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只剩冯程黑亮的短发,就在这瞬间,强烈的动容忽然湮没了许沐,让他不由自主就有些发愣。
所处的场景好像一瞬间就切换到了四年前,那个衣冠禽兽的贱人丑态毕露的恶人先告状,说他是个有神经病的暴力狂,声泪俱下的扬着石膏裹住的胳膊和腿,控诉自己是怎样一拳一脚将他打成半个残废。
然后他带着所谓的胜利扬长而去,留下自己应对所有的憎恶和孤立。那是他人生最难堪的时刻,渴望有个人能想这样挡在他面前,帮他说句话,遮去风雨,可是没有。
那时许东篱也在艰险中摸爬滚打,一脚踏进鬼门关,命去了一半,没能顾得上他。
他父母瞧不透儿子的内心,被人先声夺人,不敢相信自己儿子说出的事实……被男人□未遂,听起来荒谬绝伦,更像天荒夜谈。所以他们的选择,是在第一时间选择了妥协的保护,低声下气的道歉赔偿。
没有人相信他,所以没有人站出来保护他。
这是一个鲜明的保护姿态,像是能挡住所有恶意的目光。
尽管许沐现在不需要这个遮挡,可他站在冯程背后,情不自禁就酸了鼻腔,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饱受质疑的下午。
他一直在寻找一种让他安定的力量,可没有一个女孩能给予他,因为无法心安,所以不能心动。
她们可爱而俏丽,灵动而温柔,娇羞起来似水柔情,彪悍起来河东狮吼,她们千变万化,像是单眼望进彩色万花筒,让人错眼缭乱,移不开神。
可许沐需要的,是一棵树,一座石碑,一角凉亭,静默而坚韧,帮他抵御来自年少时带着脓血愈合的伤口,时不时释放出来坠往深渊的恐慌,他需要一个强有力的拥抱,而不是一个娇羞的依偎。
尽管不合时宜,他却在嘈杂的叫嚣里,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看你妈!是你们自己蹲下,还是让兄弟们打的你们满地找牙?”一道浮躁的男声突兀响起,一下就打断了许沐的晃神。
而冯程的答复是,冷刷刷的看了一眼那小毛孩,接着捏捏许沐的手指,低声道:“手机在我右边裤兜里,你摸出来拿在手里,我先跑,你跟在我身后,打电话报警,听到没?”
许沐咽了咽口水,瞟了眼两人交缠的手指,心跳的像擂鼓,嗓子发紧的嗯了一声,右手摸向口袋兜,不可避免在兜里隔着一层薄布料里,触碰到冯程的大腿前侧,绷紧的肌肉坚硬而有弹性。
他瞬间有种猥琐袭胸大叔的错乱感,忐忑的不行。
一慌就拽着手机往外猛拉,谁知手机卡在内兜缝里,他就使了把力气,冯程硬是给他拽的一晃,要是睡裤,早就给撸歪了。
“我让你拿手机,不是给我脱裤子。”
冯程满脑门黑线,语气带些咬牙切齿。
忙上添乱,所谓猪一样的队友。
许沐一个激灵,生怕自己的内心戏被他看穿,笑的干巴巴:“呵呵呵呵,纯属紧张导致的失误,好了好了,快点撤,一、二、三,走你!”
话音刚落,冯程松手,许沐在后,两人同时迈步,仿佛默契十足。
正前方两个混混见两人想溜,叫了一声往哪跑,扬起手里的刀子就迎面弹了过来,银亮的刀尖在泻落下来的阳光里,凝成一点焦距似的凶光。
冯程箭步窜上,冲到两人面前,腰身一矮手腕上抬,哒哒两声轻响,精准的拽住带刀的手腕,一使劲,将左边那个往外摔去,又猛然抬脚,对着右边那个就是一脚窝心,小混混吐出两声呕吐似的呻吟,一左一右朝外向后背扑向大地。
许沐跟在人身后一步的距离,捏着手机不由就喝了个彩,漂亮!
