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还想讽刺两句的尤禹一见梁上君的脸色登时退到阴影里不再吱声。他用脚踢了踢还在叙述冤情的糙子,可惜糙子入戏太深,一时没领会他的警告,扯着嗓子继续口不择言地求饶:“所以,君上放过臣这本收藏吧!您、您若有急用,可以向那邻国储君勒索。他那有很多种类的,有螺纹的有西瓜味的有凸点的,绝对够您挥霍……君上,您看我……”
“好好,很好很好,非常好非常好。”梁上君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螺纹是吧,西瓜味是吧,凸点是吧!糙子你还真是藏了不少好东西啊……”
糙子再癫也发现梁连的不对劲了,他抽了抽鼻子,站起来理好衣襟,小心翼翼地凑过去问尤禹:“怎么了?梁连怎么了?这脸色……这是要出人命了啊。”
尤禹开始135度仰头望天花板,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明白梁连在隐忍怒气,却不太明白这怒气从何而来,怎么忽然之间山雨欲来风满楼。
梁上君把那本大辞典扔回给周凯,道:“这东西先在你这存着吧。”
周凯立刻喜出望外:“君上英明!”
“然后你给我去做三个三百,现在,立刻!”梁上君命令。
周凯还是泪流满面了。
“队长,我这是西瓜味的!”肉蛋兴奋得脸都红了。
“嘿!我这还带螺纹的呢!挺带感的嘛。”弹头接道。
“我的好像是香蕉味的,阿藏你的是什么样的?”麦子兴致勃勃。
“……”阿藏顿了下才说,“全黑超薄的。”
众默。半晌弹头调侃说:“阿、阿藏,看不出来啊,你还是闷骚型的。”
阿藏:“……”
“队长你的是?”
“凸点的。”纪策淡然道,他微微一笑,补充了一句,“我喜欢凸点的。”
纯洁的肉蛋对他的队长肃然起敬:“队长,您铁定是久经沙场了!”
纪策但笑不语。
发表完感慨,纪策正色:“行了,时间不多了,这两天跟他们打游击消耗了我们不少弹药,照现在的情况看,咱们还得跟他们耗上两天,剩下的枪支弹药都是救命用的,都给我好好保护着,枪在人在枪亡人亡,我这不是忽悠你们,明白没有!”
“明白!”
说罢,他们把套套的包装拆掉,套在枪口上勒紧,然后他们把枪背稳了,深吸一口气,步入面前广阔的河泥区。虽然枪支都经过泥浆浸泡测试,但是像这样浓稠的泥浆若是堵塞枪口,搞不好就会打不响,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走到河泥中段的时候他们已经筋疲力尽,河泥齐到胸口,压力让人喘不过气来,有好几次肉蛋差点晕厥过去。
纪策四下望了望,看见几个倒伏的大树干横在河泥中间,他对他们说:“趴在树干上,爬着过去!”
他们闻言赶紧照做,天知道在这些烂泥里感受着将沉不沉,还有那么些滑溜的小东西在脚底下窜来窜去是多么恶心的一件事。
将近岸边的时候,纪策突然发现对面的树林中有异常,他打了个手势,阿藏和弹头立刻停止动作,把自己的身体沉到淤泥之中,只露了脸。然而肉蛋和麦子没有注意到纪策的警告,仍在向前移动。
纪策急了,他从自己的树干上飞扑过去,一把将肉蛋扑到了淤泥中,同时冲着麦子大喊:“隐蔽!有狙击手!”
话音刚落,他扑倒肉蛋的位置就落下了一发子弹,紧接着麦子那边又是一枪。
只听麦子闷哼了一声,看来是中枪了,肉蛋当下眼睛就红了:“卧草泥马逼!麦子,麦子你怎么样!”
纪策气得当场就要把肉蛋砸晕过去,他猛踹一脚,这脚太狠了,都快把肉蛋踹上岸。果然,刚才肉蛋所在的地方又是一发点射,淤泥上冒着青烟。
“都他妈说了有狙击手!嫌你自己目标不够大么!”
