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灵川紧拉住有些受惊的马,还未来得及答话,眼前已失去齐铮越的身影。他哪里真肯乖乖地等在原地,腹诽了一句之后,拉着两匹马朝齐铮越消失的方向紧随而去。
齐铮越疾奔了不到半支香的时刻,就隐隐见到光线阴暗的竹林深处几人正团团厮杀的身影。
五个黑衣人排成一圈将一人围在中间,这五人似乎与那人有些渊源,虽围而攻之,却尚未下杀手,只对着中间那人不停喊话。
中间那人大约三十来岁,穿着一身青色衣裳,肩背部已受了几处外伤,血迹斑驳,头发凌乱,手持一柄青钢剑,左支右挡,虽以一敌五,却始终未露败象。
为首的黑衣人对着同伴使了个眼色,五人一齐停手,对着中间那人施了一礼道:“甘副门主,请别再为难属下,沈门主尚在本部候着消息,请副门主随我们回去!”
中间那人冷哼了一声,“别做梦了,我不会回去的!骆阳你回去告诉沈程,他要为灵栖宫称霸江湖当马前卒他尽管去,我甘十二祝他大富大贵前程似锦,但要我再如从前那般誓死效忠,恕我再难从命!”
“甘副门主,你何必如此执迷不悟?灵栖宫剑指中原,势不可挡,早已将武林半壁江山握在手里。明眼人都知道现在正天盟大势已去,灵栖宫才是正主,你此时叛出灵栖宫岂不是弃明从暗?况且沈门主待你亲如兄弟,你却叛出门派一走了之,你敢说你这样做对得起千秋门,对得起门派上下一众兄弟吗?!”叫骆阳的黑衣人质问道。
“哈,好一个‘亲如兄弟’!”甘十二怪笑一声,面上现出悲愤之色,“既亲如兄弟,为何阻我去路?既亲如兄弟,怎不问问我为何不愿再予追随?既亲如兄弟,为何不问问千秋门上下几百弟兄的意思,不明不白地就入了那个邪魔怪道的灵栖宫?!我劝了他这么久,他却始终一意孤行!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他这次派出你们追命堂的人来抓我回去,是想用毒药控制我!灵栖宫的毒药,这是对亲如兄弟的人做出来的事情吗?!”
骆阳叹了口气,“既如此,甘副门主,请恕属下无礼了!”话音未落,手中判官笔已经快如闪电般朝甘十二身上十几处大穴袭去。
另四个黑衣人见首领带头,自不甘落后,也纷纷使出杀手,围攻而上。
一时间竹林内刀光剑影,杀气四射。
甘十二持剑奋力抵挡。与之前不同,此时五人俱都使出杀手,大有不把他生擒也将他杀死之势,手中压力顿时激增。
看来沈程已经对他们下了死令,想到这里,心中涌上一股激愤,手下招式大开大合,全不顾自身安危,竟也是以死相抗。
但这样的打法,速战速决尚可,久攻之下势必落败。不出几十招,甘十二身上又多了几处伤口,深可见骨。他倒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气喘不已。
齐铮越在暗处看到这里,心里已经知道大概,此时见甘十二危急,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叶灵川赶到的时候,只见前方齐铮越扬手一挥,正向着甘十二的要害下手的一名黑衣人忽然叫了一声,捂住自己手腕,一股血流顺着指缝汩汩流出,手中钢刀已经脱手。
“什么人,出来!”骆阳沉声喝道。其余黑衣人也转过身来,戒备地看着齐铮越的方向。
齐铮越慢慢踱出,也不答话,径自朝甘十二倒地的方向走去。
骆阳盯着他,道:“这位朋友,这是我千秋门的内事,请不要插手,以免无妄之灾。”
齐铮越像没听到一样,甚至连眼神都不曾歪一下,依旧朝着甘十二的方向走去。
骆阳见他方才摘叶伤人的手段,就已知道他功力不凡,此时这样的高人出手阻止,今天要把甘十二生擒自知已是不可能的任务。
他暗地向余下三个黑衣人打了个手势,那三人忽然齐齐向着齐铮越攻去。
趁齐铮越抵挡的当口,骆阳手中判官笔猛然一挺,利剑一般向着地上的甘十二胸口疾奔而去。
叶灵川惊呼出声,正要掏枪,只见齐铮越一声长啸,身形拔地而起,在半空中出手,并指为剑,两道剑气向着已刺到甘十二胸前的判官笔撞去。
砰砰两声,判官笔失了准头,骆阳见一击不中,干脆横下一条心,合身扑上,直向甘十二痛下杀手。
齐铮越一个纵身拦在他面前,余下的黑衣人,连伤了手腕的那名在内,一看首领已与齐铮越战作一团,更是一拥而上,纷纷使出看家本领,对着齐铮越猛下杀手。
叶灵川起初着急,在旁边看了不过十几招,便放下心来。那几个黑衣人的武功虽然不错,但在齐铮越手里却是半点讨不到便宜。
他走到一直倒地不动的甘十二身边,仔细检查了一下,发现他不过是外伤加上劳累,昏厥了过去,此时心跳呼吸均还在正常范围内,便稍稍放下了心,再次抬头观战。
