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秋子一脸莫名地看着她眨眼。
面对法相庄严的法海,莫晴忍不住也正经起来,两个人分别对坐在蒲团上,法海身后站着一众月白僧衣的和尚,锃亮的脑门儿在白日里端端增加了光污染的污染程度,莫晴着杏黄色道袍,身边坐着同色道袍的长秋子。
几个人大眼瞪小眼半天,莫晴咳了几声先装模作样开口了:“几年前我跟师父下山游历之时,曾遇见过一只花妖,此妖扮作寻常人类女子的样貌,甚至还与一名举子婚嫁。师父将她收服之时,那名举子痛哭流涕,让师父归还他的妻子,可真当师父将已经现了原形的花妖归还之时,那名举子却被吓得逃走,真是可叹哪。”
“妖就是妖,人就是人。”法海严肃着一张脸,“人妖殊途,且妖性本恶,若不及时铲除,必将为祸人间。”
“法海大师就不相信有善良的妖么?”莫晴扯了扯嘴角。
“妖无人性,何来善良?”法海道,“就算是人,也有魔性之说。”
莫晴:“……”
这和尚是有多愤世嫉俗啊尼玛……
晚膳前总算结束了这场坑爹的回话,莫晴从蒲团上站起来,揉揉酸痛的腰,正准备跟着长秋子混进伙房去看看有什么食材,法海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玄清道长切不可再从山下带上家禽畜肉来,佛门清净之地容不得烟尘火气。”
莫晴:“……”
“也不准偷偷倒在后山菜园里,会被戒律院养的那几条黑狗吃掉。”
莫晴:“……”
人不准吃肉就算了,狗也不能吃肉,金山寺的狗狗们你们伤不起啊!
10青蛇
在金山寺待了几天,莫晴觉得自己都快成为一朵淡淡忧伤的女子了,是的,嘴巴里面味道淡得忧伤。
尽管她身边拥有神厨长秋子道长,能把简简单单的素粥做出麻辣小龙虾的味道,但到底是不能代替真正的珍馐美味。除了思念荤菜,莫晴只剩下读书这一项说是爱好也颇为勉强的事情来聊以自慰。
莫晴每天早上去讲经阁聆听金山寺年纪最长的思延大师讲说佛理,思延大师在江南一带是有名的佛理大师,虽修为不及其师兄思禅大师,但如果两师兄弟坐下来平心静气地论佛,到最后跳脚的一定是作为师兄本应更加沉稳的思禅大师。是以,除了本寺的僧人,还会有些南徐城的善男信女前来听道。
莫晴自然是听不懂高深的佛理的,思延大师讲《金刚经》的时候,莫晴只有拿了纸和笔速速将大师之前说的记下来,回到厢房里面对着死记硬背,晚膳前与法海论人之一生时,像模像样地说了一句:“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然后法海微微一笑:“你去听思延法师讲经了?”
法海难得不严肃的时候倒是颇为温柔,莫晴受宠若惊之余点点头。
第二天莫晴再带着纸笔去讲经阁的时候,就看见一众听众最前方坐着身着洁白僧衣的法海。法海看见莫晴带着纸笔时候只淡淡说了句:“佛存于心,心有佛,则处处有佛,纸笔无用。”那张严肃脸令莫晴想到了当年初中时候人称午夜凶灵的训导主任,于是她反射性地丢掉了纸笔,法海见她如此,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说:“晚膳之前讨论今日所讲。”
莫晴:“……”
长秋子在金山寺倒是待得颇为清闲,金山寺伙房的师傅仰慕他威名很久,几乎是他一上了金山,伙房师傅就迫不及待将他迎至厨房,几天下来,金山寺众位佛僧奉他若上宾,进门出门碰见了,都要用欢喜的口气招呼一声:“长秋子道长!”然后再加一句“今天中午晚上吃什么?”
而莫晴这个苦逼,则每天晚膳前都要跟法海论佛,说是论佛,不如说是单方面被法海教训。佛理浩瀚,佛之眼观遍人世百态。说到人性之执念,法海说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谈及俗世之爱,法海说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然后法海反问莫晴,莫晴正色道:“人生在世如身处盛宴之上,心不动,人不妄动,不懂则不饿;如心动则人妄动,饿其身饥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法海:“……”
法海看着莫晴十分认真的表情,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之前默许长秋子道长在你的饭菜里面添了一道青菜肉丝。”
莫晴热泪盈眶:“我佛慈悲。”
等到了离开金山寺的日子,长秋子背着包袱看着走在前面的莫晴,扬着嗓子喊道:“师妹,俺发现在金山寺这段日子你更加清瘦飘逸了,像画里的仙子似的!”
