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绶束花 作者:荷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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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绶束花 作者:荷包-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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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范安这次很识时务,轻扶着他的手臂,规规矩矩,连身子都没敢沾过来一点。
两人进了屋,李见碧遣走了屋里两个女婢,到桌前解下了身上的锦披。他将披风搭在朱红的梨椅上,过来亲手为范安斟了一杯茶。李见碧将茶杯递到范安面前,道:“我前几日身体不适,不能见范大人,令范大人久等了,我在此向你赔个不是。”
旁边镂花和铜炉里烧着细细的银骨炭,热气微微蒸腾着,令范安的面慢慢红了。他连忙伸手,他将那青瓷雪白的杯子接过来拢在手心里,低垂着头又要哭了。李见碧斜了他一眼,转过身去侧倚在罗汉床上,问:“你又哭什么?”
“我以为李大人心里记恨,不会再对我这么好了。”范安道,“没想到大要心怀海量,这样不计前嫌,还给我倒茶。我之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在大人面前自惭形秽,觉得对不住大人。”
范安这一席话听着肉麻,却是发自肺腑。
“范大人多虑了。那天在长安街落马的事,并不是大人的过错。”李见碧道,“范大人也不必自责,我看你这几天也憔悴了不少,刑部公事向来繁重,大人也当保重身体。”
范安闻言看着李见碧,那眼睛泛着水光,泪眼汪汪充满了感激之情。
李见碧与他四目相对,只着了一件青薄的常服,那祥云织绕的领口微微斜敞着,露出一片梨花雪白的胸膛,范安眼光不小心滑下去,一下看见了。
屋里烘着热气,范安衣服穿着多,坐久了觉得口干舌燥,他连忙将眼光移开去,抬手猛喝了两口清茶。
李见碧微垂下眼睛,似不经意地问:“范大人最近忙么?听说圣上欲让刑部接手杨谦贪污循私一案……”他抬起眼看着范安,冷不丁笑了一笑,道,“这个案子所涉之人都是朝廷向官,可不好查。若有什么需要我都察院协助的,尽管来向我开口。”
这一笑不同他平日里的浅笑,病容之下,自有绮丽难掩的风骨春情,落在范安眼里如一夕轻雷击在胸口,瞬间万丝霁光通体而过,在下腹冲撞起一股热流。
范安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反应,吓得手一抖擞,连忙夹紧了双腿。
李见碧察觉到他的异样,坐直了身子,问:“你怎么了?为何这么多汗?”范安岂敢让他知道自已对他起了春宵云雨的色欲,他可还要命呢,于是忙呵呵了两声,说我衣服穿得多,这寝屋里的炭火太旺,所以流汗了。
李见碧打量了他两眼,那细长的眉眼在他身上来去了两回,想到之前这人在大街上对自己说的话,心里一恍,心里有些明白了:这无耻的流氓,大白天的面对面坐着,竟敢对他有色欲之心!
李见碧一口气堵在心口差点又上不来,他连忙拢了拢衣襟,拿一边的厚袍给自己穿上,他现在真恨不得叫人将范安拖出去痛打一顿,但他想了想又忍住了:他叫这人进来喝茶,是想化干戈为玉帛,俗话说小不忍乱大谋,为这种事撕破了脸,又不值了。
李见碧穿好了衣服转过身来,他重新坐下,一丝不笑地看着范安。他本还想跟他说说杨谦之事,试试他的心意,但一见那张脸,什么心思都没有了。
杨谦一案没有正式移交,现在说得太明,倒显得他功利心重,茶水喝在嘴里也要变味儿了吧。李见碧轻咬了咬牙:这该死的范平秋,明明惹人厌恶得很,老天无眼降下来这么个妖怪,逼着他日日要去琢磨这人的心思,细心着还要顾及他的感受,还惯着他!真是上辈子欠了他的!
范安被李见碧几眼盯着发怵,他在凳子上挪了挪屁股,眼光在屋子里乱转了一圈,冷不丁却见他送的那包草药在桌案的角落上放着。
那是早上他托御史中丞给李见碧治风寒的,他哎了一声站起来,走过去拎起了那草药,道:“这药怎么没给膳房去熬起来啊?柳太医说了,你这风寒拖不得,病上加病,身子垮的。”
“我会叫人去熬。”李见碧深吸了一口气,心想今生天就先到这吧,他的善意已到极限了,再说下去真怕自己忍不住打他,便道:“外间天色渐晚,范大人你今天先回府去吧。”
“回府吗?”范安闻言转过身来,轻道:“可我们还没说几句话呢……”李见碧道:“我有些累了,你改天再来。”他强迫自己扯出一抹笑容来,“我这几日都在府里,你随时来,我等你。”
范安闻言也笑了,还颇有点不好意思的。“天色晚些没什么打紧。”他站了一会,突然异想天开似的道,“这药我给你熬了吧!这药放几分水可有讲究,府里的人不知道,乱熬一通差了药效。”
“不劳烦你了,我府里的人会……”李见碧还没说完,范安已快步出了寝屋,自个儿寻着路往后头的膳房去了。
李见碧微伸着手,哑口无言地看他消失了身影。
他忐忑不安地等了一阵,那范安被一众家奴簇着到寝门口来了。那膳房的掌厨站在外头,为难地说:这范大人要亲自为大人熬药,我们拦都拦不住。
李见碧道无妨,你们下去吧。
屋里的婢首接过了那药碗,说谢过范大人,大人公事烦忙,是不是要回府了,我让家奴送您回去。范安厚着脸皮道不忙不忙,你让你家大人趁热喝了这药,我才能放心离去。
那婢首没办法,只能进屋扶了李见碧在床,一勺一勺给李见碧喂药。
范安就在旁边看着。
那婢首被他看着极不自在,一分神,那药汁竟滴落在李见碧领口上了。范安立即哎呦了一声,道我来吧!他说着也不等那女婢同意,伸手就夺了药碗过来了。
   
第21章 负约

范安道:“李大人,我来喂你。”他说着舀了一口汤,嘴凑着吹了吹,满面真诚地递到李见碧的唇边。
“不用。”李见碧撇开了头,皱眉道,“让三月来。”那名唤三月的婢首连忙上前扣住了药碗道:“让奴婢来吧!这是奴才们的事,岂能劳烦了大人!”
