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龙言之六年,六年的朝夕相处、六年的面对面,他们睡同一张床、喝同一杯饮料、甚至玩同一个情人……可他却没吻过龙言之,更别说进入最后一个步骤,除了第一次见面稍稍吃了点豆腐,他平时连龙言之的一根手指都不敢碰。
没错,是「不敢」,害怕恐惧畏惧的那个「不敢」。
以情义换取更多的背叛,对正义的忠诚不断动摇,他是警察还是土匪?是善还是恶?他在外面的世界看到黑道的无情,却在黑道的中心看见了龙言之的有义……越是被信任越是痛苦,越是被深爱越是想逃。
东窗事发那日,他做出了最后的抉择——带龙言之离开这是非之地,起码,留住他一人。
那天,就在警察即将围困龙家大宅前的半个小时,陆桥河来到了龙家。他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万一龙言之不肯跟他走,他就把龙少爷打晕打包带走,几个月前他就花费心思准备了一条确保送龙言之安全出国的退路。情义难两全,至少让他能做些什么……
是夜,龙家大宅笼罩在一片寂静的不详之中,像是预知了即将上演的不幸,在沉默中等待寂灭。
「有人吗?言之?」陆桥河进入从后门,今夜的龙宅非常特别,连守卫都没有,像是刻意放他进来一般,顺顺利利便到了大厅。
龙言之的房间在二楼,但陆桥河的直觉告诉他,此时此刻,那间他去过无数次的房间并没有人,他应该转身离去,不能再深入了……
「嘭——」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声划破了安静的夜。
陆桥河想到可能是龙言之有危险顾不得直觉的警告,飞速奔向二楼——龙齐天的书房。
房门没有紧锁,轻轻遮掩着。
他猛地推开那扇门,见到屋内的场景,哑口无言。
那是龙齐天的尸体,冰冷得躺在那里,鲜血从他的太阳穴缓缓流出,染红了他的白发。死不瞑目的一世枭雄狰狞地望着前方,心有不甘,余愿未了。
「嘭!」又是一声,子弹几乎擦着陆桥河的头皮飞来。
黑暗中他看见一个影子,出于防卫的本能,他一个打滚匍匐到了龙齐天的尸体旁边,捡起一旁的枪对那黑暗之处还击。
然而那个黑影只出现了一秒都不到的时间就消失了,漆黑的房间只剩下陆桥河与龙齐天。
后知后觉的陆桥河再想离开为时已晚,龙言之不适时宜地出现,把他堵在二楼的阶梯口。
枪,尸体,血迹。
陆桥河逃脱不了杀龙齐天的嫌疑,姗姗来迟的龙言传二话不说便对陆桥河痛下杀手,第一颗子弹嵌入他的肩膀,第二颗子弹穿透肩胛骨,陆桥河踉跄了几步倒地不起。
不知是龙言传失手还是成心想折磨陆桥河,以他的枪法根本不至于两下还没瞄准要害。
陆桥河不能死在这儿,他本能反击,对准龙言传的心脏……
可谁都没想到,龙言之竟然为龙言传挡枪!子弹卡进龙言之的脊椎,造成不可磨灭的伤害,当时就让龙言之瘫软在地。
陆桥河与龙言传都慌了,与此同时,屋外警笛鸣响,警察即将把此地围个水泄不通。
他们若再不走,便再也走不了。
陆桥河心一横,龙言之是一定不能被抓,但中弹的他无法独自行动,要让他离开这儿必须求助于龙言传。
「这个给你,带他走。」陆桥河用能动的那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里面写了逃跑路线和他安排好的接头人联络方式,「别再回来……」
「你果然是警察。」龙言传双目冷冽,再次对陆桥河举起枪。
就当他要扣动扳机时,龙言之握住了他的手,将枪口按下,艰难地摇头。
「下次再见到你,就是你的死期。」龙言传阴狠道,「龙门不会放过你!」
「呵。」陆桥河轻笑。
龙言传抱起龙言之往楼下冲,走到一半时他又停下,龙言之还有话想问陆桥河。
「你……你的真名……是什么。」他努力保持意识,想在最后,听到一个真实。
「陆桥河。」
龙言传不在停留,带着龙言之离开了。
原本……陆桥河以为这就是结局,一个算不上太好,却也不坏的结局。
可当他在看守所见到被孤身一人留下的龙言之……他发誓这辈子不会放过那个叫龙言传的男人!
68
68、空殿 。。。
「哥;爸真是你……」龙言之哽咽;不敢往下想。
当年的事他记忆模糊;除了陆桥河满身是血的画面;能回忆起的知之甚少。再有记忆就是醒来后独自面对水如潮涌的警察,透过病房宽阔的隔离玻璃;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门外徘徊。
这时龙言之才不得不醒悟,他那么多年的爱不过是场梦;镜花水月终究是会碎的。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陆桥河,倒不如说与陆桥河朝夕相处的他更清楚陆桥河是个什么人。龙言之是知道的,陆桥河不敢碰他是有愧于他;至于原因……他不想猜,也没必要知道,在爱情面前人都会变得胆小愚昧,明知故犯。
「言少爷,不是的……」龙言传痛苦难熬,这些年他所背负的东西远不是他人想的那么简单。而引起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他不惜一切要铲除的人——陆桥河,就算要龙言传断手断脚,他也要把这个不该不出现的人送下地狱!
