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各位歇歇气儿，莫动手，切莫动手……”
谁想双方冲突正要爆发时，一个圆润响亮的声音忽然从远处的山道上传来。
李楚冷冷盯着四名大汉，一动不动，并没搭理那个从山头跑来的家伙，如果那人是对方一伙的人，他并不介意将其一起灭掉，毕竟这次进贯仲城关系到白虫液，他势在必行。
奇怪的是，一听到那人的声音，四名凶巴巴的大汉脸上却齐齐露出一种古怪表情，像是有几分兴奋，又像是无奈，手中兵器也缓缓放下来，似乎知道那人一到，这架便打不成了。
四名大汉的古怪反应，以及山道上咚咚响的沉重脚步声让李楚微觉诧异，眯眼侧头一看，立即便看到一个……球形物体正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极为艰难，极为缓慢地跑了过来。
这家伙还真不是一般的……胖！
望着那高度、宽度几乎一致的球形物蠕动着“滚”近，李楚也不禁暗自感叹了一声。
自幼流浪四方，李楚见过的胖人很多，他师傅成圭就是一个胖人，可若是把成圭和那些胖人和山道上“奔跑”的大胖子放到一起，各个都可以用瘦骨嶙峋，风神俊秀来形容了。
因为这个胖子简直是胖人中的胖人，胖子中的超级胖子！
近数十年来，大商一直身处巴统公国和库兰公国两个庞然大物中间，还要不时抵御海盗的滋扰，战伐不断，民众大多消瘦积弱，体重达到一百七八、两百斤的就算是胖人了。
可是仅凭目测，李楚就敢肯定，那总算是要跑到近前的大胖子至少超过四百斤，别说和普通人根本无法想象，即便和那些标准胖人比起来，这家伙大的也不是一圈，而是一倍！
呼哧呼哧呼哧……类似大象打呼般的喘气声响起，那超级大胖子终于“跑”到了近前。
第八十九章 贯仲变故
“孙二哥、李四哥、谭爷费爷，各位好啊，呵呵！”大胖子刚才还喘得厉害，但舒缓气息的功夫颇不简单，几个呼吸间竟然便恢复如常了，笑眯眯地跟四名大汉打着招呼。
“汗，朱老板好，您……您怎么亲自来了，有啥事招呼一声就行了嘛！”
“就是啊，朱老板您一句话，天大的事儿咱哥几个也一定办得妥妥贴贴的。”
四名先前还恶狠狠的大汉满脸堆笑，连声奉承着那大胖子，让李楚不禁暗自莞尔，心道也不知这姓朱的胖子是何许人也，居然可让四个狐假虎威的恶人变成这般恶心的模样。
“生意难做，生意难做啊！”大胖子擦了把汗，白净肥润的胖手忽然一翻，跟变戏法似的掏出了四枚面额都为一百的大商币，轻巧利落地塞进了四名眉开眼笑的大汉兜里，然后才低着头说：“各位大哥，能否行个方便，容我和这位小哥私下聊几句？”
“没问题，没问题，朱老板您想聊多久都成，咱哥几个就不打搅了。”拿人手短，而且四名大汉对大胖子似乎颇为顾忌，不敢得罪，招呼了一声便径自离去，看都没看李楚一眼。
“这位小哥，胖子我姓朱名杜，不知怎么称呼？”不停擦汗的胖子凑了过来。
朱杜、朱杜……猪肚？
“李。”李楚轻声说，暗自里却实在有些忍俊不住，有趣的胖子，更有趣的名字。
“呵呵，李兄弟好。”类似的场面胖子显然经历得不少，对李楚怪异的表情仿若未见，面不改色声不抖，压低声音问，“李兄弟，你特地选在今天进城，可是打算……购货？”
