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他也不能总是站着坐着,还是多躺着比较好。
穆琛抱着他躺到床里面干净的锦被上,把外面已经染了血的锦被换掉,又把他抱到外面,沈奚靖这会儿整个人都被他打理的干干净净,肚子上也不再剧烈的疼痛,终于觉得缓了过来。
“我好些了。”沈奚靖低声道。
穆琛又去亲了亲他的嘴唇,帮他盖上被子,说:“我去叫人收拾一下,奚靖晚上想吃什么?”
沈奚靖歪着头想了想,说:“我想吃红烧肉。”
说真的,他刚才流了血,是得好好补一补。
“好,我保证今天都是你爱吃的。”穆琛这才笑开脸,帮他掖了掖被角,站起身拉拢床幔,才叫宫人进来收拾。
蒋行水和方安岑轻手轻脚走了进来,麻利地收拾好屋里的脏乱,蒋行水又凑到床边,轻声道:“主子,皇上给您看晚膳单子去了,您是想睡会儿,还是看看书?”
沈奚靖肚子还有些痛,要睡也睡不着,索性道:“看书吧,把床幔拉开,里面怪暗的。”
蒋行水得令,缓缓拉开床幔,拿了好几个软垫子塞在沈奚靖身下,把他慢慢扶了起来。
他把刚才沈奚靖没看完的那本书又拿回来,这会儿天还很亮,沈奚靖便靠坐在床边,看起了书。
蒋行水伺候他一贯细心,搬来一个小方几放在床边,不一会儿功夫,又端了一壶参茶和一碟点心。
“主子,要是饿了就少吃一些垫垫独自,要晚膳了,皇上嘱咐过,不让您吃太多,小的就在门口,随时可叫我。”蒋行水说完,便退了出去,合上房门。
一般沈奚靖和穆琛在屋里时,是不叫他们跟在一旁的,蒋行水他们几个就轮流守在门口,一有动静就能听到。
不多时,穆琛换了身衣服进屋来,见沈奚靖精神还不错,靠在那里看书,走过去低头亲了亲他的脸颊,道:“晚膳安排好了,待会儿再吃吧。”
他们平时并不这样黏糊,只不过刚才沈奚靖的样子着实吓着了穆琛,他一看见他,就总想亲亲他,好让自己知道他还好好的。
沈奚靖这会儿已经安定下来,笑笑道:“没事,你不用这样担心。”
“哪能不担心,”穆琛说着,叹了口气,“如果早知道这样痛苦,真宁愿是我来生这孩子。”
这话是实在不应该穆琛说的,沈奚靖笑笑,没说什么。
第二日,穆琛下旨休三日早朝,一直陪伴在沈奚靖身边。
天启十一年二月二十四,是个大大的晴天。
虽然是冬日,但外面阳光却分外灿烂。
沈奚靖早早醒来,难得见穆琛睡在一边,便伸手去碰他安静的睡脸。
穆琛睡着的时候,平素冷硬的表情都放松下来,也不过是个刚束冠的青年。
平时这个时候,穆琛是早就坐在宣恩殿听政了,所以沈奚靖一碰他,他就醒了。
穆琛睁开眼,冲沈奚靖笑笑,道:“早。”
沈奚靖也笑,正想说个早字,却不料肚子猛地疼痛起来,他闷哼一身,痛得脸都皱到一起。
穆琛一惊,坐了起来,一边手忙脚乱穿衣服,一边道:“怎么了?是不是要生了,啊,外面谁在,叫李明!把他们都给我叫来!”
