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正对面,高高的宫殿门,上书北苑二字,镶金阔气,却没有那种俗气。夜珩君回身看了看久魃,只见对方鼓着腮帮子不说话,似乎还在为方才的事生气。而煞题,只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做好一副随时带他走的准备。
夜珩君心中好笑,他虽没了记忆,但是那两人似乎忘记了,他还是有些微的自保能力的。
心中百转千回之间,已经与帝皇一同迈步前进。只跪了一地的侍卫却低着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一双白白鞋子与一双金黄的靴子,一同在他们的视线中往宫殿的方向走去。
这个男子,很受宠。这是所有人涌上心头的第一个念头。
随后是一个滇蓝衣袍与缩小版的白衣袍摆,慢慢从视线中消失了。
侍卫长带头起身,蹙眉看着那几人,低声问着他身边的人道:“那些人是什么来历,怎的就跟在皇上身边了?”
“这……小的也不是很清楚,听说小柱子公公还因为冲撞了那位公子,而被打了一百大板。”
两人都是压低了声音的,但越到后面,声音更是低,听得那侍卫此话,侍卫长心中一凛,看向那背影的眼神也变了几分。
凉憬棋带着几人进了偏殿,宫婢侍卫纷纷摆好了香茗果酥等,几分分宾主坐下,凉憬棋便笑着看向夜珩君,道:“方才听公子的口音,似乎不是这京昌中人,只不知公子仙乡何处,又为何到此地呢?”
方才夜珩君便在心中有了思量,见对方果真问其来历,便抿了一口茶,优雅地将其放置在梨木圆桌上,礼貌回道:“草民只是江南的一个乡间鄙民,听闻京昌近些年来繁华昌盛,甚至已经有超越御京之势,便与朋友相携来看看。”
凉憬棋一听便知对方只是出于应付式的说辞,他也不在意这些,只淡笑额首,又与对方聊了些江南水乡中的一些趣闻。
说来也凑巧,凉憬棋方才到了江南桃花镇的桃花山,上去看了夜珩殿夜珩像,却转身回来京昌时,便遇到了一个与夜珩像十足相似的男子,且连名字也相似。
眼见天色渐晚,该聊的话题也聊了不少,内侍上来询问是否现在传膳,凉憬棋点头示意,随即便带人往膳食殿而去。
宽阔地大殿,一张长而大的长形方桌,摆满了山珍海味。久魃虽然贪吃,但看到这个阵势,却高兴不起来,只一脸忧郁地看着被凉憬棋拉上上位旁的地方坐下。
“皇上不必如此盛情,草民惶恐。”夜珩君口中说着惶恐,却也只是皱眉,对于堂堂一个帝皇的殷勤布菜,他虽不习惯,却又不真有惶恐之心。
只单单有久魃他便也心中放下几丝忌惮,更何况堂堂一个魔族之主在此,断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只是这个帝皇偏偏的对自己这份过头的热情,让他有些吃不消。
修长细白的手,拿着那象牙玉似的筷子,却丝毫不被比了下去。凉憬棋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只玉手看,心中想着,若是将其握在手中,那究竟是何滋味?
夜珩君清咳一声,将手中筷子放下,凉憬棋回神,关切地问道:“珩是怎么了?饭菜不合胃口?”
帝皇话刚出,在一旁伺候的内侍婢女纷纷脸色变得煞白,扑通声此起彼伏,告饶声也连接不断,尤其是“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声与额头重重敲击在大理石地面的声音,极其清脆。
“这是做什么呢?”
凉憬棋拉下脸,冷冷地看着一群兢兢战战的人,罢了却回头笑着对夜珩君道:“让珩见笑了,这些奴才动不动就求饶,你说朕可是有说什么吗?”
