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地杀,杀到他们不敢怀疑,不敢蠢蠢欲动为止,可我杀着杀着,却越来越心虚,我怕杀尽天下人,却还是找不到你……幸好,你回来了,我们又能像从前一样,在一起。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做什么我都愿意。灵川,答应我,再也别离开,好吗?”
炎天漠的诉说带着浓浓的倦意和真切的惶恐、害怕,让叶灵川难以忽视,心里又像有一根针,在细细地划拉,带起一阵一阵的疼。
他轻轻地拍了拍炎天漠的背,“天漠,我答应你,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离开你,离开灵栖宫。你相信我,好吗?”
炎天漠伏在他肩头,轻轻地点着头,喉头有一点哽咽,说不出话。叶灵川依旧轻拍着他的背,“天漠,这三年,辛苦你了,我知道你为了我,为了灵栖宫做了很多事,你是我的兄弟、亲人,无论今后怎样,我永远不会抛弃你,相信我,天漠。”
“真的?!”炎天漠从他肩头离开,目光炯炯地看着他,眼里有真切地激动和兴奋,这一刻他的眼神,不禁让叶灵川想起了初见炎天漠的时候,少年青涩、倔强甚至单纯的样子。
一晃很多年过去了,眼看着当年跟自己年龄相仿的半大小子长成了现在这样体格健硕头脑冷静的青年,却依然不改初衷,叶灵川也是感慨不已。
他微微地笑着,“当然是真的!我几时骗过你?”
炎天漠的眼神立时变得闪闪发亮,看了叶灵川半晌,忽然又把他更紧地揽进怀里,喃喃地叫着:“灵川,灵川……”
叶灵川放松了身体,任由他抱着,隔着衣料,能够真切地感受到他胸膛里砰砰跳动的声音,和话语里真切的需要。
他伸手在炎天漠肩上轻轻地拍着,“天漠,我在。”
好久,炎天漠才放开他,恋恋不舍地离去了。
叶灵川也离开偏厅,乘着夜色,慢慢地向栖灵阁走去。
栖灵峰的夜,潮湿而静谧,叶灵川慢慢地走在石阶上,眼前似乎还晃动着炎天漠的一双眼睛,这么多年,他知道炎天漠一直把自己奉若神明,只是从未如现在这样清晰而深切地感受到他对自己是那样强烈地需要着,即使在自己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的时候。
想起过去三年的遭遇,叶灵川在心里叹息,“天漠,我并不是你想像中的那么坚强,我也曾经想要自欺欺人,把过去都忘掉,不去面对这一切。”
心里涌上一股内疚和无力,记忆中的画面从眼前一一流过,在那些画面中,一个人影从开始出现到越来越多地出现,强烈地彰显着他无处不在的存在感,也似乎在一遍一遍地提醒着叶灵川,自己曾经的软弱,依赖。
那些日子都已成为过去,可却是那样无法抹煞地存在在记忆里,就像他最终也是无法抹煞这个世界的所有,而不得不选择面对一样。
脚下的石阶很长,叶灵川一步一步地走着,随身的侍卫早让他在偏厅门口的时候就挥退了。本想要一个人独行静心,却反而将本该尘封的记忆都翻了出来,越来越鲜活地出现在眼前。
心里涌上一股烦躁,如影随形,挥之不去。他加快了脚步,甚至用上了轻功。
一进栖灵阁,叶灵川就将自己投进了书房。
在书案边坐了很久,才稍稍定了神,刚要抚琴,却听身后一道风声划过,一柄钢刀架在了肩上。
作者有话要说:大侠和警官就这么掰了,准备相杀中……
、第六十三章
“叶灵川!”一个紧张得止不住有些颤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谁?”叶灵川不动声色。
一个人从身后慢慢走到面前,在桌边站定,“你果然就是灵栖宫主叶灵川!”他穿着一身有些破烂的衣服,头发凌乱,面上有几处脏污,一双眼睛愤怒地盯视着面前稳坐不动的人。
叶灵川认出他就是当日潜入栖灵阁那个也是从后世穿越来的人,记忆中,那人在齐铮越闯入灵栖宫后就不知所踪,却不知为何现在又出现在这里。不过稍稍一想,他就大致明白了这个人的来意,面上却是不露声色,“你要做什么?”
那人手里持着的钢刀离叶灵川的颈项近了几分,急切地喝道:“我问你,那个挂坠,那个挂坠在哪里?你快说!”
“扔了。”叶灵川侧着头,淡淡地说道。
“你说什么?!扔了?!”那人猛然间拔高了声音,一张脏污的脸上满是震惊和不敢相信,“那个挂坠,你竟然把它扔了?!”
“是啊,扔了。你也说了,我就是叶灵川,那个挂坠对我来说没有半点用处,不扔了它,我留着做什么?”叶灵川冷冷地反问,心里的烦躁似乎找到了隐约的出口。
那个人气急败坏起来,手中的钢刀又朝叶灵川的脖子近了几分,“你胡说!不可能的,我不相信!你快把挂坠交出来!不交出来,我就,我就杀了你!”