沈奚靖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慌张,说话声音都走调了,他想叫穆琛冷静一下,但下腹部持续的疼痛却扰乱了他的神智。
穆琛歪七扭八套上衣服,一个纵身从床上跳了下去,跑到门口一把拉开门。
外面,是方安岑和李暮春惊慌的脸。
他们是第一次经历这场面,说不害怕那是假的。
这个时候,张一哲匆匆忙忙从殿外进来,一走进便吩咐:“皇上,行水已经去请太医正们了,马上便能过来。”
他对穆琛说完这个,又扭头吩咐:“安岑去厨房备水,暮春把早就准备好的衣物被子都取出来,动作快些,别傻站着。”
张一哲是宝仁宫的总管,他们这些人是都使唤的动的。
穆琛见他来了,才松口气,一把把他拉进屋:“当初把你派去学诞育之法,还真没白费。”
张一哲没多废话,直接过去看沈奚靖的情况,见沈奚靖脸色并不是特别难看,还睁着眼睛看他们,便道:“主子是一阵一阵难受,还是十分剧烈的疼痛?”
沈奚靖见他来,也松了口气,小声道:“一阵、阵的。”
穆琛站坐到床沿,拉着沈奚靖的手,对张一哲道:“他刚刚开始痛,如何?”
张一哲走到一边仔细洗手,道:“回皇上话,君上刚刚开始阵痛,约莫要持续两个时辰,小殿下才会出来,现在这个时候,得挨一挨。”
这个情况,穆琛是早就知道的,可心里还是十分难受,他皱着眉头问:“有法子让奚靖少痛些吗,前些天他疼得十分厉害。”
“今日会比开育道那日轻松不少,这几日君上都吃得好睡得好,有力气,等熬过了时候,小殿下应该会很顺利。待会儿李明来了,让他也仔细看看。”
张一哲说着,用李暮春备好的干净棉布擦干净手,走到床边,轻声道:“皇上,君上,小的斗胆,检查一下君上的育道。”
穆琛看他一眼,起身帮沈奚靖松开内衫衣带,露出穆琛圆圆滚滚的肚子。
张一哲弯下腰,仔细看了看沈奚靖腹上那道缝隙,松了口气道:“皇上不用担心,君上的育道比较长,应该很好生,君上,要是精神足,可以看看书,很快就过去了。”
沈奚靖点点头,让穆琛扶他起来,整个人靠坐在穆琛怀里。
“我好些了。”沈奚靖说着,拍了拍穆琛冰凉的手。
虽然只要过了开育道那一关,大梁人生产时几乎不会出事,但穆琛还是觉得心跳很快。
他害怕,害怕这个人离开他,害怕他留下他孤单一个人。
穆琛紧紧抱着他,张一哲备好参茶和点心,又出去让人上早膳,说话的功夫,李明就到了。
跟在他身后,还有四个太医正,都十分紧张站在门口,不敢进来。
穆琛听到动静,道:“李明进来。”
张一哲让开身,让李明进了屋子,李明脸上都是汗,虽然为了沈奚靖生产的事情他们早就等在锦梁宫哪里都没去,但几步路的功夫,还是跑得十分剧烈。
他一进来,深深吸了口气,走到床边给沈奚靖请脉。
不多时,李明才道:“皇上,君上脉象十分稳定,待会儿早膳上了,让君上多吃一些,有了力气,小殿下下来得快。”
虽然沈奚靖身上还是隐隐作痛,但他刚醒来,确实饿了。
今日的早膳十分丰盛,沈奚靖几乎每一样都吃了一些,他吃得很慢,几乎忘记肚子上的疼痛,李明和张一哲在旁边看了觉得好笑,但又不敢笑,只得板着脸忍住。
这位君上,还真是十分与众不同。
沈奚靖情况一直很稳定,一直到巳时正,他突然觉得育道那处疼痛的厉害,用力抓了一把穆琛的手。
穆琛一个激灵,张口叫道:“张一哲。”
张一哲两三步跑到床边,掀起沈奚靖的衣摆看了看,又伸手摸了摸,只听到沈奚靖闷哼出声。
“君上,忍一忍,快了,我去叫李太医进来看看。”
李明一直等在门外,张一哲出来叫他的时候,他已经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正想进去。
这一次,李明把脉份十分迅速,只消片刻便道:“赶紧准备,是要生了。”
他这一句话出来,沈奚靖只觉得下腹一阵剧烈的疼痛,他低声叫了出来:“啊!”