莫晴扭头,一脸悲愤地看着自己的天然呆师兄。
离寺的时候,金山寺众僧人还自发来到寺门口送别,一个个满脸苦逼地挨个儿和长秋子握手道别,只差摇着小手绢喊战友啊战友亲爱的战友当心夜晚北风寒,所以说,一个女人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必须要抓住他的胃这句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长秋子道长虽然修为不济,但是他抓住了一群人的胃,所以抓住了一群人的心,连号称看破红尘的大师们也不能免俗。
于是莫晴想如果当年她去新东方学了点儿手艺回来,那么也不会沦落到活了几辈子都嫁不出去这种苦逼境界了。
金山寺众僧只有法海一个人坚定地抵抗住了长秋子好厨艺的诱惑,长秋子和莫晴离开时,他还一个人在禅房打坐,等一个小沙弥告诉了他那两位来自太虚观的道长已经下山之后,他沉默良久,说:“自上回游历已经两年,不知如今钱塘县又是何番景象。”
小沙弥:“?”
法海看向窗外院中的菩提树,过了很久才说:“我是不是该下山游历一番?”
小沙弥:“……”
法海翻开自己面前的《地藏经》,喃喃自语道:“既以斩妖除魔为己任,必当游历世间,铲除妖祸。”
小沙弥:“……”
法海合上书,站起身,手里拿着一串纯白色的念珠走至窗前:“先去钱塘县走一遭吧。”
小沙弥:“!!!”
当晚,金山寺众僧都在传,看似稳如磐石的法海住持并没能抵挡住长秋子道长美味斋饭的诱惑,以下山游历为借口,决定亲自赶往钱塘县太虚观大吃一番。
而另一边,莫晴回到太虚观潇洒之后没多久,就被上净真人给撵了出去。说是她经过十年学习,已早有所成,是该下山闯荡一番为师门争光的时候了,言外之意就是你丫吃了老子十年白饭现在该是用你的时候了你丫给劳资滚出去争点面子回来要不没你饭吃。
莫晴当时一边收拾自己的衣服,一边泪指站在一边一脸迷糊的长秋子:“那为什么师兄不跟着我一起下山?”
上净真人捋着山羊胡将莫晴偷偷塞进包袱里面的祖师爷画像给拿了出来,抱着画像一边走出房门去一边说:“你把你师兄拐走了为师我吃什么?”
莫晴冰天雪地掩面泪奔,果然当年就该去新东方报个名啊!
从太虚观里出来走不多久就是钱塘县城,钱塘,便是现在的杭州的古称,钱塘县与仁和县并为临安府的首县,自然是商业欣欣向荣,百姓安居乐业的富庶之地。莫晴倒是没怎么想会在这里展开上净真人为她规划的斩妖除魔的大业,妖怪也是需要个清净之地修炼的,是以,一个地方越是繁华,精怪便越少。
上净真人说是让莫晴效仿金山寺的法海一般游历人间,但莫晴也从一开始就把所谓的游历,当成了自助旅游。所以,一到了钱塘,找了个茶水铺买了几个馒头填了肚子,便问了路去西湖看看。
莫晴当年是去过西湖的,不过一个下午游过来,莫晴就两个想法:一,以后再也不要夏天过来杭州了,水泥地都能煎鸡蛋了啊尼玛!二,西湖边上卖的矿泉水真特么的贵……
是以,她对西湖有着深深的怨念。
当在大晴天游西湖欣赏湖光山色正愉悦的时候,突然下起了大雨,她更怨念了。
虽然这场雨来的颇为邪乎,连个先兆都没有,说变脸就变脸,但莫晴也来不及思考其中蹊跷,就以手挡住头,往堤上跑去,那里有几艘船,应该可以去船上避避雨。
不过等她飞奔到堤上时,最后一艘船已经离岸堤有一段距离了,来不及多想,她提气纵身,往湖水中跳去,在堤上看见这一幕的人愣了一愣之后立即高呼:“有人跳湖了!”然后莫晴并没有直直掉入水中,而是脚尖先着水,借着水的浮力,再次跃上空中,如此反复,跳到了那艘船的甲板上。
而此时,堤上的行人莫不瞠目结舌,连原本撑着竹篙的船夫停了动作。
莫晴看这情况,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头,上净真人虽然还没教她御风诀,让她可以御风而飞,但这身轻功她还是学会了,只是简单的蜻蜓点水而已,若是换成法海那种修为的高人的话,站在流水之上纹丝不动是非常容易的。
船夫愣了会儿回了神,走到莫晴身边,有些歉意地说:“不好意思,这位姑娘,这艘船已经被两位姑娘包下了……”
莫晴还没答话,船舱里面便传来一个悦耳的女声:“船家,让那位姑娘进船舱避避雨吧。”
里面的人说着,船舱的珠帘便被一双极为修长白皙的手掀开了,莫晴看见船舱里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穿着青色长袍,一副文弱书生相,相貌倒是颇为俊秀,只是表情略有局促。撑着珠帘的是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女子,长相极为精致,眼角上挑,显得几分妩媚妖娆,眉眼之间,数不尽的风情万种,她看见站在甲板上的莫晴,挑高了眉,笑着说:“是你?”
