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绶束花 作者:荷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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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绶束花 作者:荷包-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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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那白御史听了,果然放了手,他将范安领至内府门前,道:“那范大人自己进去吧,李大人便在里面。”
范安顺着千步石廊望去,远远能见内楼的朱红漆门大开着。千尺高阳熙光明媚,衬得里间暗沉沉地一片看不清。只那深紫璃瓦下,一方金字牌匾熠熠生辉:天河魁罡。范安深呼了口气,只觉得那牌匾如一明晃晃的照妖镜般,正对着他,准备在今日将他这胡做非为的小人收走了。
范安咽了咽口水,起脚慢慢走了过去。
   
第12章 审讯

李见碧正坐在官厅中的朱红梨花椅上等着他。
范安近到门前,眼睛往里一扫,倒呼了一口凉气,闭着嘴巴不敢再进去了:原来等着他的不只有李见碧,那屋里坐着的,还有御史中丞,左右佥都,三院侍御史,省道、中书、外郎等等,上下左右少计二十余,都在左右静静坐着,看到范安进来,齐齐落了眼光到他身上。
范安便是再有十个身体也不够这些人看的,当下心里一阵发毛,进也不是走也不是,呆呆站在门槛前如痴人一般。
李见碧朝他抿嘴,笑道:“范大人怎么不进来?”
范安心想我怕你把我吃了,有进无出,连骨头都不剩一块。他这样想着的时候,有家奴从外厅抬了椅子轻放在内屋中间,道:“范大人,过来坐吧。”
范安实在无法,只能哆嗦着双腿走过去坐了下来。
李见碧放下手中的茶盏走过来,竟摸出怀里的深色帕巾,伸手替范安在额上擦了擦,道:“范大人怎么这么多汗?”。范安拘紧地坐着,连忙将那手帕接了过来,道天气过热而已,不敢不敢。
“今日请范大人过来,本是为了请宴。但午时我从受事御史那听说了一点事,心里极是疑惑,又不敢相信。”李见碧道,“此事不弄个水落石出,我睡不安稳,食而无味。故请大人过来解惑。”
“哦。”范安不知道他藏了什么花样,只能一步步顺着他走,问:“什么事令大人这般困扰。只要下官力所能够及,必为大人全力以赴。”
李见碧嗯了一声,突道:“你府中两个公子,可都是你的亲生儿子?”
范安咯噔一声,心道李见碧为什么会这个问题,难道这人什么事都知道了?!瞧今天这排场,毫不输三堂会审的气势,莫不是墙屏后面已埋伏了刑司,等着他一张口招供,就上准备来将他就地伏法了吗?
他心里着急害怕,低着头冷汗直流,气血上涌,冲击得他面颊一片血红。他舌头打结,道:“是……是的,他们都是我的儿子。”
李见碧转身加回梨花椅上坐着,盯着他半晌,道:“我派人到你当年所在洲府去了一趟,查证所知,你当年在祁山只有一位夫人,并没有纳过妾,怎么会有两个一般大小的儿子?”
范安道:“实不相瞒,我那小儿子乃是我与一风尘女子所生……之前一直寄养在别家,直到我进京,才将他接了出来。”
“是么,原来如此。我倒看不出来你是如此风流的人。”李见碧闻言冷笑,顺着他话,寻着一点漏洞一针针插了下去:“那你所说的风尘女子户籍落在哪一洲?又是在哪里买笑?之前你的小儿子又是寄养在哪一户人家?”
范安道:“小儿的生母已在数年前便死了,户籍何处我也不知……”
“大胆范平秋!”李见碧突然伸手一抚,将茶案上的瓷杯扫了下去,道,“事到如今!还敢狡辩!你那小儿根本不是你亲生!你纵情枉法,收了山野罪人之子,欺君罔上,明知故犯。你愧为刑狱之首,也不配担尚书之名!”
这劈头盖脸地一顿斥责将范安的脑袋都击得懵了,他二话不说扑嗵一声跪了下来,道:“小人知罪!大人饶命!”他就是心虚得太久,被措不及防地试探一下,便露出了原形。
李见碧道:“你既然知罪,那便说说所犯何罪?”
范安刚要招供,一张嘴心里却猛地抽了一下:乍听李见碧刚才所说,罪名哗然压下来,乍看去挺骇人,但稍加寻思,也不过是说他不该收不义之子,却根本没指他冒名顶替一事!
范安想;莫非这人现在还不知道他并非范平秋?他心里默念沉着冷静沉着冷静,闭着眼睛擦了擦额上的汗,张口“呃……”了半天,却道不出个所以然来。
李见碧低头看着他,等着他自行招供,此时从远处的内府门口传来声音,只听一人道:“大人,范大人家的两个小公子到了。”
范安猛得睁开了眼睛,他直起身子往后看了一眼,竟见自己的两个儿子由一众人领着,往自己这边慢慢走过来了。他细眼一看,那旁边还跟着他府里的元珠和几个家奴。
他心下一怒,顾不得李见碧的威严站起来小跑出去,他近到两个儿子跟前,出手拍打了一下,对元珠骂道:“我在李府有事,完了便回去!你吃饱了撑着,做什么把两个公子带出来?!”