范安手上不放,看着李见碧,眼里又浮起了水雾。“李大人果然还是记恨下官,连这一点事也不肯让下官做……”他道,“下官明白了……以后也不会来这里了。”
他嘴里说着“明白了”,手上却仍扣着那药碗,三月见他一副悲痛欲泣的模样,心下惶然,看了一眼李见碧,慢慢松开了手。
范安见三月松开了手,脸上立即又露出了笑容,他状若无事地重新舀了一匙,又递到了李见碧嘴边。
李见碧觉得他要是不张口,这无赖就要在这耗到天黑了。重金易推,盛情难却,他没有办法,只好乖乖张了口。
范安笑着,轻轻倾了药匙,他眼见着那汤水滑进李见碧的嘴里,如同一汪清泉滑进自己心里似的,令他心旷神怡,精神百烁。他伸出指腹揩了揩李见碧的唇角,心情激动之余,忍不住又要哭泣起来。
李见碧觉得自己再坐下去就要吐了,他突然伸手拿过那碗汤,二话不说,一鼓做气将汤水喝得见了底。“范大人的心意我收到了……”李见碧将空碗递还给一旁的婢首,道,“天色已晚,范大人还是尽早回府去吧。”
范安看着那空碗愣了愣,此时一旁的三月主动过来扶他离开了李见碧的床沿,催促着家奴去替范大人拿伞。
不过几数,立即有撑伞的家奴在廊外的台阶上等候范安了。范安看了看李见碧,依依不舍地道别。“我今天先回府,明天还会再来看大人的。”他道,“这药每日一碗不能断,我明天忙完了公事就来送药。”
“不用。”李见碧道:“柳太医开的药我都没吃完。”
范安立即道:“太医院开的药太补,你身子虚不合适。我这几味药是民间偏方,别的药都比不上呢。”他说起这药在湘西是如何地有名,经他托人翻山越岭,过了水路又经了陆路,三千里加急前几天才到的尚书府,万分不易才熬成这一碗汤。
那李府的家奴张着嘴巴,看他在李见碧跟前滔滔不绝巧舌如簧,硬将路边的野草说成了天山的千年雪莲。
李见碧听了一会有些不耐烦了,他打断道:“这药这般珍贵,我不能拂了你一片好心。这样吧,我让府里的人去你那取,你就不用亲自过来送了。”
“李大人不必和下官客气,这是下官应该做的。”他笑着才转了身,带着一脸”不用谢”的表情出了门。
这范安果然说到做到,至那日起天天往李府跑,恨不得将李府当成自个儿的家。全朝的人都知道刑部范大人与李大人情深谊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三日不见便要白头。
梁业年跟刘熙告状:那李大人身娇体贵,病了将一个月了,也不来上朝。还支使范大人日日往李府送药,听说还要他亲自熬汤。这范大人公事繁忙,真怕他累垮了。
刘熙凭拦洒着鱼食,笑道:“我倒觉得范爱卿这几日红光满面,前所未有的欢喜。”他洒完了鱼食在亭中的石鼓登上坐下来道,“李爱卿这次落马是范平秋的过失,我还怕这两人因此生了芥蒂,如今看他两人礼来我往,相臣和睦,朕心里也高兴,你就别因此怪罪范平秋了。”
梁业年忙道圣上说得极是。
“杨谦一案,我已着中书拟了圣旨,你待会与尚中喜一道往刑部去宣了吧。”刘熙道,“昨日容妃又在联面前哭诉,说他这个胞哥一心尽忠大宣,贪脏之罪是污蔑。大理寺审了快半年了毫无进展,范平秋这人清正廉明,朕允他裁决之权,杨谦的生死,交由刑部去判吧。”
这事梁业年早有预知,杨谦身为他的学生,瓜田李下,若附和说要严惩杨谦未免做戏,若求情轻判又是枉法,他自知不能多说,便只道了句圣上英明。
梁业年退出御花园便往中书省去传口谕,午时同颁旨的大太监尚中喜一起往刑部宣旨去了。
圣旨到了刑部官厅,范府的家奴侍丛都过来跪地听旨,梁业年扫了一眼,发现那接旨的范安竟然不在。
玉阶底下正跪着白琼玉,梁业年瞥了他一眼,问:“你家大人呢?这时辰不在刑部办公,跑哪里去了?!”那白琼玉也没打算给范安打圆场,直白道:“回大人,范大人在李府,午时没到就去了。这一时半会,不到天黑怕是不会回来呢。”
“玩忽职守,成何体统!”梁业年指着一旁的婢首元珠,斥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叫你们大人回来!这尚公公是要回去归旨的,你要他等到什么时候?!”
