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义父和傲会回来的。’
凝视著那端正的字体,司空暮难得的发自内心一笑,抬手轻抚著小人儿的头,赞同道:“嗯,他们会回来的,一定。”
尽管由他们四人组成的‘家’已经不完整了,但,终究还是一个‘家’啊。就算再怎麽不如意,最终还是要回来看看的。
这,便是‘家’存在的意义──最後的避风港湾。
“王叔,朕想拜托你一件事。”司空暮忽的道,没有任何的前言。
听罢,司空翊只觉浑身无力──来了!果然还是躲不过啊。“王上有什麽事,便直说了吧。”
“如王叔所见,小默已经在学如何处理政事了。他天资聪颖,早晚有一天会超越朕,所以将天邪托付於他,朕并没有什麽不放心的。”继续抚著小人儿的头,司空暮眼里飞快的闪过一抹歉疚。“只是,小默毕竟还小,还希望王叔日後在他身边,能够多多提点他。”
“微臣会的。”司空翊点点头,表示接受。但,事到如今,其实也由不得他不答应了。
“待小默登基那日,朕不希望看到有任何人不服的表情,所以,”司空暮说著,声音里透著说不尽的喑哑,“所以,群臣那边,就麻烦王叔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司空翊已然明白了司空暮的打算。知道自己再多说无益,低下了头。“是,微臣领旨。”
父王……
红著眼眶,司空默一下投入司空暮的怀里,颤抖著身子。拍抚著他因抽泣而轻颤的肩膀,司空暮无声的收紧了手臂。
“小默,是父王对不起你。”司空暮的眼里,堆积著深深的悔恨与内疚。
见此情景,司空翊轻叹了声,“微臣告退。”
不知道小默登基的那一天,是哪一天?离现在近不近?
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无论是何时,只要那一天一到,这尘世之上,便再也不复见司空暮的存在。
就如同一年前的那个夜里,与那个异国的王爷一般,化作一堆尘土而去。
所谓的生死相随!
第五章 新王
那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那个骁勇善战,将国家的版图不断的扩张,甚至是废掉天邪百年来,一直沿用的‘长老制度’,将全国最高的权利,紧紧握在手中的帝王──司空暮於睡梦中,长眠不醒。
在邻国,蓝歧的三王爷,连汐离开的第五个春天。
是的,因为多年前的临阵变卦,他最终还是没能将蓝歧,纳入自己的版图。然而,这已没人再去追究,也没人会去特意记得这件事。
众人的目光,纷纷的投到了那位,刚刚登基的天邪王身上。
司空暮唯有的血脉,那位年仅九岁,甚至没有开口说话的能力的少年,司空默。众人都在猜想,这样的一位君王,真的有能力治理好国家吗?
或是,他,将会成为,天邪有史以来,最无力反抗的傀儡帝王?
结局,没有人知道,因为,一切都还只是刚刚开始……
天邪国新任君主,人如其名,在无声之中,接受了君王加冕,以血祭拜了天地祖先。
在似火的豔阳高照,万里无云的青天之下,他誓言,此生定不辜负自己肩上的印记──那团火色的图案,已然不似最初的,只是一片火红,而是生出了一只,微眯著双眸的麒麟。
初生的麒麟,日渐成长,等待著终有一天,君临天下!
同样的荒郊野外、夜深人静,伴随著漫天的火光;唯一不同的,便只有比起当初的少了些人,和那被烈火所围绕的人,换成了当日站著的一个人而已。
抿紧著唇瓣,凝视著与多年前相同的景象,司空默这次并没有别开头,反而睁大了双眼,深怕错过了一丝一毫。
那是他的父王,他万分敬重的人,如今正被烈火焚烧著。
身为天邪的王,他本应该永眠於那个,有著重兵把守的皇陵之中。可是,为了去陪伴自己的爱人,他任性的选择用相同的方式,离开这个尘世。
内心,并没有多少责怪的情感,反而为他感到高兴。
就这麽死去,对父王来讲,或许是个解脱吧?每日每夜,想著一个人,却永远无法碰触的痛苦,父王已经度过了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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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五年,如行尸走肉般的生活。
真的够了!
将属於司空暮的一切尽数收入骨灰罐中,感受著上头还残留的炽热,司空默恍惚间忆起,那日夜里,傲也是如此一点一滴的捡拾著,像是浑然不觉疼痛般。
可是,他直到今日才明白。原来,比起心中的悲戚,手上的那点痛楚,根本不足为道。
双眸蓦地一热,低垂著的头颅,顿觉眼中的积水变得沈甸,迅速的涌出眼眶,打湿白皙的脸颊。
父王……
贵为君王又如何?背负天下苍生又如何?他,司空默,终究只是个九岁的孩子罢了。
一个九岁的孩子,再怎麽坚强,都有迈不过的关卡。
而其中,生离死别便是难关之最!
