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句不是客套的客套,让齐铮越满溢的一腔幸福感,像桌前的烛火,一下子就被熄灭了。他叹了口气,不无遗憾地道:“真不会讲话,你就不会看在我伤病的份上,说句好听的?”
叶灵川侧眼看他,“这句怎么不好听了?”
“是没怎么不好听,可我就是不爱听。”齐铮越小声咕哝了一句,把头转向另一侧的墙壁。
停了停,听到身后叶灵川的声音传来,“那么你想听什么?”
“想听什么这种问题,让听的人自己说就没意思了,也没诚意不是?”
叶灵川没说话,只向另一边侧了侧身体。齐铮越本来也就是一句戏言,并不指望他真能说出什么自己爱听的话来,见他沉默,也便死了心。
就在他以为叶灵川已经睡着,自己也打算闭眼睡觉的时候,忽听到身侧的人轻轻呼了口气,道:“放心吧,明年八月十五过后,你就轻松了,也自由了。”
齐铮越一窒,怎么都没想到叶灵川出口的竟是这句话。胸口一阵气闷,他很想说不是这样的,我并不是想让你说这个,可嘴张开了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不就是自己一直想要听到的话吗?
可为什么现在听到了自己却并不觉得高兴?
虽然从前他并不真的认为需要叶灵川一句赦免他的话他才能真正获得自由,但如果他能这样说,自然是好的。现在叶灵川真的这样说了,他却又觉得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可不是那么回事的话,又能是哪么回事呢?他还能奢望是怎么回事呢?
齐铮越在黑暗中无声地苦笑着,慢慢闭上双眼。伤口被牵动了一下,他放松身体让那丝缓缓醒来般似有若无的痛慢慢绵延在胸口。
有了叶灵川的精心照顾,齐铮越的伤好得很快,也亏了他多年习武,身体底子好,不过两三天,就能自己起身下地走动了。
叶灵川只顾忙里忙外地照顾他,一日三餐,外加一顿宵夜,两煎药,让他几乎全天的时间都耗在病床前和厨房里。几天下来,人瘦了一整圈,齐铮越看在眼里,心疼得很,却又不能明着表现出来,只盼着自己的伤早点好。
雪已经化得差不多了,天气晴好,这天吃过药后,叶灵川又端进来一个火盆,把齐铮越的房间烤得暖烘烘的。
随后端进来的一大桶热水和搭着毛巾的浴桶,却让齐铮越一看就紧张起来,“这是要做什么?”
叶灵川把热水倒进浴桶里,“给你洗澡。”
齐铮越暗暗叫苦,要说端水喂饭,甚至起夜如厕这种事情,他没伤到腿脚,左手又完好,叶灵川只需稍加帮忙,他都能自己对付过去,可要说洗澡,就难办了。看叶灵川的架势,是要动手帮他洗了,那……齐铮越想也没想就拒绝,“不用了吧,这么大冷天的,你也不怕冻坏我这个伤员?”
“看不出来你这么怕冷,我都生了两盆火了,要不,再生一盆?”叶灵川把他的换洗衣服搭在火盆边的架子上烘着,回头问道。
“不用不用,我是说,我其实不喜欢洗澡。”齐铮越忙笑着解释,一双手下意识地抓着自己的衣襟。
“不洗怎么行,你都躺了这么多天,再不洗就要臭了,也不舒服。”叶灵川又把浴桶往齐铮越床边拖近了一些,直起身朝他走过来。
“一定要洗吗?”齐铮越苦着脸看着伸到自己胸前衣襟上的一双修长的手。
“当然,洗完了还得换药。”叶灵川拨开他的手,解开衣带,小心地脱掉里衣。
“下面我自己来!”齐铮越在他的手伸到自己腰部前赶忙按着裤带喊道。
闻言叶灵川挪开了双手,又对着齐铮越摊了摊,垂着眼睛看着他的动作,一副好吧你自己动手的模样。
齐铮越只好又开口:“你转过去,别看。”
“你什么时候怕我看了?”叶灵川小声说了一句,不过还是依言转过身去,心下奇怪,明明这人都敢使唤自己端尿壶,不久前还光着身子跟自己打了一架,怎么这时候忽然像个女人一样扭捏起来。
齐铮越一边快速地单手脱掉里裤,一步跨入浴桶沉下身体,一边在心里暗道:“不是怕你看,是怕万一……”转念一想,可不就是怕你看嘛。
叶灵川走到浴桶边拈起皂角刚要给他搓洗,就被他阻止了,直说自己来就行,还让他走远点。
见他执意要自己洗,叶灵川也就不再坚持。
齐铮越用一只手草草洗了洗,胡乱擦干,套上里裤便又跨进被窝。
叶灵川收拾了浴桶,端着一个托盘走到床边,托盘里放着一个白色瓷瓶,和一些煮洗过的干净白布。
齐铮越一看到那个异常眼熟的瓷瓶,便猛地一震,抬头看着叶灵川脱口而出道:“归云散,这是我们苍云派的独门伤药!”