张一哲似乎对这情况非常熟练,他直接把李明赶到外面,又招呼蒋行水和李暮春端着热水进来,也顾不得尊卑有序,直接对穆琛道:“皇上,您扶好君上,别让他伤到自己。”
穆琛把沈奚靖扶了起来,他整个人跪坐在沈奚靖身后,双手穿过沈奚靖的腋下,稳稳让沈奚靖跪坐起来。
因为姿势的变化孩子往下沉了沉,益发压迫育道那条刚开的缝隙,沈奚靖脸上一阵苍白,十分痛苦地叫出声音。
这得有多痛苦,才能让沈奚靖都扛不住。
穆琛几乎想要哭出来,看着张一哲手上的棉布一块红了换另一块,觉得那红色简直要扎伤他的眼睛。
一下子,屋里就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沈奚靖痛的几乎要跪不住,如果不是穆琛牢牢抱着他,他几乎都要倒在床上。
张一哲伸手在沈奚靖下腹部摸了摸,感到育道已经全开,便对沈奚靖说:“主子,你听我说的,我叫你吸气你就吸气,叫你用力你就用力,很快便好了,坚持住。”
沈奚靖睁开模糊的双眼,轻轻点点头。
“吸口气。”张一哲双手都等在沈奚靖肚子下面,见沈奚靖果然照做,等了一会儿,便突然大声说,“用力!”
沈奚靖几乎喊出声:“啊!”
他感到一阵剧烈的坠痛在他下腹徘徊不去,但他知道孩子就要出来,于是几乎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往下用力。
尖锐的疼痛刺激着沈奚靖的神经,他连着两次用力之后,几乎瘫坐在穆琛怀里。
“奚靖,就快好了,奚靖,我们的孩子要出来了。”穆琛扶着沈奚靖的双手都已经变成惨白色,但他却始终没有松开手。
张一哲低下头一看,见育道缝隙处已经有个黑黑的影子。
便道:“主子,我看到小殿下的头了,您吸口气,他马上便要出来了。”
沈奚靖勉强睁开眼睛,低头看了看圆滚滚的肚皮,他深吸一口气,突然大喊一声:“啊!!”
随着他的用力,孩子从他肚皮上的缝隙挤了出去,张一哲一把接过满身血污的小皇子,交给一旁的李暮春,沈奚靖觉得许多东西从他身体里迅速流了出去,他睁着迷蒙的眼睛看了一眼被抱到一旁的孩子,便彻底沉入黑暗之中。
等他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
他只觉得肚子上一阵隐隐的疼痛,他缓缓睁开眼睛,低头一看,阻碍他视线好几个月的大肚子不见了,只有平坦的锦被压在他身上。
他身上现在十分干爽,屋里也没有血腥味了,沈奚靖终于松了口气,孩子总算生了下来。
“唔。”沈奚靖低吟出声,他想叫人过来,但喉咙还很干,说不出话。
一把低哑的声音从床外响起:“奚靖,你醒了?如何?”
穆琛拉开床幔,柔和的日光宣泄进来,沈奚靖眯起眼睛,看到穆琛脸上都是青的胡茬,眼下也有黑影,心里顿时觉得十分柔软。
穆琛见他张张嘴却没说话,便捧过温热的参茶喂他喝了几口,才道:“你这一觉睡了一天一夜,要不是李明坚持说你无碍,我真想揍他一顿。”
“阿琛没有休息?”沈奚靖缓缓说。
穆琛摇摇头,摸了摸他的脸,柔声道:“你未醒来,我也睡不着。”
沈奚靖笑笑,道:“大宝呢?”