叶灵川依旧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扔都扔了,哪里还交得出来?”他侧着脸淡然地看着面前越来越气急的脸,心里头忽然没来由地升起一股惬意。
“我,我杀了你!”那人终于崩溃,面上满是愤恨的疯狂,持着钢刀的手却颤抖不已,“你知不知道,我就是谢晓……我才是谢晓!那个挂坠本来就是我的!我的!你给我拿出来!拿出来!”
“公子!”
“宫主!”
门口一声响,几个人影闯入,是泠月漱雪和几个侍卫。
“原来你就是谢晓,很好。”叶灵川冲门口打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接着缓缓站起身来,肩上依旧架着那柄还在颤动的钢刀,“可是没有用,挂坠真的被我扔了,没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他淡然的笑着,看着眼前那张越来越崩溃绝望的脸,慢慢地陈述着这个事实。这一刻,充斥在心里的,是连自己都感觉陌生的残忍,和油然而生的快意。
“你,你这个坏人!你知不知道,谢建国,谢建国是我爸爸,朱雯是我妈妈,谢晨是我姐姐!他们,一定是他们救了你,把你当作是我,照顾了三年,而我,我在这里演你演了三年,吃尽了苦头!可现在你竟然这样对我,你真不是人!你们都不是人!我要杀了你!”谢晓大声哭喊着,双手握着的那柄钢刀,在叶灵川的肩膀上不停地抖动着。
“好啊,那你就动手吧。”叶灵川毫不在意地说着,向谢晓走近了一步,“你说得对,我确实不是人。不仅不是人,还是个魔头,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在这个世界掀起腥风血雨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他淡淡地甚至是优雅地笑着,一步一步地向谢晓逼近过去。
“别过来,再过来,我真的会动手,我真的会杀了你!你,你这个人面兽心的坏人,我爸妈真是看错了你!”谢晓额头上的汗流下来跟面上的脏污混在一起,将原本还算清秀的一张脸糊得面目全非,他却顾不上抹去,兀自还在色厉内荏地呵斥。
“那你怎么还不动手?为你爸妈,为你自己报仇啊,快动手,杀了我,快!”叶灵川猛然大喝了一声,又向谢晓逼近了一步。
谢晓被逼得一步一步向后退去,直到身后靠上了叶灵川房里的另一张书案,再无退路。他满头大汗,摇着头,嘴里大声的恐吓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口齿不清的咕噜,一柄钢刀抖得根本连握都握不稳。
叶灵川冷哼一声,“报仇都不会,你就这点出息?!你爸爸对你一定很失望!”
这话像是点燃了谢晓埋藏最深的一丝怒火,他身体猛然绷直,厉声道:“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说我?不错,我爸爸是对我很失望,可我至少善良,不像你,你是个恶人,我爸爸对你不会很失望,他只会很痛恨!”
叶灵川眼神一变,抬起右手,中指一弹,谢晓手里的钢刀斜飞开去,直直地插入青砖地上,刀柄兀自振荡不休,发出嗡嗡的声响。
他盯着眼前正极力压抑自己的恐惧,倔强地对着他怒目而视的青年的双眼,压低声音,缓缓地道:“你说得对,你爸爸会很痛恨,可我,就是要做这样让你爸爸,让你们这些所谓好人都痛恨的恶人!来人,将他带下去!”
几个侍卫一拥而上,将还在不停痛骂的谢晓拎了出去。
叶灵川转身进了内室。
泠月在门口,看着卧房门口晃动的珠帘,面上露出一丝欣喜,“公子终于回来了。”
漱雪转身,“回来的已经不是从前的公子了。”
叶灵川站在窗口,清风徐徐,吹得脸上阵阵凉爽,心上的躁郁感消散了很多,代之而起的,却不是平静,而是失落,实实在在地失落。
原以为在荡气峰那一夜,就已经足够清晰明确了今后要走的道路,却没想到,自己的内心深处,竟然还是存着软弱无助,和那么多早就应该忘记,或者不去在意的东西。
谢氏夫妇的音容笑貌在脑海中显现,叶灵川闭上了双眼,这么久以来一直刻意不去想起的东西,就那么轻轻巧巧地回忆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原来那些东西根本没有放下,而是一直存在心里。
从小到大,除了母亲,自己惟一感受到的家庭温暖和亲情,就是在临城那短短的两年间谢氏夫妇和谢晨给予的,而记忆中父亲的形象,谢建国的身影也早已盖过那个总是高高在上冷漠自私的生身之父。
此刻,那之前被他刻意忽略和遗忘的两年,每一个日子都闪闪发亮地从记忆之河中闪现出来,带起一股股暖流。
眼前又闪过谢晓愤怒的双眼,叶灵川轻叹一声,原本并不想这样激怒逼迫这个可怜人的,也用不着。他对他根本没有半点仇怨,他也并不是不知道感恩回报的人,对于谢晓,他至少也该做到爱屋及乌,可也不知道怎么地就弄成了这样。
自己不知道是怎么了,一贯的沉着冷静竟然在这一晚被自己弄得荡然无存,难道,是因为内心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么坚定吗?