莫晴皱了皱眉,这个女的,身上有妖气。
11青蛇
莫晴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跟这样一个妩媚入骨的女妖是旧识的,她拜入太虚观十年间,跟着上净真人游历时碰见过几次女妖作祟,但那些吸人阳气的女妖不是被上净真人打回原形就是直接用斩妖剑化为飞灰,上净真人在对待妖物的态度上倒是跟法海相似,妖人殊途,妖必须铲除。
偶尔遇见善良的小妖吧,上净真人这么一竖眉一瞪眼,再摆出腰肥体阔的大吨位,人家立马被吓得花容失色,急急逃走。是以,莫晴当了十年的道姑,除了曾经胆肥竟敢大闹太虚观伙房的老鼠精,没有跟其他妖怪接触过,这也是上净真人催着赶着让她下山游历的原因,不能老跟在师父身后狐假虎威不是?
这个女妖第一眼看见莫晴的时候,语气和表情就像认识了很久的老友一样,她很自然地伸出手来,把还站在甲板上淋雨的莫晴拉到船舱里自己的身边坐下,很体贴地用袖子擦去莫晴脸上的雨水,一边擦一边说:“等会儿去我那里烘干一下衣服吧,穿着湿衣服容易着凉。”
莫晴看见那个书生理了理自己身上也一样湿透了的青色袍子,然后有些期待地看向白衣女妖。
女妖对书生的期待完全无视,相反还将手中一个紫金手炉塞进莫晴的怀里,笑着说:“虽算不上顶用,但让你暖和一些也是好的。”她顿了顿,才侧过头看向书生,“许公子身强体壮,淋这么点雨,一定不会生病的吧。”
书生看了看自己瘦弱的小身板,拢了拢衣服打了个寒颤,强笑着点点头:“是……是的,姑娘……”
莫晴看看自己临下山前被师兄给的袍子裹得十分强壮的身体,不忍地扭头。
一直到那位书生下船时,白衣女妖才终于想到这个悲催得被淋得湿透的文弱书生,她将书生送到甲板上,那呆书生看见她立于船头淋着雨,立马把自己的油纸伞递给她,说给她挡雨用,但是晃眼又看到船舱里两把伞,有些木讷地说:“伞……你也有啊……”
女妖盈盈一笑:“盛情难却,就多谢公子了,请明日到寒舍来取伞吧。我就住在箭桥双花坊巷口,姓白的那户人家就是了。”
送走了那位许书生,莫晴才捂着手炉开口:“敢问姑娘品种为何。”
女妖:“……”
“也是,已隔百年,你不认识我也是自然的。”女妖坐到了莫晴身边,一双修长的手轻轻地抚上莫晴的下巴,“我姓白,叫白素贞。”
莫晴:“……”
莫晴捂脸,原来这就是许仙和白娘子在西湖上的初遇么,不好意思,她刚刚当了一颗一千瓦电灯泡。
不过重点似乎是百年之前她们认识?
莫晴正要追问时,忽然小船一阵摇晃,一个声音忽然在船舱的雕花镂空木窗之后响起:“姐姐,这个小道姑便是你要寻的恩人么?”
莫晴扭过头,看见船舱外一个穿着青衣的年轻女子,相貌妖艳,但并没有白素贞那种仿佛岁月沉淀的迷人风情,更多的,是初入世间的生动明媚。
“不是。”白素贞笑道,“她前世欠了我的债。”
莫晴:“……”
莫晴:“我欠你啥了?该不会是我把你准备当晚餐的耗子给一巴掌拍死了?”
白素贞:“……”
小青:“……”
当晚,在白素贞用法力变出来的,位于箭桥双花坊巷口的白府里面,莫晴一巴掌拍死了一只老鼠,丢给一直在她后面盯着她动作的小青,小青立马窜起上身,精准地咬住了那只耗子,高兴地生吞起来。
白素贞坐在一边看书,风吹着廊檐下白纱,连着她乌黑的头发拂起,她理了理被风吹到脸上的乱发,看着莫晴和小青笑了笑:“小青,你要记住你现在是人,人怎么会吃老鼠呢。”
“我不管,我最喜欢吃老鼠肉了。”小青将老鼠吞入腹中,“你修了一千年,我才修了五百年,所以你不用吃老鼠,就吃那些奇奇怪怪的蔬菜还有辣辣的水,我可习惯不了。”说着她又凑到莫晴身边,“阿晴,你的力气真大,如果不是有姐姐法力支持,那几根柱子还有房梁早就被你拍断了。”
“你不用再提醒我这个事实。”莫晴木然地说,她扭过头看向白素贞,“为毛我要来你们这里给小青捉老鼠?”
白素贞将手中书卷放下,媚眼带笑地看着莫晴:“你不是说你上辈子欠我一只老鼠么,那么这一次你就给我捉一辈子的老鼠吧。”
尼玛!劳资是道姑不是老鼠药啊混蛋!
虽然莫晴是道姑,白素贞是妖,自古妖看见修道的都是绕道走的,无奈白素贞在紫竹林潜心修炼一千年,道行高深,呼风唤雨变化移物无所不能,还平白用法力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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