「你别装了。」陆桥河对假忠之人嗤之以鼻,「如果你真的心疼言之,当初就不会丢下言之,一个人从我给你的逃亡路线逃跑。」
「这件事……是我自己选择留下的。」龙言之垂下眼睑,「两个人逃不出去,我本以为自己命不久矣,那就没必要再连累我哥。」
千钧一发之际,他心里出现了两样东西,一个是龙门的缩影,还有一个……是陆桥河那张欠打的脸。一旦他接受了陆桥河的恩惠,那就代表他们之间两不相欠了吧,从此以后陆桥河的心中还会有他龙言之的位置吗?
别忘了啊,他可是个有施虐症的精神病人,想伤害人才是他的本性。
「你叫他放下你他就放下,那你叫他去死了那么多年,他怎么没去死?」陆桥河料到龙言之会做出这种蠢事,但他无法原谅就此脱身的龙言传。
「你别那么天真。」龙言之并不是寻找托词,「国不可一日无君,龙门虽是座空殿,也不能没人管。」起码龙言传做到了,在他进入监狱后,把龙门的兄弟安排得很妥当。
「错了哦。」安野终于找到插话的时机,「以为龙门是空殿的,就只有把一切责任都揽在身上的你。」空殿?开什么玩笑……能让龙言之住进单人独间说明他的利用价值很大,对一个过期的黑帮少爷,用得着这样的礼遇吗?
「什么?」龙言之缓缓将轮椅摇向安野,「你什么意思?」
「小野妹子……」陆桥河带着恳求的目光,「能让我和他说吗?」
「嗯。」安野点点头,感到身后的枪口又顶了上来,不悦地皱眉。
「龙门有水陆空三门,警察所搜集的证据只够清理空门……龙齐天把一切都算计好,弃車保帅。」陆桥河眸色深沉,「你在档案里,只是个高层干部,空门的负责人。」
「哈?」龙言之从来不知道自己被降职了!
「言少爷,你听我说……」龙言传见龙言之脸色苍白,心头一阵阵焦急。
「我不想听。」龙言之阻止他再说下去。
他抱了多大的觉悟站在飓风的中心,将所有攻击和罪孽都背负在肩,然而这一切不过是个笑话,哈哈哈,真好笑。
「对于你的遭遇我感到很同情,但这件事我觉得不能全怪你哥。」安野突然觉得站在自己身后、拿枪指着他的这个男人很可怜,「非要把责任推给谁,应该是你父亲,龙门的前任掌门,龙齐天。」
「把罪责推给死人总是容易的。」龙言之阴狠狠道。
龙齐天再如何不济也是他龙言之的亲生父亲,宠了他一辈子,给吃给穿,满足他任何要求,尽到一位父亲应承担的责任……哪怕他在别人眼里是人渣,是魔鬼,可在他眼里,始终是位疼爱自己的好爸爸。
「我只说真相。」安野一直认为这世上有一种人比自欺欺人还可怜,「连真话都拒绝的人,是无可救药的懦夫。」
「你,闭嘴。」龙言传拉动保险,半扣扳机,「不许对言少爷不敬!」
「愚忠的人也很可怕啊。」安野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无公害,「为什么不告诉他呢?他就那么像风一吹就倒的人吗?弱不禁风四个字用在龙门少掌门身上,不合适啊。」
「小野。」宗正义眉头紧皱,他用眼神示意安野不要再继续,龙言传的情绪很不稳定,岌岌可危。
「宗正,我说过,我要报仇。」安野哪能忘了他的初衷,「都到了这一步,我非走下去不可。」
「报仇?」陆桥河还是第一次听说。
「是啊,让你和秦淮差点见阎王的始作俑者。」安野转而望向龙言之,挑衅道,「你敢听真相吗?」
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已完全了解龙言之这个人,无需多说,直接点导火线,对方就会燃起来。
「你说。」龙言之危险地眯起眼睛。他倒要看看是什么真相能蒙蔽他那么久……
「首先,你爹是自杀的。」安野一说出口,就感受到身后之人的窒息。
龙齐天不是陆桥河杀的,也不是龙言传杀的。
「好了你说够了,可以去死了。」反应过来的龙言传扣动扳机。
「住手!」龙言之狠狠瞥过一眼,勒令龙言传杀人灭口,「让他说完。」
「是啊,我在帮你翻案,该感激我才对。」安野牢牢控制局势的走向,「做好事就算不说出来,也该记在日记本上,否则你做它干嘛?」
「小野妹子……」陆桥河翩翩笑意,「你越来越坏了。」
「嗯,和大家学的。」安野进了C。A。O才知道毒舌这东西的杀伤力。每次看到满身是箭倒在血泊中的陆桥河,他都很想再去插两支……
「从何而知?」龙言之转动轮椅,推向安野,「你在现场?」
「如果是他杀,那么犯人就是陆桥河或者你哥,但两人都不可能杀龙齐天。」安野反向推理,「别说他们没这个心,就算有,他们也没这个能力。」
「犯人可以从密室逃脱。」龙言之指着那个洞,宗正义破墙而入的地方。
「对,就是要说说这个密室。」安野问宗正义,「另外一个入口在哪儿?有没有可能逃脱警察的包围圈?」