夜珩君却不好接话,一个不好,倒还真的是让这群人受累。他淡淡一笑,伸手将绑在脸上的银白面具,缓缓的摘了下来。
凉憬棋就这样看着那张碍眼的面具,在自己面前缓缓被摘下来,那张惊鸿一瞥的面容,就这样完全暴露在了他的面前。心跳也随着对方的动作,跳得越来越快,甚至还忍不住屏息静候。待得那张绝美的面容出现时,他还是忍不住在心底倒抽一口气。
就他的身份,什么样的佳丽绝色未见过,偏生的第一次见到一个男子,也可以美得如此出尘绝世,却又丝毫无那女子的脂粉气息。
久魃与煞题十分的不爽,极其的不爽。夜珩君的美色虽不单单是为了救那一群跪在地上求饶的奴才,也是出于一种礼貌,但是看到他被动摘下面具,让一个男人这样直盯盯的看着,他们浑身就是不自在,若是不在别人的地盘上,估计他们就要拉着人转身就走了。
“都起来吧,这样跪着,让人家笑话了。”
众人纷纷叩谢后,起身低着头,为几人布菜。一个皇帝的近身侍女,大着胆子抬头,恰好看到夜珩君向她投来的眼神,愣是愣了一下,就这样呆呆地看着那个绝美的男子。
凉憬棋正巧也抬头,顺着夜珩君的视线看去,却看到那个姿色尚算清秀的宫女,就这样盯着夜珩君看,顿时脸色就黑了下来。忍不住出声呵斥道:“愣着作何,出去!”
被呵斥的宫女吓得一抖一回神,行礼后便匆匆出去了。
夜珩君却看着那个清秀的背影,双眉忍不住就皱了起来。
凉憬棋敛了敛心神,让自己的声音放缓道:“珩这是怎么了?难道看上那个宫女了?若真是……”
“不是。”夜珩君打断对方试探的话,随即继续低头优雅地吃着饭菜。
煞题却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个匆匆离去的身影,那相似的面部轮廓,是否让珩想起了什么?
而相同的,久魃也被那女子的面容,吓了一跳,突然就一阵愧疚感涌起,想着改天就马上报个信回去,好让竹寒弦知道他师傅的消息。
饭桌上各人各带着心思,一餐膳食便在沉默中,渐渐渡过。
、第二十三章 男颜祸
几重花树,几曲回廊,锁住了几多离索的烦扰?
欧夜珩爱极了这片竹成林的风景,那淡淡雅清的竹香,让他能沉醉一个晌午而不作休息。宫人为其点了竹节香,缓缓的烟气萦绕,最终抽成丝丝风线,顺窗没入不远处的竹林间。
宫人们奇怪着这个绝美男子的喜好,不喜高贵的龙涎香,不喜典雅的紫檀香,偏偏爱这奇特的青竹之香。淡淡清香在这个竹徊殿中飘逸着,有种出世脱尘之感。
然而欧夜珩也只是稍微的眯了眯眼,就被由远及近的呼唤声唤醒。
“师傅师傅,烦死了烦死了,这里真无聊,要不我们走吧!”
只见一个华衣小童,小跑步地上来,沿路就跪了一群伺候欧夜珩的宫女内侍,他却看也不看,直接就飞扑过来,扑入那个睁开眼还带着几丝迷蒙的男子怀中。只嗅得一阵阵扑鼻清香,却是这殿中的青竹之香。
每次过来,久魃都不喜这些碍眼的所谓的内侍宫婢,名则是为了就近照顾他师傅,实则就是那凉憬棋放在他们身边的眼睛,就防着他与煞题将人偷偷带走。
师傅心软,就这样被人捏住了弱点,将人安插在他身边,既可以监视他们的行动,又可以威胁师傅,真是一个用心险恶的帝皇,他怎么也喜欢不起那个男子来。
唯一的好处便是,他不会妨碍自己跑来见师傅,且师傅过得似乎也挺惬意的。
那日过后,凉憬棋便将他们留了下来,在北苑小住了几日,就有宫廷加快文书过来,说是有大事发生,需要帝皇回宫坐镇,凉憬棋便邀请三人入宫游览,顺带又小住几日,到得今日,却已两月有过。
“你们都下去,我有话与我师傅说。”
久魃回身,一副小大人姿态,就要打发人出去,欧夜珩好笑的点了点他光洁的额头,随即淡笑道:“你们都下去吧,顺带让御膳房弄些点心上来。”
“是!”