临近的四个愣了下,骂了声“麻痹找死”,斜向就扑过来,稍远的六个也迈着大步,面部耍狠眼神狂热,眼底有抹嗜血的暗影。
许沐看着不远处袭过来的小混混,恍惚看见了从前的自己。
作为正规训练的武警,又常年在火场或危险中穿行,冯程的反应速度和动作力道,都不是这群小混子可以匹敌的,战斗过程快准狠。
只见他一个扭身侧踢,右腿笔直高抬,劲风自带,一脚踢飞袭击他那人手里的短匕首,刀就呈曲线飞了出去,握刀的黄毛惨叫一声,手指捏紧就往回缩。
冯程刚落下那条腿,斜后方就有人挥着棍子闷他后脑勺,他身形陡然伏低下,仰头看上方,急退一步手肘后拐,一下砸进袭击者脆弱的小腹,那人闷嚎一声,身子一弓,像掉进油锅的虾。
冯程鬼手似的夺下钢管,看也不看就挥胳膊四周一抡,长而坚硬的武器带着劲道,还真就撞上了两个跑的近的。
这冷面战神附体似的,剩下四个里有两个识时务的,仓促间对视一眼,决定去捏他后边那软柿子。
两人猛然折身后扑,竟是朝着许沐杀去,冯程一惊,回身去拦,却被另两根钢管逼得后退一步,和许沐的距离立刻拉开了一大步。
“许沐,跑!”
那两个混混一左一右,夹心饼干似的朝许沐攻击,距离不过一米,而许沐站的笔直,吓呆了一样。
冯程有点着急,眉头一敛就朝左扔出钢管,左边那个伸手去拦,他豹子一样跃出,迎上对面刺过来的短刀,头一偏让到从头侧刺过去,紧接着朝左一顶,别住拽刀的手臂,一手按大臂,一手捉小臂,使劲往上一折,就听咔嚓一声骨头错位的脆响,拽着这位就叫的跟杀猪一样。
解决这个,那两已经扑到了许沐面前,冯程一惊,正准备将手上这位摔过去阻拦一刻,后脑勺一股劲风,激起以一背寒气,那是察觉危险的本能。冯程大力一推手上这位,借着反向的力,瞬间朝侧边窜了出去。
一道锈色的长影子,收势不及在他之前站定的地方,使劲惯了下去,冯程转眼一扫,就见最开始被自己摔去出那位提着钢管,站在他身旁,脸上还有扑了个空的错愕。
冯程心头起火,一脚就将人踹飞出去。
此刻,身后突然想起硬物击打肉体的闷响,声音很沉,有人急叫了一声,像是被击中了。
冯程心漏跳了一瞬,飞快的扭头:“许……”
印入眼帘一个跳的老高的身形,离地超过一米,正一脚踩上他对面的混混脸上,小混混被力道压得朝后仰倒,两步开外另一个捂着脸屈腿往地上蹲,脚边落了一步黑色手机,莫名眼熟。
时间化成了慢镜头一般,画面跳动的非常缓。
冯程清晰的看见,跳起来的许沐,清秀温和的头脸罩在阳光下,柔软的碎发随动作飘起,嘴角勾起眼神深黑,没有惊慌失措,神态异常自如,弓起的肢体轻松,动作间有种纤细的美感,像是踩着滑板的少年,弧道顶端凌空那一跃。
冯程这次没有面无表情,而是任惊讶自然表现……
得,这小子看着像个兔子,却可能是只善于隐藏的狮子。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五章
冯程还没惊艳完,巷子口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还有人在吆喝快点,许沐目光削过去,竟然异常凌厉。
他轻巧的落在地上,屈腿卸了冲力,顺势发力,像个执行任务的忍者似弓腰窜出去,箭似的射向被手机砸中眼角的混混,猴子捞月似的捏住冯程的手机,两步跳过来,拉住冯程朝另一头狂奔。
冯程不料许沐一语成谶,人越来越多,再这么下去,他不仅会被揍成傻逼,可能还会被毁尸灭迹。
后头有人大叫“跑了,快追——”,接着就是急促的脚步声。
巷子破落灰败,垃圾遍布,久无人打理,两旁是斑驳风华的墙壁,齐腰高的地方,沿路一行晕开模糊的涂鸦,像是墙头一层海浪。
这是城市边角,无人问津的地带,和繁华忙碌灯火璀璨的群聚中心比起来,更显沧桑和岑寂,岁月沉淀的痕迹,无比清晰,氤氲出一种诡异的年代感。
冯程恣意奔跑,被人拿刀棍狂撵,一早就过的兵荒马乱,可眼前的景色,却让他意外的平静下来,程徽带来的伤痛和阴影,渐渐不那么锥心刺骨。
因为这种轻松,他褪了虚无的表情,深吸口气,一股灰尘味,却忍不住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来,热闹忙乱,才叫生活。
“现在几点了?”
