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策 作者:燕赵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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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君策 作者:燕赵公子-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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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功夫,他们已经到了殿外,玉辇已经在外面等着,抬辇的宫人默默站着,不声不响。
穆琛快步上去,吩咐:“快,不用顾及朕,跑着。”
掌灯宫人已经跑在前面开路,宫人们早就知道地点,一行人很快便出了锦梁宫,这次,他们走的官道。
锦梁宫跟来的宫人有苍年,杜多福与李暮春,沈奚靖跟在他们身后,使劲跑着。
他年岁最小,跑起来有些吃力,李暮春时不时拉他一把,以防他掉队。
而坐在玉辇上的穆琛则更不好过,虽然宫道平整,但也都是青石板砖铺成,他们行进速度又快,辇轮磕在石头缝上都能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他面上虽不显,但内里已经心急如焚,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沈奚靖觉得自己跑到锦梁宫已经很快,没想到回去更快,只一眨眼功夫,宁祥宫的大门便出现在眼前。
可能陈岁已经着人通传,三更半夜,却有宫人已经打开了宁祥宫正门,正跪在门外恭迎圣驾。
他们迅速穿过宁祥宫正门,直接往朝辞阁而去。
朝辞阁就在正门边上,没几步便到了。
沈奚靖这会儿加快了跑步的速度,直接跑到在朝辞阁大门边跪着等候的楚暮冬与云秀山跟前。
他虽然心里也急,但也知道这种场合下,话是轮不到他问的。
果然,心急如焚的皇帝陛下自顾跳下玉辇,劈头盖脸便问:“免礼平身,太医来了几位,父侍如何?”
楚暮冬与云秀山站起身,楚暮冬答:“来了三位,李太医在太淑人跟前伺候,王太医与徐太医则在外殿等待会诊,太医大人刚到,还未有诊断消息传出。”
听了这话,原本就皱着眉头的皇帝脸色更加难看,他狠狠瞪了楚暮冬一眼,说了一句:“没用。”甩袖进了朝辞阁。
他这是在拿楚暮冬发脾气,但楚暮冬却不能叫屈,还得跪下给远去的皇帝磕个头,谢皇帝没有责罚他。
云秀山与沈奚靖扶他起来,三人跟在苍年他们身后,一起进了朝辞阁。
作为小宫人,沈奚靖与云秀山是不能到主子跟前伺候的,所以他们都蹲在小厨房里,热着水,等待传唤。
他们两个进去的时候,赵修梅、李柏叶与贺榆叶都在,李柏叶最藏不住话,赶紧说:“怎样,皇上来了?”
沈奚靖点点头,道:“来了。”
贺榆叶往灶里加了些柴火,小声说:“皇上来了,如果太淑人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可怎么办。”
云秀山本想说些什么安慰一下众人,话到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倒是一向话少老实的赵修梅突然说:“我们把眼下的活计做好便是,其他的,我们想也没用。”
他说的在理,以他们的身份,真的想什么都没用,干脆好好做事,不该想的就不要想了。
其他几个都不吭声,烧水的烧水,备茶的备茶,倒也平静下来。
沈奚靖凑在云秀山边上,小声问:“表哥,刚才你有上楼吗?主子到底得了什么病?”
云秀山摇摇头,他一直都在楼下,并不清楚二楼的情况。
倒是离他们不远的李柏叶讲:“我从太医所回来时领太医们上去过一次,虽然内室打着帘子看不见,但血腥味很浓,也不知主子吐了多少血。”
他这一句话把众人刚放下的心又提了上来,一时间动作都有些迟缓。
周太淑人平时虽然不说强健到哪里去,但也却鲜少生病,一次吐了这么多血,想必不是由病痛引起,那么也就剩下一种可能。
中毒。
可是,周太淑人每天饮食几乎都由楚暮冬验过吃过,就连冯栏送来的梅上香,楚暮冬也先行试过的,他还好好地在二楼伺候,为何单单周荣轩出了事?