众人虽心有不情愿,但还是微微一伏身,恭敬地退了下去。
见人一走,久魃便又赖回欧夜珩的怀中,撒娇道:“师傅,我们都在这劳什子皇宫好久了,我们走吧。这里都无聊死了,还有那个凄凉,老爱来霸着师傅,讨厌死了。”
欧夜珩淡笑,带着点宠溺味道道:“说了许多便了,他是帝皇,不得这样叫他的,只能称呼其为皇上,知道吗?”
久魃扁扁嘴,虽不回嘴,心中却不以为意。管他叫凉憬棋还是凄凉的,反正他天天来拉着他师傅到这偌大的宫殿游玩,他就有气。
“原来久魃也在呀,真是凑巧。”
前头还在说着人,人就后脚跟就到了,久魃气得牙痒痒,却不想理人,转身又寻了个舒适的位置,就是霸占着欧夜珩的怀抱不肯起来。
“珩觉得这几日如何?是否想到京昌附近的山水景色中去看看?”
凉憬棋也不与一个小孩子置气,只自己在欧夜珩对面的躺椅上坐下,伸手提壶为自己倒了杯清茶,竹香溢满齿间,让人流连忘返。
“好茶,珩果然是会享受之人。”
将茶盏方下,凉憬棋赞叹道。
久魃却在心中腹黑:若是我师傅喜欢,就算是动物大便,你也会说好的。
两人自是不知久魃的心思,凉憬棋与欧夜珩说了些话,就邀请对方去看他新建的蠡园。这蠡园却是大有来头,早些年这宫殿建设之初,就已经开始动土大肆修建蠡园,为的就是关押一些打猎或是外朝进贡的稀有品种,其中这几日有外国使臣进贡了几只天山雪狐,毛发白中带红,双眼带火,据说颇有灵性,凉憬棋见了欣喜不已,想着欧夜珩也定然会喜欢。
欧夜珩对这些动物本没多大兴趣,尤其是被关押在笼子里,似被折翼的困兽。但听得凉憬棋献宝似的介绍,欧夜珩心中不禁一凛,脑中想到的便是那些小动物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轻轻叹气一声,依言起身迈步,与对方一同前往蠡园。
果然如欧夜珩所料,蠡园虽大,分门别类地关押着不同品种的动物,有凶猛如老虎狮子类的,甚至还有一头不太安分的,用胖壮的身子撞击笼子的大熊。还有温驯的小兔子,却不像平常的家兔或野兔,头顶的一撮毛中,挑染出几缕金色,极其耀眼。
一路过去,凉憬棋身边的近侍一一点将过去,直到那最里头,装璜算是较华丽的笼子前,凉憬棋才挥手示意那内侍退下,由他介绍道:“珩你看这几只狐狸,从双目看便不似普通的狐狸,只怕不仅仅是品种独特,应当还有些修为的。”
欧夜珩方进来之时,就已经感受到那三只狐狸,“嘤嘤嘤”地对着他哭诉着,出奇的,他居然能听懂了。如今到得几个小家伙面前,欧夜珩忍不住弯腰下来,伸手进去。
“珩小心!”
凉憬棋见他这样大胆的举动,面色骤变,就要伸手拉他起身,欧夜珩却摇头道:“无事,它们没有恶意。”
说话间,那几只小狐狸已经屁颠屁颠地上前,用尖尖的小脸,蹭着欧夜珩白皙的手掌心。
“真稀奇,昨日那些使臣呈上来之时,它们还龇牙咧嘴地想咬人,今日却是如此乖巧。”
凉憬棋也蹲下来,顺着欧夜珩的方向伸出手去,却将四周蓄势待发的侍卫惊得脸色都变了,上前急唤道:“皇上万金之躯,断断不可……”
“你们退下,无朕的旨意不得上前来。”
将人呵斥了下去,便又与欧夜珩一同好好的与小狐狸亲近了些,他建议到其他笼子前看看那些新鲜动物,却被欧夜珩打断了。
“皇上难道不能将他们放了吗?”
