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少爷道:“我送些布料给三太太。”
那兵的一个竟然几步走过来,帮着小丁子一起把丝绸抬下车:“请进!”
顾少爷心中奇怪,莫不是这三姨太的人有些教养?就看那小丁子偷偷笑,问他:“你笑什么?”
小丁子兴奋的答:“我听说上次为难咱们的那几个,被穆警长抽的满地打滚,原是真的,你看那两个兵看爷您的眼神。都哆嗦!”
原来如此……顾少爷斜楞了一眼小丁子问:“他怎么知道!”
那小丁子原是笑呵呵的脸,一下子老实了:“他一凶我便都说了……”
主仆两人正说着,门口传来呵呵的笑声,顾少爷定晴一看不是三姨太是谁。
连忙低头:“三太太。”
那三姨太今日穿了一件白色的裙子,将那身段衬得十分玲珑,身上罩着一件火红的小披肩,像是被火包裹了雪,一头乌黑的头发不知怎的弄的弯弯卷卷蓬蓬松松的配上那银盘子一样的脸蛋,一双大眼暗送秋波,嘴角一颦一笑都透着媚气。真真是个勾人魂魄的妲己在世。
那三姨太见了他俩,连忙让了:“原来是顾少爷啊!你可是稀客!快进来!”
顾少爷见她穿了披风,想她许是要出门,于是推辞道:“三太太客气了,我也无大事,若是三太太要出门,我就下次再来拜访吧。”
三姨太已经挑开门帘进屋了:“我能有什么正事!天天玩玩乐乐,能有个人来同我说说话最好。”
顾清瀚道:“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
进了屋,顾清瀚叫小丁子把丝绸拿出来:“这批货是从杭州来的,咱们这荒山小镇谁家女子能穿的合体?除了您就没有别人了。”
三姨太抿着嘴笑了笑:“难为顾少爷这么想着我”伸手说:“怀青,去给顾少爷拿银子。”
顾清瀚连忙供了手:“三太太如此便是轰我走了,我走便是。”说罢真的摆出要走的样子。
逗得那三姨太捂着嘴又咯咯的笑了一阵:“我同你开玩笑呢,以后我们都是亲戚了,哪还有什么礼数!不过茶还是要吃的,怀青去给顾少爷倒茶。”
顾清瀚见丫头下去了,试探的问道:“三太太可知道月圆又被县长给接回去了。”
那三姨太还是一副笑模样:“我说什么来着,你能是白来看我的?”
顾清瀚摇头:“三太太不要误会。我……”
三姨太瞧他那脸蛋精致,心中也是十分喜欢,看做个小弟弟一样,见他着急也放缓了口气:“这事情谁也没办法,林日照不懂事,撇下他妹妹一个走了。一个女子家家能有什么打算?”
顾清瀚见状,暗想,果然那老头子没有对外说林日照死了的事情,于是试探的问:“县长真的是想娶她的?”
三姨太的脸色下去了些:“哼!那老头子向来看一个爱一个。”
顾少爷看了她的变化,又道:“三太太,月圆既然叫你一声姐姐,您也是我尊敬的人。您也知道,月圆一个疯野丫头,怎么比得上三太太半点?”
三姨太叹道:“你们个做生意的人说话都是唬人的。月圆是留过洋的,又年轻又见过世面。可惜也避免不了这个命运。”心下也十分难受自己以后的日子,恐怕再也不是三千宠爱集一身了。
顾清瀚见状道:“我有个办法,只是请三太太冒险一场。”
三姨太听说冒险便打了退堂鼓:“清瀚,我到底是个妇道人家,就算是可怜你们,也做不得夫君的主。”
顾清瀚道:“太太此言差矣,月圆心中的人其实并不是我。太太还记得那日有人骚扰了您的马车。那人便是月圆的心上人。那人本是山上的土匪,后来穆警长投诚之后,他下山过几次,同月圆有了私情。”
三姨太面上未变表情问道:“如此,你怎么知道?”