且,这一天里,周荣轩的所有吃食茶水,虽然大部分都是御膳房直接领来,但也经过他们小厨房处理,王青是厨房这边的负责人,如果出了事,他第一个便会被责难。
不仅仅是他,他们所有人都进出过厨房,也就是说,他们一个都跑不了。
登时,所有人都想到这一层,干活的手更僵硬了。
厨房里的气氛一时间沉默起来,谁都不想说话,也并不知说些什么。
正在这时,却有一道声音打破了他们的沉默,是原本在二层伺候的王青:“安乐,取些热水,跟我上二层,快。”
沈奚靖愣了愣,他算是朝辞阁资历最浅的一个了,为何独叫了他上去?
虽然疑惑,但沈奚靖还是手脚麻利地取了一盆热水,胳膊上搭两块干净的手巾,出门跟着王青上了楼。
临走前,他给了云秀山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在一切都不明朗的情况下,想什么都是白搭,尤其是他们这群宫人。
王青有些着急,他走得很快,却也没忘给沈奚靖讲:“皇上与苍总管都在二层,你仔细伺候,切记不要说话,听到什么,也就当没听到。”
沈奚靖稳稳端着水盆,点点头,跟他上了二层。
出乎意料的是,二层这时候却很安静,他原本以为会充斥着太医交谈的声音,却发现根本无人说话。
周荣轩住的正殿二层跟一层布局差不多,正中是堂屋,西配殿是周荣轩的卧室,东配殿是书房与待客之处。
这时西配殿仍旧垂着宝蓝绒的帐幔,王青扫了沈奚靖一眼,见他低垂着头没有东张西望,心中安定下来,带他来到东配殿。
推开门,睿帝穆琛正冷着一张脸坐在主位上,他右手边站着一位穿着藏青官服的大臣,苍年此刻并不在屋里,站着穆琛身后的是杜多福与李暮春。
见了王青带着沈奚靖进屋,杜多福从穆琛身后出来,领着沈奚靖走到那位大臣身边:“李太医正,先洗洗手擦擦脸吧。”
沈奚靖刚才没敢抬头,杜多福这样一说,才发现那李太医正手上好多血。
在宫灯的照耀下,十分扎眼。
沈奚靖有些紧张,他赶忙给李太医正打湿一条手巾,恭敬地放到他手上。
那李太医正什么都没说,接过细细拭着手,这东配殿里的气氛,简直比楼下小厨房还要沉闷。
沈奚靖偷偷抬头瞥他一眼,见这位李太医正四五十岁的年纪,鬓发都有些斑白,脸色却很舒缓,并不见多紧张的样子,这才松了口气,可见周荣轩应没大碍。
穆琛喝了口热茶,把茶杯随意扔在手边,开口道:“说吧。”
沈奚靖吓了一跳,正想回头问王青是否需要他们出去,却没想到王青已经不在屋内,就连刚才站他旁边的杜多福与李暮春都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这屋里的宫人只剩下他一个。
沈奚靖感到自己的手一瞬间狠狠抖了起来,他咬牙告诉自己镇定下来,硬着头皮,站在李太医正身旁,帮他弄干净已经被血染红的手巾。
李太医张擦干净手,这才一甩官服下摆,跪在穆琛面前。
他一字一顿说:“周太淑人是中毒。”
沈奚靖心里突突跳着,他感到额头上的汗都冒了尖尖,他有些害怕,李太医正说的事情,显然不是他能听的。
他想现在就出去,但他抬头看了看穆琛,却见他没有表示。
没有表示,就是不能出去。