许沐发足狂奔,猛然想起老娘交代的约会,一扭头,这个笑容就落进了他眼里。
太后瞬间就被排挤出去了,食则性也,他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这他娘的是要帅瞎狗眼哪!
其实在许沐认识的人里,长得最好看男的,当之无愧是他大堂哥许亦今,那位是公认的面如冠玉修眉星目,放在古代也能跻身个几大美男,在学校里是个惊世骇俗的大帅哥。
可那家伙天生脑筋错搭,从小就神神叨叨,老说什么欠人情债与人积德,刚出落个水灵模样,就跑去寺庙剃了个光头,当起了和尚,法号还叫从善。
他出家的时候许沐刚好磕落了大板牙,说话漏风,天天叫他“葱蒜大师”,听他说的最多的话,就是非常无奈:哦弥坨佛善…小沐,别闹!
排在第二位的,是他小哥许东篱,许东篱眉眼生的俊秀,但不算特别精致出众,胜在气质清冷出众,特别是他成了黑社会以后,对比着粗俗壮傻的流氓们,油然而生一种青莲出淤泥的感觉,特别有神韵。
再往后,谢文林首先看不顺眼,就是天仙也是狗屎,但他弟弟谢文彬,虽然节操为负数,可脸皮长得实在不赖,还有他那群狐朋狗友,高富渣帅也不少。
所以一对比,冯程虽然长得帅,但也排不进前三。
可许沐的心肝在群芳的美男里四平八稳许多年,这会却通了电似的砰砰直跳,动静大的他甚至以为冯程能听见,手心憋出一匝冷汗。
他抬手摸了摸有力跳突的心口,心想我这是中了邪不成。
跑的匆忙,冯程完全没发现他的异常悸动,只是飞快一抬腕:“十一点零一。”
许沐闻声心虚的镇定,目光从冯程恢复常态的脸上拔下来,哀嚎一声我完了,又一想自己在营救未来的妻哥啊,怎么也该有点苦劳加点印象分。
脑子里混沌煮完,继而正经起来:“冯程,这样下去没完没了了,早晚跑的没体力,这样,我们扎到人群里去。”
冯程四下一扫这荒凉凄惨的地儿,除了身后那群算账的,连人都没有,更别说人群!
“人群?身后那群?”冯程淡淡的问。
许沐嗤一下就笑出来,觉得他讲冷笑话还行:“行啊,你前锋,我断后。”
冯程不接腔,只是瞥了他一眼,意思是让他有屁快放。
许沐睁眼看看前路,声音压得刚好,不大,冯程将将能听清楚:“如、果、这里没有重新规划的话,我记得东北向两公里之内有块地稍微繁华一点,那里有个综合娱乐场所,叫何欢娱乐城,总共四层,里面经营台球、溜冰、酒吧等等,每天十点开业,这个点里头满是人,一扎进去就没影儿,去不?”