哪知越看越觉得不是滋味,从前他只知道齐铮越武功高强,从不知道他高到什么地步,今天才算是开了眼界,以一敌五毫不吃力不说,他竟然还有闲暇问他甘十二怎样了。
看来他从前都是在隐藏实力。
想起认识齐铮越之后的一连串遭遇,直到今天落到这样的田地,叶灵川心里忽然升起一股闷气,堵在喉头,难受至极。
齐铮越手上不停,还忙里偷闲地问他甘十二的情况,他干脆转过头去,权当没听见,不予理睬。
这个动作,看在齐铮越眼里却不是这么回事,加上林间光线暗淡,他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叶灵川虽什么都没说,齐铮越却以为甘十二已遭了毒手。
甘十二其人齐铮越早有耳闻,千秋门的副门主,为人正直,行事光明,在几年前的武林大会上见过他,留有印象。今天的事情,于他而言是非对错早已清楚,他自然是不能眼看着甘十二在他面前送命。
哪知纵是他出手迅速,却还是让骆阳偷下杀手害了甘十二,想到这里,齐铮越又惊又怒,手上功力暴涨,对着几个黑衣人痛下杀手。
骆阳勉强抵挡了一阵,渐渐支持不住,被齐铮越找到破绽,一掌击在胸前,他闷哼一声,软倒在地,吐出一口鲜血。余下黑衣人蜂拥而上,猛力挡住齐铮越的杀手。
叶灵川听到异响,惊讶地转过头去时,正看到齐铮越全力一掌将三个黑衣人击出几丈以外,之后对着倒地不起的骆阳继续攻去。
“住手!”叶灵川大喊一声,随即快速扑上,用手中带鞘的剑格开齐铮越的奋力一击。
“你干什么?!”齐铮越停手格住叶灵川,惊道:“这几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人,你别拦着我!”
“不拦着你,眼睁睁地看着你杀人吗?!”叶灵川又惊又怒,他没想到齐铮越敢在他面前明目张胆地行凶,“我是警察,我绝对不允许有人在我眼前杀人!”
“可是已经有人杀人了!”齐铮越左手一指地上的骆阳,怒道:“你让开,我要杀了他!”
“如果这样的话,你跟他有什么两样?!”叶灵川大吼一声,用力架住齐铮越的双手,“我真没想到,原来所谓大侠,就是这样动不动喊打喊杀的暴徒!”
近距离下,叶灵川面上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尽收眼底,齐铮越跟那双透着痛惜愤怒的眼睛对视了片刻,余光里,叶灵川身后不远处的骆阳正警惕地盯着他们,稍后又悄悄瞄了另一边的甘十二一眼。
一股难以遏制的急躁忽地从心底升腾而起,真想仰天大笑三声,眼前这个昔日的大魔头一脸正义地指责自己是个暴徒,原来的武林正派同道在眼前被害自己却不能替他报仇,这兜兜转转间,似乎一切都趋向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方向,离奇又讽刺。
而此时他却因为要保护眼前这个被重新装载了全新人格的家伙不得不保守秘密什么都不能辩解,这真是……
此时甘十二忽然咳嗽了几声,虚弱地道:“这位大侠……别杀他们……”余下的话语又被一阵带血的咳嗽打断。
齐铮越一呆,慢慢转头看向躺在地上一身血污的甘十二。他没想到甘十二没死,这么说……
那股急躁忽地无影无踪,正在尴尬间,忽然听叶灵川冷声道:“他没杀人,你倒要杀人了!”
齐铮越讪讪地放开了格住叶灵川的右手,闻言又心有不甘地小声道:“那是我救护及时,若是迟个一会儿,只怕他早已是杀人凶手了。”
“是啊,也还好我阻拦及时,若是迟个一会儿,只怕你又要成杀人凶手了!”叶灵川反唇相讥。
齐铮越装作没听见,蹲下身去细细查看了甘十二的伤势,又喂他喝了点水。他脸上易了容,甘十二没有认出他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六章
那几个黑衣人都受了伤,此时已聚在一起,骆阳嘴角淌着血,面色青白,显然内伤不轻。
甘十二喘过一口气,又道:“这位大侠,救命之恩,恕我甘十二来日再报。请放了他们吧,毕竟,他们曾经是我的手下。”
既然甘十二自己这样说,齐铮越当然从善如流,也是救自己于水火,免去跟叶灵川的一番针锋相对。
表面上,却还是装作慎重考虑的样子点点头,对着那几个黑衣人道:“既如此,你们走吧!”
骆阳不甘心地在甘十二和齐铮越身上打量了一番,一挥手,带着手下一瘸一拐朝竹林另一方向走去。
叶灵川对齐铮越动辄要杀人,转眼间却又轻易放人的“阴晴不定”很是头疼,眼看着那几个杀手走出了竹林,道:“你这样放了他们,难道不怕回头他们再找这人的麻烦吗?”