冷汗,从沈奚靖脸颊划过,他只得默默站在那里,尽量让存在感降到最低。
正在这时,李太医正又讲话了,他说:“太淑人中的毒并不是急性剧毒,是一种不太常见的慢性毒,叫血胭脂,它并不是服用毒药,病患只有身上有伤口,并且由伤口碰触到毒药,才会中毒。”
李太医正讲到这里,顿了顿,沈奚靖莫名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吃的,想必这次的事,不会波及太多人,他们这些在外院打杂的基本就已经算是安全了。
这时,李太医斟酌片刻,又讲:“中了血胭脂,病患会在中毒后一月左右毒发,症状主要是持续吐血,乏力,心悸等症,时间越长,吐血越多,最后不治身亡。”
穆琛听他这般说,面色突然沉了沉,这时沈奚靖第一次看到穆琛生气,和那天他和杨中元被责难时不同,这次的穆琛目光深沉,嘴唇紧紧抿着,他微微往后收了收下巴,沈奚靖刚好站在他身侧,把他这些动作一一看进眼里。
他应当是在生气,而且是非常生气。
李太医正还在地上跪着,穆琛却没叫他起来,似乎忘记他的存在。
宫灯里的蜡烛垂着泪,不断跳跃着橘红的火苗。
灯影里,穆琛的表情不明,李太医却突然抬起头,说:“皇上,微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穆琛看了他一眼,慢慢说:“讲。”
李太医擦了擦额头的汗,突然小声说:“血胭脂是我师门解过的奇毒之一,因为中毒后使用任何补药或止血药都会加重毒发,我太师祖曾经对其药效研究两载余,最后太师祖发现一点特殊病症,虽然中毒后受伤部位和通常情况下一样,也会痊愈,但只要服下少许梅花露,几个时辰后,便能提前引起毒发,且中毒部位针扎般疼痛,有明显的红痕。”
“我已托苍总管查过,太淑人的伤口,在右手食指上,是针孔大的红痕。”末了,李太医正又补了一句。

26、第二十六章 。。。

右手食指,针孔大的红痕。
沈奚靖猛地睁大眼睛,就算他不在周荣轩跟前伺候,此刻也猜到他是如何中毒。
穆琛的目光从李太医正身上滑开,飘到沈奚靖脸上。
“安乐,想到什么,但说无妨。”穆琛突然开口。
“噗通”一声,沈奚靖双手一抖,就把手巾扔进盆里,溅起暗红色的水花。
不是沈奚靖定力不够,而是穆琛这句话讲得太过慎人。
他赶紧跪倒在地上,身前高高的直背椅挡住了他瘦小的身形,也阻挡了穆琛冷然的目光。
“回皇上话,主子平素惯用左手拿针,李太医正说主子伤在右手食指,奴才妄自猜测,毒恐怕在针线上。”沈奚靖一句话说得还算流利,他这猜测也简单,很可能李太医正与穆琛都已猜到,只不过却都不说而已。
沈奚靖说完,屋里又安静下来,穆琛坐在主位上不肯开口,沈奚靖与李太医正跪在地上沉默不语。
突然,穆琛说:“都起来吧,李达,父侍这病,需服几日药才好?”
李太医正先是答:“血胭脂解药倒好调配,用缓和汤药约莫十日可好,今日的头药服下,明日吐血量便能减少,三日后方停,十日后便毒清,到时微臣另给太淑人开些补气养血的药剂,将养半月便能康复。”说完才起身。
穆琛点头:“父侍的病就交你全权负责,一应汤药定不能由他人插手,旁人问起,你知如何回答?”