“你受伤的第二天,我开门的时候发现这药就放在门口,还有这张字条。”叶灵川把托盘放在案上,递过一张折叠整齐的纸片。
齐铮越打开纸片,上面是几行娟秀的字迹,详细地写明了归云散的用法用量,他认出是莫盈心的字迹。
齐铮越看完,沉吟半晌,暗叹一声,莫千城已经把他逐出门墙,他为了救叶灵川自己受的伤,莫千城断没有让莫盈心回头再送来伤药的可能,那么这药定是莫盈心偷拿出来的,也不知道让师父知道了会不会受罚挨骂。
虽说必是莫盈心尾随着他找到小院发现了叶灵川才引来的后面那些事,但他却半点责怪莫盈心的心思都起不了,反而更加觉得歉疚,莫盈心对他的情愫他才明白,本想给她一些日子平静下来再跟她好好解释,结果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还有万秋声,他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亲如兄妹,如今却弄成这样,心下不由一阵伤感。
“是我师妹送来的。”齐铮越把纸片重新叠好,放在几案上。
叶灵川望了他一眼,其实他心里也隐隐猜到是莫盈心,齐铮越虽什么也没说,但眉宇间的黯然还是看得出来的。叶灵川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这种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
默然片刻,叶灵川转过脸,看着幽幽吐蕊的烛光,吐出一句:“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齐铮越抬头,正对上他神情落寞又歉疚的侧脸,心里暗怪自己大意了,相处这么久,他知道叶灵川这个人在大是大非上黑白分明热血正义,但待人接物中却是有些细腻敏感的,忙打断道:“不,别这么说,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是他们误会了,我又没处理好。”
见叶灵川还是默然不语,齐铮越有些没辙,犹豫了一下,试探着将左手覆在他撑着床沿的左手上拍了拍,轻道:“以后总会找到解释清楚的机会,别放在心上,好不好?”
叶灵川点点头,低下脸向他侧过身,“换药吧,别着凉了。”
齐铮越立刻从善如流地“嗯”了一声,心里舒了口气,极其配合地向叶灵川侧转身体。
叶灵川伸手过来,仔细解开包扎在他肩上的布带,轻轻地一层层揭掉盖在伤口上的白布,看了看,道:“恢复得不错,不愧是独门伤药。”
他把烛火移得近些,捞起盆里浸了热水的布巾轻柔地擦拭起来,“疼吗?疼的话就说。”
灯光下他的表情认真又专注,已经长长的额发盖住一侧额头,发梢随着他的动作在白皙的面颊上一蹭一蹭,蹭得齐铮越心里微微地痒,“不疼。”他看着他的脸轻声回答,出口的声音一片沙哑。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让小越痛一痛再痒一痒,嗯,JQ单方面茁壮成长中。
俺看了一下,发现这个文除了穿越到现代那段,之后的其实一直都是JQ发展史,江湖风云和阴谋暗算之类的俺不擅长写,也不喜欢写,所以俺这个文真就是个披着武侠皮的爱情文哎……
PS:大侠看上警官很突然吗?修文后,在穿越回来前后作了一些铺垫,自我感觉应该不是突兀了吧,如果有新看文的筒子,能够给我反馈下吗?多谢了啊!
、第三十九章
叶灵川不经意间抬头看了他一眼,正对上他的眼神,不知怎的竟又起了那种心慌的感觉,忙转开眼睛,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擦拭完毕,叶灵川执起瓷瓶拔下包着细布的软木塞,倾出一些黄色的药粉在伤口上,又用手指轻轻抹匀,覆上煮洗过的干净白布,再用一块三角形的布带,在肩背上前后绕了几圈扎好。
齐铮越看着他娴熟地打着绷带的样子,笑道:“没想到你料理伤员也有一手。”
“在警院学过,必修课。”叶灵川起身去火盆边取下烘得暖和的干净里衣,手绕到他背后小心地给他穿上,再回到到腋下结衣带。
昏黄摇曳的烛光从床前照过来,在里侧的纱帐上投下两个人近在咫尺的影子。微凉的手指触到自己的身体,齐铮越觉得心里好像有只手在轻轻地撩拨,又觉得房里的炭火似乎烧得太热了些,身上起了火似的热。眼前的人,似乎让他的心都火烧火燎了起来。
叶灵川也觉得不自在起来,第六感告诉他,面前的人两道视线全在自己身上脸上,这么长时间,已经打得轻车熟路的衣结,此时似乎跟他作上了对。好不容易打完了结,刚要落荒而逃,左手腕便被一只大手一把攥住了。
他挣了挣,没挣脱,惊愕地抬头,“你做什么?”
齐铮越紧紧盯着他此时露出袖子的前臂上同样包扎着的绷带,“这是什么?!”