顾清瀚又道:“那人同我有救命之恩。我那次被抓上山就是被他放了。”
三姨太仍然在考虑:“清瀚,我不是不帮你。县长是什么样的人你也知道,若是他知道了,我岂不是一死?”
顾清瀚站起身子:“三太太,月圆同你如姐妹同我如兄妹,理当我叫你一声姐姐。说句实在话,姐姐能一辈子得县长宠爱?”
大概是说中了三姨太的心,她叹息说:“自然是了,今日他不要林月圆明日还会有张月圆韩月圆。我还不如他那个老太婆,既无娘家,又连个孩子都没有,他若是嫌我了,我恐怕就是死了。”
说道伤心处,忍不住红了眼圈。
顾清瀚向前一步:“姐姐若是不嫌弃我家便是姐姐的娘家,这事情若是成了,那伙山贼同警局便是姐姐的后盾,更何况……”他顿了一下,眼看着那卷丝绸:“有句话不当说污了姐姐的耳朵,但是却是个实在道理,叫做有钱能使鬼推磨,姐姐身边若是有了钱,还用靠着谁?”
三姨太顺着他的眼光瞧了,大抵明白了他的意思。又见他一番话说的真切。自然有些心动:“你叫我一声姐姐,我就认了你这个弟弟。你可莫害了你姐姐!”
顾清瀚忙说:“姐姐说什么话,只需一点,姐姐叫上月圆去那山脚下转转即可。”
三姨太思量了一刻:“定要我亲自去吗?”
顾清瀚摇头:“正是弟弟想说的,若是姐姐能说动其他的太太带着她去一遭。许更是好事。”
三姨太心下明白他是想抢人了,又不放心:“万一出了差错……”
顾清瀚笑道:“姐姐,你我都是拿人钱财勾当,有什么差错的话,就把人抓回来,只是那时候月圆不见得是不抵人事的身子了。”
三姨太心下放了些,又伸手点了他的脑袋:“你这狐狸小儿!我险些让你骗了,当你是痴心一片对月圆,原来还有这个事端。”
顾清瀚叹道:“姐姐错怪我了,我是真心喜欢月圆,只是她心中没有我。那人又有恩与我。我也只好成人之美了。”
两个人又说了一气,便告辞走了。
第 16 章
那三姨太一分真心可怜月圆九分可怜自己,心中其实巴不得这好事出了波折。更何况那顾清瀚送了金银来,有什么不收的道理?她本就是见过世面胆子大有主意的人,顾清瀚说的话她将信将疑,却也想不明白若是顾清瀚真的喜欢林月圆为何不一早就娶了,若是不喜欢为何又帮她?不过这个小商人的一句说的十分对:她除了钱没别的可靠了。能赚钱又让丈夫娶不了妾的事情,有什么做不得?更何况,若是她做的漂亮,还能把自己干净的拎出去,让那个四姨太背个黑锅,何乐不为呢?
出了门,顾少爷突然问小丁子:“我那日从土匪手里逃了,骑着那匹马如今在哪呢?”
小丁子想了想:“不知道,那马性子野,不肯拉车。就关了起来,不知道怎么样了。”
顾少爷心想不会给饿死了吧,于是说:“快些回去,问大管家把马要来,若是饿死了,你就饿个三天!”
小丁子唬的到家连脸都顾得洗,就跑去看马,那马仍然给关着,但是吃的极少,瘦了一圈。小丁子连忙去拉缰绳,那马瘦了脾气却还极大,上去就给了小丁子一脚,飞出去半米。
顾少爷见了,走进去,那马看见他嘶叫一声,眼神很不友善。
顾少爷慢慢走近,对它说道:“你莫闹,我这就带你去你主人那里可好?”
那马像是听懂了些,狂乱的甩动缰绳。
顾少爷边说着边走近,黄管家后面说:“少爷!当心踢到您!”
