双手的镜子,就真的只有金钱的价值吗?
事情根本没有这么简单。
章文知道事情肯定没有那么简单,而此刻能回答他问题的只有吕望。
不知为何,章文有一种感觉,只要他问,吕望就一定能给他满意的答案。
“阴阳镜?”
低头看了一眼章文,吕望突然勾起嘴角,笑了。
“呵,原来你还是发现了。”
“你……是不是隐瞒了什么?”
眉头紧皱,章文看着此刻整个人感觉都变了的吕望,心理面不知为何涌起了一股厌恶感。
这么妖艳的笑容,根本不适合他。
“你想要知道那镜子的价值?”
吕望突然摇了摇那盏煤油灯,火焰因为动作而不停地晃动,同时也让这个客厅里面的阴影不停地摇摆着。
“可以,我可以告诉你。因为,你有这个权限。”
微微一笑,吕望放下煤油灯,房间里面的影子再次归于平静。
“什么权限?”
为什么他总觉得此刻吕望所说的每一句话他都听不懂的?
“我说过吧,我是异域图书馆的管理员,你知道异域图书馆另一个名字是什么吗?”
“什么?”
“异域图书馆的另一个名字是警局机构所属最高机密档案室,目前除了一些高层之外就只有特殊刑事案处理室的人知道它的存在。那里是只开放给你们的档案室,所以除了你们之外我不会让别人进来。所以我说,你有询问我任何问题的权限。”
他是图书馆的管理员,管理着所有这个A市甚至是整过国家的所有机密的非机密的档案。那个小小的空间就是他的城堡,除了他之外,别人无法解读那些资料。
因为从一开始,那些所谓的档案,就只有他能找到能看到。
“……档案室?”
隔了很久,也或者只是过了几分钟的时间,章文在沉默之后终于说话了。
他那双看着吕望的眼神充满了不敢置信。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个只有书不管是外表还是里面都和图书馆无疑的地方居然会是最高机密档案室。
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那么他们警局里面挂着机密档案室的那个房间里面又是存放了什么东西?
章文发现他越来越搞不懂吕望这个人了,或许从一开始他就没有了解过对方。
“不用想那么多,你只要知道我不会害你就是了。我说过了,你不相信我没有关系,我相信你。”
仿佛只看透了对方的想法般,吕望半垂下眼帘微微勾起嘴角。
那表情仿佛在笑,但却又不知为何让人有种受伤的感觉。
一会儿强硬一会儿迟钝,一会儿妖艳一会儿又脆弱得要命,吕望这个人的存在仿佛是矛盾的集合体一样,复杂得让人无法看透。
至少章文觉得,自己是真的看不透这个人。
不过现在或许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既然你说我可以问任何问题,那么你能告诉我关于镜子的事情吗?还有就是,这个家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些事情可以迟点再想,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先解决眼前的问题。
眨了眨眼睛,吕望突然笑了。
“我就喜欢你这种什么时候该做什么的地方,一根筋又粗神经,但却绝对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改变既定的想法,可以说是固执得可以,但这种地方却是最好的。”
“……”
为什么他感觉自己被人骂了的?
这真的是夸奖吗?
一时之间有点跟不上对话的章文直接选择沉默。
吕望这个人的思维跳跃他是真的跟不上了。
、第七章·之二
“阴阳镜其实只是神话故事中的东西,最开始出现在《封神演义》里面,那是赤精子的法宝。在描述上它的用途也和生死有关——状似铜镜,能照出人的生死,有阴阳两面,阴面为白,阳面为红。阴面为死门,阳面为生门。”
跑累了随便找了个远离尸体的地方坐下,吕望开始给章文解惑。
“那面镜子现实中不一定会存在,你也知道的,只要是那些名着中记载的东西,大部份都是杜撰出来的。只不过,但凡一样事物被提起就肯定有其来源,有其这种如同神器法宝一样的东西,在现实之中必定有其原型。即使和所有人想象中有所出入,但以另一个形态存在也不见得是不可能的事。只不过,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阴阳镜存在的话,那无疑就是一件害人之物。”
“害人?”
虽然吕望说了这么久都没有涉及到重点,但是在这一句上面章文却听出了问题。
之前不是说那面镜子是神物法宝的吗?怎么转头回来就变成害人的东西了?
从小就对历史兴趣不大的章文对于古物一直都只有这东西很值钱的认知,但是到底为什么而值钱,价值存在于何处他就没有去探索过。而阴阳镜,对于它无疑就是一个未解之谜。
毕竟封神演义所描述的时代是殷周变更之时,而阴阳镜如果真的出现在那个时代的话,那无疑就是一件价值连城的古文物。而所谓的古文物,说好听一点是古董,说难听一点就是古时候人类遗留下来的未处理垃圾。这种东西还能害人?听都没有听过。
“不要少看古文物。”
推了推眼睛,吕望瞪了章文一眼。
“先不说阴阳镜到底有什么作用,光是它的价值,就会让许多人为它生为它死。殷周时期的古物可是很值钱的,在外面随便叫个价也能卖出一个让人吃惊的价钱,尤其是阴阳镜,那是独一无二的宝物,说它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为了钱而杀人害人这种事情,这个社会还少了去吗?”
