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妖从不知自己竟然会有这样的能耐,在轮回路上,截下了莫青衣,倾尽了权利,违逆天道,将她的魂魄,带回了凡间。
“孽畜!你违逆天道,擅改命盘,天地定不容你!”
谁的声音,一声声在响?
天空一道惊雷,重重地劈下。
已经带入阎王殿,被判了刑了的魂魄,哪里是那么容易便能截得的?
加之这道惊雷,她虽得以逃生,却毕竟伤了本元。
镜面一道裂痕。
原本她有光明的修道之路,却最终折了翼,路断了。待到这镜面碎裂的那一日,便是她魂飞魄散之时。
那一日会是什么时候?她能够维持到什么时候?
她重重地跌落,便跌落在了这泷鼎山上。
……
……
天亮了。
天终于亮了。
江小筑看着这泛白的天空,眼神里有了哀伤。
“江大夫这就要走?”莫青衣面色还有些苍白,站在江小筑的面前,笑容如同江南暮春三月的雨。
“是,若不是这时候起程,怕是不能当日赶回,况且医馆关闭了这么几日,小女子甚是担心。”江小筑背着自己的药箱,恭敬地说道,顺带拒绝了莫无伤相送的好意。
“如此青衣便不再挽留,江大夫此去一路小心。”
“多谢莫小姐。”江小筑抬头,再度看了眼这泷鼎山庄。
外面已是春末,泷鼎山庄之内却永远都是秋意正浓。人们永远都忙碌着贴花灯。
这泷鼎山庄,永远永远都重复着的,只是那一日。原本,这整个山庄,便都只是莫无伤为莫青衣幻化出来的一场梦。
重复的,永远都是她们初见那日的情景。一遍又一遍,永远不腻烦地重复着。
而这样的一个梦,又能持续多久?
莫无伤本元已损,魂飞魄散只是时日问题。
而莫青衣,怕也是支撑不了多久了,魂魄在人间,毕竟无法呆太久。
可她们明明都有机会。明明都有。
“值得吗?”她看着面前那两张一模一样的容颜,又问了一句。
为了她,值得吗?
她们笑了,相同的容颜上不同的笑容。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于我而言,值得。”
特殊的从来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人对于另一个人。
其实所谓的值得,原本就只是一个执念。
可这个世间,却也是因为这种种的执念,才有了悲欢离合,才有了喜怒哀乐,才有了这多彩的一切。
江小筑笑了。她看着这一切都是虚构的泷鼎山庄,觉得这个山庄,前所未有地真实过。
“这是小女子这几日炼制的药。”她将手中的一瓶药交给了莫无伤,语气诚恳。“虽然治不好莫庄主的本元,却还是能拖延一些时间,还望莫庄主不要嫌弃。”
莫无伤双手接过。“多谢江大夫。”
这个世界,人人都说妖无情,可却偏偏就是那些被人看不起的妖,总是痴情地让人羞愧。
、第十章
江小筑回到医馆,竟然看见自己的医馆开着门,一进门,便看见沐依然正坐在医馆内,很懒散地喝着小酒。
看见江小筑回来,便放下了手中的酒盅,跳起身来,笑道:“娘子你终于回来了,我已经等了你一天了!”
“沐依然,我再说一遍,这里是医馆,不是酒馆。”江小筑气结。
“啧啧,酒馆医馆,一字之差而已。”沐依然的脸皮一向都是很厚很厚的。
江小筑放下了自己的行李,看着厚脸皮的某人问道:“不是去办事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嘿嘿嘿,一件小事而已,于我而言,只消一时半刻便可搞定。”沐依然粘上去,笑道:“多日不见,娘子想我了没?”
“……”江小筑看着自己身边的人,考虑着要不要翻白眼。
“娘子这个样子真可爱。”
“……”不用考虑了,已经翻了。“沐依然。”
“叫相公~”
“……莫家员外,楼阁起火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不和那个厚脸皮的笨蛋计较,江小筑轻叹了一声开口问道。
沐依然有些许意外,又有些许好笑。“娘子当然不知道,那件事发生在二十年前,当时娘子和我还是小婴孩,怎么会知道?”
江小筑抽了抽嘴角,讥讽道:“那你倒是知道的多。”
“那也是之前听师傅提起的。知道的也不多。”沐依然这样说道,凑着身子在江小筑身上不断地嗅着。
“别闻了。”江小筑有点儿无奈,这个人的鼻子是什么做的?只要一遇到那些东西,她便比狗的鼻子还灵敏。不得不说,被人这样嗅来嗅去,当真是丢脸。
江小筑不想丢脸,于是江小筑很淡定,很从容,又有点儿无奈地说道:“我遇到了。”
“果然。”
“……”
沐依然不嗅了,懒洋洋地问道:“听说莫青衣是名动江南的美人,当真很美?”
