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道:“是呀,我也不指望有什么好差事,只求能够当上一个给大军押运粮草的小官,后半大也就不愁吃喝了。”
他们说到这里的时候,那老家人和武端兄妹刚好步下小桥,踏入庵堂。
那两人一看见段府的老家人,登时停止谈话,不约而同的站了起来,胁肩谄笑地说道:“段公公,什么风把你吹来的,小王爷好吗?”
那老家人道:“原来是葛大爷和金大爷,你们两位今天怎么这样好兴致呀?”
那姓葛的道:“忙里偷闲罢呀。这两位是——”
那老家人道:“他们兄妹是王府的远亲,前几天刚来的。”
那姓葛的忙道:“幸会幸会,公子贵姓大名?”
武端说道:“我姓文。”胡乱捏造了一个假名,那老家人虽然觉得有点诧异,但他老于世故,当然也不会当面说破。
那姓葛的说道:“我叫葛进财,他是我的朋友金光斗。”那金光斗接着便道:“我们经常在‘王府’走动的,你们兄妹大概是初次来投亲的吧?”武端说道:“不错。”
全光斗道:“怪不得我从前没有见过你们,你们两位新来,我们应当稍尽地主之谊。想必你们尚未遍游大理,要是你们不嫌弃的话,我可以随时陪你们游玩。”
武端正要说“不敢当”,武庄却已抢先说道:“那好极了,全先生住在什么地方,我们进城就来找你。”
全光斗掏出一张名帖,说道:“我和葛兄是住在一起的,在朝阳街学台衙门左面的那条小巷,巷口数过去第三间就是我们的寓所了。”名帖上面本来就写有他的住址,不过没有他说的详细。
武庄接过名帖,说道:“过两天我和哥哥一走来找你们。”
葛进财跟着说道:“我们本来要去王府拜访贵亲的,不过今明两天恰巧有点事情,恐怕要到后天才能去了。请段公公和文公子、文姑娘代我们先向王爷问候。”
那老家人道:“两位贵人事忙,不必客气。”
葛进财“啊哟”一声叫了起来,说道:“段公公莫开我们的玩笑,我们正要仰仗公公在小王爷跟前多多美言呢,‘贵人’二字,我们如何担当得起?”
金光斗说道:“我们也不是为了什么事忙,不过恰巧沙将军昨晚回来,听说他后天就要走的,所以我们明夫非得去谒见他不可。”
武端故意问道:“哪一位沙将军?”金光斗道:“就是京城里派来在将军府做参将的那位沙将军,贵亲段王爷知道他的。”
果然不出武庄所料,他们口中说的那个“沙将军”就是沙弥远。
原来沙弥远是少林寺出身,是做过和尚后来还俗的,所以大理官场中人,私底下叫他做“沙和尚”。
那老家人道:“不错,我们的小王爷前两天还谈起沙将军。”
葛进财道:“是吗,听说你们的小王爷喜欢练武,那和沙将军正是可以谈得来了。”
那老家人道:“我们的小王爷只是想练来强身健体的,不敢麻烦沙将军指拨,何况沙将军又是这样事忙?”
金光斗道:“那么请沙将军荐一位教头给你们的小王爷好吗?呀,对啦,有一件事我几乎忘记告诉你了,明天晚上,韩将军请客,沙将军是主客,不知请你们的小王爷没有?”
那老家人道:“没有。”
金光斗说道:“啊,那一定是办事的人漏发了,据我所知,韩将军是非常想和你们的小王爷亲近的,小王爷要是肯驾临明天晚上的宴会,韩将定必欢迎。我叫他们补发一张请帖,明天一早就送你们王府好了。”
那老家人道:“多谢金大爷的好意,不过我们的小王爷一向最怕应酬,这事还是免了吧。”
金光斗道:“小王爷想找陪他练武的教头,明天晚上见了沙将军,不是正好可以当面请他举荐吗?”
老家人笑道:“小王爷是否有这意思,我还未知道,须得问过他再说。这事情也留待以后再谈吧。沙将军出征前夕,我看也不必用这样的小事情麻烦他了。”
葛、金二人本来是想挟“小王爷”以自重的,其实他们和将军的人也没有什么交情。听得老家人这样说,他们只好讪讪换过话题了。
老家人却似乎不很耐烦和他们多说闲话,敷衍了他们几句,便推说要赶回“王府”,和他们告辞了。
出了大石庵,武庄笑道:“段公公,这两个是什么人,你似乎有点讨厌他们。”她刚才一直担心这老家人会在那两个人的面前,说出他们的师叔缪长风想见沙弥远之事,此时方始松了口气。
那老家人道:“这两个人是天生一对的马屁精,据说是什么后补官儿,跑来大理钻营差事的。十天里头,四天往道台衙门里钻,四天往将军府里钻,从签押房的师爷到上房的老妈子他都巴结,还有两天就来我们王府纠缠,他们明知小王爷不是掌权的人,还是想借重小王爷给他们说句好话,小王爷见了他们就头痛。”
武端笑道:“这样两个宝贝,怪不得你也要讨厌他们了。”
那老家人道:“别提这两个讨厌的家伙了,你们还要去逛蝴蝶泉吗?”