“……”
面对着吕望平静无波的双眼,章文发现自己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其实人心到底有多黑暗,身为警察的他比谁都清楚。不管多么可笑的念头,只要它稍微跨过界,那些念头随时会变成一种杀人的理由。
为了钱而杀人,这种事情已经变成这个社会耳熟能详的日常事情了。不知不觉地,人类自己让这个社会变得更为病态,杀与不杀之间,有时候已经不再需要任何理由了。
“或许阴阳镜本身的历史价值就已经是一个杀人动机。不过现在我们要说的却是它历史价值背后的另一层价值。《封神演义》中说道,它能定人生死。当然,我可以肯定这个世界是没有任何东西能改变生死。生死有命,听天由命,这句话就是这么一个意思。不管阴阳镜本身有多大能耐都不可能改变生死之命。也就是说,它既不能让人死,也不能复活谁。不过它之所以叫做阴阳镜,也确实有其影响生死的作用。”
顿了顿,说话声继续接着下去。
“阴阳镜,据我所知,它不能改变人生死,但是却能召唤死灵。”
“召唤死灵?”
纯中国式讲解途中突然蹦出了一个应该属于西方神秘学范畴的词语,章文一下子有点愣住。
“人死后的幽灵,我们简称为死灵。反正东西方的叫法和解释基本一样,随便你怎么理解吧。”
淡淡地瞥了章文一眼,只是一个问号吕望就知道对方到底诧异的是什么。
“用你们的话来说,那镜子就是邪门得很。只要提供生者的血液,就能召唤出最为思念之人的灵魂,让其陪伴左右。当然,那个生者必须就是召唤者本人,而血液其实不需要多少就能办到这件事,只要思念够深能打动上天,召唤死灵这件事基本上谁都可以做到。到了这里,你想到了什么?”
看着章文慢慢睁大的眼睛,吕望非常难得地微微一笑,视线直视对方,上勾的嘴角不知为何有种邪魅的美感。
又是这种笑容。
看着那笑容,章文再次下意识皱眉。
“我想你应该已经发现问题所在了。人间自古便有阴阳一说,而最通俗的解释就是生人和活人的世界。所谓的阴阳,就是对这两个世界的一种统称。阴间住着死者,阳间住着生者。那么当死者出现在生者的地方,被看见,能说话的话,最后的结果就是阳间混乱。尤其是最为思念的人,眼看着已经死去无法复活,但是只要靠着阴阳镜的力量,死者的灵魂就能回归,能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只不过无法碰触的痛苦最后会替代所有相见的喜悦,而一旦愿望变得更为强烈,想要碰触的心情更为浓烈,最后的结果就只有一个——既然他无法复活,那么自己死去就可以了。于是生死簿上的记录就会全部错乱,整个阳间的命势也会跟着改变。而这,就是阴阳镜害人的原因——只要用错方式,它就不是神物,而是杀人凶器。”
说道这里,吕望突然叹了口气。
“现在我终于知道卢家那座四合院为什么布局不合理依然能发挥出分割阴阳两界的力量了。如果阴阳镜真的在那座四合院里面,血祭就永远都不会停止。你要破案,就必须把使用镜子的人找出来。”
说了一大串,最后的结论就是找人。
这个不难。
章文想只要那个人在这座宅子里面,那么他就一定能把人找出来。
但问题是,现在这座宅子潜藏的危险因子太多了,尤其是那些起了异变的尸体。
“对了,尸体!那些尸体是怎么一回事?还有你刚才脖子上面的那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问题老早就想问了,只不过刚才被那个该死的生化危机给插了一脚进来以致他自己都快把这个问题给忘记了。
难怪从刚才开始他看着吕望就有种诡异的妖艳感,原来是因为对方脖子上面还有血迹,红当当的想要不妖艳都难了。
“这个?”
用袖子擦了擦脖子,吕望满不在乎地说道。
“这是冼洁敏弄的。你走了之后那尸体就尸变了,企图杀我,这就是那时候掐住脖子的时候弄出来的。后来被我踹了一脚给踹飞了。”
“原来你也遇到了啊……”
那瞬间章文觉得心理平衡多了。
“所以呢,这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经过刚才的一系列解说之后,吕望在章文心目中毅然就是一神棍角色,都快变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神人了。
“那个啊……”
说话的声音徒然停顿了下来,章文正在诧异对方到底怎么了的时候吕望突然捉住他的手,从座位上站起转头就跑。
“喂,搞什么?”
“尸变了啊你没有感觉的吗?”
“什么尸变……卢美!”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章文转头一看,不知何时坐在椅子上面的卢美尸体已经站在了他刚才站着的地方,动作缓慢伸出的双手高高地举起,看样子是打算要掐住什么般,看得章文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幸好吕望反应得快,要不他的脖子就得遭殃了。
“我说过了,这座宅子是阴宅,也就是说尸体放在这种地方只有两种结果。要么就是沉睡要么就是尸变。阴气重的地方本身就容易积聚不好的东西,而这里又是那种吸引阴气的阴宅,一旦有人在这里死了就会引起尸变。”
“为什么会是今晚而不是更早之前还是更以后的日子?伊玟的尸体应该在这里很久了,为什么到今天才回出现尸变的?”
想起之前在地下室看到的伊玟的尸体,章文可以判断那时候躺在床上的尸体是没有人被人翻动过的,如果之前就尸变了床上和身上的衣服都会有痕迹的。
记忆之中伊玟的那身红色新娘衣服连一丝皱褶都没有,根本不像有人穿着走动过的样子。
“因为今晚是七月十四,传统意义上的鬼节。七月其实就是一个鬼月,每一年的七月初一鬼门就会打开,然后到七月十四那一天鬼门大开,然后开始关闭,直到七月的最后一天鬼门完全关起来为止,人间里面都依然会有鬼游荡。鬼节是整个人间阴气最盛的一天,这样的日子加上那阴阳镜的力量,最后就变成了阴宅之中的尸体发生变化。再加上这座宅子现在正处于只能进不能出的状态,大量的阴气积聚在一起就变成这样了。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有人在这里进行了血祭,并且血祭的方式明显错了,以致被作为祭品的人都出现了尸变状况。”
总的一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