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揉了揉发疼的眉心,问道:“邓儿会研磨吗?”邓儿赶紧点头:“会!”
我边吩咐道:“把脸上收拾一下,去书房研磨。张儿去禀报苏总管,蓉姐带亦然与小石头去吃饭吧!”
亦然仰起头问我:“阿爸不吃吗?”
我笑着在他头顶揉了一把,道:“阿爸有事,做完了再吃。亦然先与石头去吃饭吧!”
亦然看了看连成片的书,对我点了点头,跟着蓉姐走了。
张儿甩开脚跑了出去,邓儿感激地望了我一眼,往脸上抹了一把就往书房去。我并不阻拦,跟着他后脚进了书房。
邢天安排我查账,我并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就算是对我不满,这些总还是日月教的账本,所以毫无防备,好在以前被邢天逼着背了那许多书,总算练出了一项快速记忆的本事,昨天前天看的账本先不谈,上午才看的那半本还是可以默出来的,但是没看过的那些……
能做多少做多少吧!总不能破罐子破摔,坐以待毙。
大约过了两盏茶的时间,邢天与苏和一起进了书房,张儿跟在后面。我虽然知道这事肯定要报与邢天知道,他也定然要来看看,但是当他本人在我的视线中出现的时候,我脑中突然浮现那个夜里的情景,那双愤怒的眼,心中一阵烦闷。我收回视线,眼看墨汁就要滴下,我赶紧落笔。
邢天走到书案前,拿起我默完放在一边的纸看了一眼,道:“不用默了。”
我一愣,一笔捺拖出个弯儿来。我抬起头,疑惑的望向邢天。
邢天放下手里的纸张,道:“送来的账本是抄本。”一阵凉风从窗外吹来,那页纸随着风从案头滑下,轻飘飘地来回晃荡几下,落到地上。
邓儿松了口气,抬起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我搁下笔,淡淡地道:“哦。”邓儿很有眼力地取过笔,在笔洗里涮了,晾好。
邢天问:“怎么回事?”这般问着,视线落到了邓儿身上,邓儿抽了口气,浑身绷紧。我有些木然地听他把事情说了一遍。
邢天沉吟一阵,道:“一只白猫?”
邓儿连连点头,张儿动手比划道:“是,这般大小,挺漂亮的,动作也快,眨眼就跑掉了!”
邢天再次沉默,我垂着视线看着纸上的字迹慢慢晾干。
半响后,邢天道:“都下去吧,苏和去看看,把需要的账本再誊抄一份送来。另外把赤炎调回来,让他守惜雨阁。”
苏和垂首领命,带着邓儿张儿退了出去。
我不知道是不是该起身跟着一起出去,呆坐在椅子上,继续注视着已经干掉的字。邢天踱到我身边,冷笑着道:“邓儿、张儿?倒是亲近得很啦!”
我漠然地抬头望着他,这是安排下的人,或者是他默许着安排下的,我嫌记名字麻烦,就这般称呼了,不行吗?
邢天脸上的冷笑一凝,别开脸看向别处,似乎有些懊恼,清了清嗓子,从袖子里摸出一样东西递到我面前,道:“这是天雪珠,用来验毒的,你收着吧!盯着账本的人很多,内院虽然不得随意出入,你自己也该小心着些。”
小心?小心被人下毒吗?我虽然觉得没这必要,但这天雪珠可以留给亦然。我伸手取过天雪珠,口中道:“多谢!”
我垂下眼帘,视线落到已经叠好的那些纸上,突然很好奇我默的到底有没有错。
邢天似乎又看了过来:“你……”我没有动,也没有开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天夜里的事情实在是超出了控制,逾越了太多。
我听见邢天道:“去吃饭吧,我走了,等忙过这几日再来看你。”
“嗯。”我随意地应了一声,听见邢天转身离开,完全没有吃饭的欲望。
赤炎还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存在感薄弱却又无处不在。有他在,我安心许多,至少他是忠于邢天的。
我找蓉姐要了些丝线,准备把天雪珠穿起来,给亦然戴在脖子上。晶莹的珠子,红色的绳结,光想一想就知道多衬亦然,我家宝贝儿可爱着呢!