那两个儿子被他一打,眼里立即盈起了水雾。范安低头看了一眼,道:“不许哭!”
这两个儿子还从未见他如此严厉过,当下仰头看着他,却是更大声地哭了出来。
“不是奴婢要带两个公子出来。”那元珠惶恐地看了一眼旁边的侍御史,道,“这位御史台的大人刚才来我们府上,说是你在李府想两位公子了,特叫他过来接人。我……我也办法,又放心不下,只得带了两个公子跟过来。”
范安哑口无言,却听楼里的李见碧发话道:“常青,将人带过来吧。”
那名唤常青的侍御史笑着,弯腰一手一个将两个娃娃抱了起来,看也不看范安一眼,径直就往楼里去了。范安手握着两个儿子的袄袖,不得已只得跟了过去。
常青将两个小娃娃放回地上,李见碧走过来低头看着,他双眼盈着笑意,抬手颇为温柔地摸了摸。范安心下惊惧,下意识伸手将两个儿子揽到了自己怀里。
李见碧又笑,突问一边的左佥都:“大宣律令,罪人之子,不足七岁,当做如何?”那人立马答道:“其父罪至死刑者,当先充司狱,至一十二岁,或充军,或遣至外城,筑城建宫,劳苦一生赎其罪。”
范安紧紧揽着两个小儿子,低头不说话。“范平秋,识时务者为俊杰,迷途知返千金难换。”李见碧道,“这两个小娃娃哪个是罪人之子,你说出来,让左佥都带走吧。”
范安闻言抬头看了李见碧一眼道:“万万使不得,这小儿才两岁大,进了司狱不出月余便会死的!为官者父母心!我决计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丢了性命!”他看李见碧不为所动,突然瘫倒在地上,无赖般耍起泼来了,“这两个都是我的儿子!我离了哪个都不能活,你要带走,便将我的性命也带走了吧!”
李见碧瞧着他撒泼,只道:“兰台史职纠劾百司,辩明冤枉。提督各道为天子耳目。我兰台只有弹劾之职,却无决断生死之权。我要我将你性命取走,我还没这个本事。”他道,“说来讽刺,你刑部才是决断生死的地方。范大人,可惜你身为刑部尚书,知法犯法,这事儿已不能你说了算了,此下当交于大理寺去截断才是。”
范安大嚎起来:“我不做这个官了!我只要我两个儿子!”他说着抱起两个娃娃便欲夺门而去。李见碧吃了一惊,忙道:“拦住他!”旁边的几位大人闻言一齐追上云,三两下又将他拖了回来。
李见碧瞧他这副山野村妇的无赖模样,心中压制着的怒火噌噌窜了上来。这人若还有点体统风骨,当下就该与他面折庭争,好歹也做点宁死不屈的模样来啊,这般哭天抢地,嚎声都能传出御史台让全皇城的人知道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兰台在刑讯逼供,谋杀朝廷命官呢!
范安铁了心不肯说哪个不是他儿子,李见碧心下不耐烦,便道:“拿水来,我要替范大人滴血认亲!”
范安蓦地停了一下,倒吸一口气,被自己的口水给呛了去。他猛咳了几声连忙更大声地哭起来,奋力挣扎着要跑,七八个人都差点按不住他。
下人很快拿来了清水,那拽着他胳臂的侍御史抽出腰上的匕首,就着范安的手指轻轻一划,那血在范安指间凝坠了一会,扑地落进了白瓷碗里。
那执碗的家奴走到两个小娃娃跟前,咬着又取了两滴血。尔后定定看着,手中又晃了晃。
李见碧看着范安,偏过头问:“看出来了吗,哪个不是范大人的儿子。”
那执碗的家奴盯着碗中的三滴血,晃了半天,道:“回大人,这两个小儿的血俱不溶于范大人……看上去两个都不是范大人的儿子啊。”
全屋的人闻言都怔了,那范安更是歇了气,也叫不出来了。
李见碧道:“你可看仔细了?”那人回答:“看仔细了。”
那按着的一帮人陆续站起了身,李见碧走过去,问:“范平秋,这是怎么回事?你两个娃娃都不是你亲生的?”他怒道,“你从何处要的这两个孩子!”
范安心下惊惧不已,他的胸口贴着御史台的地面,寒气噌噌窜进他的胸口,要将他全身的血都冻住了。
他喉咙里咯咯了两声,李见碧以为他要说什么,不想这人从地上坐起来,看了一眼旁边的两个儿子,两手一拍地,突然嚎啕大哭了起来。
“这两个确实不是我的儿子!我压根就生不出儿子来呀!”他哭道,“原本这丢人的事只我一人承受着,你们非逼着我弄得尽人皆知!我不要活了!让我死了吧!”
“嘿……”一旁的外郎瞧他的模样,思量着道:“莫非……范大人对女人不举?”
范安闻言又大嚎了一声,他毫无预兆地弹了一个身,往前突然抱住了李见碧的大腿,道:“我跟女人生不出儿子!这两个娃娃俱是我领养的外姓人!”