「在后花园。」宗正义围着龙宅走了两圈,很快就发现枯萎的花园中有块草皮很显眼。
「除非那人知道陆桥河事先制定的逃跑路线,能逃脱警察部署的天罗地网,否则他根本不可能突围。」安野感到顶着自己的枪僵了,「不过还有种可能……那人他又回到了这间房子,为了陷害某个来抢人的人。」
「哥。」龙言之的声音不再动摇,眼底透露出股寒意。
「言少爷……」龙言传不敢与他对视。
「别逞强了,和你弟弟说说龙掌门的遗嘱如何?」安野在局外,对这三人之间的纠葛看得明白。有一条无形的绳子勒住了三人的脖颈,让他们活在彼此的束缚之中……
他不懂情情爱爱,但他知道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龙言传能让陆桥河一直存在着,说明他对陆桥河并没有恨之入骨,要杀他原本就是分分秒秒的事。是什么让他的态度起了那么大的变化?一定有原因。
「说,给我说!」龙言之用力拍扶手,掌心红了一片。
……龙言传仍旧垂头不语,内心万份挣扎。
「比如杀了龙言之……」安野的声音仿佛来自冰窖。
龙言传手一抖,差点把枪掉了。
——「我培养你这么多年,就是为了继承龙门,不要让我失望。」
——「你那无能的弟弟迷上了个警察成了废人,不要对他手下留情,离开后把所有罪责都推到他身上即可,反正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言传,龙门是你的了,我早在一年前就把龙门的根基移到了国外,去那儿好好发展,再回来时,要重树龙门之威。我龙齐天也算三生有幸,能让自己一手创下的家业后继有人,不枉我这些年的苦心。」
从一开始龙言之就是个诱饵,用于龙齐天培养他真正继承人的诱饵。他让其他的孩子嫉妒龙言之,恨他、怨他、甚至想杀了他。可他们不能从正面下手,必须旁敲侧击。
比如,龙言传就选择了放纵。
明知陆桥河的危险性,仍旧让他待在龙言之的身边,一点点饕餮龙门、一点点动摇龙言之在龙门的地位,让龙齐天对他失望。
可他根本没想到这一切不过是龙齐天的局,为了让他的血脉自相残杀、为了留下最终的龙门继承人,这个无情的男人竟如此人性沦丧。
他是想把龙言之拉下来,让他趋于自己身下,让他从此眼里只有他一个。他能容忍龙言之所有的任意妄为是因为他深信,最后能捆住龙言之、能留在龙言之身边的,就只有他。
而如今……龙言之不能再留于他身旁,龙齐天的心腹一定在国外虎视眈眈,就算他不杀龙言之,那些人也会为了龙齐天的命令而不放过龙言之。
「这一切都是你的错!」龙言传发怒,声如擂鼓,「陆桥河!你就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
他把枪对准陆桥河,愤怒扣动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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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空殿 。。。
「啪嗒。」龙言传手里的枪掉落;鲜血顺着他的手腕留下;大玻璃窗上多了一个弹孔。
「你们安排了狙击手?」龙言之从一瞬间的变革中醒悟;不可置信地望向安野;「你、你……」
「果然二楼的视线要好一点吗?」安野弯下腰,捡起血泊中的枪扔给对面的宗正义;「你把秦淮都带来了真是大手笔……」
「书、书呆子?」陆桥河正才意识到宗正义会站在这里的原因,擦的;被卖了啊!
「嗯,你快过来。」宗正义赶紧向安野招手,在他走到狩猎范围之内;迅速拉过他揽在身后,做出一副母鸡保护小鸡的架势。
陆桥河遥望了眼子弹发射的方向,笑得无奈又温暖。
「那两个把我带来的女人也是你们的人?」龙言之就想,哪有那么好的事,带他出狱又带他回家,还能看到想见之人。
「哦,你说艾篙和汐雾啊,对。」安野轻勾嘴角,「是啊,我们的人。」
他把们字读得很响,躲在宗正义背后,抓住他的衣袖露出半截脸,狡黠得像只得逞的小狐狸。
「原来如此。」龙言之被这么一闹,心中的疼痛缓解了许多。
一直敬仰着的亲生父亲竟想杀自己……这么多年,在他眼里,都不过是个跳梁小丑。为了龙门的延续,为了他自己的暗黑帝国,牺牲了那么多的血亲。
他是不是连最后自己会自愿背负这一切都算到了呢?
真是位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