远远的站在他身後,司空翊做了个深呼吸,提步向他靠近。见小人儿已将一切收入罐中,他伸手鼓励似的,拍拍小人儿的肩膀。
沈吟了许久,才开口道。“王上,时候不早了。”
听罢,司空默没有做多大的犹豫,吃力的撑起因久跪,而变得有些发麻的双脚,对著等待的司空翊点了点头。
拉著小人儿的手,来到绑在树前的马儿,司空翊手往小人儿腰间一放,便帮他坐上了马背。接著,自己也快速的翻身上马。拉扯著缰绳,对著怀里的人儿说了句小心之後,便驾驭著马儿,快速的往前奔跑。
卯时一刻,在骄阳初出,崭露头角的那一刻,两人一骑到达了宫门前,赶上了当日的朝议。
入夜
天邪的王宫,总是守备森严。巡逻的侍卫按照指定的路线,例行公事般的防止不轨之徒的入侵。
‘华清宫’
历代帝王的起居室,今夜,换了位新的主人。
在侍女的帮助下,褪下华贵的锦袍,换上舒适的睡衣,司空默并没有立刻就去就寝,而是挥退了在场的众人。
待确定不会有人再回头後,他快速的来到窗边,将在外等候多时的人唤到屋内。
来人一进到屋内,关好窗後转身就是一跪。“殿……王上。”险险的收住过往的称呼,那人在内心暗骂了自己的糊涂。
对於他的冒失,司空默并没有多大的反应。走到桌边,拿起专为无能开口说话的自己准备的纸笔,他飞快的写下内心想说的话。
“信送出去了吗?”司空默问道。
“是,一切都已按照王的吩咐办了。”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以最快的速度,将信送到了蓝歧三王府。只是,如今的三王府,没有了主人,只有一群下人守著。
明月怀疑,这样真的能把信送到尹少爷手里吗?
见明月将疑惑憋在心中,司空默再度提笔,在纸上写道:“那是傲的家,傲不会真的和那里断了联络的。”就像父王曾经说过,无论发生了什麽事,人,总是要回家的。
虽然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明月还是点点头,见司空默再没有别的吩咐,便行礼退下了。
看著紧闭的窗扉,开启了又关上,司空默缓缓的收回视线。盯著纸上那熟悉的称谓,年轻的新王微红了眼眶,无语凝咽。
傲,你会回来吧?
你会遵守自己所说的承诺吧?
傲是永远也不会骗小默的,对不对?
你说过,你会回来的……
傲──
冬春交替,气候乍暖还寒。
诸国交界处,尹家。
放下手中的信件,尹天岁站起身子,对著窗外还未融化的积雪,愣愣的出神。
司空暮他,终究还是同他的先祖一样,活不过四十岁。
百年来,无一例外。
这算是诅咒的一种吗?
回头看了眼桌上还未拆封的另一信件,他的嘴角蓦然扬起好看的弧度,似笑非笑。
呵,看来,这新登基的天邪王,果然还是有点小聪明的。查不到尹家所在,却懂得透过蓝歧三王府,来转达信件。
有了这位小哑巴皇帝,天邪,又该是怎样的一幅景象?
兴衰荣辱,全在一念之间──真是让人有点,莫名的期待。
叩叩──
“进来。”
门边的青年,虽是垂眉顺目,却难掩眉宇间的英气逼人。待进入到房中,在尹天岁不远处站定之後,面无表情的问道。“当家的,您找我来有事?”
尹天岁点点头,转而将书案上的信件,交予对方手中。“蓝歧那边转送来的信件,指明要你接收。”末了,补充似的说了一句,“司空暮死了。”
什麽?!
拆著信件的手势一顿,低垂的头颅掩饰了瞪大的双眸──死了?那个男人,死了?!
呵,过了五年,他才受不了良心的谴责,所以才会死掉的吗?
眨眨微微酸疼的眸子,尹天傲心中说不出是什麽滋味。那个男人,父王到死都不肯离开的男人,已经死了……
那个间接导致父王死掉的男人!
可是,当展开的信件上,熟悉的笔迹撞入眼帘的时候,尹天傲眼里的恨意,又瞬间消减了不少。
小默……
五年不见,小默的样子,该是有了许多变化吧?
