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素看了赵嬷嬷一眼,只觉着老太太身上阳气微薄,怕是不久于人世了。
两人转身离开,可商昕之一不小心踩断了树枝,啪得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的明显。赵嬷嬷低低的哭声戛然而止,随即严厉的声音响了起来:“谁?”
既已然被发现,周围又无处藏身,两人只得从暗处走出来,商昕之尴尬得道:“嬷嬷好,我们不小心迷路了……”
赵嬷嬷眯着眼睛打量他,“你们是?”
“我们现暂住在贵府。”
“我想起来了,你们是救了崔少爷的那两人。”赵嬷嬷仍旧拿着鹰隼一般犀利的眼神看向两人,“你们来这儿做什么?如此偏僻的地方。”
“呃,晚宴吃得太饱,出来溜达溜达。一不小心迷了路就走到了这里。”
赵嬷嬷不相信他,将目光移到了玄素身上,表情倏地一变,苍老严肃的面容上挂着一丝期待,“你是道士?”
“是。”
“这府里可有什么阴魂之类的?”
“没有。”
赵嬷嬷脸上的期待一扫而光,肩膀塌了下来,沮丧得嘀咕:“闺女……你都不愿意回来看嬷嬷一下么……不回来也好,也好,免得看了伤心,你也是个可怜人……”
“嬷嬷口中的闺中指的是……?”商昕之好奇地问。
赵嬷嬷白了他一眼,厉声道:“问这么多做什么!我就不能有闺女了吗?!”
“没、没……”商昕之尴尬的摆手,这老太太脾气可真差。忽而想起席上未见的吴夫人,商昕之壮着胆子做好了被骂的最坏打算,勇敢地开口询问:“晚宴时未见贵府夫人,可是病了?”
赵嬷嬷脸色一僵,恼意更甚,他拿着拐杖揍了商昕之一下,恶狠狠地道:“问我家夫人做什么?我家夫人怎样与你有什么关系!” 说完,又是狠狠打了两下。
玄素将商昕之拉到身后,抬手挡住棍子,那棍子就狠狠砸在了他的手臂上。他面无表情得道:“叨扰了。”然后,拉着商昕之就走。
商昕之被揍得莫名其妙,被玄素拉开走了好几步才反应过来,皱着眉头万分想不开,“我就提了一下吴府夫人,这老太太怎么这么激动?”难不成这里面真有什么秘闻……
回头远远看去,那火堆还在燃烧着,赵嬷嬷孤独得站在火堆旁,手里支着拐杖,苍老满是皱纹的面孔被火光映照着,脸上孤寂的表情越发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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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府另一头。
吴远清书房仍亮着灯光。
崔元堂敲了敲门,恭敬得道:“吴伯父,是小侄。”
陈恩推开门来,侧身让崔元堂进屋,两人问好之后,陈恩便出了门顺便将门带上。
吴远清正在书房看账本,面前一摞堆了十几本。按理说身为大掌柜,吴远清只需看个总账,其余的都可由手下账房先生一一查对并间隔一定时间前来报账。这总账账本数目就如此之多,可见吴家生意之大了。
崔元堂为避嫌,离着吴远清有些距离,虽说他曾经是吴家的准女婿,但是吴君平死后,这婚事就算告了吹,吴家的账目他是看不得的。
“吴伯父,找小侄不知所为何事?”崔元堂道。
“听陈恩说你前些日子被厉鬼缠身,不知现今身子如何了?”
