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婶额上磕红了一大块,恐怕得过些日子才能好,高一清看著心里气愤,总觉得是风擎故意找他麻烦,对顾婶很是愧疚。
小游先捧了一碗递到顾婶手上,然後将饭菜都一齐端上了桌,顾婶道:
“怎麽,你们还没吃呢?”
“等著婶婶回来吃啊,大家快吃啊。”
小游说著就在各自面前摆了碗筷,自己先拿起筷子捧著碗吃上了,想是饿得厉害了,高一清担心顾婶吃不下饭;小游一直陪著,现在吃起饭来自然最香。
小游如此一搅和,高一清就不好再问顾婶什麽,顾婶也貌似恢复了过来,举止说话也如平常,高一清拿著筷子戳著饭,心里还暗骂著风擎那个男人,要什麽花样子,也不知道大冬天里看上了哪朵花。
早早用完午膳的风擎在院子里摆著的长椅上打著小盹,绿松踩著轻巧的步子进了居正院,手上拿著的顾婶给的绣花图样,七八张的样子。
“爷。”绿松小声叫了一声。
风擎睁了眼,伸手拿了那些图样,高家曾经的名门世家,虽後来落魄了,但底子还在,出来的下人也不一样,那些图样落笔清隽,飘逸却也内敛,自成一派风格。
绿松也看了那些花样子,道:“那老妈子还有些本事,仿得还挺像。”
风擎看了绿松一眼,把图样递给绿松,道:“没这本事她是不想活了,这些放到书房里。”
绿松拿了图样也不离开,笑嘻嘻道:“爷,今晚要去步云院麽?”
风擎复闭了眼,拥著裘毯不语,绿松只能退了下去,果然他家爷的心思男揣测啊。
、行道迟迟13
顾婶在额上摸了祛瘀的药,还扑了一层粉,可每每与高一清见面,高一清的目光总从在她的额前飘过,让顾婶总觉得自己脸上有什麽脏东西。
年过完了,宅子里又传著一桩事,深宅大院里最不缺的就是捕风捉影的风言风语。下人们茶余饭後总谈著宅子里真真假假的事。
而最近传的最热的就是,风家的老爷或许会赶著过年的喜庆未过再迎进来一位新夫人。风家家主虽不常在京里,但总惹姑娘家愁思,大总管一年里头总得招呼几个媒婆,但进了风家家门的可没有几个,娶进门的更没见到受宠的。
风擎对风月之事少有上心的,因为出生商贾家,这点也是风家家主在外唯一能诟病的了,一身铜臭气的无趣商贩。可这回风擎可是难得做了一回怜香惜玉的好儿郎,亲自给人家小姐送了绣花样子过去,让人总猜测这还好日子就该近了,怕著那花样子是在喜服上绣的吧。
高一清从小游那儿听来此事,心里更是不愤,他娶他的小妾,何必要叫顾婶过去?那劳什子花样凭著风家的声名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小游心虚地和高一清说完这一话料儿,就跑到一边扫院子去了,这件事传出来东家自然是知道的,该让谁知道各自心里都掂量著。
小游慢慢腾腾扫著地,一边看著他家少爷反应,可毕竟之前的事都不记得了,高一清只生了会儿闷气,就跑去厨房帮顾婶择菜了,若在以前,是该让小游跑去找家主来的理论一番了……
之後几天,宅子里关於风家要新迎娶一位夫人说得更加绘声绘色,什麽彩礼都下了,好日子也选了,就等日子到了迎娶进门,高一清也以为风擎会娶一房妾侍,没想到传言正盛时,大总管又到了步云院传话,让高一清收拾收拾,两日後和家主一到出门。
“婶婶跟我说说高家是什麽样吧。”此次风擎要带著高一清去的就是高家,生他养他的地方,脑中连个模糊的印象也没有。