那马看他过来伸手去拉缰绳,伸出腿来又要踢。顾少爷早就有准备,从下身拿出那根乌黑的鞭子:“不许闹!是否又想挨打了?”
说来也怪,那马见了鞭子,当下也老实了,也不叫也不恼的任他解开绳子。那小丁子捂着大腿嚷嚷:“爷爷你早拿出来,也让我免挨了这畜生一脚!”
带了马,顾少爷连厅堂也没去,只是同管家说自己不回来吃饭了,就上马了,那小丁子揉着大腿,一跑一颠的跟着:“少爷,你带着我一起去吧!”
顾少爷回头:“你跟着做什么?不吃饭了?”
小丁子摇头:“横竖我是要跟着二少爷的人!也省的听闲话!”
小丁子自小就服侍顾清瀚,许是这次动静大了,他被欺负了?顾少爷放慢了速度:“知道你要跟着我就赶车了。”
小丁子知道这是主子许了,笑颠颠的说:“不妨事,我跑着就去了。”
顾少爷眼一瞥:“你知道我去哪?”
小丁子嘿嘿一笑:“穆警长家呗!”
顾少爷让他说的一惊,又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答,拿鞭子轻轻打了那马一记,快速的跑了。
顾少爷觉得奇怪,不过是几日时间,似乎就没有生分了,门口也有人把守,看见顾少爷敬了一个礼。
顾少爷比小丁子早到。自顾自的进去了。正看着王询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往屋里看,于是笑着迎上去:“王警长!”
吓了王询一跳,回头一看是他,连忙也摆了笑模样:“这不是顾爷么!”
俩人一说话,就听见那土匪头子嚷嚷:“死了都死了埋了不就结了么!”
那旋风是认得主人的声音的,听见穆鲲嚷,嘶叫了一声,顾少爷下了马,旁边的一个小巡警连忙过来牵了。
顾少爷故意放低声音问:“穆警长这是怎么了?”
王询说:“唉,还不是林家那个公子么。县长让我们查案,本就个无头的案子!”
顾少爷问:“怎么是无头案子?不是他纵火自杀么?”
王询有道:“我说也是这个原因。唉,可是县长总说有疑点,又说不出什么疑点。那尸首本来就惨不忍睹,好在天冷不然早就臭了!”
俩人唏嘘一气,王询侧开身子笑道:“又是来找我们当家的?”
顾少爷轻轻笑了一笑,心中又想,若是真是王询是奸细,自己同那土匪关系甚密的事情怕是那个老头也知晓了,又想怕什么,知晓了更好,更怀疑不到他们的头上。
进了屋,看见穆鲲坐在正中间,旁边是王参谋。顾少爷打了声招呼,自顾自的往后面走了。
不多时,穆鲲颠吧颠吧的推门进来:“娘子……”
顾少爷白愣他一记:“那狐狸走了?”
穆鲲噗嗤笑了:“还说人家是狐狸?岂不是辱没了你!”
顾少爷那眉眼一立,穆鲲嬉皮笑脸的过去:“怎么?一天不见就想我了?”
顾少爷问他:“同你说正经的!我路过的时候看见王询在门口听着。”
穆鲲点头:“我已经在防范他了,我让老二下山来帮助我,身边就老黑一个亲信还真他娘的不够用!这小王八,干脆夜半无人的时候做了他!”
顾清瀚道:“你莫胡来!现在我们谨慎些好,现在王询同我们都在明处倒是好办事,若是你杀了他,那老头在派别个人来,我们就麻烦了!”
穆鲲听了又笑:“得了你才是真正的赚的买卖!”
顾少爷听了沉默了一下,问道:“你……可喜欢听戏?”
穆鲲说:“怎么突然问这个?”
