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喝道:“我与你拼了!”
这是一招两败俱伤的打法,宋腾霄明知不敌对方,但无论如何,也决不能让敌人毫无伤损。
眼看双方如箭在弦,一触即发!而这“一触”的结果,势必是宋腾霄受了重伤,而宗神龙也难免挂彩,不重伤也要轻伤的了。
林无双听得宗神龙那声大喝,从迷茫中醒觉过来,瞿然一惊,立即跃出。
就在宗神龙的长剑堪堪要刺到宋腾霄的后心,而宋腾霄也正在盘马弯弓,蓄势以待之际,忽见白光如练,林无双已是翩如飞鸟般的来到,插在他们二人之间。
林无双身随剑走,宗神龙尚未曾看得清楚来者是谁,她已是唰的一剑,闪电般的指到了宗神龙的“肩井穴”。
这一招正是攻敌之所必救!
宗神龙是个武学的大行家,虽未曾看得清楚来者是谁,却已识得这一招的厉害,心头一凛,只好放松宋腾霄,左掌拍出,右剑斜收,剑锋一转,先行化解林无双这一招凌厉的剑招。
宋腾霄正在以右足足跟为轴,转了半个圆圈,脚步还未曾站得很稳,给宗神龙的劈空掌力一震,不禁又踉踉跄跄的退了三步。
在他连退三步这片刻之间,林无双与宗神龙亦是恰好过了三招了。
这三招兔起鹊落,迅捷异常,林无双以攻为守,避实击虚,化解了宗神龙的头两招,但第三招宗神龙使出了“龙门三叠浪”的得意绝招,林无双难以避开,只好硬接,只听得“当”的一声,林无双斜窜三步,宗神龙身形一晃,也是不由自己地退出了一丈开外。
宋腾霄看得分明,不禁又惊又喜,暗暗叫了一声“惭愧!”心里想道:“这位林姑娘的剑法当真是远胜于我!”想到自己刚才的傲慢自负,不觉脸上发烧。
殊不知林无双亦是暗暗叫了一声“惭愧”,心里想道:“若不是宋大侠和他斗了一场,消耗了他的真力,这第三招只怕我纵然能够化解,亦必落败无疑。”
宗神龙看清楚了对方只是个年纪轻轻的少女,心中更是吃惊不已,想道:“怎的这黄毛丫头的本门剑法竟似在我之上!”怯意一生,不敢便即扑上,按剑喝道:“你是谁,凭你这黄毛丫头也敢来管闲事!”
林无双一个鹞子翻身,身形转到宗神龙的面前,淡淡说道:“宗叔叔不认得侄女了么?”
林无双转身之际,衣袂飘飘,衣角上绣着的一条从波浪中跃起的飞鱼,映入了宗神龙的眼帘。
宗神龙吃了一惊,登时恍然大悟,心道:“我真是糊涂了,怎的没有想到她是飞鱼岛主的女儿?”
原来扶桑一派因为乃是唐代的武学大师虬髯客在海外所创,历今已有千年,一千年间的人事迁移沧桑变化自是不小,不但始祖虬髯客所传下的拳经剑谱只剩下断简残篇,就是扶桑派的弟子亦已分散海外,衍成了三支,各自为政了。因此常有本门中人见面而不相识的事情发生。
不过宗神龙和林无双的父亲飞鱼岛主却是相识的。
林家的远祖是扶桑派第二代祖师牟沧浪的弟子,保存有本门三篇残缺不全的拳经剑谱,世代相传,到了林无双的父亲林北锋这一代,因为在扶桑本土难于立足,举家迁至一个荒岛,经过几年,渐渐聚集了几十户渔民,共同开发这个荒岛,种田的种田,打鱼的打鱼,把这个荒岛变成了一个丰衣足食的渔村,日子倒也过得不错,林北溪给这荒岛取名为“飞鱼岛”,由于打退了几次海盗的进攻,飞鱼岛主林北滨的大名也就开始传播海外了。
其时宗神龙正以一派宗师自居,纵横海上,罕遇敌手,名头甚为响亮。有一个被林北溟打败的海盗就跑去求他,饵以重利,央他报仇。宗神龙既贪财、又要名,他恐怕别人说他惹不起飞鱼岛主,是以终于给那海盗头子说动,答应了下来。
但宗神龙也是个老奸巨滑之辈,他到了飞鱼岛上,只说是为了募名而来,想与飞鱼岛主试个三招两式,彼此印证武功。绝不提是替人助拳、代友报仇。这样,胜了则可以向那海盗头子邀功索酬,输了也可以保全自己的体面。
他们一交上手,立即便知是本派中人,结果三十招未到,宗神龙就输了招了,宗神龙灵机一动,输了之后,马上口称“师兄”,编出了一套说辞,说是他早就思疑飞鱼岛主林北溟乃是同门,这才特地来找他比试的。飞鱼岛主信以为真,哈哈大笑,竟然与他平辈论交,认作师弟。而且不惜将自己对本门武学的心得指点于他,令他得到了不少益处。
林北溟与宗神龙“印证”武功的时候,林无双也是在场观看的。但当时林无双只是个未满十岁的女孩,是以她一见面就认得宗神龙,宗神龙却不认识她。
此际,林无双露出了衣上的飞鱼标记,宗神龙当然知道她是谁了。
宗神龙知道了林无双的身份之后,不觉心中微凛,勉强打了个哈哈,说道:“原来是无双侄女,长得这么高了,叔叔都认不得你啦!嗯,听说令尊也来了中原,可惜我不知道你们住在哪里,未能前往拜访。”
林无双淡淡说道:“爹爹早已闭门封刀,不敢有劳叔叔的大驾。”
宗神龙听了这话,不禁又是为之一喜,想道:“只要林北溟这老头儿没来,我又何须害怕这个丫头?”原来他刚才假意问候林无双的父亲,就是想听她的口风的。她的父亲既然是早已闭门封刀,当然是不会再出来多管闲事的了。
不过他也只是放下了心上的“一块”石头而已,并非就可完全解除顾虑,假如林无双和宋腾霄联手对付他的话,他还是没有取胜的把握的。
宗神龙有所顾忌,不敢放肆,当下又打了个哈哈,按剑说道:“这真是大水冲倒了龙王庙,自家人认不得自家人了。无双侄女,恕我唐突问你一句,这姓宋的是你的什么人,你要帮他和我作对?”