齐铮越的影子又慢慢浮现出来,这一年多的时光在他的影子背后像水一样流过,那一幕幕以为会随着时间慢慢消逝的画面此刻依然清晰、鲜明,时刻提醒着他,有过那么一段时间,自己也曾像炎天漠对自己那样,无比信任、依赖过那么一个人。尽管他对那个人曾经敌视过、戒备过、甚至被伤害过,可最终那些敌视戒备恐惧厌恶都烟消云散在信任和依赖里。
那种时刻相信自己是被保护着,支持着,证明自己存在着的感觉,是与此刻的软弱、疲累完全不同的,他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感觉并不因为他的有所选择和放弃而自动消失,而是依旧留在他心里,悄悄地起作用,像被不经意间植入的种子,一遇到阳光雨露就难以遏制地要发芽、茁壮。
叶灵川静静地伫立在窗前,窗外黑色的天幕下,夜雾在峰峦之间时隐时现,浮浮沉沉,就像此刻的心情。
不过再怎么样浓厚沉重的雾霭,都会在明晨照常升起的日光下烟消云散,再无踪迹可觅。
叶灵川抬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而后回身召进一个侍女,吩咐了几句,那侍女点点头,领命而去。
转眼已是仲夏,中原武林形势更加严峻,正天盟下,几十个大小门派在同一天突然一起宣布归入灵栖宫,此消彼长之下,正天盟与灵栖宫的势力对比发生了根本性改变,正天盟已经完全不占优势。
而叶灵川降服这些门派的手法,除了与三年前一样的威逼利诱外,还多了很多其他手段,比如施恩,离间等等,甚至有一个门派首领,原本打算到灵栖宫故作归顺实则潜伏下来为正天盟打探情报的,结果也不知道叶灵川使了什么手段,那个门派首领带着自己的门人不仅干干脆脆地投了灵栖宫不说,还将正天盟这边原本的计划和部署出卖了个干干净净,气得莫千城差点将落影山庄的屋顶都掀了。
齐铮越听说这一消息的时候,灵栖宫的战书也终于下到了当今武林盟主莫千城的书案上,泛着淡香的书笺上,几行清劲有力的字体如梅傲霜雪,气蕴非凡。
叶灵川在信中语气谦恭,措辞谨慎,仅仅说是代表灵栖宫下各大门派,与正天盟商议下一届武林盟主人选事宜,请正天盟务必派人出席,时间是八月十五,地点,还是掬星崖。
齐铮越在莫千城处将这封以书信为名的战书仔仔细细看了三遍,“八月十五”和“掬星崖”这几个字显眼无比,字字戳心。
叶灵川,你还真是在哪里摔倒就在哪里爬起来,想在掬星崖这个所有缘起的地方跟我做个了断吗?还特意挑在八月十五这个日子,是故意的吗?想提醒我你再也不想回去再也不会回去,还是一定要在这个日子跟我来个你死我活?你就不怕到时候我打败了你强制把你送回临城吗?还是你有了枪就什么也不怕了?
齐铮越一遍一遍地在肚子里做着种种令自己郁愤无比的猜测,面上却只装得嫉恶如仇的样子大义凛然地向莫千城表示这次一定手刃仇人一雪前耻。
不管怎么说,眼下的他还是戴罪之身,莫千城在那么多门派面前让他重列门墙已有护短嫌疑,所以这个时候急需他的将功补过来防范悠悠众口。
离八月十五还有一个多月,莫千城的意思是先留在落影山庄勤加练武,等差不多到日子了再去掬星崖,齐铮越却说早些出发,到掬星崖附近探探地形,以防叶灵川故伎重施,有备无患。
莫千城应允。
作者有话要说:要准备相杀了,小越小川,都准备好了吗?!
、第六十四章
千里之外的灵栖宫,叶灵川将莫千城的回信放回案上,吹熄了灯。屋外,天已大亮。
栖灵峰离云虚山只有十天路程,叶灵川在剩下一个月的时间里,将灵栖宫麾下归顺的各大门派上下都细细地打点了一遍,循血绵针和金银财宝的双保险,是确保掬星崖摊牌当日不出重大变故的保证。
齐铮越,这一天终于要来临了,你准备好了吗?
灵栖宫众人出发前去掬星崖的前夜,一条黑影悄悄潜入宫内一间陈设不错的厢房,谢晓迷迷糊糊中睁眼一看,就见一个高大的黑影立在眼前。
第二天侍卫向叶灵川汇报西厢客人不辞而别的时候,他正与炎天漠在书房做最后的部署和推演。听侍卫讲完谢晓不知何时离开的事,一边的炎天漠冷笑道:“这个蠢货滚蛋了也好,灵栖宫不养没用的废物!”
叶灵川只是淡淡一笑,“也罢,随他去吧。”
该来的总会回来,该走的也终要离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