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李大人是吗?”
李见碧道:“是。”
薜纲喝了一声“拿下!”立时从旁窜出两个锦衣卫,一人一手抓着李见碧将他摁跪在地上了。
三月远远便见书房门口堵了人,她心道不好,走近几步看到了李见碧,忍不住道:“大人手下留情,我家大人身体不好……”那锦衣卫指挥瞧了她一眼,手间抽出半截剑光,喝道:“大胆!”
三月被他一眼慑住,那门外李府的家奴都齐齐退了一步,屏息不敢造次。薜纲转回头来打量了一眼李见碧,展开手中的谕召,朗声道:“兰台之首李见碧,欺君罔上;,谋逆图反。现革职查办,着刑部议处,交送大理寺办法!钦哉!”
他收回了召谕,问:“李大人,你可有话要说。”
李见碧被摁着半伏于地,漆黑的头发两边垂落,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他静了一会,只道:“我无话可说。”
“到了大理寺,也由不得你说不说。”薜纲冷眼一横,挥袖道:“带走!”
当夜,李见碧被投大理寺,家奴尽数入狱,家产抄没,府邸查封。
十年信任一朝覆。常言伴君如伴虎,但那虎口利牙却非圣意,而是同朝手足。荣华富贵,高位重权,令人甘愿游离虎口,乃至粉身碎骨也不悔当初。
范安心里惴惴,窗外大雨下个不停,打得他心烦意乱,不能入睡。直至丑时,他派出去盯着李府的家奴才回来,淋着身子站在门外,说大人,兰台李大人被锦衣卫带走了。
范安正在床上趴着,那家奴说完这句话,夜空突劈下来一个响雷,夜耀白光,惊得范安一颗心都跳了出来。他怔了一会,问:“什么?雨太大,我没听清,你过来再说一遍。”
那家奴看了他一眼,走近床前,道:“回大人,兰台李大人被锦衣卫带走了!李府现已被查封了!”
“怎么会这样?”范安差点弹跳起来,他伸手抓住了那家奴的袖子问,“好端端地怎么会被人带走了?出了什么事?!”
那家奴瞧他的脸色,哆嗦着连话也说不稳:“小的……小的也不知。我只看到他被人押出府来……李府上百的家奴都被戴了镣铐。小的哪里敢上前去问缘由啊!”他咽了咽口水道,“大人别急,朝官入狱先交刑部议处,大人一早便能知道。”
但范安哪还能等到天亮,他心下焦急,起身便准备下床。但他忘了他的屁股还血肉模糊着,哪还能走路,一挺身刺痛传来,逼得他又趴了回去。
范安拽着被角,默念沉着冷静沉着冷静,他现下对李见碧的境状一无所知,就算连夜往大理寺去又能问出什么。待明日议卷上来,弄清李见碧的罪名,再打算不迟。
他抱着这样的想法熬到了天亮,他身受杖伤,家奴早早替他请了假,今日不必上朝。范安在刑部官厅等着,果然一早便有议卷从在大理寺送了过来。
内书兰台之首李见碧谋逆之罪,由大理寺审讯,后交刑部判决。范安盖上议卷,大声问送卷的司直:“李见碧人呢?!朝官犯谋逆的大罪,未及审讯,怎不先交我刑部监候?直接送交了大理寺?当我刑部是摆设么?!”
“这是圣上的旨意”那司直看了他一眼,突带笑意道,“您与李大人的情谊满朝皆知,交由刑部审讯,岂不明摆着要受庇护?大理寺少卿白鹤洲公正贤明,必不会冤枉了李大人。”
范安心下愤然,他原本趴在官厅的罗汉榻上,闻言竟站了起来,咬牙走到那司直面前,拽住他的衣襟,问:“你说什么?!”
那司直被他的神色吓住,连忙说下官议卷已送到,要先告辞了!他连挣了几挣,撇开范安转头便跑走了。
范安也不拦他,眼见着那人出了刑部大门,转头对一旁的主事道:“拿我的官服来,我要亲自往大理寺去一趟。”
他话音刚落,府外突闻人马之声。范安定盯一瞧,竟是几个御林侍卫走了进来,为首之人抬眼看到了范安,笑道:“范大人,有黄纸文书到。”
范安正怔忡着,那为首之人已将手中的文书递给了范安,道:“范大人,你有伤在身不便操劳。从今日起两个月内,由大理寺中丞徐通暂接你刑部尚书一职,你便安心养伤,暂搁刑务吧。”
“什么?!”范安展开那文书看了一眼,“让我暂搁刑务?这是谁的意思!圣上吗?”
“是梁大人拟的文书,一大早替你求情,才准的圣意。”那人笑了一笑,“梁大人对您是关怀备至,一下早朝便请了这份谕旨,差我们一刻不停地送过来了。”
范安捏着这文书,内里怒火滔开,收也不是撕也不是,憋得他都快冒出了眼泪。
“范大人不必如此感动。”那人道,“这黄纸文书便是调派的公文,你留一份,史部留一份。接替你的徐通马上能来了。”
范安第一次领略到;什么叫老谋深算可丈海,只手遮天不见日。
第36章 刑讯
范安道:“我身体好得很!为何要暂搁刑务,我还是刑部尚书,你们让开,我要去大理寺一趟!”他说着往前疾走了几步,腿一软却趴地上了。
那几个御林侍卫低头看着他,说大人你已接了文书撤了职,进不去大理寺。就算你进了大理寺,没有谕令你也见不到李大人。这几个人未了哎哟一声,说大人你的屁股流血了啊!