他在语句开头,特意加重了“如果”这两个字的语气。
冯程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心想他一老城东区人,离这十来里,怎么对这片这么熟悉,了若指掌似的。可当务之急是逃命,他决定稍后再问,如果自己还感兴趣的话。
于是冯程斩钉截铁的说:“去!”
许沐这下又有点猫爪抓心了,消防兵哥哥是没听见他的假设,还是特别无敌的信任他……好好跑路就完了,他又非要嘴贱两句:“要是改建转让了怎么办呐?”
冯程挑着嘴角看他:“总不是到处乱跑,就当路过。”
许沐嘿了一声,给他竖了个大拇指:“阿Q哥!”
得了冯程不咸不淡一个眼神,权当白眼,眼见着巷子口近在眼前,许沐飞快的说:“巷口左拐,跑完那条胡同,右拐前行二三十米,有条通道直达娱乐城那条直路,除了窄道右拐百十米,经过一个菜场和一个超市,就是入口。”
冯程速记能力在部队里看地图练出来了,嗯了一声表示记住了,正准备冲出巷口左拐,一截铁棍却从右边的墙后露了出来,离许沐仅仅三十公分的距离。
这里早有人埋伏,正等他俩自投罗网。
两人猛然扭转脚腕急刹车,惯性却有些止不住,径直往前冲。
渐宽的视野里,迅捷扬起的铁棍后头连着一双手,姿态紧紧的握着铁棍,棍子上划后劈下,带着呼啸的劲风和气流,无差别攻击的闷掼下来。
许沐在右边,身子已经冲出了巷口,尽管冯程使劲拉了他一下,却是将他带的歪了一下,连直立都成了问题,而此时,棍头离他的颈侧,越来越近。
随即一人扯着嗓子狂乐:“嘿,解决一个!”
棍影愈发虚幻,冯程右手捆直,拉扯着许沐胳膊,许沐猝不及防的歪倒,头发被甩得遮住眼睛,只余鼻梁和嘴唇,另一只手随惯性荡起,越来越高,是种来不及反抗的姿态。
电光火石间,冯程精神和全身,瞬间就绷紧了,他想救许沐,可离被砸上的时间唯余一刻,他离得有些远,手伸不及脚踢不过去,心里顿生一种无能为力的剧烈情绪,隐约有绝望的气息。
就像程徽死去的瞬间,他还在十多米开外,眼睁睁的狂奔。
“冯程,抱我腰——”
手上传来一股大力,耳边同时响起许沐反常冷静的声音,冯程一抬头,就见他之前扬起那只手,不知什么时候就拽在了铁棍上,正拽着棍子斜向下猛拉,力道非常大。
偷袭的人被扯的跌出来,跄踉着被许沐扯的往地上扑,可他后头又冒出两个,一个举刀,一个甩着双节棍,巷口还有一只脚踩出来。
冯程猛然回神,动作飞快,空置的那只手绕过许沐腰身,将倒下的势头截住,发力一提,许沐同时双脚蹬地,在空中由曲蹬直,取向扑来俩混混。
冯程视野落后一个身板的距离,突然发现他腿挺长。
作者有话要说:我发誓,下章没个意外的亲嘴,我就去隐世orz
、第二十六章
自从许沐出现后,冯程觉得自己对他的单方面的了解认知,一直在不停的刷新。
比如现在,他又觉得,许沐以前,可能是个练体操的,给他个飞龙爪,他能当蜘蛛侠。
冯程一拳头砸懵攻击他的泡面头小混子,眼角就扫见许沐对着墙壁直挺挺的奔过去,步子迈的贼大,那背影里透着决绝和不顾一切,像是要来个现场版的穿墙术。
而他身后一米开外,跟着个九分裤的挑染白毛,正挥着地上捡来的断木棍子对他穷追猛打。
九分裤见他玩命的想撞墙,登时乐得豁开了牙,以为自己神勇无敌杀气四溢,给这凶残的小白脸吓尿了裤子。
冯程没下狠手,只是将痛极的混混推出去老远,贴墙站立,抹了下手臂,就是一手黏糊的血。
刀棍齐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