齐铮越笑着回头道:“不然怎么办?你不让我杀了他们以绝后患,又不让我放了他们,那么按你谢警官的意思,是报警?还是报官?”看叶灵川的脸色沉下去,又顾自转过头去看甘十二的伤,“可惜啊,这种江湖恩怨,官府根本不管,也不敢管。”
叶灵川怒气上涌,“那么按你齐大侠的意思,是杀了他们斩草除根?!你一个见义勇为的正义大侠,竟然动辄杀人,视人命为草芥,你以为你是谁?!就算他们今天杀了人,你也不能杀了他们,你没有这个权力!”
齐铮越听到“齐大侠”三个字就立即点了甘十二的睡穴,不让他听到他们的对话。目前他还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刚才心一宽,一个没管住自己的嘴巴,引得叶灵川对他喊出了这三个字,齐铮越暗怪自己大意了。
“是啊,我没有这个权力,只有法律有,是吧?!谢大警官,别忘了,咱们这是在一千年前穷山恶水刁民遍地的云朝,不是你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二十一世纪!请你面对这个现实!”
“你!……”叶灵川气结,亲眼看着齐铮越两根手指轻轻在甘十二颈后一点,甘十二就睡了过去,由不得他不信,原来这个人真的是个武林高手,传说中的点穴也是真的!
再看看齐铮越那张依旧云淡风轻得有些无赖地对着自己的脸,一股气闷愤恨和强烈的无可奈何又猛烈地涌了上来,在喉咙里翻滚了很久,最终迸出一句:“不可理喻!”
齐铮越把甘十二抱到他的马背上,回头笑道:“过奖了,谢警官。”说罢,牵着马朝竹林外走去,不去管身后兀自气愤不已的叶灵川。
带着甘十二,两人紧赶慢赶,第二天一早进了城,在城里找到一处医馆,齐铮越把甘十二留在那里,交代了大夫一番,末了又给了笔银子,要求务必保守秘密,切勿走漏风声。
这样的举措也实在是不得已,眼下他对江湖情况不太明了,也不愿意在甘十二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只能把他留在医馆里养伤,伤好后,以目前的形势,料想甘十二也必会去落影山庄投奔正天盟,那时他就安全了。
虽是这样,齐铮越还是在城里多留了两日,暗地查看医馆的动静,待看那医馆内外一切正常,他才又与叶灵川重新踏上路程。
叶灵川从那以后一直修炼无视大法,当他是空气。也是他运气不好,那之后的一段都是山路,路上又不是很太平,三不五时的总有些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机会等着他,一个没掌握好力道,就是跟叶灵川的一顿针锋相对和一顶顶“不法分子”、“暴徒”的帽子。
齐铮越原来还指望时间久了叶灵川对他放心了,晚上可以不再铐着他睡觉,目前看来,不仅这个希望越来越镜花水月,就连白天行路都有戴枷上铐的可能。
也曾经跟叶灵川态度亲和地沟通过,试图说服他面对身处异世界的现实,奈何如今这个死心眼的小警察软硬不吃,说到最后就一句话:“我是一个警察,阻止犯罪是我的职责和使命。就算这里是你的世界,我也做不到眼看着杀人犯法的事情在我眼前发生!”
话说得如此义正词严掷地有声,衬得齐铮越自己好像真成了个妄图腐化正义警察的卑鄙小人,齐铮越自问出身名门正派,行走江湖以来一直扶危救困行侠仗义,何曾被贬低至此,气不过也就往硬里顶几句,换来又一个回合的针锋相对。
天气渐凉,越往南走反而越能从一阵凉似一阵的细雨中感受到渐浓的秋意。齐铮越调整了赶路计划,从之前的起早贪黑改成早出门早投宿,尽量走车马众多的官道,不走山路,也不再露宿野外。
叶灵川发现,齐铮越易容的手法也越来越复杂,每每出门前都要将两人细细打扮一番,也不知道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他知道问了也不会得到满意的答案,干脆一句也不再问起。
不过有一点让他还算满意,就是齐铮越很是安分守己了一阵子,之前好管闲事且动不动超越他容忍限度的行为已经不再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少见的小心谨慎甚至有所防范的样子,这又让叶灵川有些奇怪。
天过正午,叶灵川坐在树下吃了些早上在客栈里准备的干粮,齐铮越把缰绳递给他,“上路吧,今天天黑前必须赶到秦州城里投宿,否则今晚就要露宿了。”刚想转身,又回头,视线落在叶灵川的脸上,“胡子歪了。”
这几日他俩都扮作商人,齐铮越说叶灵川脸太引人注目,给他涂黑了肤色不说,还硬让他在唇上贴了道假须,并且时刻监督着假须的状况。
叶灵川一手接过缰绳,一手小心地把唇上的假胡须扶了扶,又按了一下,刚想问齐铮越,就听他连声道:“不对不对,换个方向,这样更歪了。”
叶灵川对易容这堂齐铮越一直无法给出足够能说服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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