“嗯。”李楚应了一声，心下却微觉奇怪，他之所以到贯仲城，除了因为这里是进入祁蒙荒原的几条路径之一，还有个原因便是他急需的白虫液，是属于大衍山区独有的材料。
大衍山区方圆达数万里，单独去找不知要耗费多少时间，进城向山民收购自然最为快捷，可听朱胖子的口气，似乎今天这日子有些特别，并且好像还跟购货有关。
“咦，既然李兄弟知道今天进城购货，那一定是行家，可为何又不事先打点呢？”
“打点？”李楚一怔，想了想才摇头说：“我只是恰好路过，并不知道今天有甚特别的。”
“哦……”胖子眼中一亮，笑眯眯地说：“那兄弟你就得听胖子我好好说说了，咱们贯仲城偏是偏了点儿，但好在山中有宝，所以各国各地的行家都喜欢到城中淘些好货稀罕货！
“不过想来兄弟你也知道，如今城中的乡亲们进趟山不容易，挖到好东西更难，还得交抽头给那两帮孙子，所以价格自然也比往常高了许多，求生不易啊！”胖子似乎不胜唏嘘。
“知道。”李楚打听过贯仲城的情形，富隆商行和郝氏家族进驻后，行情确实水涨船高。
“李兄弟，你莫非很有钱？”胖子忽然笑眯眯地问。
“没有。”李楚答得飞快，省能发家，俭能致富一向是他忠贞不二的消费原则。
“既然如此，你想不想用最少的钱买到最好的货色？”
“想！”
“嘿嘿，那兄弟你这次算是挑对时间来了。”
“怎么说？”李楚耐下性子问，白虫液虽然只是单属性下品炼材，但用途广，数量又极为稀少，所以价格不菲，这些年来他又省又抠，攒的钱却并不多，能节约一点自然更好。
“因为明儿就是处决日，只要今天能进城，购货的价格至少比平时低三倍，呵呵！”
“为何会如此？”
“唉，说来也不怕兄弟你笑话，今非昔比，城中的兄弟们要是在山上挖到了好东西，怎么都要想法藏着掖着点，偷偷带回家，以便日后找个豪客卖个好价钱，只是豪客也要讲机缘，所以不是每一件好货都能马上卖掉的，这日子久了，自然家家都存有不少好货贵货。”
“富隆商行和郝氏那两帮孙子自然也知道这档子事儿，都红着眼哩！”
胖子恨恨骂了一句，“娘的，不过平日里他们也不敢随便入宅搜抢啥的，唯有每次公开处决那些倒霉兄弟后，他们便会打着搜寻逆民同党和贼赃的理由，干起打砸抢的的勾当来！”
“你是说，城中民众为免东西落到那些……孙子手里，会便宜卖出存货？”
“对，就是这理儿，看不出兄弟你闷声不响的脑筋却很活络嘛！”胖子微笑说。
“怎么才能进城？”李楚不理胖子，径自又问。
“我。”朱大胖子伸出肥手，点了点自己的鼻头，得意洋洋地说。
“你？”
“不错，公决日之前三天，两家的人便会封城，不准进也不准出，唯有我……朱大老板不受限制，进入自如，还可以顺便捎上几个人，当然，数量不可能太多，只能五个人。”
“开价吧。”李楚直接说，他年纪虽小，见过的世面却不少，胖子这种地头蛇尤其熟悉。
“好，兄弟够爽快，两千币一个人！”
像看怪物似的暼了朱大胖子一眼，李楚一句话没说，转身就走。
“兄弟你干啥？”胖子吓了一跳，“这价可不高，随便一件货物省下来的也不止啊！”
“一千。”李楚头不回，脚不停，随口抛下一句话，自然知道就炼材价值而言，两千币不算黑，至于还价嘛，纯属多年习惯和性格使然。
“成！”只犹豫顷刻，朱大胖子便一口应承下来，“不过兄弟你也要答应胖子我一件事。”
“什么事？”李楚回过头，心下暗笑，面上却无丝毫表情。