元珠被他斥得一抖,连忙遣人去了。
一众人在官厅等了近一个时辰,那范安才火急火燎地从大门口跑进来。他气还未喘顺,便忙给几位大人问好,嘴里直道对不住对不住!我若知道今天有圣旨过来,必然早早恭候,令大人们久等了,罪过罪过!
那尚公公道无妨,你接旨吧。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刑部尚书范平秋,为公清正,治行有声,亟成丕绩,实朝廷之砥柱,国家之干臣也。今有大理寺卿贪污枉法一案,移交刑部重查。特赐尚方武弁,按法诛奸赃,允决栽杀伐之权,明冤罚罪。钦哉。
范安闻言愣了一会儿,那梁业年催道:“范大人,快接旨。”范安哦了一声,忙磕首谢恩,他将那瑞鹤祥云的圣帛接了过来。回头忙叫下人给尚公公倒茶。
那传旨的太监急着回去复命,便道不用不用了。“范大人明日下朝记得往大理寺少卿那去交接事宜,可不要忘了。”范安道不会不会。他一边说着一边跟着那太监走,直到将宣旨的人都送出了门。
那梁业年却还在官厅里坐着,范安回来看到了他,特地又上前去问了好,说今天真是对不住大人,让大人在这久候了。
梁业年呵呵了两声,扶着他却笑了。“不妨不妨。”他道,“我许久未来尚书府看你了。听闻你近几日天天往李府去看李大人,你公事繁重,不要太操劳了。李府的家奴数以百计,个个精明能干,你这又何苦亲力亲为呢。”
范安呵呵了两声,只道应该的,不辛苦。
梁业年喝着茶瞥他脸色。“明天起杨谦的案子就全权交给你了,圣上对你很是器重,你可不要让圣上失望了。”他道,“范大人对这案子可有什么想法?”
范安替梁业年倒了道茶,赔着笑道:“按法诛奸,明冤罚罪。下官的想法无关要紧,一切由大宣法令决断。”
“法令不外乎人情,杨谦走到如今我这个做老师的难辞其咎,你知道,杨谦的胞妹是圣上的宠妃,他平时仰仗惯了,难免会犯点错……”
他看着范安,说到一半又止住了话头,最后摇了摇手,道:“不说了不说了!这案子你一手决断,我相信范大人。”他说着起了身,放下茶盏便往府外走。
范安叫白琼玉和元珠去送梁业年,梁业年走到府外。拉着马绳打量了白琼玉几眼,道:“白公子,你家大人天天往外府跑,你也不管管?”
“怎么管?我一个下人,还敢拦着他不让他去不成?”白琼玉道:“他眼睛里进了灰,瞎了眼觉得李府的那个男人比我好看,我能如何?他的魂已被勾走了,我就算爬上了他的床,又有什么用?”他说着哼了一声,也不告辞就转身回府了。
这该死的范平秋,果然是没盐难进,好好一个风流才人,才几日,就被养成了这副刁钻不驯的脾气,都快忘了自已的主子是哪个了!
范安第二日下了朝便往大理寺去移交案情。他本想快快了事,先将宗卷搬回刑部再慢慢疏理,但那拖了半年的案子交割起来哪有这般轻易。那些主薄司计也不点也不给范安面子,领着刑部的人往司库里一站,说自己找吧,杨谦的案宗在这一片里,哪几卷是已经记不得了,大人自己看着办吧。
这大理寺的人心向杨谦是理所当然,范安不敢在别人的地盘上甩什么官威,没办法,只能自己一卷一卷分理了。
他从午时坐到天黑,那案卷才理了一半。他想着今日没法亲自去李府了,便吩咐身边的侍从,让人回去给李府送药,捎个口信,说今天来不了了。
李见碧今早刚得知杨谦的案子正式移交刑部了,他忍了范安这半个多月,铺了这么长的垫,终于盼来了这一天。他特地命人按着范安的喜好做了一桌香菜温酒,就等着范安来送药时讨他的欢心。
范安若是能来,看到李见碧这一番苦心,恐怕梦里都要感动得哭了。
可惜范安没有看到。李见碧从午时等到天黑,只等来一个无关紧要的送药人,及一句短话:今日范大人公事繁忙,不能来了。
李见碧在桌前坐着,冷冰冰看着那送口信的人,差点捏碎了手上的白纹酒杯。
这该死的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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