“不许偷懒!把灵越拳再练一遍。”我坐在树荫下,听见亦然打完一套拳法,停了下来,头也不抬地丢出一句话,继续手上的动作。这孩子很聪明,将来一定比我厉害!说不定还能超过邢天!唔,很好奇邢天输在我家亦然手里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啊!亦然宝贝儿不要让阿爸失望哦!
亦然扑到我背上,摇晃着我,撒娇道:“阿爸,好热哦……”
我停下手上的活计,回过头,耸了耸肩,亦然的小脑袋随着我的动作点了点。我笑道:“热还往我身上趴?”
亦然讨好地笑起来:“阿爸,我累了,让我歇会儿吧?”
我抬手擦了擦他脸上的汗,亦然享受地闭起眼睛,又黑又密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轻轻颤动。我道:“灵越拳两遍!”
亦然睁开黑葡萄似的眼睛,小脸儿一皱,瘪起嘴巴拖长了声音摇我的肩膀:“阿——爸——”
我笑得越发的和蔼:“然后扎马步……”亦然咻的一下从我背上跳下来,摆好姿势,嘴里大喊:“灵越拳第一式!”
我笑笑,低下头继续编结手上的丝线。
伍儿小步跑了过来,道:“公子,老夫人那边来人请你过去。”因为上次的事情邓儿与张儿调走,换了这个伍儿过来。
我愣了愣:“老夫人?”伍儿马上解释道:“就是教主的母亲,婉月夫人。”
婉月夫人?她,还活着?不,不对,应该是,她找我做什么?
我道:“人呢?”
伍儿回答:“被赤炎侍卫拦下来了,在院门外候着。”
我再一愣,赤炎,拦下了婉月夫人的人,在我住的惜雨阁门口?真是……说不出的诡异!
我把手上的丝线打个结,吩咐道:“知道了,就说我要换身衣服,马上就去。”
伍儿犹豫起来:“公子,要不要向教主禀报一声?”
我站起身,笑起来:“只是去见个长辈,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不必这般紧张!”摆了摆手打发他去传话。
的确不是洪水猛兽,只是,她若知道我是谁的儿子,会恨我的吧?邢天长得那副妖孽样儿,婉月夫人该是何等的容貌呢?
“亦然!”我招手让亦然过来,仔细把天雪珠戴在他项上,的确很衬他。
我擦去他额上的汗水,道:“阿爸出去一趟,乖乖在家练功,灵越拳两遍打完了……”亦然抿着小嘴儿满眼希翼的模样把我逗笑,“就歇着吧,蓉姐给你们镇了酸梅汤,别贪凉喝多了!”
亦然笑弯了眼睛,道:“是!”
我伸手捏了捏他粉嫩的小脸儿,回房换了身衣服,去见婉月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是笨蛋!
恶婆婆上场,直接用小白虐小天!
、第三十五章 跨越十年的恨意
记忆中我从未见过邢天的母亲,婉月夫人,听说她是一个美丽的女人,美丽又毒辣,像一朵娇艳却带刺的花儿。婉月夫人是五毒散人的女儿,擅长医毒,如今日月教过半的毒药与解药都由她教授或研制得来。还听说她善舞,一袭水袖舞得行云流水,摇曳多姿,香风惑人,展颜浅笑间取人性命。
如今,我站在她面前,只进门时匆匆的一眼,就已经生出逃走的欲望。强自控制住身体的反应,我低下头行礼:“白秋练见过夫人!”