顾婶想想以前的事,有些怀念,有些惆怅:
“高家在江南一带也曾小有盛名,造纸制纸技艺位居行业翘楚,也是风光无限。小姐家里是小户人家,嫁进高家做个姨奶奶生活得也不容易,和老爷新婚燕儿时感情还不错,只是小姐性子内婉不愿与人多说话,高家里其他的夫人也不喜欢,就爱没事刺上两句,後来老爷又新纳了姨娘,冷落了小姐,小姐整日上上下下的受气看著别人脸色过活不说,最後还抑郁成疾。”
“小姐後来有了身孕,我打心眼里为小姐高兴,不管生个小小姐还是小公子,小姐也算有个倚仗,可惜小姐福薄……”
“小姐西逝後,我就带著少爷在高家生活,老爷膝下有子息颇长,除去少爷外,还有三位少爷和两位小姐,後来老爷体力渐弱,家务都由两位稍长的少爷打理,没多久家业也就被两位少爷败得差不多了,後来两位少爷身遇不测,整个家也就散了……”
顾婶寥寥数语却几度哽咽,高一清本来凝绕心头的那抹乡思也跟著淡了许多,想来高家对他只也是养育之恩罢了,多余的亲情并未给予。
“回去看看吧,不知道高家的宅子还在不在。”顾婶拭拭眼角的泪,叹惋一声。
对於高一清来说高家也许可有可无了,可顾婶和小游在高家待了多年,尤其是小游,本就是高家打小买进去的,最後做了高一清的陪嫁近了风家,对高家还是有些感情的。
“看看吧。”
高一清心中疑惑的还是远在江南水乡的高家的他,如何嫁进了京里的风家?他与风擎是如何相识的……也许回到了高家,高一清想著自己也许就能想起什麽。
本不想带太多的物什,路上不方便,但大总管知会了,该带的都带上,放在马车上就好。顾婶和小游基本就把步云院里能带走的都搬空了,本来三人带来的物件就少,加上风家新年里送的,还是能数得出来的。
传完话的大总管到家主的居正院里回话,风擎正手里捧著小米粒逗著笼子里的两只金丝小雀,面上却无多少喜爱之情,如平时一样运筹帷幄悠悠然的样子,大总管远远看了一眼,便下了低头轻声迈步进去。
“爷,话都带到了。”
“嗯……他可说了什麽了?”风擎撒了小米粒在笼里不再逗弄,两只小雀都蹦到笼底竞相著实,风擎心讽呆蠢的东西。
“回爷,没有。”
“下去吧。”风擎挥袖子,大管家拜下赶紧退下,脚下却稳稳当当不敢多触碰什麽。
风擎看著笼里的两只不知人情烦恼的小雀许久,等了小雀吃饱了,互相梳著清羽时,对侯在门外的绿松道:
“绿松再找个鸟笼来,这鸟大了不少,一个笼子怕挤得很。”
绿松一个犹豫应了下来,立马去找了个模样差不多地鸟笼来,风擎还坐躺在太师椅上看著笼里闹著的两只雀子。
“爷。”绿松请示是否真的分了两只鸟。
“嗯。”风擎懒洋洋应了一声。
笼里的小雀养了好几年了,见人靠近也惯了,绿松打开鸟笼,也不见它们争著飞出来,只缩在角落不吵不闹很是乖顺,绿松抓了一只鸟送进另一笼中,一同挂在了窗沿下,隔著两个笼子两只小雀却也欢脱。
“行了,吵得很,以後这笼子就不要放在一起了。”
“是。”绿松提了两只鸟笼出去,自买回这两只鸟雀回来,都是放在一只笼里养著,分开了,不知道还能活多久。
鸟雀清脆的叫声渐远而去,风擎闭上眼,那年一同在鸟市闲来游逛之景还依然鲜然在眼前,奇珍鸟雀的啾叫与婉转啼鸣,青年写意明翠圆领长衫,外披的宽袖白纱褙子外挂著温润圆玉,那时青年眉目依然冷清,纯净黑色的眸子里的情有独锺却只能他独自封存罢了……
