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鼓纳威,平原之上一眼所见,无非三尺黄尘。
而掩匿于漫天黄尘之下的,是皇帝的希望。
八万援军的到来,意味着这场战争已入末路,无论谁输谁赢,这个时候唯有拼尽最后一滴血汗。
“回去。马上回去。”宣世隶厉声喝道,他对旁边的侍卫一示意,那侍卫一跃坐上梁曲轩的马,双手一挽缰绳,止住想往下跳的梁曲轩调转马头就往回跑。
湛王策马提刀往战场中心奔去,他此行的唯一目的,不只是为了帮皇帝铲平南方,而是要皇帝欠他一个天大的人情,光是战场上的及时援救是远远不够的,真正能让皇帝作出让步的,只有命。
常晓已是全身冷汗,他纵有百步穿杨的精妙箭法也无法阻止他此刻的内心的煎熬。湛王离皇帝越来越近,他从背后的木盒里抽出一支黑箭,搭上弓,举起手。他瞄准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圣上。
可是,这一箭只能射四肢,却不能入身心。
因为,这并非是要皇帝死。
一道利箭从战场上疾飞而过,直入皇帝左肩。这黑箭力量奇大,穿钾入肉,劲力让人往后仰下三分,眼见皇帝要被带下马,他紧抓缰绳手腕一翻,尚且稳住了身形,其他反应都来不及,第二支黑箭追风而来。
“趴下。”湛王已冲到皇帝身边,两马相撞,皇帝直坠入地,黑箭擦肩而过。
宣世隶搭手一拉,皇帝顺势上马,黑箭所入之处,半身麻木,血流不止,疼痛难忍,他只来得及说两个字:“永宁。”便受不住昏了过去。
湛王一挥手,载着皇帝往回营跑。然而放箭之人并非一人,第三支,第四支箭紧跟而至。
战场之上,很难辨清箭支的方向,他也没有余地可以停下寻找反击,只有策马狂奔。
他听觉甚是敏锐,很快就辨认出右后方有匹马越靠越近。
“你来做什么?”
“帮你。”
他心里升起一股怒火,这个人怎么总是不听话。
可是生死不过命悬一线,他连发火的机会都没有,接二连三的利箭飞啸而来。
“跑快点。冲到我前面去。”
“我殿后。”
话刚毕,梁曲轩回头望去,一支利箭笔直追来,毫无所阻,如无避让,必中湛王后心。
“趴下。”梁曲轩喊到,可是他的声音才出口便淹没在碰撞杂乱的兵器声中。
宣世隶听到了一点影子,可是他前面还放着个皇帝,根本趴不下,只能往左边尽量的倾斜身体,不至于伤到要害。
然而利箭似乎也如同声音一般消失于战场之上。
那一瞬,他似乎心跳都凝固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在心底蔓延开来,很快就流窜入血脉之中。
宣世隶一转头,如他料想的最坏场景,有个人替他挡了一箭,有个人落马了。
他只感觉全身发麻,从里到外都是苦的,四周的一切形同无物。
皇帝顾不得,战争顾不得,天下顾不得,所有的一切统统顾不得。
到底是跳下马的,还是滚下马的,他也记不清,唯独只能记得那个人还有的体温。
“我让你失望了?”
“不会,也不曾。”他用力抱住眼前的人,连骨头都在颤抖。
尤封忻大喝一声:“抱上马,跟着我走。”
他本是一路追着皇帝过来的,哪里想到半路还演了这么一出戏,半生荣光的湛王竟然在战场上慌了神,竟然弃昏迷的皇帝于不顾,竟然连命也不要的弃马坐于地,他要是晚来一步,这几个人岂不得统统死光光?
尤大将军是带了一小队人马杀过来的,有了这些人开队,很快他们就从乱战中开了一条道,出了战场回了营。
皇帝受伤昏迷的消息是一定要封锁的,一旦透露出一星半点,士气会受很大的打击。
梁二少虽然一样是中了一箭,可这一箭距离太远,也未射中要害,并不致命。只是拔箭太痛,难以忍受。但他意识始终清醒,即便痛得已经超出承受了,他也不吱一声。这倒不是怕丢了脸面硬撑,只是因为看到那张连眉头都在轻微抖动的脸,他便觉得拼死也要忍住才好。
他睡了一觉醒来,床边坐着那人似乎和睡前一般模样。也不说话,就那样直勾勾的盯着他。
“好些了吗?”