纪策顾不上那么多,隐蔽在一棵倒伏的树干后下方,揭了枪口上的安全套,冲着他估计的方向放了一枪。
两方静默,一时间落针可闻。
纪策也不确定是否命中了对方,刚才太混乱,他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作出判断,因此几乎是盲射。对方显然也只有一个人,可能因为没有把握一击得手,暂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肉蛋躲进一处岩石后,惊魂甫定,心里着急想去看看麦子的伤势,他用手势询问纪策是否可以移动了。
纪策全身戒备着对方那个狙击手,哪里有时间理会他。肉蛋误以为没什么事了,蹑手蹑脚地靠近麦子那边。
等到纪策意识到他的动作时已经来不及了。
那时候纪策也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么,他的所有动作都是本能的条件反射。
阿藏和弹头在那一瞬间大脑也是一片空白,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他们看见,队长毫不犹豫地端起了枪,对着肉蛋的方向。
砰——
……砰——
像是回声,在他们心里炸开。
作者有话要说:【这回绝对靠谱的】下章预告:
幸好你不在我身边,即使我如此挂念你。
第四十八章
对着自己的战友,毫不犹豫的一枪。
他们根本就不敢想象,那只扣下扳机的手指是如何弯曲的。如果是我,他们想,如果是我,我做不到,那么我只能是输家,因为我和我的战友,都会死。
他们听见的是两声枪响,然而正确的认知里,在那一瞬间,应该有三枪放出。
他们听见的那两声都是队长放的,队长的第一枪射中了肉蛋的肩胛,第二枪射中了对方狙击手的头颅。
第三枪,在肉蛋的脚边还有一个冒烟的弹痕,那是对方射出的一枪,原本瞄准的位置是肉蛋的头颅,或者心脏。
——那时候纪策要救肉蛋唯一的办法就是用子弹“推开”他。
纪策挪动到麦子那里,发现麦子已经晕厥,身上流了不少血,麦子的伤在胸口,虽不在心脏,但仍然很危险。显然对方狙击手也不是省油的灯,即使麦子已经用最快的速度避让,也还是让不过这一枪。
五个人隐蔽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他们为肉蛋和麦子做了简单的处理。肉蛋刚从疼痛和惊愕中缓过神来,他直直地盯着纪策,心里五味杂陈,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弹头看着这对他们而言十分不利的情况,犹豫着问:“队长,怎么办?”
纪策没有多说什么,取出紧急联络的通讯器,搜索到国安部的频率:“S小队呼叫大本营,我们有两名伤员,需要急救。坐标……”他看了一眼GPS,回答,“29。2019,94。2503。……好的,我知道,请快一点,伤员的血型分别是AB和O型……”
切断通讯后纪策似乎在做什么决定。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对肉蛋说:“救援队最快也要一天才能到这里,而我们的任务容不得耽搁一天。”
肉蛋愣了几秒,说:“队长,我明白。”
弹头一听也明白了,他急道:“队长,这不行!把他们两个伤员留在这里,万一敌人追击上来……”
纪策淡淡地看他一眼:“我们不能再损失战斗力,你和阿藏都必须跟我继续接下来的任务。如果带着他们,他们一样会死。”
“可是!”
“没有可是,这是命令。”纪策说,“阿藏,弹头,把药品留给他们,我们出发。”
阿藏对于纪策的命令永远服从,他把所有的药品全都留给了肉蛋他们,接着紧跟纪策的步伐前进。弹头心硬不起来,他望着肉蛋和麦子苍白的脸,话到嘴边几番辗转,最后只化作支离破碎的一句:“好兄弟,要活着啊,一定啊!”
肉蛋笑了笑,吃力地抬起受伤的胳膊,右手握拳,在自己的心口捶了两下,说:“放心吧,我们不会死的,我和麦子,都要回去跟团长讨赏。”
纪策一步步地向前走,没有回头。
然而他的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骂他,骂得义愤填膺声嘶力竭。
那声音说:
纪人渣!你怎么能把他们丢下,他们是你的兵,是你的战友,是你的兄弟!
你不管?你不管我管!
你走你的任务,我保他们的命!
还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我知道,我知道,国家,军队,使命……
但是,这些兵,也是人啊!
……
纪策惊讶地发现,他的视线居然有些模糊,无奈地笑了笑,他对自己的变化感到悲哀。他从没有如此庆幸那个呆贼不在他身边。
如果他在,如果敌人枪口下的目标是他,纪策不能肯定自己能对着他开上那一枪,即使是为了救他。
如果他在,如果他受了伤,纪策不能肯定自己能如此果断地做出丢下他的决定,即使这个决定是唯一正确的。
如果他在,如果他一切安好,纪策知道他会指责自己丢下战友,知道他会选择留在受伤的战友身边,即使这样会拖累整个任务的进程。
那太可怕了。纪策不得不承认,那个呆贼的存在绝对会让他对局面的控制犹豫不决,那样的结果,根本就是噩梦。
长叹一口气,看那些从树叶缝隙漏下的光斑斑驳驳,光影之间不断轮换。纪策想,他的这一场流放真的太奢侈了。
在那座和尚庙里享受了太多的阳光,这一次的黑暗,竟让他如此后怕。
握紧手中的枪,每一步都不犹豫。
幸好你不在我身边,幸好。
即使我如此挂念你。
纪策一行在前进途中接收到缉毒大队那边传来的通讯,告知他们走私贩储存货物的地点,要他们去拖住准备先取货再送货的走私贩,待他们搞定逊奈大本营那边的事情就来接应。
本来送货的走私贩不足为惧,但是他们有逊奈的人保护加监视,就意味着可能有充足的武装火力。
临近走私贩驻地的时候,纪策让弹头和阿藏去驻地附近的山头侦察,没有特殊的要求,不允许开火,不允许打草惊蛇,只要那边有任何的动静立刻向他汇报。而他自己埋在通往这处驻地路边山头,他在等那群蛇出洞。
不久弹头给了回话:“队长,蛇头出来了,三辆吉普。”
“收到。”纪策调整好瞄镜,五分钟后等到了那三辆吉普。
任务是拖住他们,这个不难。他这里距离走私贩的驻地不远不近,制造个小骚乱正好给这几天憋屈的生活找点乐子。
本想瞄准发动机,然而他的角度不太方便,权衡了一下,他选择了左前轮。
一枪命中。
领头的吉普车来了个华丽的甩尾漂移,后面的车子赶忙急刹车。
爆胎车上的人还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情况,司机打开车门下去查看。纪策没有立刻动作,他端着枪等待。
副驾驶座上的人见司机没查出个所以然来,骂骂咧咧地下了车:“你妈的开车前不是做过检查了?怎么才这一会儿就爆胎?”