作家的话:
写到最後一段的时候,木同突然想给风擎一个mp3,挂著耳塞听听音乐什麽的派遣一下忧郁XD
、行道迟迟14
出行的这日早晨,高一清在自己屋子用了早膳,便等著前宅的人过去知会。这步云院虽住得不久,但若真说离开就离开了,高一清心里倒有几分不舍,这院子自住进来就觉得熟悉亲切。
辰时过後,两个小奴就来叫门了,说是马车已经在风宅门前侯著了。有两个小奴分担一些行李,顾婶和小游也轻松了许多,顾婶封了主屋的门,又拿了一把大些的横开锁,准备把院门也锁了。
院门上的小匾额上青绿色的字迹已经有些落了,高一清站在院门外抬头望了两眼,有些东西忘记了就是无法记起。顾婶横上了锁,就要扣上,瞥见高一清若有所思拧眉的样子,便让开了身子:
“少爷,要不你来落锁吧。”
高一清脚下犹豫还是上了前,“哢哒”一声喑哑,铜黄的锁便合上了,高一清有难以言喻的复杂感,那股失落感更加明显,像潮水漫漫涌来。
风家的宅子大得很,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几经扩张整顿,厅台楼阁错落但也保持著兴建时模样,几代人的心血撑起这个家在建设之中就能窥见一般。高一清一路走走看看,对风宅很是陌生,不多时後就到了宅前。
宅前停了三辆大马车,车前的马匹长鬃披散,四肢矫健,时而踏著蹄子打著响鼻。大总管正在吩咐人放置物件在车上,难得绿松没和他主子在一起,正一样样清点所带之物,偶尔和大总管说上几句话。
大总管见了高一清到了宅前,连忙上前:
“见过家母,爷他没到,您要先上马车避避寒吗?”
“不了,还是先劳烦总管把我这些东西安排了,我站这儿就好。”
“诶,是。”大总管领著顾婶和拿著包袱的奴才去了,小游陪在高一清身边。
“少爷,你说咱们这一去还能回来吗?”小游看著来回的奴才似乎要把马车都装满了一样,一个劲儿地往里塞东西。
高一清袖中的双手一紧,摇摇头,他不知道风擎的意思如何,自大总管让把能带的物什都带上,他也有这般猜测,回来不回来对於他来说也不是多麽紧要的事……
风宅门前热热闹闹,路过的行人忍不住要侧目而视,站在高高门阶上的蓝袍公子羊脂玉簪,面色冷清,似不食人间烟火,教人心生敬畏,心想这风家果然就是出能人啊。
高一清看著对面围墙探出的半枝红梅,星星点点红在湿润的黑色枝条上,堪能入画,冬日里的鸟雀不知在什麽地方叽喳,不见小巧的身影。高一清忘得正出神,身後传来了脚步声,回过身去,在奴仆簇拥之下,风擎带著如意夫人就走来。
比起以往的局促,高一清这回见风擎坦荡了许多,也许是因为觉得风擎这回是送他回去高家的,两个人的联系就此也薄弱了,便也不用顾忌什麽了。
高一清回过身去,发现一同来的不止如意夫人一个女眷,风擎身後跟著两个小脸盘穿著锦服的女子,眉眼间是精致的动人,高一清只简单扫过一眼,便不再看了,心里还存著男女有别的念头,对风擎的妻妾也要避讳……
风擎到了跟前,高一清见礼,风擎身後的两个女眷犹犹豫豫作揖向高一清问安,道“家母安好”,高一清面色一僵,只能浅笑著应了,如意夫人只是对高一清敷衍笑笑,高一清也不大在意。
高一清退到一边,看著风擎和女眷缱绻离别,大总管把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候在边上自然不催促。
