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痛得要命,湛王早就走了,他一个人跌跌撞撞的洗了个澡,套好衣服出了门。一打开就看到门外站着的杨学。杨学啥都没说,一路把他扶回了营地。他以为这事就算过了。
“那天晚上,不是我自愿的。”梁曲轩吸了一口气,解释道。
杨学走在前面,明显的停了停,“哦,我猜到了。”
又走了好一会儿,他觉得自己的回答过于冷淡了,突然转过身,拍着梁曲轩的肩膀,有些激动的道:“以后离那畜生远点,惹不起,我们躲得起。”
梁曲轩大笑起来,“谢了,兄弟,我以为你要看不起我了。”
“怎么会?”杨学急忙解释道,“我只是内疚自己帮不上你的忙。”
“哈哈哈,没这回事,你又不是皇帝,除了皇帝,恐怕谁都帮不上忙了。兄弟你可别往自己身上揽挑子。”
杨学看他那满足在乎的样子,没接话。好一会儿问道:“你身上的伤好完了吗?好像从你调任到这里,伤就没停过。”
梁曲轩瘪了瘪嘴,“日他祖宗的卫魁,看我抓着机会不把他往死里整才怪。”他有些发狠的笑了起来,那天和杨学刚回营地,就被卫魁抓了现形,认定了梁曲轩是擅自离岗,要办他,抓起来又是一阵狠打。卫魁是个精明人,专人让人去探了一下湛王是不是认识梁曲轩,报消息的人是发着毒誓说,绝对没有关系。梁曲轩就是京城最无能的纨绔子,听说梁侯爷都不想管了,而且下调到这边境,说是因为在禁卫军里闯了祸。
卫魁想也是,不然梁侯爷那种家世,若真是捧在手心上的孩子,哪里舍得丢这种地方来。如果是下放历练的,断不会呆在后备营担个这么小的职务。他看不惯梁曲轩,故意找他岔,只要不玩出大问题,打个几次绝不是问题。
连着十来天,前线连连告捷,齐大将军麾下的军队,简直是指哪打哪,赶着境外的蛮夷直接撤营退了两百来里。
这几年,北疆边境一直有些大大小小的冲突,可皇帝的政策是休养生息,不管是军队还是这里的百姓都觉得窝囊,颇有些忍气吞声的感觉。这开局,算是真正的扬眉吐气了,这几年的晦气,都随着接二连三的告捷统统消散了。
军中很快就传开了,前线的战略战术都是经了湛王的手布置下来的,一时间军营里对湛王的拥护声更是一浪高过一浪。
梁曲轩反倒成了最平静那个人,宣世隶越受拥护,他心里就越不平衡,却又不能指望着他打输仗,干脆只把那些赞美当作狗粪。不过,对于敌军退营这事,梁曲轩心里隐隐觉得不妥。一退就是两三百里,这距离着实远了些,更重要的是,现在的军况并没有逼到对方需要退营的地步。
他心里想到一种可能,那便是诱敌深入,可北疆都是大漠平原,一马平川的,根本没有什么屏障用来遮掩埋伏或者设计陷阱。那唯一的可能便是利用这两百里的距离拉开行军部队和后备部队之间的距离,拉长粮草的供应线。区区两百里,够得上就也就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那么这是要截粮毁掉后方的供应了?
他能想到的,上层的将领一样想得到。
前线后方的军营里,齐元绍召集了大部分将领到自己的帐下商量起应对的方法。
“既然他们愿意退,我们没理由不追上,至于后备营,留一部分重骑守着,他们哪里冲的进去!”
“本身我们重骑就不多,你还要分一部出去,前方轻骑撤下来,我们用什么去开平敌军的部队?后面的步军和车队怎么进阵,还怎么打?”
“那你的意思是让他们退是不是?然后我们也不打了,就等在这里,等着敌方调整士气?”
“我可没那么说!”
“你话外就这意思嘛?”