“问问罢了……”
“自然喜欢,小时候家里还养过戏班子呢!后来三餐都不保就没有了在听了。再后来上山做了土匪,自然也不敢下山去听戏。”
“哪日……我同你一起去听戏吧。”
“好啊!”那土匪听了喜滋滋的回答:“我们现在就去吧!”
顾少爷见他喜形于色,心中不禁想,他是因为要去听戏高兴呢,还是因为同自己一起去高兴?又觉得自己想这样的问题是没有头绪的。不免又嘀咕:“现在你混到了警长,还不继续养几个戏子?”
穆鲲听了一笑:“那时候家里尽是女眷,无聊了才听听戏。现在家里这般光景,养他们做什么。”
顾少爷心中不知为什么一颤,张了张嘴,突然又换了话题:“你那个甚么旋风,我给你牵回来了,瘦了几斤,精神倒是还好。”
穆鲲听了自然高兴:“那倒好!坐汽车坐的我腰都要折了,还是骑马好!”
顾少爷说:“好什么!你以为还是山路,那马半路拉了尿了,小心讨路人骂!”
“哪个敢骂我!我便让他做马给我骑!”
“收了你的狂妄性子吧!你已经不是山大王了!”
“怎不是!”那土匪笑笑:“只是我不在杀人放火伤天害理了!”
聊了会,那土匪突然说:“对了!这几天光是忙,那天那些富户孝敬了些稀罕的玩物,我拿来给你看!”
顾少爷才想起这本是惯例,他也吩咐了给县长的姨太太送,给新任的官差送,单单是忘了给穆警长,许是忘了,许是在心里已经没有将他当成外人。
心中越发的混乱,若是以前他能拍胸脯说是那土匪强迫他,为了保命不得已而为之,可是现在却难说,那土匪为了他做的总是难得的,这么一想自己又哼了一声,也不见得是为自己做的,自己本也是为了林家兄妹做的,报答林家的救命之恩,可说起救命的起因,也是因为这土匪侮辱了自己,才落得差点命丧黄泉,如此说了这世间还真是有因果报应的。那土匪自己作了孽就自己承担,林家兄妹救了人日后才得救,倒是空出来自己,也没作孽也没积德,却被这些人搅合在了中间。
想着的时候,那土匪已经抱出来一只大箱子,从里面翻出乱七八糟的一堆,那些东西本来都是好好装在锦盒子里的,亏了这土匪拆了这个又好奇那个,都拆开了看了玩了,又不知道哪个是装在哪个里面的,胡乱的收拾在了这个纸箱子里。
瞧他从里面掏出来一个方盒子,打开里面有了声响,上面还画着一个外国女人的模样。哔哔啵啵的很是好听。他把那东西往顾少爷手里一放:“你拿去听!”
又翻出来一个长筒,对着天看了看:“这个玩意转一转里面花里胡哨的,是哄孩子玩的吧。你拿去看!”
又翻出来一颗珠子:“这东西稀罕,说是夜间能照明的!”
顾少爷瞧着他,实在不好意思扫他的兴。顾少爷十几岁就出门办货做买卖,岂是什么都没见过的人,只是看那一个五大三粗的土匪跟个孩子一样蹲在地上,一边给他找玩应,一边给他炫寳似的介绍,心里竟然觉得几分明快和怜惜。
于是也仰着脖子看那万花筒,世界被它一转,顿时就混沌了,什么都看不清,却觉得反而很美丽。
两个人把那些玩应都摆了一地,其中不乏有些真东西。顾少爷把值钱的同市井玩应分开:“你别混放,到时候摔了哪个,多么可惜!”
穆鲲笑笑:“说的是!你尽管挑你看得上的拿,你看不上的我去换了银票给山上的弟兄打牙祭!”
顾少爷摆弄着那些,又说:“山上的兄弟可否借我一用?”
穆鲲道:“傻媳妇说胡话,自家的兄弟,什么借不借的?你叫去用便是,只是什么事你得同我说说!”
顾少爷关上八音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