范安道:“我……我……我喜欢的是男人!”
众人闻言都僵住了,那李见碧更是觉得晴天下了个霹雳,雷得他头晕目眩,差点就站不稳了。他一低头,正见范安抱着他的大腿,眼泪口水混在一起,正胡乱往他身上蹭。
他心下一惊,下意识退后了一步,不想范安箍着这样紧,一个措手不及,竟让他仰头栽了下去!
   
第13章 竹节

李见碧这一倒,范安趁势就扑上去环住了他的腰,脸埋在李见碧的小腹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嚎了起来:“你今天要把我哪个儿子带走,就连我一起带走了吧!我反正不活了!既然你们都容不下我这样的人,我就干脆到阎王那里报了道!也趁了你们的意!”
范安道:“我对不住陛下皇恩浩荡,才归朝没半年又要去了!我范平秋命舛福薄,承不起天恩雨露!只能来世再尽忠了!”
旁边的一众御史被他喊着心里直打鼓,忙不迭地上来拽范安,不想范安抓着太紧,李见碧瞧他一副要同归于尽的气势,心下又气又恼又骇,他几口气一乱,心口顿时绞痛了起来。
旁边的侍御史见李见碧似要犯病,心里着急,瞧准范安的后颈一手劈了下去!这侍御史原本武将出身,这一出手竟将范安劈晕了过去。
李见碧抽了身才发现范安没了声息,他扑过去拽起范安的脸拍了拍,怒道:“你做什么!你若这样劈死了他,我如何向圣上交待!”
“大人放心,我有分寸,不会要了他的命。”那侍御史道,“我瞧他喊得大声,没完没了,事情传出去,岂非坏了我兰台的名声。”
李见碧呼了一口气,他手按着胸口,身体显然已不舒服。后面上来几个家奴将他搀坐在梨花椅上。这事情的发展大大出乎了他意料,这该死的范平秋怎么就不能乖乖受了他的威胁,说几句好话了事呢?不过多大的事,竟要寻死觅活地闹到这样的地步!不干脆弄死了他!
真是老天没长眼,降下来这么个怪胎来折磨他阿!他闭目缓了几数,道,“事已至此,你们先退了吧。”
那左佥都道:“那范大人的两个儿子怎么办?”
“送回去。”李见碧瞧了一眼门外的范府的几个家奴,道:“我本意也不是要这两个娃娃,稚子无辜,我还真能将他们哪个带走了不成?范平秋包庇之事,你们也别往圣上那边抖漏了。我心中有数,此事从长再议。”他说着站起来,看了看地上的范安,吩咐一旁的家奴道:“先将范大人抬到我寝台上躺着。”
旁边的侍御史斜眼看了看范安,道:“不妥吧,留着做什么?反正门外有范府的家奴,叫他们抬回去就是了。”
“这人今日到此,多少眼睛看着。他堂堂一个三品尚书,难道要让他站着进来,躺着出去?”李见碧道,“明天可又够内阁的人参上我一笔了。众人且听我的,这样做了吧。”
既然御史大夫发了话,这一众随官还有什么可说的。李见碧坐在梨花椅上微微喘着气,那胸口轻轻伏动着,细眼阖着也不想多说。众人只得躬身行礼,陆续退走了。
范安不过一个时辰便醒过来了,他脖子后面滋滋地生疼,好似上辈子被人砍了脑袋,伤疤留到这辈子来受了一般。他伸手捏了捏脖颈,眼开眼,入目一片绮华流丽的天花藻井。
这不是他尚书府里的屋顶啊,范安呼了口气,身下云缎顺滑,谁家的温香软枕呀?
“醒了?”
范安的魂魄还晃晃忽忽,被这一声激得立马归了位。他转头循声望去,李见碧正坐在丈外的茶桌边上。他心下一惊,连忙坐起了身。范安环顾了一周,突然下了床,手脚伶俐地走到李见碧面前,轻声问:“李大人,我的两个儿子呢?”
李见碧抬头看他,冷笑道:“范大人倒何时都不忘了自己的儿子啊。”他执手喝了一口温茶,面露疲色,“你放心,你的家奴已将两个小公子领回去了。”
范安心下一松,低头喃着好好好……这就好,他说着笑了一声,说我性子急,午前在前楼有些失态了,大人多包涵吧。
李见碧想,你那不叫失态,叫失心疯。他看了范安一眼,想倒饬他一番,但话到嘴边却觉心累,于是摇了摇手,只道:“算了,你也不必站着了,也走吧。”
范安偷偷瞄了一眼门外,问李见碧:“那些大人呢?你不治我包庇之罪了?你可是要到圣上面前告我的状?”他道:“只要你不带走我的儿子,你昼量去告吧,我这个官早不想做了。”
这刺不动,煮不烂,软硬不吃的无耻小人!这算是把话说在前面了么!倒是淡泊名利不屑仕途,君子坦荡荡啥也不怕呀。他之前还担心那一劈会把这人劈出什么毛病来,从午时坐到现在亲自守着,如今这人刚醒过来又来恶心他了!想来这样超然尘世的人也不会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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