“伤口。”叶灵川不知怎的有些心慌,撤着手臂用力挣起来,只想赶紧逃离。
“怎么弄的?!”齐铮越却下了死力不让他逃脱,他记得那天他把他护得很周全,一力挡下了师弟们攻向他的每一招杀手,没让他受一点伤。
“你师妹!”叶灵川干脆利落地抛出答案,暗想这总行了吧,又向后扯着手臂。
齐铮越这才想起来,那天回来前,莫盈心就在小院跟叶灵川打斗过了,想必是那时候受的伤。想到这些天来他每天都是这样带着伤精心照料自己,心里就涌起一阵难以抑制的疼。
“怎么不早说?”他怪责地看了面前有些不自在的俊脸一眼,“把那药拿来,涂上,别碰水,保证不留疤。”
“不用了,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手又向后撤了撤。
“不可能,我师妹的剑法练得不比我差多少,你要是想好得快一点,就听我的。”齐铮越坚持着,手下用力,不让他逃脱。
“那药不多了,我用了,你就不够了!”
“够的,我很清楚,归云散只要一点点就行!”
“我的手真的好了,你怎么这样?!强人所难!”
“我就这样,强人所难!”
“放手!”
“不放!”
叶灵川看着眼前人高马大的男人此时像个跟自己抢糖果的小孩一样可笑地坚持着,一时间涌起一阵深深的无力感,叹口气,“齐铮越,你别这样,这药是你师妹专程送来给你救命用的,你别浪费好不好?”
“这怎么叫浪费?!给你用怎么叫浪费?!”齐铮越声音高了一个调,手下的力气也重了几分。
“你师妹一定不会愿意这药被别人用。”叶灵川无奈地道,想想又加了句:“尤其是我。”
齐铮越深深地看着他,“听着,这药我师妹送来给我,就是我的,我愿意给谁用就给谁用,谁都管不着!”
“……别无理取闹了,放手!”
“我说了,你擦药我就放手!”
叶灵川不说话了,只下了力气左右拧动自己的手腕,甚至用另一只手去掰齐铮越的手指。齐铮越死死扣着一点不肯放松。
争执中他忽然吃痛地“嘶”了一声,身体一震,右肩缩了一下,一副极力忍耐也不肯放手的样子。
叶灵川一惊,怕他弄到自己的伤口,立即停止了挣动,“怎么了?!”
齐铮越却只是皱着眉头,“没事,死不了,你到底擦不擦?!”
焦躁又极力忍耐的眼光盯着自己,叶灵川终于败下阵来,“你这人,真是不可理喻!”
停了停,又扬了扬依旧被攥得死紧的手腕,“放手,我擦就是了。”
齐铮越这才满意地放开了手。
叶灵川揉了揉被攥得发红的手腕,解开绷带,伤口已经结痂,像条面目狰狞的暗红色蜈蚣一样趴在小臂的肌肤上,齐铮越看得颇有些触目惊心,心里自然又是一阵疼。
叶灵川从瓷瓶里少少倒了一些药粉在伤口上抹匀,又仔细包好。
一边监工的齐铮越似是完成了一件大工程般,又好像抢糖大战最终的胜利者一样,心满意足地躺下。
叶灵川一见他一副阴谋得逞的样子就知道中了计,横了他一眼,也不理睬他,顾自收拾了东西,又整理了一番,最后站在床前说道:“既然你都已经可以自己洗澡了,那么今晚我就回房睡了。”
齐铮越好一阵失落,不过转念一想,这段时间叶灵川衣不解带地守在他床前,委实够辛苦了,也该让他回房睡个好觉了,免得自己看着心疼还不敢表现出来。
当下便道:“去吧,好好休息,我没事。”
叶灵川替他放下纱帐,又吹熄了烛火。
借着月光,齐铮越看着纱帐外修长的人影手脚轻快的一连串动作,心里一阵激荡,想了想,开口道:“我师妹,叫莫盈心,比我小四岁,我从小就把她当亲妹妹一般看待,她是这个世上跟我师父一样的亲人。”
帐外的人影走动的脚步似有稍一瞬间的停顿,齐铮越嘴角涌起一抹笑意,满意地闭上眼睛。
齐铮越在两天后跟叶灵川一起离开了青州城,叶灵川满心不愿意,一则齐铮越的伤还没好利落,二则他觉得在这个小院住得好好的,根本没有必要搬家。
问他这么急着离开的原因,齐铮越却总是顾左右而言其他,逼急了,便说这是苍云派的地界,自己已被师父赶出门墙,在取得他的谅解之前,还是少出现在他们视野里的好。
叶灵川对这样的回答很是不太满意,但也无可奈何,因为齐铮越极为坚持。
真正搬家的原因,齐铮越自己自然很清楚,的确也有他说的原因,他实在没脸再呆在青州城。更重要的是,小院已经被发现,他和叶灵川的行踪也已暴露,早晚会把灵栖宫的人引来,他可不愿意叶灵川有一丝一毫跟灵栖宫搭上关系的可能。
齐铮越的伤还没好全,叶灵川出去买了一辆宽敞的马车,两人收拾了细软和一些随身物品,离开了住了两个多月的小院。
坐在马车上,耳听叶灵川在前面不甚熟练地喝马,齐铮越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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