主位上的人放下茶杯,视线落到我身上,看了看,带着些优雅的慵懒道:“抬起头来。”
我直起身,鼓足勇气抬眼端详她的容貌。她很美,即使只是风韵犹存,她依然很美,美得让人怀疑岁月是不是对她特别优待,没在她脸上留下那许多的痕迹。她与邢天很像,或者应该说邢天很像她,邢天的漂亮里带着男子的冷酷无情,而她的美丽则是透着女人骨子里的那份阴柔妩媚。她脸上虽然笑着,但是看过来的眼睛里却满是戾气,带着入骨的厌恶与鄙夷。的确是一朵带着致命毒素的娇艳的花朵!
一只通体雪白的金玉奴卧在她的脚边,优雅地舔着自己的爪子。
她打量了我一番,就像在看一样可有可无的货物,冷笑着开口:“听说教主为你遣散了内院,我还以为你有何等的姿色,却也不过如此。还是说,”她眼中的鄙夷越发的露骨,“你那身子比别人的淫荡销魂?让教主可以为你终身不娶?”
大厅里的人都静默着,如同一尊尊没有灵魂的雕像。我立在大厅正中,掩在袖子里的手止不住的发抖,那些我以为已经遥远的过去,在她的目光中变得清晰如昨。我咬牙承受住她的目光,尽力平顺呼吸,却控制不住额上的冷汗,没有丝毫反驳的余力。
金玉奴收起爪子,站起身,抖了抖身子,昂着头步态优雅地离开。
婉月夫人看着我的脸,眉心蹙起让人心醉的纹路,若有所思,继而眼中闪出仇恨的阴霾,问道:“你姓白?白兮风是你什么人?!”那三个字似乎是被撕烂了嚼碎了不成型了,才从那两片美好的朱唇中吐出。
她,恨着爹爹,在十年后的今天,仍然如此沉重地仇恨着!
我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道:“是家父。”
茶杯咔得一声被那双白皙的涂着丹蔻的手生生捏碎,美丽的面孔开始扭曲,声音也变得凄厉,带着浓重的杀气:“原来是你!”
话音未落,水袖已经荡到了眼前,我没有闪躲,眼看着那水袖带着阴狠的内劲击到我的胸口。我痛得眼前一黑,咬牙稳住身形,咽下满口的血腥。
婉月夫人怒气更胜,厉声喝骂着:“当爹的是个贱货,生出来的儿子也这般下贱!”
又一阵劲风袭了过来,我抬起手,运了内力抓住毒蛇一般的水袖,手上震得发麻也使劲攥住。我抬眼看住水袖的主人,冷声道:“夫人,您是邢天的母亲,年长为尊,白某不与您动手!家父与邢伯伯的事情确实伤害了您,父债子还,您要拿我出气也无可厚非。但是,请您不要侮辱我的父亲!”我挥动手臂,勉力将手中的水袖抛回去。
婉月夫人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口中低喃:“日魂?日魂……阳元?他将日魂给了你?他居然将日魂给了你?!他怎么能,怎么能这般对我?!我为他抛弃一切,为他打理教务,还给他生了个儿子,他却与一个男人逍遥快活!我的儿子,到头来却不如一个野种吗?!”
抱怨的理所当然的语气让我觉得讨厌,我冷声打断:“夫人!”她停了下来,定定地看向我, “家父与邢伯伯相识相交前后不过三年,在那之前邢伯伯一直不愿回两巫山,夫人以为是什么原因?”
婉月夫人眼中流露出迷茫与伤痛,混杂着点点期待,似乎我能给她一个答案,低声问道:“什么……原因?”
可惜我的答案她注定不会满意,我反问道:“夫人为何要将全部罪责推到他人身上?邢伯伯一直云游在外,甚至得知邢天出生也不愿回来,难道夫人就没有半点责任吗?”