崔元堂闻言道:“这两日睡得极安稳,没有像陈叔说得那种事情发生。”
吴远清批了最后一个条目,合了账本,放心得道:“那便极好。”说完,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荷包,笑着说,“这里面是诗儿特意为你求的平安符,听说你睡不安稳,她很是担心。”
崔元堂惶恐接过,道:“有劳诗儿费心了。”
吴远清道:“诗儿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形如我第二个女儿,君平走后,她更是代君平尽了孝心,让我很是欣慰。”
“诗儿确实是个好姑娘。”
“嗯,这几日你便常陪她四处走走,两人一起散下心。君平也不愿看见你二人都如此闷闷不乐。”吴远清叹了口气,拍了拍崔元堂的肩膀。
崔元堂默然不语,看着荷包上绣的墨梅图,百般滋味汇聚心头。吴伯父的意思莫非是要他与诗儿凑做一对,可是君平妹妹两月前才香消玉殒,他怎能就另觅他欢……可是,想起临行前,父亲的交代,崔元堂一时心乱如麻。
吴远清知他心中所想,还需时间理顺清楚,不过,崔元堂确实是个明大理的人,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也都分得清楚。他并不十分担心此事不成。转了话题,吴远清突然道:“你看那个玄素道长是否真有捉妖驱鬼的本事?”
崔元堂一愣,道:“不知。他说我脑内银针会自行消融,我便等它一等。不过,到目前并未发现他二人有害我的迹象,大抵是个骗吃骗喝的。”
“我看他真有一些本事。”吴远清说道,“我前些日子找了些道人在府内设置了一些奇门遁甲,今日宴席上看那玄素有注意到厅内的陈设,估计是有些眼力的。”
“奇门遁甲?吴伯父为何设置这些?”崔元堂问道。
“没什么,最近迷上了这些道教之术,再加上商贾大会在即,防些宵小罢了。”
“原来如此。”
二人又聊了一会儿别的,崔元堂见吴远清面有疲色便拱手作揖,告辞回屋。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铺线索~~~~~
、传闻
随着商贾大会将临,开封是越发热闹起来。艺人们走街串巷,招徕顾客,各地的人用着不同的方言讨价还价,往往因言语不通闹得面红耳赤,甚至还有打西域远道而来的胡商,挂着琳琅璀璨的宝石,身后跟着几个窈窕婀娜的胡姬,轻轻抛个媚眼,迷煞了满大街的男人。
总之,现今的开封是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道长,这还没到盛会,街上便跟下饺子似地,若真到了还能出得了门吗?”商昕之抱了个碗站在街边吃馄饨,两天前来这馄饨摊还尚且有位置坐,这会儿都得站着了。馄饨摊的老板忙得满头大汗,生意做得红火,虽然累但笑得合不拢嘴。
玄素也端着馄饨但迟迟没有下筷子,抬头看了看川流不息的人群和时不时抛来爱慕眼神的姑娘们,他实在是不知道如何下手。瞥了一眼商昕之,那呆书生吃得津津有味,红润的双唇被汤汁浸得更为饱满,一双大眼亮晶晶的打量着人群。玄素微愣,低头看馄饨,突然有些饥饿的感觉。
“听说了吗?前几天,赵家的闺女丢了!”桌边,一着粗布衣衫的男人说道,“就上地里给她爹送个饭菜,路上就被人给劫走了!”
“啊?又丢了个姑娘啊?这都这个月第几个了?”坐在他身旁的男人夸张得低叫道。这个话题引起了周围人的共鸣,纷纷议论起来,“赵家这姑娘丢得还算靠谱,听说那刘家的闺女就在屋里面绣着花,回头人就没了!”
“没了?怎么就没了?”
“我哪儿能知道啊!听他家邻居说,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就这么突然消失了!”
“难不成有妖怪?”
“妖怪?咱开封城有包老爷镇着呢,哪儿来的妖怪!”
“你以为包老爷是钟馗啊!包老爷死了不知道几百年了!不是妖怪,那你说那家姑娘怎么丢的?”
“我……我也不知道啊。”
“哎~我听说,有人在城外一个山里面捡了好多姑娘家用的东西,该不是被土匪绑到山上面去了吧?”