当年离开时,小默只有四岁。
不过也对,小孩子总是最善变无常的……
五年的别离,先不说心智上的转变,光是彼此间身份的差距,就让人望而却步。
小默他,如今已贵为一国之君了。
而他,尹天傲,只不过是江湖之中,一名名不经传的剑客罢了。
他和他,一直都是,两条路上的人……
第六章 叹息
日升月落,转眼又是新的一天。
正月末里的天气,虽是回暖了许多,然而这一日,气温却又急骤直降。
天空阴沈沈的,太阳也不知何时躲到了云层的最深处,不肯再露脸。北风呼啸著,似乎还不愿就这麽离去,偏执的要与迟来的春风抗衡。
可无论气候为何,王城的街道还是如往常般热闹不凡。似乎,这冰冷的寒风,并没有吹散他们骨子中的热情──
卖杂货的小贩们大声的吆喝著,自夸声连成一片,响彻了天际;
叫卖热食的小贩总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似乎对自己出售的食物,十分的有信心;
来往的商人和游人或是被奇珍所吸引,或是沈醉於食物的香气,或是行色匆匆,将街道变得拥挤不堪。行走之间更是费上好一番气力,却还是免不了与别人摩肩接踵。
坐在马背上,远望这一繁荣的景象,少年淡笑著。转头,拉了拉身後的人的衣袖,示意他不要横冲直撞。知道主子的意思,明月恭敬的点点头。
缓下马速,两人一骑小心的混入了人群。
无声的交谈,也快速的被喧哗、吵杂所淹没。
正午,城外,山坡的一隅。
紧抱著白玉罐子,司空默凝视著在不远处忙碌的明月,缓缓的收回了视线。走到山崖边眺望著远处熟悉的景象,手臂不自觉的收得更紧了。
那是,天邪的皇陵。
父王他,本该呆著的地方。
“王上。”身後传来一声呼唤,“入口处已经找到了。”
点点头,司空默显然没有上前查看的意思。巡视了下四周,见除了他们便再没有其他人的踪影,眼里飞快的闪过一丝落寞。
抱著白玉罐,他走到山坡的边缘,坐了下来。
积雪,还未完全融化。接触到的那刻,彻骨冰寒,没一会儿,凉意就游走遍了全身。然而,他却像是毫无所觉的,安静的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的望著北方。
那是,他一直想要到达,想要寻找的方向──因为,那个人住在那里。
见他如此,明月摇头轻叹。
时间,飞快的流逝。
天幕愈加的阴沈,转眼,飘起了鹅绒大雪。
北风猛烈的呼啸著,纷飞的雪花飘洒於天地间,逐渐模糊了眼前的视线。飘雪落满了肩头,缱绻著闯入哀伤的双眸,沈淀出晶莹剔透的水花。
傲──
你说过你会回来的!
你说过不骗人的!
你说过永远都不会骗小默的……
“王上,天冷了,我们回……”倏地噤声,对上那双满是坚定的双眸,明月心里一突,无法再继续开口。
我不回去!用眼神说著,司空默死死的咬住下唇,抱紧了手中的白玉罐。
他,要等傲。
傲说会回来的,他就一定会回来的!
他一定会!
雪势逐渐的失控,遥远北方的天际,忽的传来一阵雷声轰隆。
小小的身子,没有退缩,异常的坚定。
陷入白茫的双腿,逐渐的麻痹,因那堆积的落雪的冰冷。
小小的身子,依然没有丝毫的变换。
唯有──
低垂下眼睑的动作,细微得没有惊动任何人。
纤细的指尖像是无意识般,轻抚过罐身,原本坚定的眸,快速的被水汽迷蒙,闪烁著泪光。
脆弱,易碎。
正如那颗滑落眼眶,打湿脸颊,在指尖破碎的泪滴一般。
傲,为什麽要说谎?
年轻的君王,开始怀疑自己心中,一直坚持的信念。
为什麽要骗小默?
年轻的君王,内心筑起的小天地,正在逐渐的崩坏……
傲──
视线模糊了,双脚麻痹了,幼小的心灵满是委屈的痕迹。年轻的君王,将周围的一切都拒绝在外,伤心的躲在自己的天地中,尽情的哭泣。
以致於,忽略了那由远至近,沈闷的马蹄声。
“小默。”轻声呼唤,深怕惊吓到那坐在悬崖边上,小小的身影。
他,最终还是来了。
犹豫再三,斟酌再三,终是敌不过心中的渴望。
五年离索,他,一直都在牵挂著他。
快速的走近他,将手搭在仿若未闻的小人儿的肩膀,尹天傲颤抖著嗓音。“小默……”我回来了。
傲,没有骗他!
当熟悉的身影撞入眼帘,少年眼里的委屈更深了。伸出手,投入那个温暖的怀抱,无声的哭泣起来。
傲,回来了。
傲,终究是不会骗自己的!
傲──
柔声的安抚著怀中的人儿,尹天傲内心狠狠的抽痛,口中不断的重复著抱歉。
他不该犹豫的,他该早点来的!
如果,早点出现就好了,这样,小默就可以不必伤心害怕,不用掉泪了。
小默如今已贵为天邪王,怎麽可以再为了自己哭泣?
自己,又怎可让小默掉泪?
怎麽可以?!
待情绪平复之後,尹天傲轻柔的拭去司空默满脸的泪滴,首先站了起来。接著对他伸出手,想拉他起来,却对上了一双为难的双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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