官厅旁边站着的几个家奴上来将范安扶了起来,也劝道:“大人身体未愈,歇一阵子再操劳这些事吧。”
但范安不听,他骂了家奴几句,硬让人抬着他往宫里去了。不料在三重殿外就被太监给拦了下来,说圣上现下不便,不见大臣。范安推开传话的小太监,头脑发热还欲往里闯,掌印太监冯贤看到了他,走过来喝斥了他一声,说你是不是想让御林军用乱棍把你打出去?!
范安跪下来抓住冯贤的手,说公公你行行好,我有大冤在身,要报圣上昭雪。说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嚎了起来,那哭声惊天动地,传过几重禁门就要让里头的皇帝听到了。
冯贤冷了脸,说大人自重,你再如此人真要叫人来打你了。大不敬之罪,打死可不偿命的。范安闻言愣了一下,他吸了吸鼻子低下头,果然不嚎了。
冯贤看着他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定是为李大人而来,你以为就你一人为李大人叫屈么?方才御史台近百大小官员在此请命,都被驱走了。我知道你刚撤了职,心里有大委屈,但现在不是时候,好歹等圣上过了这阵火气再来求复职的事吧。
范安道:我不求复职,我现下只想求道谕令,让我见见李大人。
“但圣上现在不会见你。”冯贤道。
“圣上一日不见我,我便在此跪一日。”范安道,“我就跪死在这,不走了。”
冯贤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也没叫人来驱逐,只转身走了。
李见碧被投大理寺,在重狱里监候了一天。谋逆不是一般的大罪,他兰台之首也不是一般的人,是以从进来起就被予以特别关照,关在这重中之重的贯索地牢里了。
李见碧的罪行昨日晚上才立的案,次日午时便定好了主审官,出乎意料,不是大理寺少卿白鹤洲,而是管事太监尚中喜和锦衣卫都督薜纲。
这样的大案不交刑部,不交御史台,直接跳过了大理寺,竟选择了这两个人。刘熙的用心良苦,明眼人都看得清楚:李见碧出身御史台,交于白陈平审讯实在说不过去。而刑部尚书范平秋又与李见碧有私情,交于他必生袒护。大理寺因杨谦一案,对李见碧早生怨恨,将李见碧交由白鹤洲,必生冤情。这三司之中无一人能审,万不得已,只能交于锦衣卫与司礼监。
但这官官间的恩怨千交百错,纵然刘熙明察秋毫,但毕竟是人,只有一双眼,哪做得面面俱到?这两人中,且不说尚中喜本对李见碧有恨,那薜纲是锦衣卫出身,最擅长的便是刑讯滥施,哪有破案明冤的本事?刘熙本意公正清明,但这事从一开始就是个冤案,摊上这两个人,还能指望审出什么好结果来么。
薜纲刚接了文书便马不停蹄地赶到大理寺狱,他一行带了五六个锦衣卫百户,过了重重禁门到了李见碧牢前。
他命人打开牢门,直接叫人把李见碧拉到了刑讯室。两个百护将李见碧摁跪在地,薜纲一身暗红蟒服,比甲重靴,身高体壮,在木椅上随便一坐,确实有威骇摄人的本事。
“尚公公还没来,此案主审是我,李大人,你认罪吗?”薜纲行事雷厉风行,不像文官喜欢绕弯,开门见山,从来没什么耐心。
李见碧道:“我所犯何罪?”
薜纲冷哼了一声,从身后的刑桶里舀里了瓢盐水,哗然直泼到了李见碧面上。“我看大人可能没有睡醒。”他从桌上拿过案卷,一抖展开在李见碧眼前,道,“我再问你一次,你认罪么?”
李见碧看了那了一眼那案卷,面不改色道:“这些事我没有做过,认什么罪?”
薜纲阖上案卷放回桌上,仰头喝了杯茶。他示意几个百户到门外站着,走至李见碧身边,问:“溪疆总兵王春保抓到你与岷关大将孟屏山私通书信,证据确凿。可有此事?”
李见碧直腰跪着,却不说话。
薜纲立在他跟前,等了三数,见他不说,起手便挥了他一巴掌。李见碧被打得偏过脸,他抹了抹嘴角,抬头看了薜纲一眼。薜纲与他四目相对,冷笑一声,竟又是反手一巴掌,问:“我再问你,你与孟屏山私通书信,可有此事?”
李见碧闭了闭眼,道:“有。”
“来往书信何在?” “我烧了。”
“书信可是图谋造反?” “不是。”
“可有大逆不道之言?” “没有。”
“既未图反事,也无大逆之言,你为何要烧了?”薜纲道,“欲盖弥盖,必有隐情。”
欲加之罪,不患无词。李见碧道:“孟屏山没有追随广阳王时,就已与我有私交,我与他倾盖如故,堪比知已。书信所言,不过嘘寒问暖的琐事,我有何隐情?!”