李太医正忙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说:“微臣知晓,近日天热,太淑人被暑气伤到,有些虚火上升,微臣只调理一二。”
他回答的干脆利索,沈奚靖站在角落里想他们指不定说这话多少次。
“就这样办,你出去吧,看看父侍现下如何。”穆琛依旧冷着一张脸,即使听到周太淑人没有大碍,也没有露出一丝一毫高兴样子。
李太医正退了出去,屋里一时更安静了。
沈奚靖这才发现,眼下东配殿里,只剩他与穆琛两人。
他们两个一站一坐,好像都没发现对方的存在。
沈奚靖觉得刚落回肚子里的心又提了提来,惶恐不安袭上心头,紧张之中,沈奚靖不由自主抬头看向穆琛,却被穆琛漆黑的眼眸吓到。
不知何时,穆琛也在看向他。
突然,穆琛开口:“沈奚靖。”
“奴,奴才在。”沈奚靖全身一抖,跪下回答。
他实在没想到,穆琛居然记得他本名,这几年来,几乎所有认识的宫人,都只知道他叫安乐。
“起来吧,过来,坐。”穆琛以不容拒绝的口吻说道。
沈奚靖不敢说不,只得硬着头皮站起来,缩手缩脚坐到刚才李太医正坐过的那个位置。
椅子有些凉,让人倍觉寒冷。
他只堪堪坐了一个椅子边,腰倒是挺得很直,头却还是低着。
穆琛默默看了他几眼,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永嘉十三年,罗沙水患,时任工部尚书沈潮声亲赴治水,历时十三年,英帝亲封沈尚书为敬忠伯爵位,世袭罔替。”穆琛清亮的嗓音缓缓响起。
沈奚靖紧握双手,他低着头,没有讲话。
“永嘉四十一年,时任兵部侍郎沈荣启亲赴西北平乱,次年战死溯澈,英帝为表彰沈氏一门忠烈,封沈尚书潮生为敬忠公列位一等公,世袭罔替。”
穆琛的声音在清冷的东配殿回响,他说的那些沈氏先祖的事迹,沈奚靖几乎要泪盈于睫。
宏成三十六年,他父亲还是一等敬忠公,官拜三品吏部侍郎,年三十四。他大爹爹是云氏家主二弟,是敬忠公正君。他亲爹也刚封为敬忠公侧君。
那时候,他们家还是屹立帝京百年不倒的沈氏世家。他们沈氏世代忠良,满门忠烈。从永嘉朝始,为官子弟多达三十八位,其中尚书有三,侍郎有五,员外郎有十一。
在景泰那一年后,这一切都化为乌有。他们再也不是敬忠公沈家,他们是满门抄斩的罪臣。
沈奚靖咬紧牙关,他使劲攥着袖里的手帕,不让自己太难过。
他不知为何穆琛要说这些,他也不知穆琛为何要清查他的身世。
他们这些景泰遗孤,存活下来的人,都不愿意别人知道他们曾经的身份。
年少时他们锦衣玉食,高宅大马,如今却要在街头巷尾艰难讨生活,这对于曾经的世家子弟而言,是一种极大的折辱。
更何况进宫做宫人的沈奚靖。
为了活下去,他已经连最后的世家尊严,都舍弃了。
“沈奚靖,你不想,要回这一切吗?”穆琛又说。
沈奚靖猛地抬起头,他红着眼睛,死死看向穆琛。
少年帝王坐在高高的主位上,平静地看着他。
“我想。”沈奚靖听到自己用力回答。
穆琛露出满意的笑容,他近年来已经显少有什么表情变化,能这样明显地表达高兴之意,也很少有。
沈奚靖又低下头,他听到穆琛说:“沈奚靖,从今日到你二十四岁出宫,这十二年你给朕卖命,到你出宫时,朕把你应得的一切,都还给你,沈氏的祖宅,爵位,田产,一样都不少。”
沈奚靖的心,又再度剧烈跳动起来。
他突然有些疑惑,为何穆琛会这样直白跟他说这一切,为何他会信任他。
这疑惑只不过片刻,他很快便明了过来。
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穆琛在等他的表态,而沈奚靖,则在想自己到底要说些什么。
其实从穆琛说完所有话后,他就已经决定要给穆琛效忠。
这对于沈氏出身的沈奚靖来讲,并不困难,对于沈家来讲,效忠大梁,效忠皇上,是他们家族的第一条族规,沈奚靖从小在这样的世家里长大,在他的心里,国家永远摆在第一位,而皇帝,则摆在第二位。
因此,他刚正不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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