“这说不准,指不定是土匪劫走的,这哪儿来的妖怪啊……”
“去去去,吃完了不赶紧滚蛋,坐那儿聊些有的没的,老子站得腰都断了!”商昕之正听得津津有味,一个极为蛮横的声音打断了几人的对话,商昕之看过去,是个长得人高马大,脸上有一道纵一字刀疤的男人,这脸长得,要拿来止小儿夜哭,保管一试一个准!
这人名叫石威,在开封府内早有恶名,一向仗着自己有几分蛮力就横行四方,若是给他足够的金钱,可谓是什么都肯去做,听说,还杀过人呢!
他进过几次牢,可没住多久就被保出来了,人家都说,他背后可是站了个大老板。
周围认识他的人都赶紧让了开来,那刀疤男往板凳上一坐,旁边的人都端起碗碟站了起来,这站着的位置就更加拥挤了。
方才说起失踪姑娘事件的人正巧挤到了商昕之边上,商昕之道:“兄台,方才你说的几家丢了女儿的事情是怎么回事儿?”
那人瞥了一眼商昕之,道:“小哥外地来的吧?身边要是带了十七八岁的妹妹丫鬟小妾什么的可千万要小心了。这一个月来,也不知道是撞了什么邪门事,开封里竟然丢了七八户人家的闺女!”
“你们方才说有妖怪……”
那人吸溜个馄饨进肚子,边嚼边说:“哎,这不是闲着没事儿嚼舌根吗?谁知道真有没有妖怪啊,不过那些姑娘都丢的怪蹊跷的,保不准真有!”
“这样。”商昕之点了点头,看了玄素一眼,见玄素没有反对的意思,继续问道:“那你们刚才说捡了少女衣物的山是在哪里?”
“那座山说是在开封附近,但实际是在洛阳界内,骑马的话要大概三四个时辰!”旁边一个衣衫褴褛,有些驼背的老人说道,“山叫做邙山,虽是一处天宝福地,但自古是战场,煞气却也重。如果你们要去的话要千万小心了。”
“怎么?”商昕之好奇得说,“难不成山上真有妖怪?”
老人的馄饨还没上来,便点了旱烟抽了起来,袅袅的灰烟在馄饨的白烟之间上浮,周遭的人闻了这烟味却并不觉着难闻,许是馄饨的香味盖过了浓烈的烟味。
“有没有我老人家也不知晓,只是小心一些总归是对的。”
商昕之点了点头,他又看向玄素,凑近了在他耳边低声问道:“道长,你说呢?”
温热的呼吸吹拂在耳边,玄素莫名的心跳有些乱了节奏,略低了头看着一脸神秘兮兮瞅着他的商昕之,许久也未能平复下来,“那便去看看。”
闻言,商昕之灿然一笑,迅速将碗里的馄饨收拾了个干净,见玄素碗里的素馄饨还没吃几个,笑问:“怎么不吃?”
玄素看了一眼馄饨又看了一眼人群,默然不语。
商昕之立刻了悟,道长讲究仪容,上一世好歹也是天上某位位高权重的神仙呢!笑了笑,道:“那我帮你吃了这馄饨,待会儿你再买些别的吃!”说完,从玄素怀里拿过馄饨,几筷子就解决了个干净,满意得将碗连同自己的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见此情形,老人的烟杆握在手里都忘了抽上一口,呆愣愣的看着玄素,见玄素望过来才以拳捂了嘴低低咳了两声,面色有些尴尬。
“走吧。”玄素移开视线,提剑要走。
商昕之点了点头,忙跟了上去,说道:“道长,我们挑个时间,上邙山看看,即便没遇上妖怪,逛逛也挺好,听闻你们道教宗师老子在那里炼过丹,那里还是东汉三国时期的古墓群,想必一定有妖怪在那边修炼……”
馄饨摊里吃馄饨的几人听了他这话摇了摇头,心想怎么还有偏生要去撞妖怪的,旁边那一直冷面寡言的小哥是个道士?长得倒还不错……
“老先生,您的馄饨……诶?人呢?”老板端过来馄饨,却不见方才抽烟的老人,周围的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这老人什么时候离开的。
被他们嘀嘀咕咕寻找的老人此刻正在陆府的马厩里面,他面前躺着一匹通体漆黑,毛发亮丽的驴子,尾巴在屁股后面甩啊甩的,时不时还发出嗯哼嗯哼的低吟声。
老人呵呵笑道:“渺华仙君做了什么美梦,竟然开心成这样?”