武庄说道:“时候恐怕不早了,还是回去吧,”
那老家人道:“对,蝴蝶泉要到四月初八那天,才能见到蝴蝶成串结在树上的奇景,希望你们能留到那天,我陪你们去玩。”回到“王府”,太阳尚未落山,段剑青正在园中练武。
武庄悄悄说道:“别惊动他。”躲在假山后面偷看。
只见段剑青打的一套“四平拳”,四平拳是一套很普通的拳术,差不多练过武的人都会打的。顾名思义,四平拳打出来也是四平八稳的了。
不过虽然只是一套普通的拳术,段剑青挥拳踢腿,使开来却是虎虎生风。只听得“喀嚓”一声,段剑青一掌劈断了一株粗如儿臂的树枝。
武庄禁不住大声叫好,心里想道:“张丹枫留下的练功法门果然非同凡响,可惜他未经名师指点,运用上乘的内功还是未得其法。”
段剑青拳式一收,说道:“原来是你们回来了,我正想请你们指教呢。不知怎的,我练这一套拳,每逢要跳跃起来劈所的时候,总是练得不好。”
武庄说道:“你收式的时候,是否觉得气促心跳?”
段剑青喜道:“你说得一点不错,练了这套拳,气力似乎增长不少,就是不能持久。”
武庄说道:“你试试如此这般运气。”将运气吐纳的基本法门告诉他。武端在旁暗暗皱眉,心里想道:“妹妹真是不解事,我本来想要她疏远段剑青,她却偏要亲近他。”
段剑青依法施为,提一口气,跳起数尺来高,使出四平拳中一招连环劈矾的招数,果然觉得轻灵许多,毫不困难的便把这一招练成功了。武庄笑道:“如何?”段剑青大喜说道:“武姑娘,你真是我的良师,这一招我练几个月都练不好,你一指点我就行了。”
武庄说道:“不敢当,在内功方面,我懂的不过是粗浅的入门功夫而已。张丹枫这套拳法,能够把江湖常见的一套四平拳,化腐朽而为神奇,在平凡之中见其博大,这才真是世所罕见的上乘武学呢。可惜我只能领略一点皮毛,它的奥妙之处,要我说我还说不上来。不过这种上乘的武学,必须有上乘的内功配合,方能得其精髓。你要练上乘的内功,那就要等待你的叔父回来了,他才配做你的名师。”
段剑青说道:“我现在尚未窥藩篱,需要的正是入门功夫,还望武姑娘不吝指点。”
武庄说道:“指点我是不敢当的。你有兴致的话,我还可以和你再试一试。”
段剑青道:“那好极了,不知试些什么?”
武庄笑道:“咱们玩捉迷藏的游戏,不过是开眼的。你来捉我,只要碰着我的衣裳,就算你赢。”
段剑青半信半疑,心里想道:“要是当真碰着了她,那可不好意思。”武庄好似知道他的心思,笑着又再说道:“你尽管放胆捉我,我要你练的是入门轻功身法,你捉着我,我也不会怪你。”
段剑青道:“好,那我来了!”双臂箕张,一扑过去,只见眼前人影一晃,已是扑了个空。
武庄展开穿花绕树的身法,当真好似蜻蜒点水,彩蝶穿花,段剑青连她的衣角都碰不着。
段剑青吸一口气,依照武庄刚才所教的运气法门,跟着她的身形纵跳扑去,情形好了一些,有几次堪堪就要触及她的袖子,但还是给她躲开。武庄赞道:“你真聪明,大有进步啦!”
段剑青得她一赞,抖擞精神,追得更急。忽地转眼之间,只见武庄好似化身为二,从一个人影变为两个人影,变为四个,一转眼间,四面八方,重重叠叠,都是武庄的影子。段剑青眼花撩乱,气喘吁吁,还是碰不着她的衣角。段剑青禁不住叫道:“武姑娘,我服了你啦!”
武端在旁看得大皱眉头,不解他的妹妹为何要这样戏弄段剑青。
段剑青累得筋疲力竭,大汗淋漓,湿透衣裳,只好向武端兄妹告一个罪,回房更衣。
武端很不高兴,待他走了之后,便道:“妹妹,你在他面前逞能,这算什么?”
武庄笑道:“天机此刻不可泄漏,今晚我再告诉你。那老家人来啦,咱们谈别的事吧。”
那老家人是来请他们吃晚饭的。这晚段剑青陪他们吃过晚饭,很早就睡觉了。
武端睡在外面的书房,想起已知仇人回来的消息,但缪长风和云紫萝却尚未回来,可能招来烦恼,不由得更是心乱如麻。
约摸二更时分,武端正在心乱如麻之际,忽听得“卜卜”两声,有人在外面轻轻敲门。武端况声喝道:“是谁?”门外那人“噗嗤”一笑,说道:“哥哥,你忘记了我告诉你的事情吗?”
