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那陆子柏与王鉴卿一事解决以后,玄素便要离了渭塘,商昕之有求于他自是不肯。他自少时懂得那神鬼之事便有个梦想,那便是亲自写一本志怪小说。往日里碰不见什么妖怪,也不敢去招惹什么妖怪,此番认识了玄素这位道士,那是如何也放弃不得的了。
玄素自然不愿意带上这个麻烦,商昕之便来了个釜底抽薪之计,夜深时分,趁着玄素睡熟了将自家茅草房点燃,熊熊大火蔓延间,照亮了他坏笑着的脸,一句“家毁了,我无处可去,求得道长槌怜,助我完成愿望便是成就玄素道长大功德”将玄素说服,两人这才一路向东南方行去,到了潮州。
这潮州位于广东南部,南靠南海,又有寒江、凤江环绕穿过,水土丰沃,诸多文人骚客争相咏唱。名胜古迹数不胜数。 在诸多心向往之的建筑古物,潮州八景当属一绝。“鳄渡秋风”、“西湖渔筏”、“金山古松”、“北阁佛灯”、“韩祠橡木”、“湘桥春涨”、“凤台时雨”、“龙湫宝塔”各占风头,引得潮州连年游人如织。
“道长,我们就去看两处,不,三处……道长,去吧!”
打马走过内门,这才真正到了潮州城内。只见两侧房屋鳞次栉比,街头巷尾杂耍、摆摊卖脂粉点心的高低喊叫着,当真是热闹非凡。
“道长,我听说潮州的海鲜特别美味,唇齿留香。”
玄素这才有些反应,瞥了商昕之一眼,淡淡道:“我吃素的。”
“……”商昕之哑然闭嘴。
两人都各自下马下驴,改为步行。这大街小巷都是人的,一个不小心便很容易撞到踩到人。
“让路——让路——”前面不远处传来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商昕之探直了脖子望过去,只见几个士兵护卫着高抬轿排众而来。
这大概是哪个大官来了。心里如此想着,商昕之随着如潮的众人向后退去,可奈何他身子单薄,又牵了阿欢,便被挤到了最后面的小巷子里,稍稍退后一步便听见身后响起了叫声。
“啊!是哪个不长眼的,撞了老娘!”
毛骨悚然,当真是毛骨悚然。这声音刁钻毒辣,语气如此刻薄,怕就是他最害怕的泼妇了。思及此,他摸了摸鼻子,想当做没听见,可胳膊上的一阵肉疼,是被人狠狠拧了一把。
“啊!”他尖声高叫,实在是疼得很。
“死小子,撞坏了老娘的饭盒,还想装作不知道?”这嗓门略高,周围的人都看过去。商昕之咽了口口水,十分无奈的忍痛转身,作揖,礼貌得道;“这位大姐,真是对不住。”
“你叫我什么?!”对面的声音猛地又再创新高,商昕之方才一直低垂着头,这一看过去便略略惊讶,想这姑娘长得水灵剔透,嗔怒的模样有三分可爱,分明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这一声大姐当真是叫老了。于是连忙又是一揖,道:”这位姑娘,对不住。”
本来抬眼见是个清秀好看的书生郎,余善歌的脸一红,脸色也稍微缓和了一些,但是这书生郎如此不识大体,竟然叫姑奶奶是大姐?当真是不可原谅!
少女冷哼一声,咬唇怒道:“对不住?对不住有什么用?你撞了我的饭盒,就要赔!”
“赔,赔,自是要赔,不知要赔多少?”
“这可是我亲自做的饭菜,哪里有价格能赔得来!”
闻言,商昕之很委屈,这可如何是好,赖上恶婆娘,比鬼缠身还可怕,当下无奈的苦笑着道:“那依姑娘的意思是?”
那姑娘沉思了一会儿,水灵灵的大眼忽闪忽闪的,不知道在动什么鬼脑筋,商昕之甚是头疼。
“那这样吧,你去醉乡楼给我买一份鱼跃龙门,一份素什锦,一份香锅驴肉,再来五个馒头,那这事我们就算揭过了!”姑奶奶终于开了金口,可这要价略高,吓得商昕之的心脏是一跳一跳的。
方才路过醉乡楼,这鱼跃龙门是招牌菜,早在门口便用朱笔写了“一两”银子的高价,这顿饭可真是要他老命。
“姑娘,这么多你吃的完么?”
那姑娘柳眉一挑,眼里便含了几分怒气,叉了腰对商昕之说道:“谁说是我吃的啦?我是给我二哥送去的!”
“这姑娘的二哥食量未免也太大了些……”
小姑娘脸一红,“要你管!”
