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是暴露目标了,酆夙扬咳嗽着撩开纱幔走出来,手里果然拿着啃掉一半的梨子,嘴巴里埋怨:“你才耗子精呢,你全家耗子精,隔壁那个院子的院子也是耗子精!”
“哼,就知道是你来了!”盛烟眯着眼,又抛给他一个梨子,“你想吃便吃嘛,干嘛躲起来?这本来就是给你留的。”
酆夙扬往桌边一座,又啃了新梨子一口,道:“真的么?我今儿个是来早了,这不怕俩丫头不知道何时会进来么,就躲起来吃了。还别说,这梨子很甜哪……很久没吃过这么好的梨子了!”
“你也喜欢吃梨么?”盛烟看他狼吞虎咽,伸手用袖子给他擦了擦嘴角。
酆夙扬舔了舔嘴巴,道:“那是,我从小爱吃梨,比起橘子苹果更爱吃梨,因为汁水多么。”
“唔,那太好了。”那用这梨子果肉入味的香丸他一定会喜欢的,盛烟欣喜地笑弯了眼,把盘子往他面前推了推,“你慢点吃,这梨子我多的是。”
“得了,我吃两个就够了,哪能吃得了这么许多,我又不是饭桶。”酆夙扬把最后一口咽下去,伸手找他要布巾,“盛烟,擦手!”
盛烟取过半湿的布巾扔到他脸上,“自己擦啦,还想我服侍你啊!”
“嘿嘿,给我擦擦又怎么了。” 酆夙扬胡乱擦了擦手,把布巾扔还给他,就不客气地往他床上一躺,舒服地摸摸肚子,道:“不错不错,真是又甜又解渴。”
“我说你要上床好歹把靴子脱了呀!”盛烟盯着他那双满是尘土的鞋,抬脚踢了踢,又问:“这么多土啊,你白天又去后山练功了?”
“嗯,当然了……一日懈怠不得。师父回来要考我的,他说了,如果他回来时我能接上一百招,才肯教给我下套剑法。” 酆夙扬晃荡着腿,双脚交叠在床沿上,就是懒得脱靴子。
盛烟无可奈何地瞪他,看不过去,只好伸手给他把靴子脱了,嫌弃地往扔到一边,道:“你不是已经学了两套剑法了么,还有啊?”
“那是……别看我师父长得一张不靠谱的脸,但他的剑法当真绝妙,我想都学过来,过两年就能打败他了。” 酆夙扬豪气万千地说着,脸上傲然之气尽显,但还确实不是吹嘘,他在武学上一直踏实,日益精进。
胖酒鬼师父为什么要躲起来,就是因为这小子学得太快,他快招架不住了。
盛烟不信地努嘴道:“你有这么厉害?改天,让我也见识见识你的剑法好了!”不亲眼看看他是不会信的,不过说实话他很羡慕酆夙扬能有这么高的武功。
“好啊!”说着,酆夙扬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凑到他耳边道:“那后日吧,我看明日起要变天,后日说不定会凉爽许多,你在橘子树下看我练剑,也不怕晒着。”
两人就说定了,还习惯性地勾了勾小指。
这晚上,盛烟也是不知不觉睡着的,前一刻还与夙说着在灵邺的见闻,后一刻就倒在他肩膀上睡着了。
酆夙扬舍不得吵醒他,就还是仍由他保持着这种姿势,趴在自己身上睡了一宿。第一日起来再次腰酸背痛,想了想,酆夙扬索性找了套心法出来,准备以后睡觉时练练,等练上一段时间,估计盛烟再怎么睡相不好,自己也不会觉得难受了。
第二天很快就到了,盛烟在午膳后瞧了瞧干透了的竹篾条儿,觉得挺合宜的,就让俩丫头把他的小香炉给架上,然后把熏巾笼给拿过来。
“这熏衣熏巾都是一个理儿,只是所用的熏笼大小不一样,先让你们熏巾试试。”盛烟边把熏笼放在香炉上罩着,边对她们慢慢说道:“这香炉下头,最好先放盆水,因为怕你们火候掌握不好,有这盆水放着,就不会把东西熏糊了。”
杏儿和馨儿忙不迭地点头,耳提面命地跟着学。
盛烟把一截小竹篾扔进了炉灰里,用白铜筷子把香炭殜拥簇在周围,又道:“这竹篾的香气和橘树叶的香气已经杂糅到了一处,能让其燃发出来即可,因为不是香丸,也就不需要过多技巧,但这香气是很清新的,与芙蓉蔷薇等熏衣香相比虽然淡了些,但贵在自然。”
不消一会,这香炉里已经发散出了极其清雅的香气。
盛烟禁不住深吸一口道:“草木天真香,其香清,若春时晓行山径!”