“可笑!”李见碧未说完,薜纲已抄过墙上的刺鞭往李见碧身上挥了过来,鞭身横甩在李见碧背上,令他跌倒在地,一瞬间身子如被截成两半,痛得他在瞬间几乎失去了意识。
薜纲道:“替你送信的几个驿站信使已全部交待了,你不认又如何。七份供词,言词凿凿,你要狡辩?!”
李见碧闻言冷不住笑出声来,他扑伏于地,转过头来看着薜纲,那眸眼如寒上冰刀:“供词?你敢说王春保没有刑讯逼供?!七份供词,有几份是你们拿死人的手画的押!还有一人活着吗!”
薜纲未回话,起手又挥了一鞭,那鞭上倒刺滑过李见碧的侧脸,立时飞起一片血雾,鞭尾收回,那上面已缠了几十根带血的断发。他走过去横跨在李见碧腰间,反手将李见碧翻身过来,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我不关心这些供词哪里来,我审讯的人只是你。”他用转手用鞭柄托起李见碧的下巴,道:“别说我听不懂的话,你只需告诉我,你认不认罪。”
李见碧睁眼恨恨看他,未说话,却啐了他一口血。
薜纲与他咫尺相对,未及躲避,那口血正吐在了他左脸上。他脸现怒色,伸手便掐住了李见碧的脖颈,李见碧伸手推他,准不防他又放开了手,那墙边放着夹指的木棍,薜纲劈手拿过,抓着李见碧的十指胡乱往刑棍中一塞,他两手缠住麻绳,使劲往两边一拉,十指连心,李见碧只觉得一阵钻心刺痛席卷而来,疼得他心口一阵绞痛,瞬间失去了意识。
薜纲见他没了反应仍不解气,起身拿起刺鞭又往他身上挥了两道。好在他毕竟不敢真要了李见碧的命,见李见碧昏了,便不再动手。
他用盐水洗了手,出门交待典狱,给李见碧多灌点醒神的汤药,明日尚公公审讯,这人可不能昏着。
典狱连连称是,薜纲走后立即命人去熬了回神草,这草药喝了能令人三日不睡,刑狱里牢头司狱逼供,为了防止犯人中途受不了刑昏过去,常在行刑前就给人灌汤。
李见碧被灌了一碗,不过多久便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睛,看到牢栅外站着一个人影,蹲着身子正唤他的名字。
李大人……李大人……你还好吗?李见碧只觉得浑身剧痛,他皱眉扶了扶额,咛喃着道:“范平秋……是你么?”
那人静了几许,道:“李大人可让我伤心,是我啊。”
李见碧听到那声音,使劲睁开眼,他定盯看了许久,才认出原来是梁业年。那人看他转过来,面上十分感动,竟流出了眼泪:“李大人你终于醒了,你这是受了什么苦,才进狱一天就这副模样了?是谁这般大胆,敢对你滥用私刑,我到圣上那告他去!”
李见碧看他做戏,说梁大人,你真不嫌恶心阿……
梁业年被他一语说得没了表情,站起来退了几步,坐到椅花椅上了。他叹了口气道:“李大人,这次证据确凿,你躲不掉了。指认你图谋造反的人都画了押,你就认罪吧,少受点苦,我看着都不忍心。”
第37章 认罪
“你与孟将军这几年私下来往是事实,你还硬气什么呀。”梁业年道,“自动请罪,或者屈打成招,你何苦要选后者呢?你是不是怕认了罪,会连累到远在岷关的孟将军啊。这一点你大可放心,广阳王若真有谋逆之心,陛下年事已高,太子尚小,不会在这个时候捅破了来削藩的。”
谋逆之罪李见碧是不会认的,他若想认,还不如得到消息时就卷铺盖走人,何苦束手就摛在这里受苦。“我不会认……”李见碧道,“你有本事在大理寺狱就弄死我……”
梁业年怔了一会,脸上露出了悲伤的表情。“唉,想当年曹丕曾做诗曰: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今日如此境地,我深有同感啊。”他道,“李大人,你以为看你如今境地,我心中好受啊,我心里伤心得很!你我同朝为官,诚如圣上所言,应当相亲相爱,同为大宣尽力。但你呢,你从入仕开始就一直与我作对!你到底按的什么心!”
李见碧本打算装聋做哑不理他,但听他说了这几句话,仍忍不住笑了起来。
梁业年道:“我知道你这几年盯着我,查到了我许多贪污罪证,你苦心经营这十来年,想必硕果累累。我前几天同锦衣卫的人到你府上去搜了,却没搜到。你把那些东西放哪里了?”
李见碧看了他一眼,说哦,你那些贪污罪证啊……我被摛之前就交于他人了。梁业年走近来,蹲在栏栅前问:“你交给谁了?”李见碧道:“你猜啊……我御史如两个中丞,三个台院,二十四省道,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