齐元绍招招手,示意那一堆吵起来的将领安静下来,他把目光投像矮桌后面坐着的那个人身上,毕恭毕敬的道:“四王爷。”
宣世隶敲了敲桌子,笑了一下,“你们说得都有理,我们要攻,不要断了目前的士气。至于后备营的问题,想来齐将军心里有谱了,不如给大家说说看。”
齐元绍清了清嗓子,指着地图上的点道:“我们的后备营一直留在渠水镇上,和行军后方靠粮草供应线连接。敌方退出两百里,来回就一晚上的时间,想要带粮走是不可能的。那只能选择毁,火烧是上好的选择。要想速度快,制造奇袭的效果,必然选的都是轻骑,不想惊动大部队,人也不会多,不会超出一千人。
但我们的粮草营在镇内,这一千人不可能攻城,那必然是靠掉包守城的,或者供应线上的人进镇。我们只要事先埋伏在城门外,不让这伙人进城,那就万事无忧了。”
他说完询问般的看着湛王。
“齐将军的分析,把敌方的动向都看得差不多了。不过本王有些大胆的想法,倒不知道可否加进将军的计划里。”宣世隶说得谦虚,口气却很强硬。“对方既然计划了烧粮一事,若成功了,一定会火速给前阵信号,我想那时候,前后相应,敌方的前线一定会有动静。他们想趁我军后方慌乱,是肯定会进攻前线的。
不要把那些轻骑堵在门外,让他们进镇,把镇民都撤出去,留下三千步兵守镇。至于粮草和军备,我们屯在镇东,那便把他们引向镇西,作出个假象。前线把重骑抵在最前锋,等着毁粮的人放信号,他们一定会开出轻骑来进攻。那便是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的时候。”
湛王的话一出,整个营帐都安静了。好一招将计就计,瓮中捉鳖,看来又是一次大捷了。只是后备营留守的三千步兵对一千轻骑,这才是一场真正的硬仗。
当天,梁曲轩他们就接到了命令,疏散所有的镇民,撤离至少八十里。上面只是下达了命令,后备营的好多人都摸不着头脑,有些还颇慌乱起来。不过,没机会给他们解惑,拨调过来的三千士兵几个时辰的时间,就把这事办的妥妥帖帖的。
这三千人的头,是个叫邹源树的年轻人。他也是自告奋勇要留下来担任这场硬仗的总指挥,说得不好听点,这是个玩命的活,将军下了命令,这个任务就是你三千人全灭,也要把敌人给困死在镇内,并且粮草军备容不得损失。在这个时刻胆敢自荐的人,大部分人要佩服他的勇气,另小部分人心里在画自己的小九九,要活下来了呢?三千人里,活下来的那就是军功啊,晋级加升是铁板上定钉的事情。而这三千人的长官呢?四个字,前途无量!
齐元绍的左参谋跟他也提了一下,要不要举个人上去,把这个邹源树给换下来。齐元绍瞄了他一眼,道:“若是没人指点,我想再有能耐的年轻人,也是不敢去顶这个责任的,就是你我,都要考虑再三,这赌注压的可是镇北军全军啊!”
副参谋这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也不敢再提这类话题了。
、欠一个人情
杨学拉住梁曲轩,小声道:“你偷偷跟着卫魁做什么?想死了?现在,整个后备营都紧张的喘不过气,你还想玩些什么?快跟我回营。”
“嘘。”梁曲轩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凑到杨学耳边道:“要回去,你先回去。我好不容易找到个整卫魁的机会,绝不要半途而废。”
“这是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想这个。没看到现在的情况,很可能是敌军要偷袭过来了。”杨学想把他拉回去,梁曲轩一个翻身把他压在营帐上,“别说话。他在检查假军备和粮草。”
杨学就真的没说话了,他叹了一口气,递给梁曲轩一把匕首。
其实梁曲轩的想法既简单又直接,卫魁经常给他安个擅离职守的罪名,他自然要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他要把卫魁给整晕,然后悄悄送去八十里外的镇民营,等到清点人数的时候,自然卫魁是到不了的,那时候,这个罪名可是稳稳当当的就落在这个人身上了。况且牵涉到战事了,就不是挨顿打可以解决的了,卫魁是这辈子都翻不了身了。
梁二少的想法很好,可是他一向运气不佳,事事不如意,这次也一样。
他虽然如愿弄晕了卫魁,可还没弄上马,敌方的一千来轻骑已经冲进了渠水镇。很快这群人就被引到了镇西,带着火头的箭如大雨一般射向一路见到的所有帐篷。马鸣声和兵器的声音穿透了静寂的夜空。
梁曲轩和杨学拖着卫魁躲进了一处营帐,两个人都被吓到了。他们清楚得很,东南北都有士兵,唯独西边是没有的,西边是装给敌人看的。要等到救兵来,那就只有等这群人把这里全部踏平,放了毁粮的信号以后。可等敌军踏平镇西,那他们也被发现了。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瞪得梁二少心火直冒。死命的踹地上的卫魁,心理面后悔得要死,他娘的,他不会今天小命就交代在这里了吧。这死的也太没水平了吧。这会儿,梁二少心里倒是模模糊糊想起那激烈的一夜之后,宣世隶那个混蛋的一句话:呆在营地里,别到处乱跑了,小心丢了小命。他越想越气,直接给骂出声来了:“我日你祖宗的乌鸦嘴!”