“待会儿见到其它四位客人时，兄弟你别说咱哥俩是这个价成交的就行了。”
“还有四人？”
“刚才不是说过了吗，我顶多只能带五个人进城，兄弟你是最后一个，呵呵！”
“好。”李楚没再多说，随着朱大胖子走了一段，才忽然问，“朱老板，为何肯吃亏？”
朱大胖子笑而不语，只是指了指鹅黄尽消，一抹黑意渐渐显现的天空。
李楚恍然，心道这胖子果真会算计，贯仲城本来就偏僻，公决日又并无规律，如今天色见黑，若是他执意要收两千币，却等不到其它客人，只怕自己的一千币也会打水漂。
二人走到西城门外百米左右，早有两名仆从领着一脸不耐的四人候在一个竹亭内。
第九十章 妙手空空
朱大胖子毫不在意，屁颠屁颠跑了过去，也不知说了几句什么俏皮话，四人便都被逗乐了，其中尤有一人笑得前俯后仰，状极夸张。等到四人跟胖子一起走过来，李楚不经意地打量了四人一眼，心头却猛的咯噔一下，隐隐觉得这四人进城的目的怕是颇不简单。
从穿着上来看，四人都无甚出其之处，一直在跟朱胖子说话扯皮的矮个子年纪不大，约莫二十四五岁，体型精瘦如猴，白净清秀，脸上总是挂着一副人畜无害的天真表情。
但李楚的眼力和灵识敏锐度高得惊人，一眼看到这扮可爱、扮纯洁的家伙虽然体重不过百，身高不足五尺，但一双手却出其的舒展匀称，白皙光洁的十指更至少比普通人长一寸。
民间称这种手为“妙手云指”，而拥有这种奇异手掌的，大多精擅精细活，一般不是巨匠大师，便是……偷中翘楚或盗中霸王。
李楚个人无来由地非常倾向于……后一种。
小个子身后是一名三十来岁，穿着一袭书生袍，看来直若女子般斯文清秀的中年儒生。
尽管这个神色平静如水，面带微笑的中年儒生让人有一种如沐春风的亲切感，但李楚在看到此人的刹那间，却蓦地全身一紧，赫然竟有呼吸不畅和急迫的感觉，顿时暗自大惊。
术炼中人的灵识远比武者更强大，更灵敏，李楚如今处在八级术炼士顶端，即将突破到九级术炼士的重要关头，灵识境界更为超前，距离术炼师的神灵之境也只差一级。
他在见到中年儒生的瞬间有此奇怪反应，无疑预示着——此人非常可怕，非常危险！
如果说那疑为空空妙手的小个子让李楚觉得有趣，伪装得极好的中年儒生让李楚感到危险，那其余的两个人，则是令他在费解困惑中又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
首先是对比差，走在最后面的两人一高一矮，一宽一窄，并肩走来视觉反差极大。
李楚最早注意的是那名不到二十岁，面容有些丑陋吓人，眸子里却尽是一股憨厚淳朴劲的矮壮少年，因为他从没看到过如此健硕壮实，浑身上下每一寸地方都充满力量感的猛汉！
单凭一件宽松的布袍居然被穿出了紧身衣的感觉，而且肩臂位置毫无一丝皱褶，更仿佛随时都会被撑破撕裂一般，就可想见矮壮少年藏在衣服下的肌肉发达强悍到什么地步了。
不过兴许是矮壮少年那种完全发自本心，无意间流露出的那种质朴醇厚的乡土气质，反而让李楚想起了不少幼时流浪的伙伴，心生亲近之感，忍不住对他微微笑了一笑。
矮壮少年看到了李楚实在有些生涩的笑容，挠了挠头，也展露出一个憨憨的笑容。
“喂喂，你干什么，干嘛要对着咱们小熊阴笑？”说话的是矮壮少年身边的高个儿，也是李楚一直没咋关注的人，一来是因为刚才朱大胖子过去说笑时，笑得最厉害、最夸张的便是此人，有心智欠缺的嫌隙，二来则是因为……其人古怪的发型也让李楚没法关注。