经他一提醒,穆琛拍了拍额头,走到床边的摇篮处抱起一个小小的襁褓。
那襁褓用深紫色的锦缎包着,穆琛抱得小心翼翼,沈奚靖看了,就忍不住想要露出笑容。
穆琛把大宝抱到床边,给沈奚靖看看。
孩子已经没有昨天皱皱巴巴的样子了,继承了两位父亲的优点,长得十分圆滚可爱。
这会儿刚吃完乳果汁,正睡得香甜。
沈奚靖挣扎着坐起身,他背后靠在床围上,伸手接过孩子。
似乎感受到爹爹亲切的气息,宝宝哼唧一声,却没有醒。
沈奚靖小心抱着他,几乎要泪盈于睫。
这是他的宝宝,他和穆琛血脉相连的孩子。
穆琛眼睛里满是深情,他坐到沈奚靖身后,把他跟孩子都拢进怀里。
“奚靖,”穆琛叫他,右手不知道从那里摸出一枚玉佩,在沈奚靖眼前晃了晃,“这玉佩我找了一年,好不容易找到了。你收好,可不能再丢。”
那玉佩沈奚靖熟悉无比,他自小一直戴在身上的,他祖父亲自选给他的双鲤玉佩。
这枚玉佩他丢了十年,没想到,穆琛却还记得,找寻一年,终于为他找到。
沈奚靖心里一阵感动,他说不出话来,只紧紧盯着穆琛看。
穆琛把玉佩塞进沈奚靖手中,低声道:“景泰元年那些事情,都已经无法挽回,我们失去亲人,失去曾经的一切,但是奚靖,我可以尽我所能,把你当初拥有的一切都还给你,将来,我还要给你最富饶的大梁,奚靖,做我的帝君吧。”
沈奚靖再也控制不住眼眶里的泪水,他握紧手里那枚玉佩,道:“好。”
99·正文完
天启十一年二月二十六;左相颜至清、右相林子谦、护国将军曹侯、钦天监国师芒苏联名上书;请圣上立贵君沈奚靖为帝君。帝并未批复。
天启十一年二月二十七,六部尚书联名上书;陈请陛下理贵君沈奚靖为帝君。帝仍未批复
天启十一年二月二十八,太帝君柳华然从扶灵寺特地发来懿旨;推沈奚靖为帝君。
这样三番五次陈请之后,四月初二;穆琛亲赴钦天监问卜,卦象大吉。
天启十一年四月初三;睿帝穆琛下旨,立贵侍君沈奚靖为帝君,赐号睿嘉。
只有皇帝在位时赐予帝君的封号;才可以并帝号之字;穆琛此举,实表帝心。
天启十一年四月初四,钦天监国师芒苏亲自摇卦问卜,为立君大典,定下四月二十四这个日子。
这一段期间,沈奚靖一直都在锦梁宫里安心休养。
他这一年来被穆琛养得十分健康,身体恢复的速度很快,到四月中旬时,育道已经完全闭合,看不出半点痕迹。
而皇长子也一直住在锦梁宫寝殿,穆琛怕孩子起夜吵到沈奚靖休息,也只有在夜里,大皇子才会睡到寝殿外室,由宫人们照看。
等到了四月二十四这一天,沈奚靖身体已经大好,早起起来沐浴更衣时,也十分精神。
同他一样,穆琛也要早早起来,沐浴更衣,换上最隆重的冕服,以开宗庙,在他的名字旁,加上沈奚靖的名字。
今日沈奚靖穿的这身冕服,正是之前在淮安宋家,穆琛为他亲自定的那套黑色淮安缎彩绣九龙盘云大礼服,也是这世间唯一的一套黑色淮安缎大衫。
当沈奚靖穿上这身华丽的衣服,站在镜子前时,几乎无法相信镜中那个高贵严肃的青年,就是自己。
他正发着呆,穆琛突然从他身后抱住他。
他们两个都穿着黑色的冕服,那深深的颜色交叠在一起,仿佛只有一个人立在这里。
这一日,算是他们的大婚。
整个永安宫里张灯结彩,挂着红红的彩绸,就是为了沈奚靖的立君大典。
穆琛抱着他,他们两个在镜中看着彼此,眼中都是同样的深情。
“虽然不能在朝臣面前说这话,但奚靖,我想告诉你,我爱你。”穆琛在他耳边低声说。
沈奚靖觉得身体里涌上难以言喻的喜悦,他认真看着穆琛的双眼,答一句:“我也爱你。”
说完,两个人脸上都露出笑容,他们静立在屋里许久,才相携出宫。
立君大典繁复而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