“什么?”看着欧夜珩双眉间的淡淡忧愁,凉憬棋有些不忍,却也有些欣喜。两人交往多日,但对方都只是淡淡的态度,也从不曾开口要求过什么,今日之所以带人来这蠡园,却也是想着法子让他不那么无聊,却不曾想,对方竟然开口,求自己一件事了。
“这本就是为了讨珩你欢心,假若你不喜欢将他们关着,放了又何妨?”
当下便下了命令,让看守蠡园的官员,将这里的动物好生送到外头的山林里,完全的放养。
当夜,皇上极其宠信一个男子的消息,传遍整个京昌。当夜,帝皇未召任何一个妃子侍寝,却独独留在竹徊殿过夜,引起了一阵男宠风波。
一连几日,帝皇开始倦怠朝政,并时有身体不适,早朝罢免等旨意出来。这更坐实了男颜受宠,朝政荒废的传言。
而这种传言在民间沸沸扬扬之时,朝中本忍气不说的大臣,再也忍不住,在朝中议论纷纷,皆说帝皇出游几个月,从宫外带回一个绝色男子,帝皇贪恋美色,从此不再早朝。一场宫廷的男颜之祸,就此拉开帷幕。
、第二十四章 玉帝怒(二更)
朝廷内外风言风语就罢,民间却也开始流传着,绝色公子专宠后宫的流言。
然而谁曾知,青墨书画,绘一帧红尘江南,谱一场箜篌曲赋,谁的年华,埋在了后院繁花,谁又能执笔挥洒下这一刹那。
“你们给朕说说,这是谁传播的流言?”
凉憬棋迫于流言的压力,不得不出来解决。虽他真心对欧夜珩有意,但他也是要通过自己的手段去获得那男人的心,而不是像如今这般,因为流言去坐实这个男颜祸水之名。且不说如今两人尚算青白,单单这个狐媚圣上之名,他也不能让欧夜珩担了去。
“啪啪”几声,一堆所谓的良臣进言清除妖媚男子的奏折,被凉憬棋扔在了一群跪在前排的大臣的头上,最后落在地上。
“请皇上三思!且不说如今朝廷当中有众多先皇之臣想要寻了皇上的错处,拉皇上下位,更有宗室子弟想要趁机制造声势,打击皇上的新朝,如今民间更是盛传男颜之祸,若是长此以往,就算皇上的帝位巩固如磐石,也堵不住悠悠众口,如此何以平天下?”
“你住口!”凉憬棋烦躁地在陛阶上来来回回的走动,却如何也阻止不了自己心头的那把火。虽说这些他都有考虑到,但如今被臣子毫无保留地说出来,却是让他心头更加烦闷。
“皇上!”众多老臣跪步上前,恳切地呼唤着,帝皇却挥挥手,让众人先出去。
“你们先出去,朕自己想办法,若真到万不得已,真也不会让你们伤害珩一根寒毛。此事你们最好嘴巴给朕封紧一些,不得有丝毫传到竹徊殿去。”
然而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且不说久魃的人小鬼大,专爱找些绊子给凉憬棋和煞题下,但他那性子,就喜欢玩些新奇玩意儿,好奇心又重,何况这些流言与他师傅有关,他更是想尽一切办法,搜刮最全面的消息。
“师傅师傅,你真要听我说,这是真的,听说大臣们都在劝那凄凉拿你去视众,好平息民愤。这里一点都不安全,我们还是偷偷出宫吧!”
久魃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欧夜珩,就等对方一个点头,他就会毫不迟疑的将人带出这深宫大院中。
欧夜珩却只是转了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