话一出口,立刻懵了。那帐篷马上被人给挑了起来,接二连三的火箭射向他们,那帐篷立刻就烧了起来。
“跑!”梁曲轩一边吼,一边把卫魁给背到背上,也不敢往后看,拼了命的狂奔。人的潜力是无穷的,虽然那卫魁人高马大,长得又壮实,但梁二少现在是全身心都豁出去了,还真没感觉出来背上的重量。
背后已经是一片火海,梁曲轩对路线很是熟悉,他专挑马通不过的小巷子走,可是这样却很难避开弓箭。等他钻进一段小路后,他以为终于看到了曙光,穿过去,便是南营了,那里是有埋伏士兵的。
可他才跑到路中段,出口处露出了一匹马的影子,他转过头,入口处跟着那人已经下了马,朝他走了过来。
梁曲轩把背上的卫魁放了下来,这才发现他已经身中五箭,有两箭入肉极深,怕是撑不了多久了。梁曲轩连骂他的心都没有了,人要是真死了,他可是罪孽深重了。
梁曲轩心想着,解决一个是一个,掏出匕首就向入口的人扑过去。他什么都不顾了,直接和那轻骑兵抱团滚在一起。生死之斗啊,那骑兵比他装备好,又是久经训练的,很快梁曲轩就落了下风。他一脱力,匕首就被人给打飞出去。他用双手握着那人刺过来的短剑,血水顺着手臂一路下滑,越流越多,他感觉那剑锋已经切入了骨头。失血越多,越感觉双手无力,剑尖离鼻头就那么点距离了。
正是绝望的关头,一道飞箭直入敌人的眉心,那箭力量之大,硬生生把那士兵给射翻在地。梁曲轩给吓了个半死,他跌跌撞撞的爬起来,重新背起卫魁,朝出口跑了去。
外面已是号角声齐响,三千士兵从各处冲了出来,涌进镇西。
梁曲轩奔进南营的军医帐篷,吼道:“救人,大夫出来救人!”他声音嘶哑,满脸鲜血,双手掌心开了一个大口,隐约能看到里面的白骨。
可他放下卫魁,却坐不定。杨学跟他跑散了,他现在根本不知道这人是死是活。他也顾不得包扎手上的伤口,想在附近找一找。
在营帐前,却撞到了一个人,正是三千步兵的都尉邹源树。他看了梁曲轩一眼,道:“后备营的?受伤了?进去让大夫给看看。”说着便推着梁曲轩往前走,一边有喊道:“来个人给这个兄弟包扎一下。”
梁曲轩一急,正要推开他,杨学却从营帐外露出半个脑袋,他摇摇手,示意自己很好。
“他怎么样?”
替卫魁疗伤的,是一个随军的老大夫,他摇摇头又点点头,搞得旁边的人都提心吊胆了,才慢慢道:“在慢一步,就去了。”
梁曲轩终于疏了一口气,救卫魁决不是他的本意,可若看着他死在那里,梁曲轩心中就不舒服了。他有些自嘲的想,他家的老头子说得也不全错,他确实是正事没一件干得好,招祸倒真是一个招一个准,他不仅招了祸,还差点把自己给埋了。
天一亮,剩下的所有人,做得第一件事情就是清理尸体。
邹源树带着三千士兵成功在敌方发送信号后,歼灭全部一千三百轻骑。
前线再次回报大捷,齐将军在同一晚上,重挫敌方轻骑部队,己方伤亡很少,敌方伤亡至少有七八千人。这一告捷,从渠水一路向东,直入襄州,中州,原州,最后抵达京城。从军队,到政官,再到百姓,无一不讨论镇北军,无一不讨论齐元绍,无一不讨论当朝四王爷湛王。
皇帝笑着叹了口气,“哎,任重道远啊。永宁就是永宁,朕真怕这辈子都只有看你风风光光了。”
梁侯府上,梁曲言一顿一顿的敲着手中的狼毫,看着那封密信嘴角不自觉的翘了起来。梁曲天突然跑进了他的书房,笑道:“哥,镇北军又传捷报了。”
“是,对湛王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你可要写信去祝贺?”
“那自然是,我这便去写,午饭让人送我房里来好了。”
“恩,去吧。”
站在屋角里的侍卫,等到梁曲天走远了,才开口道:“大少爷,二少爷又被处罚了。是不是让薛参谋给关照一下啊。”
梁曲言脸色阴霾起来,想了想道:“算了,他就是欠教训。再说,湛王在那边,我们最好不要引起他的注意。”
那侍卫没有离开,而是停在门口等着。
果然,梁曲言又补充道:“他伤得重不重?你让刘铮拿些银子去帮他疏通一下上下关系,家里有几瓶玉雪生肌膏,你通通送到刘铮那去。不争气的东西,才去了多久点,都挨了几次罚了?对了,林景崎最近要去渠水看他,那边环境差,你让刘铮好好安排一下,他一向好面子,不要让他在林景崎面前抬不起头。”
梁曲轩躺在床上,他是怎么都没想通,卫魁一事,怎么最后又是他挨了责罚!他简直成了整个后备营的笑柄,三天两头被挂在营中的柱头上挨鞭子。而这次处罚的缘由,仍旧是擅离职守。谁叫他好端端的,竟然跑去了镇西。
这责罚是湛王亲自下的,也是他亲自打的。就差当众执行了。
卫魁虽然没丢了性命,身体却大不如前,湛王亲批,准其回家。银子不少,还给了个像模像样的功勋,算是表彰在渠水一战中得卓越表现。
说起卓越表现,就不得不提到一个人,邹源树。皇帝急诏,官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