林无双道:“我和宋大侠是刚刚相识的。”
宗神龙道:“既然如此,何以你的胳膊反而向外弯呢?不看僧面看佛面,好歹我也总是你的本门长辈呀!”
林无双道:“宗叔叔,你这话说对了一半!”
宗神龙怔一怔,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无双缓缓说道:“不错,你和我的爹爹相识,年纪又比我大得多,我是应该尊你一声长辈的。不过,你却不是我本门的长辈!”
宗神龙变了面色,亢声说道:“什么,你竟敢目中无人,连本门的长辈都不认了?你的爹爹也曾与我平辈论交,叫过我做师弟呢!你敢说我不是扶桑派的么?”
林无双冷冷说道:“以前是的,但现在早已不是了。宗叔叔,你刚才责备我和你作对,我现在就坦白的告诉你吧,我一点也没有意思和你作对,只是不愿意让外人冒用扶桑派的名头!”
宗神龙暴跳如雷,喝道:“你、你好大胆!扶桑派辈份最老的就是你的爹爹和我,你竟敢说我是冒用扶桑派的名头?”
林无双神色自如,说道:“辈份再高,也得遵从掌门人的处分,牟掌门不是早已把你逐出本派门墙了么?这消息是金大侠告诉我的,难道有假?”
原来扶桑派的掌门人牟宗涛因为宗神龙利欲熏心,甘为清廷所用,是以在三年前就已宣布将他逐出本派门墙的。当时宗神龙曾经和他恶斗一场,不敌而败,对他的处分,只好接受。金逐流是当时在场的证人之一。
宗神龙冷笑道:“扶桑派本来没有掌门,牟宗涛这个掌门人是自封的,你知不知道?”
林无双道:“我只知道扶桑派的弟子都已承认他是掌门人了。纵有一二不肖之徒,抗命之辈,那也推翻不了同门的公议。”
宗神龙“哼”了一声,说道:“不见得吧!不过我也不和你争论——”说至此处,忽地哈哈哈大笑三声,这才接下去说道:“贤侄女,你对牟大掌门一力维护,可惜你的表哥牟大掌门还是辜负了你的一番情意了!”
林无双的面色唰的一下变得灰白,说道:“宗叔叔,你这是什么意思?”
宗神龙冷笑道:“难道你还不知道牟宗涛已经另娶别人,和你的好朋友练彩虹成了亲了。”
这句说话好似利箭一样的伤了林无双的心,原来林无双的一颗芳心本来是属意于她的表哥牟宗涛的,她和父亲之所以来到中原,就是为了找寻牟宗涛的。
一段辛酸的回忆蓦地重上心头,林无双记得,她是在金逐流和史红英的婚宴上听到表哥结婚的消息的。
林无双来到中原,一直没有找到表哥,却由于一个偶然的机缘,结识了金逐流夫妇。彼此说了起来,她才知道金逐流是她表哥的朋友,因此她就拜托金逐流代为查访她的表哥。
那一天她去参加金逐流的婚礼,顺便打听消息。金逐流期期艾艾的不肯告诉她,后来在婚宴上才有一个不知就里的宾客向她透露了这个消息。
在别人喜气洋洋的婚宴上,自己却得了这样一个伤心的消息,真是情何以堪?林无双的那份难过,也就不必仔细描绘了。
林无双还清楚地记得,她当时是怎样强忍着眼泪,才没有在婚宴中失仪。她也记得,做新娘子的史红英是怎样为了她辜负了千金一刻的花烛良宵,陪着她,安慰她,直至午夜。
好不容易才让时间医好了她的创伤,如今却给宗神龙毒箭般的言语又再刺穿她的伤口了。
林无双咬了咬牙,颤声说道:“宗、宗叔叔,你、你别要胡说八道,挑拨是非!”