阿欢一个懒驴翻身,直起身子来,冲着老人吭哧吭哧得喷着气,满嘴的抱怨都化作了嗯昂嗯昂的叫声。
“说不得话?说不得话就对了。免得你能说话了,把小老儿骂得狗血淋头,小老儿会好生难过的。”老人周身散发着白芒,那一身破烂的衣服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件光华璀璨的白衣,白发冉冉,长须飘飘,手里持着一柄拂尘,儒雅端正得站在阿欢面前。
阿欢龇牙,极为不满得咆哮。
“往日里你混吃混喝,想等他这辈子结束便算你履行了赌约,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过去。可这会儿不行,他的劫数要到了,勾玉已经没了一颗,若再丢掉一颗的话……”太上老君甩了甩拂尘,淡笑道:“你便生生世世的附在这驴子身子里吧。”
阿欢不满得叫了两嗓子。
“他?他现在也不过是肉体凡胎,那妖怪的道行要比重黎还要高深,他哪里敌得过?再说,若是他出事了,王母和上神那边是你担待的起?还是小老儿担待得起?”
阿欢嗯昂嗯昂叫得十分委屈。
“呵呵,你不过就是一具肉体罢了,这具驴身没了,还有下一具,下一具没了,还有骡子可以供你用。”
阿欢:“……”
欺负够了渺华仙君,太上老君满足了,这才笑道:“也罢。小老儿便帮你开个灵识,恢复你一些功力。”说罢,拂尘一扫,阿欢周身泛起金光,额心一道金色仙印闪闪烁烁。周身彷佛多出了无尽的力气。
此举方一完成,阿欢就趁着老君不备一个猛冲,将他撞倒在地,听着老君哎呦的叫声极为得意的嗯昂嗯昂高喊着。
老君气得吹胡子瞪眼,方要还手,就听见马厩小厮的声音:“这驴子不是跟猪一样嗜睡,怎么突然兴致这么高昂了?”
阿欢:“……”
老君瞪他一眼,“待下回再收拾你!”说罢,消失不见。
阿欢随即躺了下来,对前来查看的小厮视而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邙(音同忙)山,文中牵扯到历史地理的内容我只是稍微考据了一下,木有细究(捂脸~ 有考据党欢迎讨论嗷~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要推动道长和书生感情发展了=w=看够了吴府的事情我们来看看城外的青山绿水~~表示没有存稿的裸奔党好担忧后续故事能不能把握好嘤嘤嘤QAQ~~~仰头大吼:老纸有大纲,老纸不是裸奔是穿着内衣内裤在向着朝阳奔跑~~~~!!今明两天努力码字战出存稿!
、碧晴
街上人头攒动,商旅如云,商昕之与玄素也未能逛得尽兴,稍稍看过一些别样景致之后就打道回了吴府。
吴府门前停了匹马,马还未拴起来,马的主人也不在旁边,全然不怕马跑了的样子。
进了吴府后,却见一人慌慌张张的站在门口向里探望,见到急匆匆走过来的陈恩后焦急得脸上露出一丝喜悦后又连忙敛了神情,迎了上去,道:“吴管家,漕运那边出事了,我们的大米……”
“咳咳,叫嚷什么呢!能有什么大事,让客人们听见了多笑话!”陈恩厉声道,又换了老实厚道的笑,对着玄素和商昕之二人道:“家仆不懂事,让二位笑话了,二位玩了一天想必也累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