她身上的戾气突然变得疯狂,目呲尽裂地瞪向我,仿佛从地狱里爬出的厉鬼,舞起水袖向我攻来:“你闭嘴你闭嘴!都是你的错!只要没有你这贱人,玉楼就会回来!我要杀了你!杀了你!”仇恨将她变得疯狂,她已经分不清眼前的人是谁。
经脉开始疼痛,我试图运起真气躲避带着香味的水袖,气海中却空无一物!心猛地一沉,原来是流离!
流离的味道与沉香相差无几,对会武之人却是剧毒,中毒之人一旦动用内力,流离立即发作,真气尽散,全身经脉疼痛难忍。
看来,她根本没打算让我活着走出去!
我忍痛后退一步,却根本躲不过水袖的速度,不甘心地闭上眼,乞求老天垂怜,能让我活下去,活着看到亦然长大!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来临,我被揽进了一个坚实的怀抱,鼻腔里充斥着熟悉的气息。我听见布帛撕裂的声音,勉强睁开眼,看到一个模糊的侧脸,心头一松,陷入黑暗之中。
意识完全消失之前,我听见女人疯狂的叫喊,桌椅翻到物件碎裂的声音,还有,邢天的声音,好像是:“这个人,不能动!”
睁开眼的时候,我正一丝不挂地泡在颜色诡异的热水里,鼻腔里充斥着古怪的药草气味,一双手从腋下伸过来,贴在我胸口和腹部,将真气源源不断地送进我体内,催动日魂阳元运转。我身上没有一丝力气,后背贴靠在一个结实的胸膛上,我能听见身后人的呼吸甚至脉搏跳动的声音。
我知道,那是邢天。
身上的疼痛已经消除,但仍然无力,整个人坐在水里全靠邢天支持,肌肤相贴的感觉清晰地传达到大脑,有些粘腻,却说不出的安心。
也许,我可以暂时休息一下……我闭上眼,放任自己陷入黑暗之中。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躺在一张床上,身上盖着绵软的锦被,藕荷色的帐子垂在四周,依稀可见房间里简单的陈设。这大概就是邢天的房间了,他就躺在我身边,呼吸平缓,睡得很沉,安详而平静,那双好看的桃花眼紧闭着,又黑又密的睫毛温顺地盖在上面,眼下有些淡淡的青黑。
流离不好解,需要耗费另一个人大量的内力与时间,解毒过程中若被打扰,心神受损,两个人都有危险,轻则经脉受创,重则武功尽毁。
我伸出手指,隔着空气划上他完美的脸,英挺的眉峰,高耸的鼻梁,带着黑眼圈的桃花眼,余留着苍白的脸颊,嫣红的薄唇,脑海中不觉浮现另一种相像的脸,阴戾的,仇恨的,手指一抖,被握进温暖的手心。
桃花眼睁开,隐含担忧,我听见邢天问我:“醒了?身上如何了?”
我勾唇轻笑,凑过去贴到他身上,把声音压低到沙哑的程度,道:“我身上如何……不如教主大人亲自检查一下,如何?”
邢天眼神一厉,握住我的肩与我拉开距离,冷声问:“你什么意思?”
我继续挑着眼角轻笑,不怕死地看进他眼里。男子亵衣松散轻薄,我顺着他的衣领把手探到衣下,在锁骨上轻轻抚摸,舔了舔嘴唇,道:“我什么意思,教主大人不明白吗?”
邢天用力抓住我的两只手,按在枕上,翻身将我压得平躺在床,眯起眼睛低喝:“白秋练,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不是说让我别碰你吗?”
我敛起笑,直直盯住撑身上的人,道:“是,我是说过,可我很长时间没做现在想做了!”邢天不说话,我看了他一阵儿,又吃吃的笑了起来,缓缓道,“我记得,教主大人以前可是一夜梅开九度;金枪不倒,如今内院的公子都遣了,有些日子没疏解了,难道不想要吗?”我略想了想,换了商量的语气笑着道,“若教主大人真不愿意,就劳烦教主大人帮我叫个人,我喜欢年轻点的,像清……”话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