梁曲轩点点头。其实一醒过来背上就火辣辣的疼。
他拉过宣世隶的手,紧紧的握住,反正也不知道有什么可说的。他看到这个人跳下马连滚带爬朝他奔过来,一幕幕的回想,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始终出不来。梁二少想,这恐怕是湛王这辈子最狼狈的模样了,被他看到了。他弃的那么干净,毫不犹豫,这是梁曲轩这辈子得到的最好的东西了。
奉宪十五年六月十四日,武南战场结束了这一场十万大军相对碰的战争,后称武南合战。这一场战争标志着南方势力的瓦解,然而这场战争之后,镇西大将军尤封忻因身体原因请求辞官归隐,皇帝亦在这场战争中受伤,余下的重新整合后的二十万军队由湛王统一带领从武南一直往南下,把整个汶州战场都彻彻底底的打扫了一遍,此行历时三个月。
到了九月末,湛王带着这二十万大军返回梧州。湛王之功绩表无可表,皇帝亲划汾州亦为湛王属地,许其拥兵三十万坐镇西南。
然而京城之地很快就传出另一种说法,皇帝曾与湛王秉烛夜谈,有生之年,如无召见,湛王不得踏入京城半步,而皇帝誓不跨过万情以西。
京军不入万情,军令不过西南。
皇帝与湛王之间,到底是存了兄弟情还是仅剩君臣情,又或者早已陌路?各说纷纭,但是在武南合战中,最让人难以置信的是尤封忻的辞官归隐。
各中曲折原因,外人难了,唯独梁曲言多少还能明白一些。
时至今日,他仍然没有相信过湛王真的不是为了尤封忻那二十万镇西军,梁曲轩的身份当初是他亲自告诉尤封忻的,而尤大将军的辞官的原因只有一个,把武南之后的兵权全交给湛王,等同于把镇西军交付于湛王手上。若是这里面宣世隶没有使手段,打死他,他也不信。
而今,他最最怀疑的是,当初梁曲轩身上的毒,是湛王给下的,目的嘛,自然是为了逼梁家像尤封忻证明梁曲轩的身份,这样湛王才能顺利的和尤大将军接触。不然为何会中毒,又为何那味药引恰恰只有尤封忻手头有?
可惜,梁曲轩是一头撞进了黑窝,拉都拉不出来。
梁曲言心里,湛王惯于玩弄权势,皇帝都未必是对手,武南合战一战就被对方挖走二十多万大军,尤封忻归隐,皇帝受伤,巧的很。但有关皇帝的,梁曲言只敢想不敢说,当初他直谏皇帝亲征,并非得了皇帝本人的意思,而是为了让梁曲天回京,不得不按照湛王所提要求力谏皇帝亲征。
可是但瞧一瞧,梁曲天,多少有过一段床史,就是想在西南翻出个花,又哪里翻得出湛王的手心,早早赶出来就是,一直留着不动,最后却做得这般绝,废了那只满是才华的右手,当真要逼得人活受罪。
一道万情,锁住了外面人看里面的视线,也锁住了里面人看外面的目光。
金秋十月,万情山脉青红相间。
梁二少悠哉悠哉的骑着马顺着山道回往梧州首府柴城。他见过万情的冬景,见过春景,亦见过夏景,唯独还未见过秋景。比起夏天葱葱郁郁的绿,秋天反而更加绚烂多姿。
风一吹,树上的红叶刷刷的往下掉,唯有一片正好落在梁曲轩脑袋顶上。他晃了晃头,把那叶子摇下头顶。
忽然,前方传来一声音,道:“二少,快。回家了。”
在这世上,有一个人,爱我的时候,无所畏惧。
作者有话要说:全文就此完结。
感谢一路一来陪伴我的妹子们。
感谢追文看文养肥的读者姑娘。
对于文中之人物,由于受文章篇幅,撸主笔力所限,没办法完全发挥他们的人格魅力,撸主真是深表歉意。
对于二少来说,lj一事并非不介意,只是这痛已成过往,不必念念不忘。这个设定也不一定要是lj,可以是其他很多,不过由于撸主本人的恶趣味,所以就变成lj了。对此,有些妹子可能觉得难以接受神码的,你就忽略此点吧。
湛王啊,闷骚神码的,两面性是最明显的了。最后梁曲言的话,不知道大家会怎么看。
以上两人,其实我就是为了写最后一句话,爱的时候无所畏惧。对外界,对自己都无所畏惧,哇,跨过一切横沟,束缚,冲突。扫平一切内心的不安,怀疑,退缩。
梁曲言,其实是个相当变态的人。恩。全文中,梁大哥的角度算是站在另一个立场看这段感情的代表。不信,不信,还是不信。(可惜你浮云了。)
梁曲天,我知道很多人讨厌他啊。但是在他的立场上来说,也没啥错误。进攻,获取,有些东西要抢。只能说他选错了人,走错了路,付出了代价。而且年轻气盛,过于激进了。
最后,文中的所有人物都是立体的,多面的,可惜我能表达的东西有限,给出的也仅仅是其中的某些特质罢了。所以文中的人,因为角度不一样看,看事情得出的结论也是不一样,每个人的想法恐怕都不尽相同。至于孰真孰假,未必都辨得清。不过两个人在一起,爱,宽容,责任必不可少,至于真假道理,在爱面前形同虚设。
至此,这算是我第一篇完结文。还是非常高兴的。
感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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