商昕之见对方这是赖上自己了,掂量着兜里的银子,委实很为难。自离开渭塘已经一个多月了,陆老汉给的银子七七八八都花得差不多了。这一路走来又是风平浪静,他卖字也没赚上几个银钱,现如今,当真是囊中羞涩了。
余善歌见对方吞吞吐吐半天说不出来话的模样,又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得打量了一遍这书生,穿着确实有些寒酸,看他的口音也不像是本地人,倒不知来潮州做什么的。想着这事儿本来就是自己想趁机整治一下这瞎眼的书生的,倒不是真的要为难对方,此番目的达到了,她放过这穷书生便是,可怜了二哥要等等才吃上饭了。
“唉,看你……”
“走。”余善歌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语气冷冷淡淡,但是声音却极是好听。她转头看去,见到一蓝衫男子牵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站在一旁,剑眉英挺,瞳色深黑,眼神深邃,一双薄唇轻抿,真真是说不出来的俊朗好看。当下气血上冲,整张俏脸变得通红。
“道长……这事儿还没解决呢,走去哪儿啊。”商昕之闻言,很是懊恼。这小姑奶奶一看就是不好相与的人,这事情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倒不知这潮州人缺不缺代笔写信的,赚个三五天的能把这顿饭顶上吧?
“去醉乡楼。”玄素说完便牵着惊鸿(玄素将白马取名惊鸿)掉头就走。
“哎,道长,等等啊,咱这钱……”眼见着玄素走远,商昕之连忙赶着阿欢跟过去,想了想囊中的盘缠,咬了咬牙,对余善歌道,“这位姑娘,我们赔给你,跟过来吧!”
余善歌本来是想算了,可是她一见到玄素就喜欢得不得了,真想跟这个男子再多说几句话,见商昕之让她跟过去便微垂了头红了脸,拎着洒了饭菜的饭盒擦过商昕之,径直跟上了玄素。
商昕之愣愣得看着那姑娘跟道旋风似地从自己身边卷过,追到玄素身后,隔着两三步的距离跟着,咕咕囔囔抱怨了几句,也跟了上去。
到了醉乡楼,里面的小二忙得不可开交,冲着三人喊了一嗓子就转身去上菜倒酒,玄素直径走到柜台,说:“你们老板可在?”
商昕之一愣,还有这一进酒楼就找老板的?玄素道长潜心修道,不问世事可以理解,但是对生活阅历白成这个样子真是有些无法饶恕了……可仔细一想,这一路走来,玄素道长倒不像是这么没有礼数的人啊。
坐在柜台上书生打扮的人抬眼看见玄素,愣了一下,下一时刻竟然满心欢心得叫了起来:“玄素道长!” 听见这一声呼唤,整个大厅的小二都停了下来看过去,见真是玄素都放下了手中的东西迎了过来。商昕之更是看得目瞪口呆了。
掀了帘子,走进来一位大腹便便略显富态的中年男人,见到玄素就如同见到了亲生爹娘一般,眼里竟然含了泪水,他连忙疾步走过来,拉了玄素就要上二楼,“道长修为高深,想二十年前便是风姿洒脱,现今还是侠骨翩翩,不像我,已然老了啊!”
玄素摆了摆手,好似这一切的热情都与他无关一样,冷漠得说:“不必客气,你当年说我来此用食,分文不取,可是当真?”
老板当即拼命点头,道:“当真当真,怎能不当真!”
玄素这才欣慰得点了点头,“那好,给这位姑娘打包一份鱼跃龙门,素什锦,香锅驴肉,五个馒头。”
老板转头对小二吩咐:“记住了吧,快吩咐下去,用最好的食材做。”
“不用了不用了,我本来就是吓唬一下这笨嘴书生的。” 余善歌连忙道,抬眼看了下玄素,见对方面色淡然,那眉眼好看得不得了,又羞红了脸,道,“不劳这位哥哥费心了。”说完,对着玄素盈盈得做了一个揖。姿态优美,举止大度,显得十分有涵养,一点儿也不像刚才叉腰骂街的模样。
看到这里,商昕之可算是明白了!这小丫头分明是看上道长了!
念及此,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商昕之不满的说:“道长,人家姑娘跟你道谢呢。”
玄素瞥他一眼,又对着姑娘微微点了点头。
姑娘的脸又红了几下,正欲说什么,却听见隔壁桌子上两人的对话,没再继续说下去。
“你说那余家的小子,好端端的怎么会被大水给卷走了呢!”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他哪里是被水给卷走的,说是被龙王看上,抢去做小妾了!”
“龙王?真有龙王?”
“有没有我不知道,可余家的小子长得真是叫一个美,我要是有那个本事我也想把他抢回家养着,日夜玩弄!”
“哈哈哈,冯兄,倒看不出来,你还好这口。”
余善歌的脸色白了青青了又白,当下将饭盒狠狠砸在那桌上,娇俏的脸上满是愤怒的神色:“你们说什么?再说我大哥的一句不是,姑奶奶撕烂了你们的嘴!”
吃饭的两人顿时被吓了一大跳,脸色都有些不太好看,其中一个男人显然没什么风度,见对方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当下来了火气,站起身来,说:“小丫头片子,也不看看老子什么人,说你们余家怎么了,要是老子高兴就你也得乖乖滚过来伺候老子!”