反正已经开始熏巾了,他干脆也拿了两方帕子过来,让她们一同熏了,熏好后,自己拿了塞进腰带里,说自个儿要出去走走,留待俩丫头自己在他房中折腾。
偶尔把他房间熏一熏这种香气,也是不错的。
依着约定好的时辰与酆夙扬在枯井照面,盛烟把帕子递给他一方,道:“喏,草木真天香的帕子。”
酆夙扬拿在手上闻了闻,忍不住笑颤了,“哟,不愧是我捣弄出的香,也不比你们制香师做出的香丸差嘛。”
盛烟伸手捏住他的鼻子,扭了扭,道:“好啦好啦,也就是你这只耗子精碰上我这只火眼金睛的猫了,不然谁能注意到这种香?!”
“是了是了,还是你最厉害。” 酆夙扬把帕子塞进衣襟里,拦腰抱起他,这次居然换了一种轻功,头朝下地栽了下去。
盛烟几乎以为自己要头着地了,心都蹦掉了嗓子眼,却感觉自己突地掉了个儿,仍然是在酆夙扬怀里稳稳落了地。
睁开眼一看,自己紧紧挂在他身上,赶紧松开手,开始拳打脚踢。
“得得得,好了好了啦!” 酆夙扬捏住他的手,往身后一带,闷笑了一路,又被盛烟打了一路。
两人抵达后山时,山间正是清风拂面,花香满溢,不热不冷。
“我就坐在这里,你可以练剑了!”盛烟找了一块石头,正好在一簇蓝色苜蓿里,便撩起长衫坐下,双手托腮,摆好了一副要好好欣赏的姿势。
酆夙扬微微扬起下巴,对他轻轻点头,在一块大石头下摸啊摸,摸出一把剑来。他垫脚在石壁上一踩,便直直跃上空中。
随即一个鹞子翻身,反手拔剑出鞘,一个剑花飞溅而出,在日光下耀目生辉。
盛烟瞬时张大了嘴,眼睛直愣愣地撑大着,盯着他上下翻飞的身影,眼珠子来回乱转。
几乎看脱了眶。
就见酆夙扬长发飘飞,忽的一剑到底,于花丛中挑起一丛,一时间蓝色花瓣如雨飞散,零零落落。他在花瓣中上下跃动,挑抹横扫无数个剑花,却是半片不沾身。
这样的酆夙扬,是盛烟从未见过的。
他静时皎如玉树,濯如清溪,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巍峨若玉山之将崩。一旦剑尖抖动,竟是疾如风、闪如电,利眼似鹰,四肢百骸无一不柔韧如竹,巧若灵狐。
剑气洒脱而剑锋狠辣,招招果决。
盛烟不知何时屏住了呼吸,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只觉得眼前的酆夙扬灼热得令人抹不开眼,也陌生得令人不敢直视。
他才陡然发觉——
过去那个邋遢的小乞丐早已不见,他在不知不觉洗练脱变,变成了眼前这个芝兰玉树的俊逸少年。
作者有话要说:季榜好难爬上去喏,亲们帮帮忙给梨花点鼓励啦!O(∩_∩)O~
PS:感谢michellelxhm亲的地雷!