“少爷,咱们先上马车吧。”小游拉拉高一清的袖子,这般情况下,他家少爷的处境确实有些尴尬。
高一清点点头,大总管便领著高一清上了打头的一辆马车里,小游坐在车前。四马车前,华盖锦帘,宝马雕车内有焚香冉冉,嫋嫋萦绕在车内,铺著厚厚的丝帛软垫,放在中间的小红木桌上摆著暖壶杯盏,还置了一个小棋盘。
高一清选了一侧坐下,对面放在白裘大氅,高一清记得风擎披过,看上去柔软暖和异常。在车内带了半晌,车外的声音听来也不分明,高一清只觉得车身微微一沈,车帘被撩开,寒风掀著进来了。
高一清侧过身去,就与淡漠的一双眸子撞了个正著,高一清心里莫名一阵慌乱,借著让开身子低下了头,风擎带著一身寒气和淡淡的胭脂香从高一清跟前过去,坐倚在了高一清的对面。
等了半晌,马车里也没进来第三个人,看来是不会有其他内眷同行了,只两人共处一室之内,高一清看著燃起的金兽瑞脑,不知是好是坏。
作家的话:
唔,要新的一周了,菇娘们和小夥纸们记得要投票和打分哦~~我靠(`o′)凸
、行道迟迟15
“爷,咱这就启程了。”
绿松的声音从车帘子外传来,然後是悠扬的马鞭隔空抽响,马勒子上的铜铃叮叮璫璫响起,身後的两辆马车的!辘声也跟著起来。
马车稳稳当当跑开来,从深宅巷子跑上了热闹的京都街道,清居在风家的高一清难得听见吵嚷的人声,心痒难耐,看了一眼靠在里侧假寐的风擎,轻手撩开窗帘,进入眼帘的就是新年後的热热闹闹,吆喝的小商小贩,街头耍把式的,瓦肆茶馆里的人来人往,也过了一把眼瘾。
马车在人声鼎沸的街道上行得不快,高一清调整了姿势趴在窗前看著风俗街景,坐在车前的也四处看著的小游回头见了他家少爷津津有味的样子,就跳下马车去。
“少爷,给,桂花酥。”
小游找了小摊就买了东西从车窗口塞给高一清,然後腿脚利索地跳上马车,高一清看看手里的一块纸包著的桂花酥和两个吹糖麻婆子,只能放下帘子。
高一清回身坐好,对面的风擎已经睁了眼,高一清想著是不是因为自己拉了窗帘让冷风进来了扰了他,不过看风擎看得多,应该也不碍事,就把桂花酥的油纸包放在桌上打开,凑近闻有淡淡的桂花香。
街边小摊上买的并不怎麽精致,拆开时就散开了,高一清拿著手指沾了一些放进口中尝尝,甜儿不腻在舌尖散去,高一清忍不住又尝了一些。
“叮”,风擎不知道从什麽地方拿出一把小银勺来,放在桌上,手指还放在嘴里咂摸品味的高一清才意识到自己的举止有多麽的失礼,耳上隐隐有些烧糖,看了风擎一眼,拿过小银勺在手。
作为交换,风擎再次伸手就拿了高一清一直拿著手上的一个虾戏水草间的吹糖麻婆子,高一清还准备给一个给小游的,张口就要要回来,风擎先一步把吹糖麻婆子放进了嘴里,还有”哢吧”一声脆响,薄薄的糖人应该是断了。
高一清只能悻悻地吃自己的桂花酥,把自己手上的马踏祥云的吹糖麻婆子递出去给了小游,小游笑嘻嘻的模样,带著手套的双手合掌笨拙地接过细细的小糖棒。
薄薄清脆的糖人入口即化,手里只有几个小钱的孩童被晶莹透亮的模样吸引过去,尝来却觉得亏了,但总有受不了诱惑的孩童。那点糖衣早就化口中化完了,风擎叼著糖棒还能在上面品到淡淡的甜味。
不过风擎总觉得这甜味并不如以前的滋味来得正,就是老手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