司机不吭声,闷头摸着轮胎检查。过了一会儿才说:“这不像是一般的爆胎啊……”
他话音刚落,车后座上的人突然大声喊道:“快上车!”
纪策神色一凛,看来车上还是有几个有见识的,知道这是遇上狙击手了。他本想一网打尽这群人,看来是不行了。
当下连续两发点射,一枪撂倒一个。
司机和副驾那人都给崩了,这下爆胎车上立马没了动静。
后面车上的人还是忍不住下来了,一边急忙去查看那司机的伤势,一边拿出武器四处张望。纪策不禁微笑,这次能吃饱了。
那个车后座的人怒道:“都他妈上车!”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短短几秒时间,几辆车的周围遍布尸体。
从纪策的角度,可以看到车窗阴影里有个人向他这边望了望,手里似乎拿了个通讯器,然后果断地俯身在车里。可见那人多少是个作战能手,或许正是这群人的小头头。
纪策轻轻笑了下:“亲爱的,就你了。”
他纪策的子弹,军用悍马都未必挡得了,更何况是这辆小吉普。
子弹所剩无几,因此他的目标是油箱。不过角度确实不是太好,一枪过去居然没有立刻爆炸。没爆炸归没爆炸,威慑力还是有的,显然那人也意识到他的意图,慌乱中赶紧从车里逃窜出来,手里一把M16向他这边无差别扫射。
无论是速度还是精准度,纪策都对自己有信心,枪林弹雨又怎么样,只要一枪让对方闭嘴就行了!
……
那人年纪大约三十出头,领口有逊奈的标志。纪策把他的尸体翻过来,把一只手雷的拉环拉开,再用那人的胸口压住保险把手,最后把尸体放平。
做完这些,他随手撕了块布,简单包扎了下左肩,殷红的血液很快沁黑了布料。他试着伸直手臂,发现有点困难,流血让他的这条胳膊冷而麻木。
虽然那人是没有目标地乱射,却还真的走了狗屎运射中了他。尽管子弹已经给他整出来,但接下来还要对付对方的追击,恐怕会很不便。
纪策花了一秒钟的时间数了数剩余的弹药,怎么数都只剩一颗。而最后一颗子弹永远都是留给自己的。
他抽出骑兵刃,叹了口气。算了,听天由命吧。
“S小队呼叫鹰翼,任务完成。”
那边问:“有追兵么?”
纪策回答暂时没有,那边似乎挺忙,只说了句待命就没了下文。纪策很郁闷,这他妈到底结束了没有,给个准头成不?他总不能坐在人家门口等着人来枪毙他,于是退到了树林中。
这时候接到阿藏的通讯:“队长,蛇洞出来了24个。”
纪策心下一凛,报仇的来了。他让阿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待命还不简单,这事就等着缉毒大队那边摆平了。
不久,纪策听到一声爆炸,来自他刚刚放置在那人身下的手雷,这说明对方已经追到了吉普车那里,翻动了尸体。
“鹰翼,追兵到了,小于等于24人,目前距离‘药店’3。2公里。S小队请求支援。”
然而对方的回答让纪策差点砸了通讯器:“不行,再坚持十分钟。”
纪策深吸气,僵冷的左肩感受到尖锐的疼痛,他咬牙说:“收到,十分钟。”
掌心微微汗湿,骑兵刃握在手里,散发着血腥的气味,掩盖掉身后洒落的血迹斑驳,下一秒他已经消失在阴影中。这时候即使叫了阿藏他们来支援也未必来得及,敌人很快能追击到他,他又负伤……十分钟,说得轻巧,这他妈对他而言就是个拼命的活。
拼命也要活。
……
视线渐渐地有些模糊,身上的疼痛变得越来越麻木。纪策强打起精神,他在清点着身上的伤口。
左肩一处枪伤,腿部三处子弹擦伤,全身十二处冷兵器伤害……
到处都是血口,他在考虑应该先堵哪一个。
腰腹处的血肉翻卷,止不住的血。纪策无意义地用手捂着,他忽然很不合时宜地想起那天梁上君触摸着他身上的伤口时的情形。
那呆贼小心翼翼地一个一个数过去,从他的胸口到心脏……他的手指很温暖,指尖带着难