江小筑点头。“是,当真很美。”
“真是可惜,不曾看到。”
“是啊,真是可惜……人家莫无伤能对着美人,你沐依然却只能对着我。”
“哎哎~~~娘子怎么这么说,不可惜不可惜,人家再美,也和我没有关系。我只想对着娘子。”
“哼。”
“娘子这声‘哼’当真销魂~”
“……沐依然,你还要不要脸啊。”
“嘿嘿嘿……”
“沐依然。”
“叫相公~”
“为什么她们明明都有机会,却都放弃了?”
“娘子不懂吗?”
“不懂。”
“娘子真地不懂吗?”
“……”
“娘子懂的,是不是?”
“……是啊,懂,却还是想问。”或者,只是想听你再告诉我。
“即便有机会,转世多少才能再相遇,遇到了,又能怎样?即便真地有那个虚无缥缈的来世,最想让人珍惜,最想让人拥有,也最让人留恋的,也只是今生而已。”
“……今生。”
“是啊,今生哪怕只是你的一个笑容,也胜过那虚无缥缈的来世之约。其实……人只是在绝望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时,才会许下这来世之约。而这来世……究竟我们还是否能成为对方的彼此,谁又会知道?”
“沐依然。”江小筑喊。
沐依然无奈。“娘子~叫相公~”
“……情爱,究竟是什么?遇上了,又该如何?”
沐依然笑了。她轻抚着江小筑的发,笑道:“我问佛:如果遇到了可以爱的人,却又怕不能把握该怎么办? 佛曰:留人间多少爱,迎浮世千重变,和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
于是江小筑也笑了。“如同莫无伤和莫青衣吗?”
“是。”沐依然悠然道:“亦如同我和你。”
“……”江小筑不说话了,她低着头,淡淡地笑了,一抹红晕,悄悄爬上了她的容颜。
“她们过得好吗?”
“好。”
“那就好。”
“那就好了吗?”
“是……那就好了,就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睡着了吗?这个前戏太多,多到让人昏昏欲睡的故事……亲,你们睡着了没有?这个故事某笨写的很忐忑,亲们都睡着了吧?既然睡着了……就接着睡吧。嘤嘤嘤嘤……欢迎提供素材~某笨闪~
、第十一章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那是暮春三月,这个时节正是江南最有生机,最美丽的时候,江畔垂柳正发芽,精致鲜嫩。那桃花庵的整片整片的桃花,正开始一笔一笔的晕染开来,渐渐地加重了粉嫩粉嫩的颜色。
公子,来桃花庵赏桃花吧?
小姐,来桃花庵赏桃花吧?
若,你还记得那些每年都开得一样的桃花的话。
张家的小姐,你来赏桃花吗?
张府有一颗硕大的桃花树,每年的春天都会开满一树的桃花。这棵桃花树甚至比张家小姐的年纪还大。那是整个江南最美丽的一棵桃花树。有这样的一棵桃花树,张家小姐根本没必要去桃花庵赏桃花。
但每年桃花初开的时候,张家的小姐还是会在母亲的陪伴下,去桃花庵赏花。而那一天,也正是桃花庵最热闹的时候,王孙贵族,平民百姓。
真正来赏桃花的,却未必有多少人。
他们或是来看“人面桃花相映红”的风流少年,或是意气风发,结伴同游的书生,亦或是云游到此,身怀武艺的侠客。
她们亦或是在丫鬟家丁的陪伴下,鲜少出门的大家闺秀,亦或是待字闺中,怀揣着美好爱情的小家碧玉,亦或是打抱不平,身在江湖的江湖女子,还有那些身在青楼,身不由己,任自飘零的青楼女子。
张家小姐貌美,但来赏桃花的女子那么多,貌美的女子自然不少,张家小姐算不得佼佼者,何况,张家小姐生来安静内向,鲜少说话,故而并不引人注意。
可张家小姐已是双十年华,也是该女大当嫁的时候了。
在桃花庵的门口,会有一个书生,身着一身蓝布衣裳,清瘦的手拿着一杆似乎也同样清瘦的毛笔,在一张铺平了的宣纸上绘出一幅幅秀美的山水,一株株清奇的花草,亦或是一只只神态各异的动物。
书生总是低头安静地作画,或是低头安静地看书,很少言语,只有当有人买画时,他才会抬头看上对方一眼,而后简短地回答买画人的几个问题。而后成交或是失败,他都不会多说什么,只是低头继续看书。因为他太安静,所以甚至没有多少人记得,他在这儿摆摊卖画,纵然,他已经卖了十几年的画了。
张家小姐路过画摊,她很安静地站在那里,低头看着画摊上的画。
书生还是坐在画摊后面,低头安静地看着自己手里面的书。
“题都城南庄。”张家小姐轻声地说出了画的名字,说话间,面上已经微微的红了。如同这桃花庵的桃花,
“二两纹银。”书生放下了手中的书,抬头,看着张家小姐,说道,言语依然是那般的简洁。
“给你。”站在张家小姐一旁的小丫鬟已经掏出了银两,递给了书生。
“多谢。”书生接过银两,转身开始卷画。
而后应该无话了吧?如同以往的每一次一般。
“能题字吗?”当书生已经将手里面的画卷了一半的时候,张家小姐突然开口问道。
书生停下了手里面的动作,抬头看着面前的女子。一向冷淡的书生突然有点儿无措,拿着画卷的手松了紧,紧了松。
他是第一次,这样认真地观察一个女子,只觉得整个心都在“砰砰砰”地乱跳。
“小、小姐要提什么?”