第四十二章
盛烟这几天都刻意疏远了夙,说要独自静思,不让夙来蹭床了。
酆夙扬很是疑惑不解,但果真不来了,每晚三更时来一趟看看盛烟睡下了没,再原路离开,或者又去后山,披星戴月,在山坳里迎风练剑。
现今已经入了秋,夜间的山风也是凉意袭人,但夙仗着身子骨硬朗,从不在意,只是挥汗如雨,待浑身湿透了就跳进水潭里扎猛子,直到四肢觉得顺畅了才从水里起来。
他仰面躺在花丛中发呆,遥望着熠熠星空,不知觉伸出手来想要触摸,却发现这明亮的星辰只可远观却无法触摸,看似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
心里,陡然就生出了一丝怅惘。
脖子上的香袋,是盛烟回到龙府就还给了自己的。他本来不想收回来,但盛烟说的对,这是娘亲留给他的,即便自己现在不在她身边,也该时刻记得娘亲,不要忘记终有一日,只要有机会,就应该承欢膝下侍奉她,切勿留下遗憾。
想到这儿,酆夙扬幽幽叹了口气,想起胖酒鬼师父这次离开之前收到的那封信。
师父只说信是师叔送来的,但若不是急事,何以飞鸽传书,而且这封信很短,师父只看了一眼就烧掉了,第二日就急切地说要离开一段时日。
莫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酆夙扬禁不住忧虑,更担心的是……会不会是娘亲出了什么事?
他还依稀记得,自己离开那晚,娘亲抱住自己泪湿罗裙的样子,那么悲恸凄凄。在他被师父抱走后更是欲言又止,有话说不出。现在想来,当时娘亲的神态根本有些诀别的意味,还急忙扯下脖子上的香袋,塞给了他。
这个香袋,她经年累月戴着,他在此之前,都不曾见她取下过。
酆夙扬是越想越觉得不对,心绪繁芜,剪不清理还乱。
思前想后,更感觉师父有事瞒着自己。或者说,从他上次回来后,就隐约埋藏着什么秘密,偶尔坐在墙头喝酒,都会时不时叹息。
这哪里是他一贯无忧无虑的师父。
自己闯了那么大的祸,又被娘亲偷偷送走,他那高高在上的父亲知道了……会如何对待娘亲呢?几日的冷眼相待肯定是少不了的,那么会不会责罚呢,会不会把自己的过错加诸在娘亲身上?
这并非不可能,那个父亲心狠起来是谁也违抗不了的,酆夙扬愈发觉得娘亲的日子不好过。都这些年过去了,娘亲过于善良忍让,极容易被人排挤欺压,那么……他当日的离开不是间接连累了她吗?
如果事情正如他所料,他是否应该即刻启程……回去?
酆夙扬烦躁地挠了挠头,抬起眼时,眸子幽暗的瞳孔里迸发出锐利的寒光,映照在他还未开刃见血的长剑上,宛若凝霜。
可那个家,他是真的不想再踏足一步了啊……
明月不知晓,愁思惹梦长。
翌日起,盛烟三更时也不再见到窗下的夙了。
“不会吧,这笨蛋真以为不想见他了?”盛烟坐在几案前自言自语,他不是故意耍性子,不过是自己男子汉的小小自尊心受到了一点打击,需要几天时间平复一下罢了。还有,他要用梨子的果肉入香,也需要机会独自试验方子才行。
这次不同往常,往常自己在半夜偷偷制香,都有夙在身边帮忙。但这次是给他做的香丸,自然不能让他参与整个过程,否则惊喜从何而来?
他可是非常期待看见夙收到他这份特别礼物时,脸上精彩的表情。
但是,他要是最近都不来了,盛烟也很苦恼啊!