“你!”余善歌火气涌了上来,纤手啪得一声扇了那男人一巴掌。男人一愣,顿时脸色就变得十分阴霾,他咬着牙,狠狠道:“敢打老子,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厉害!”说着,就猛地推开桌子,撸了袖子就要回揍过去,可手腕却被人用力握住,再也动弹不了分毫,恼怒得转头看过去,是个英朗的男子,对方面色阴寒,不怒自威,自家的威风一下子淡去了不少,想再发力,可手却被握得死紧,仿佛骨头都要被捏碎一般。
“妈的!”
闻言,玄素冷冷一瞥,将手腕一扭,把对方的手骨卸了下来。男子嗷得一声叫得极为凄厉,随后被玄素一推,整个人摔倒在地,抱着手腕直打滚。他的狐朋狗友见状,连忙扶起他,弓着腰离着玄素远远地,畏惧得离开了酒楼。
余善歌见到玄素如此英勇,当下崇拜之情更甚,红着脸亮着双大眼,细细弱弱得道:“多谢哥哥相救,善歌感激不尽。”
“玄素道长,打架最是能手。”商昕之凉凉得说,见玄素冷冷瞥他一眼,连忙讨好得加了一句,“也十分擅长抓鬼驱妖,心地也是极好的。”
余善歌闻言,脸色一变,当下眼眶通红,就要流出泪水来,只见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对着玄素磕了两个响头,咬着嘴唇,哽咽着道:“好哥哥既然会捉鬼驱妖,那善歌求求哥哥,救救我大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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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询问
潮州水运发达,船只众多。码头上热闹一片,从众多裸着上身的男人中间穿过,余善歌神色自若,见到几个熟悉的还十分热情得打着招呼。穿过热闹的码头,走进靠近海岸的一处小木屋里,余善歌将饭盒一放,对着玄素盈盈得作了一揖,道:“两位稍等,我这就去唤我二哥。”
玄素依然是那副冷漠的模样,商昕之则礼貌得点了点头。两人坐在木屋里,看着外面水天交界处连成一片,天气爽朗,海风习习,当真是十分舒适。只是伴着浪花翻滚的声音,商昕之隐隐得听到一些不和谐的声音,不禁凑到窗边四下打量着。
“道长,你可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臭……什么的龙的……”
“如果你说的是‘臭龙王,你不得好死’的话,那我听见了。”
商昕之大惊,连忙说道:“道长,此话不可乱说,现我们在海边,多跨几步便是龙王的地盘,若是让他听见了可没有我们好果子吃!”
玄素瞥他一眼,淡漠得说:“这是有人在骂他,我不过是复述而已。”
微微一愣,那声音好似听得更准确了一些,他跑出门外,寻着声源,果然见一个满身筋肉的赤膊壮汉在对着大海怒骂不绝,旁边的余善歌一脸着急生气得拉扯着他。
“这是怎么回事?”商昕之问到。
余善歌懊恼得说:“自从大哥被龙王掳去了,二哥就天天在这里怒骂龙王,工也不做了,饭都不要吃了!”
“这汪洋大海是龙王的天下,你若惹恼了他,随意翻起一个海浪便能将你置于死地。”玄素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了过来,对着壮汉说道。
“呸,那条恶霸龙王,强掳我大哥进了龙宫,我如此骂他还算是好的了!若他还不快将我大哥还回来,那我便要砸了他的龙王庙,让他食不了人间的烟火供奉!”余善武骂完,对着海水吐了口口水,面目狰狞,十分骇人。
“二哥就是会逞凶,在这边骂了半个月了,还是一筹莫展,有什么用呐!”余善歌瞪大了妙眸,鼓着腮帮子说。
商昕之看了看余善武又看了看余善歌,这俩人长得一个威猛高大,面目凶恶,一个长得娇小可爱,玲珑水灵,若不是那相似极了的霸道性格,单看长相的话真是让人不得不怀疑这两人是不是兄妹。不过,听他们这话里的意思,像是他们的大哥被龙王抓走了,这龙王无端抓人,倒是有几分意思。
“可否详细说与我们听听。”商昕之礼貌得说。
余善歌对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得说:“不跟你们详细说,还找你们来干嘛!”
商昕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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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说歹说,总算是将余善武劝回了小木屋。余善歌将一盘盘精致的菜肴拿出来后,余善武的牛眼瞪得老大,咽了口口水,别扭得说:“吃饭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接着去咒那条恶龙!”说完,自顾自捞起馒头就着菜就大快朵颐起来。
余善歌哭笑不得,给他倒了杯水,就对着玄素讲述起他们大哥被龙王掳走的过程来。
具体怎么回事他们也只能说个大概。只知道一天早晨他们醒来后发现大哥不见了,找了好久就见一只化了人身背着龟壳的老乌龟穿过了他们家的墙,带着虾兵蟹将走到了两人面前,两人都快吓傻了,等回过神来时老乌龟却已经不见了,桌子上面放着一封信和一堆上好的珍珠珊瑚。两人打开信一看才知道他们大哥被南海龙王广利王带走为他因生辰而新盖的宫殿写梁上文去了。
“我们大哥的文采,在整个潮州都是数一数二的,那龙王慕名前来带走我大哥,说是作完梁上文就送回来,可没想到这都过了将近一个月了,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