宗神龙哈哈笑道:“贤侄女,你的心事瞒不过我的!想必你也知道,你的表嫂是叫我师公的,我决不容许她称心如意地嫁给牟宗涛!只要你肯和我合作,我给你夺回丈夫!”
林无双气得有如花枝乱颤,指着宗神龙骂道:“你、你,我尊重你为叔叔,你再胡说八道,可休怪我不客气了!”
宗神龙只道已经打动了林无双的心,不料她突然反脸,怔了一怔,冷笑说道:“这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无双,你再想想,想想。咱们可是利害相同的呢!”
林无双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唰的又再拔剑出来,喝道:“你、你给我滚!”
在一旁听得呆了的宋腾霄霍然一省,禁不住也说道:“狗嘴里不长象牙,林姑娘,你不用和他一般见识!”
宗神龙冷笑道:“原来你已经另有一一”话犹未了,林无双唰的一剑就向他刺去,宋腾霄跟着就是一招“星汉浮磋”,两柄长剑,几乎是同时指到了宗神龙的要害!
宗神龙自忖没有取胜的把握,搭着林无双心神未定之际,一个鹞子翻身,倒纵出数丈开外,冷笑道:“好,我走,我走,你,不听良言,可别后悔!”
宋腾霄道:“林姑娘,今晚多亏了你了。”
林无双拭干眼泪,说道:“宋大侠,我也该走了。”
宋腾霄本来想挽留她的,但因宗神龙刚才的那句话,却是不便出口,半晌说道:“林姑娘,你往哪儿?”
林无双道:“我回到金大侠那里。对啦,倘若你见着盂大侠,请你代为传达金大侠对他的心意。”
宋腾霄道:“不劳姑娘吩咐,我若然见着孟大哥,定当与他登门道谢。金大侠跟前,请你也代为问候一声。”
林无双没有心情和宋腾霄多说,匆匆交待了几句之后,裣衽一礼,便即走了。此时已是斜月西沉,晨曙微露的时分了。
宋腾霄禁不住暗暗叹息:“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想不到这位林姑娘竟是与我同病相怜!”
宋腾霄在云家废园荒芜了的花径上悄然独立,过了许久,抬头一看,天边已出现了一片红霞。“今天倒是个好天气,我也应该回家了。”宋腾霄心想。
也不知是否由于他发现了一个与他有同样的不幸遭遇的人,当他步出云家之时,心情反而没有来时的沉重了。
宋腾霄突然回到家里,他那满身尘士、颜容慌忙的模样,把他母亲吓了一大跳。
“妈,我是昨晚到的,我先去找孟大哥,找不着他,天下着雨,我在云家的园子里弄脏了衣裳了。”
“哦,原来你是去找孟元超去了。为什么不先回家里?”
“妈,你不怪我吧。我是有紧要的事情找孟大哥的,待我换了衣裳,慢慢和你说。”
“妈当然不会怪你,可惜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你别忙换衣裳,妈也有一件紧要的事情和你说。”
“说什么?”宋腾霄听了母亲没头没脑的话,倒是不禁感到诧异了。
宋夫人道:“咱们家里来了一位客人,你猜是谁?”
宋腾霄说道:“我猜不着,不过,想必不会是孟大哥吧?”宋夫人说道:“何以见得?”宋腾霄道:“如果是孟大哥,他听到我的声音,还不赶忙跑出来吗?”
宋夫人微微一笑,说道:“你说得不错,这是一个你意想不到的客人。”
宋腾霄道:“这客人究竟是谁?妈,你就告诉我吧,也省得我在这里猜哑谜了。”宋腾霄已知不是孟元超,哪里还有心情“猜谜”?
宋夫人又笑了一笑,说道:“这个人嘛……”话到口边,忽地吞了回去,却道:“暂时不告诉你,你跟我来。”
宋腾霄怔了一怔,说道:“我穿这套脏衣裳见客?”宋夫人道:“这有什么关系,客人在等着要见你呢!”
宋夫人本是大家闺秀,嫁到宋家之后,相夫教子,以诗礼传家。对儿子的教育,一向是重视仪表的。是以宋腾霄听得母亲叫他不必更衣便去见客,倒是不禁颇为诧异了。
宋腾霄道:“妈,你刚才说的那件紧要的事情,就是和这个客人有关的吗?”宋夫人道:“也可以这样说。”宋腾霄诧道:“妈,我不大明白你的意思。究竟是什么事情?”宋夫人笑道:“何必这样着急?见了这人,你自然会明白。”
宋腾霄看见母亲表现出来的是一副好整以暇的神气,放下了心上的石头,暗自想道:“这件事情,纵然重要,但一定不是急于待办的紧急之事,妈为什么催我马上去见这个客人呢?”又想:“若然我所料不差,并非急事,那就一定是个可以熟不拘礼的客人了。不是孟大哥这又是谁呢?”
心念未已,宋夫人已经在一间半俺着门的厢房门口停脚步,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一个娇甜的少女声音说道:“是宋伯母吗?”
宋夫人道:“思美,你瞧是谁来了?霄儿,发什么呆,快进去吧!”
宋腾霄呆了一呆,不自觉地便推开房门,跑了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