到时候他做好了,这小子不来,他如何送出去?偏偏每次只能是夙自个儿来,但凡盛烟想叫他,都没办法知会到他。这时盛烟才感觉到,如果哪一日夙突然消失了,自己想找他根本无从着手,无计可施。
“哎呀,我这是操的什么心?不管了,专心做好这个再说,他可能有事要忙,没几日肯定会出现的……”自我安慰一番,盛烟继续埋头翻阅香谱,誓要把这方子改进到自己满意为止。
由于前几日有了草木真天香做前车之鉴,盛烟再在厨房里捣弄些瓦缶这些东西,杏儿和馨儿也不觉得奇怪了,一心以为自家主子突发奇想,又有什么新的主意了。放心大胆地让他去捣鼓,她们自己看不懂也不问,乖乖做好自己的事就回房间歇息,心里还止不住感叹,觉得自家小主子太入迷了,这么废寝忘食的,难怪会考上五品阶了。
盛烟全然不管这些,前日晚膳后试了一个方子,昨儿个晚膳后又试了一个方子,觉得效果只在中上等,并不算很好。
他就琢磨着今晚再变换一种方子。
第一个方子是比较简单的,用沉香一两研细了,加上用十个梨子研成的梨汁,合在一起放进一个小银甑里,放在水锅上蒸,反复地蒸,直到梨汁收干了为止。这样做其实就是将梨汁的甘甜运用蒸气入味的法子,让沉香末吸入梨汁。
得到的沉香末其实香味还不错,梨香和沉香算是融合了,但盛烟嫌它的香味不够平衡,沉香的味道盖过了梨香,融合的不好。
第二个方子做了改进,盛烟将一枚沉香片削尖了,插入在梨子上,等这个梨子蒸熟了就下火,这回梨子的香气仍然不够浓,还是被沉香香气给盖住了,只要将沉香上炉子焚爇了一段时间,这梨子的果肉香就愈加浅淡了去。
盛烟苦思了一整日,今晚决定再换一个法子,这种法子是受到了南瓜羹的启发。龙家的大厨房的厨子有道拿手好菜,便是南瓜羹,将整个南瓜掏空,里面放进南瓜肉和其余材料做粥,这南瓜羹的滋味比单独用南瓜肉熬粥要好得太多。
既然是要梨子的果肉完全入味,他为何不能这样试试呢?
说干就干,就算失败了也无妨。盛烟这回将沉香片仍然是研磨成细末,但并不把梨子研磨成梨汁,也不削皮,而是直接将十个梨子掀开了顶儿,把里头掏空,将沉香末给倒进去,复而盖上梨子顶儿。依次做足了十个这样的香梨盅,放在银甑里,上水锅蒸。
一直蒸到了梨子全部发软,果肉快松散了,才下火。
盛烟原本想把沉香末给取出来的,但无奈发现沉香末都粘在了梨肉上,没法子弄下来了,就削了皮,干脆就着这些梨肉,一同放进捣钵给捣烂了。
翌日,他拿着这些杂糅在一块儿的梨肉和沉香末进了自己的香室,开始进行下一个步骤,继续研磨得更细,然后添加蜜膏、白芨水和蜡这些必需物,做成了香丸子和香饼子。当即投了一颗在香炉里,意外发现香气比前两种方子做出的更好。
在此基础上,他又添了自己近日才做好的蒸凝梨花水,重新做了香丸,发现花香、果香与沉香末更是相得益彰。
但这仍然没能让他满意,深思了一宿后,又研磨了檀香末依照此法放进梨子里蒸,与沉香末做出的香梨盅做比较。
“哎,我把这两者合起来说不定更好呢?”盛烟想着,又试着把檀香末与沉香末混合在一块,放进了一个梨子里蒸,这回,香气更上一层楼,总算接近于盛烟的想象了。
接下来就是完善配方的工序了,盛烟在霄香台埋头钻研了两日,把梨花水的分量和梨肉、香末的份两做了好几种配方,逐一尝试过去,每做一种就投入香炉中试炼一次。
这天,终于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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