“就提这《题都城南庄》。”
“这《题都城南庄》虽然很美,但不免伤感,小姐不如换一首吧。”
“不,烟霞觉得,诗是否伤感,只是在于读诗的这个人,人若欢喜,诗不管怎样,在他的眼里,都是欢喜的,人若伤感,诗不管怎样,在他的眼里,都是伤感的。”
“小姐说的极是,是小生驽钝了。”
于是,桃花庵前,书生提笔,小心地在这幅《题都城南庄》上题字,生怕一个不小心,便写错了一个字,毁了这幅被这位烟霞姑娘看中的画。
“小姐……可要在这幅画上……提上自己的名字?”书生说这话的时候,觉得自己的心就快要从口中跳出来了,觉得自己的舌头都不听他的话,总是打结。
张家小姐红着脸,低着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是答应?还是拒绝?
“烟霞。”良久,张家小姐才开口,说出了这两个字。
烟霞。
女子的名字,怎是这样随意就可以告诉一个男子?
“……”书生小心地将烟霞两个字提在了这幅画上。
张家小姐认真地看着书生提上了自己的名字,而后小心地将画卷起来,交到了她的手中。
“多谢公子。”女子接过手中的画,低头道谢。
“小姐慢走……小心。”
于是再也没有更多的话语了。张家小姐拿着画卷,离开了。
一如往年的每一次一样。
书生自小便在这里摆摊作画,已经好多年好多年了。
而小姐,每年都在这里买画,一年一年,书生摆了多少年的摊子,小姐便买了多少年的画。
虽然,和书生买过画的女子有许许多多,书生也许,根本不记得,每年的春天,都会有这样的一个女子,买他的一幅画。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有点拖沓~请见谅~
、第十二章
张家小姐虽然不是什么绝世无双的大美人,却也是一个蕙质兰心的姑娘,张家提亲的人也不在少数,可张家小姐却一直都没有同意,张家老爷和夫人又极其宠爱自己的女儿,自然不愿意让她不快乐。一直都没有勉强。
可是眼看着自家女儿的年华一天天地流逝,张家的两位老人也开始着急了。旁敲侧击地问着自己的女儿,究竟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可也总是问不出什么来,当真是急坏了两位老人。
江南这个小镇每年春末的时候,各家的姑娘们,都会举行一次古琴比赛,若是有兴趣的,都可以来参赛。互相切磋,或是比一个高低。
但张家的小姐,却是从未参加过的,这种抛头露面的事情,像张家这样的大户,自然是不会参加的。
江畔小筑里面病人不多,但也倒是很热闹了。
“阿嚏!阿嚏!”
“阿嚏!阿嚏!”
打喷嚏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就没有停过。
沐依然拎着酒葫芦看着面前这位不断打着喷嚏的书生,“啧啧啧”地摇着头。
“真是可怜啊~这么美丽的春天,到处鸟语花香,偏偏有人不能欣赏。”沐天师话唠的时候总是很欠扁的,打着喷嚏的书生此刻无比地希望,一向冷静的江大夫能够给这个大天师扎上一针,好让这个世界清静一下。
“阿嚏!阿嚏!”
“啧啧啧……鼻涕出来了。”幸灾乐祸一直都是沐依然非常喜欢做的一件事情。
“啊~胡……阿嚏……胡说……”书生可怜巴巴地澄清。
“哪里胡说,明明就是,你看你看,这里这里都是,哎呀呀~~~~脏死了脏死了!”沐依然不得不承认,逗弄一本正经的书呆子实在是生活中的一大乐趣。
“胡说胡说!明明没有!明明没有!”
“哎呀呀呀,哎呀呀~怎么没有?我都看见了!你看你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沐依然拿着手,在书呆子的身上这儿扯一下,哪儿扯一下~直弄得那个书呆子整张脸都涨得通红。
“江大夫~”书呆子可怜巴巴地向江小筑求救。
“沐依然,不要欺负小孩子!”江小筑一边帮着顾生抓药,一边出言阻止沐依然此刻的无聊行径。
“人家哪有欺负小孩子?何况他这么大个儿,像是小孩子吗?”
“不管怎么说,顾生都比我们小。你要是无聊,就帮我捣药去。”江小筑从一堆药物中间抬头,看着自己面前这两个一刻都停不下来的人,医馆里没有一个帮手,只有她一个人,是有些累了,是不是应该雇一个伙计?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