而且高个子穿得也最为古怪，一件宽松的袍子将其从头到尾裹得严实，是胖是瘦也看不真切，一头乱蓬蓬的黑发无比“茂密”，圆乎乎的，就像顶了一颗巨型大蘑菇在头上。
最稀奇的是，这颗大蘑菇还掉了一块皮，一簇巴掌大的头发斜挂下来，遮住了高个儿的大半边脸，眉眼鼻口是何模样，连李楚疑惑之下，悄然展开透视眼，仍没看到庐山真面目。
咦，难道这人的头发不止是黑的出奇，亮得出奇，质地还比石头树皮都更密实？“李楚有些讶然，他的透视眼尽管不是万物皆穿，但看不透一头乌发，却还是头一遭。
“闷头鹅，你看够没有？”高个儿被李楚聚光度极高的小眼睛盯着看，有些恼火。
李楚没搭理，转身走开，心头却很是郁闷，自己不就是说话少点吗，怎么这些家伙老是小石头、木疙瘩、闷头小子瞎叫一通啊，最可恨是这蘑菇头，居然叫出什么……闷头鹅！
“闷头鹅，别以为不吱声就没事，我告诉你，以后最好离小熊远点，你别看咱们小熊样子模样老实可欺，他一抡胳膊，就能把你那颗……小鹅头给拧下来，哼哼！”
小鹅头！！！
李楚脾性不算好，被高个儿闷头鹅前闷头鹅后一通乱叫，本就有些恼了，再听到这家伙居然连小鹅头也叫了出来，顿时心头火起，霍然转身，一下便逼到高个儿面前，眼露凶光。
他一声不出突然动作，倒是把朱大胖子吓了一跳外，浑身肥肉抖了几抖。
挑起事端的高个儿却满不在乎，更没被急冲过来的李楚吓到……确切说是一丁点都没吓倒，反而向前又走了一步，昂起头，几乎是顶着李楚的鼻子说：“怎么，闷头鹅，想打架？”
一旁被称作小熊的矮壮少年想必看到二人因为自己起了争执，急得手足无措，但好像又不敢吱声，只是躲在高个儿背后不停给李楚拱手弯腰，那惶恐的表情好像是他犯了错似的。
李楚黑着脸，也不出声，紧盯着高个儿眨也不眨，虽然……他只看到一个弯弯的下巴。
朱大胖子只道李楚真的冒火了，在一旁大汗淋漓地连声劝解，看那着急的模样，简直恨不得拦在二人的中间，只可惜他体积实在太大，怎么都没可能挤得进去。
孰不知，李楚虽然有些恼火高个儿的口无遮拦，但却并没真的打算动手相向，他这般动作，其实是想测试一下自己先前的猜测对是不对。
结果他清楚看到，就在自己冲向高个儿的刹那，朱大胖子身边的矮个子脚下忽的顿了一顿，袖口寒光闪烁的同时，他的身子也侧了过来，正好对准自己的后背位置。
那名中年儒生虽然动作没那么大，但右肩突兀的一下耸动还是没能逃过李楚的眼睛。
嗯，看来先前所料不错，这四人果真是一伙的，还极有默契。
只不知……他们乔装打扮，又装作不认识一起进城又是为了什么呢？
李楚并不怕事，那个他最忌惮的中年儒生虽然很强，但无论气息还是态势，比之当日的蒙赤行还是差得太远了，不过他也不会轻易惹事，毕竟高个儿也只是为了维护那矮壮少年。
心念一转，李楚对那急得又是搓手又是跺脚的小熊点了点头，然后平视高个，缓缓说。
“你……蘑菇头！”
话一说完，李楚转头就走，他知道斗嘴皮子自己稳输无疑，根本不给对方机会反驳。
“什么，你敢说我是……是……哇哇，你个死闷头鹅，站住，给我站住……”
高个儿显然怎么都没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