武端打开房门,让妹妹进来,武庄笑道:“哥哥,我和段剑青练武,你一定很不高兴,是吗?”
武端说道:“你知道就好,咱们是来为父母报仇的,寄寓段家,要躲避麻烦还来不及,你却还去招惹他。”
武庄笑道:“我为的正是今晚可以减少麻烦,减少麻烦,也正是有利于咱们报仇呀!”
武端怔了一怔,说道:“你这什么意思?”
武庄说道:“那位小王爷料想如今已是熟睡如泥,不到明天日上三竿,他是不会醒来的了。”
武端恍然大悟,说道:“哦,你是想今晚偷偷出去刺杀仇人。”
武庄说道:“不错,要是顺利的话,咱们五更之前,就可回来。”
武端说道:“倘若不顺利呢?”
武庄说道:“我已替你写好一封信在这里,他说有急事离开,请段剑青恕咱们的不辞而别之罪了。当然我还是希望在段剑青能够看到这封信之前,咱们就可以回来。”
武端道:“这么说,你是准备一死的了。”
武庄说道:“我知道以咱们的本领,未必就能刺杀那个沙弥远,最好当然是等待缪师叔回来。不过沙弥远后天就要离开大理,明天晚上,他又要赴那个什么定边将军的宴会,要下手只能是在今天晚上!哥哥,你怕死吗?”
武端热血沸腾,说道:“父母之仇,岂能不报!不瞒你说,我也想过要今晚去刺杀沙弥远的,不过我是不愿你冒这样大的危险。”
武庄说道:“咱们是一母所生的同胞,替父母报仇,子女都有责任,你怎能不让我去?你一个人,不是更危险么?”
武端知她心意已决,说道:“好,我说不过你,只能让你去啦。只是那将军府地方不小,要找着沙弥远,恐怕不容易吧?”
武庄笑道:“你忘记了那两个官迷心窍的家伙么?要找沙弥远,大可着落在他的身上。”兄妹俩商量定妥,便即换上了夜行衣,悄悄溜出“王府”。
葛进财和金光斗从大石庵回来,也在商量明日到将军府去向沙弥远求职之事,两人满肚密圈,越说越是兴奋,只听得已打三更,他们还是睡不着觉。
他们是联床夜话的,灯火早已熄了,正在说得很高兴,两扇窗门忽地打开,葛进财道:“咦,窗户怎的无风自开?”金光斗吃了一惊,说道:“不对,好像有人……”
话犹未了,两人同时觉得颈项冰凉,已是给人拖了起来。黑暗中虽看不见,也已知道架在他们头上的是锋利的兵刃。
两人吓得魂飞魄散,金光斗胆子比较大些,颤声说道:“大王饶命,我、我们是没有钱的穷官儿。”
武端捏着嗓子,故意把声音弄得沙哑,说道:“谁要你们的钱,但你们若是不听我的吩咐,我就要你们的命了!”
金光斗松了口气,连忙说道:“大王尽管吩咐,只要小人做得到的,无有不依。”
武庄点燃灯火,冷冷说道:“不许抬头,静听吩咐。”她和哥哥本来都已戴上了面罩的,不过还是恐怕给他们认出,是以不敢太大意。
兄妹俩把葛、金二人分开,让他们坐在书桌的两边。他们给吓得直打哆嗦,果然是眼观鼻,鼻观心,不敢抬头。
武端我来纸笔,放在他们面前,说道:“你们各自给我画一张将军府的详图,沙弥远住的那间屋子,做个特别记号。”
葛进财道:“将军府的签押房和几个管家住的房子我们是进去过,这个详图……”
武端冷笑道:“沙弥远住的那所房子,难道你也没有去过么?”葛进财:“这个、这个……”武庄把钢刀在他面门一晃,说道:“好,你不知道,我就只能把你杀了!”
在刀光闪闪之下,葛进财魄散魂飞,慌忙说道:“沙、沙弥远往的地方,我、我是知道的。”武庄又把刀锋指着金光斗问道:“你呢?”金光斗也忙说道:“我进过他的客厅,内院就没有到过。”
武庄说道:“很好,只要你们知道沙弥远往在什么地方就行。把‘将军府’的地图尽你们所知的画出来。在沙弥远那座房子打个记号!”
葛、金二人奉命唯谨,没多久,先后把地图画好,武端将两张地图比对,虽然有详有略,但却大致不差,打有特别记号的沙弥远的住所,在两张地图上的位置都是相同。他们是被分隔开来,各在书桌的一边画的,既然画得一样,武端兄妹也就知道他们说的不是假话了。
武端收好地图,说道:“你们听着,今晚之事,你们若是泄漏出去,就是这个榜样!”说到最后两个字,手起掌落,把书桌劈掉一角!葛、金二人浑身打抖,面如死灰,慌忙说道:“我、我们不、不敢。”武端冷笑道:“你们的狗头总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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